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傾世繁花
“我...我能叫你阿卿嗎?”
女孩沒有說話,便是默認了。
“阿卿,你眉間的痣真好看...”
回憶如潮水般涌上心頭,是那張清秀稚嫩的臉,那也是他第一次敢與她對視,語氣依舊戰(zhàn)戰(zhàn)兢兢,生怕得罪了她。
那一年,她六歲,他八歲。
“阿卿,每天送給你的飯都可少了,你愛吃什么?我偷偷給你拿!”
“阿卿,要入冬了,他們也沒給你添個被子,睡覺的時候記得蓋緊點!”
“阿卿,外面雪下得可大了!我堆了一個大雪人!
“阿卿,是蝴蝶!一只紫色的和一只黃色的,它們真好,想飛去哪里就飛去哪里!”
五歲以后,她便住進了清冷的圣女殿,直到成年才可以出來,而出來后,等待她的不是眾民朝拜,而是一尊燒的紅通通的祭壇,她只是族里的一個祭品。五歲的孩子突然被帶離母親的身邊,一個人住進黑暗又空曠的圣女殿,她每天聲嘶力竭,夜夜哭泣,試圖讓誰來同情,帶她出去?上]有,從此便開始性情大變,她打翻屋子里的東西,踢碎送食物的碗,甚至用頭撞墻,而他們卻只是進來收拾,更換新的東西,沒有人敢說話,也許他們覺得她已經(jīng)被神靈附體了吧!哭啞了嗓子,直到痛的再也說不出話,她便放棄了!她開始習慣一切,黑夜是如此恐怖,卻不敢閉一下眼睛,裹著陰暗潮濕的被子蹲在墻角,一夜,兩夜,三夜......直到再也熬不住倒在地上。
醒來后,第一眼看見的便是他的背影。
“放我....出去!”嗓子已經(jīng)喊不出聲。
他的背影明顯一怔,卻并沒有回頭看她,匆匆跑了出去,只聽外面的人與他說。
“圣女將來是要祭獻神靈的,一切聽從族長安排,你萬不可自作主張!
“是,木頭明白!”
一陣唏噓以后,外面安靜了,她掙扎的爬過去,在門縫里偷看外面,想看看外面是否有他的身影。
“咚咚!”傳來兩聲敲門聲,她愣在原地半天,才伸出顫抖的手在門上回應(yīng)“咚咚!”
“圣女不可褻瀆,木頭會在門外守著,有何需求,叩門便行!笔侵赡鄣耐。
從那天開始,她知道了,在這外面還有一個人陪著她。雖然他一天只因三餐而進來三次,每次放下碗就走,絕不停留一秒。漸漸的,只要能看見他的背影,就已經(jīng)很安心了。
“嘩!”一盆涼水澆透阿卿的全身,正值冬季,刺骨的痛狠狠的把她拉回現(xiàn)實。
阿卿用盡全身力氣睜開眼睛,發(fā)現(xiàn)自己已被綁在祭祀廣場的木樁上,寒風呼嘯著,一身純白的雪狐棉裙早已污穢不堪,水順著凌亂的發(fā)絲,流過臉頰,滴在雪地里,紅唇已經(jīng)凍成青紫。映入眼簾的都是一張張丑惡的嘴臉,只有娘親跪在那里,雙手合十哭著說著什么。漸漸地,阿卿恢復(fù)了些神志,才聽見那些不堪入耳的惡毒語言。
“真是太不要臉了,作為本族圣女,竟敢私通男子,還想與其私奔!”
“簡直不可饒!”
“族長!看她是否已失身,如若如此,臟了身子,不能祭獻神靈,那便只有推入通往地獄的青川河了!”
“是。∽彘L,而且那守門童也必須處以極刑!
“不不不!族長,卿如從未涉世,定是被那門童花言巧語騙了,卿如斷不會做出有辱家族的事情,您明鑒啊!”娘親不停的磕頭,向族人們請求。
“娘親!你還不明白嗎?我難逃一死,無論是祭獻還是懲罰!既然如此,我何不選擇走一段我自己的路!卑⑶溟]上眼睛,嘴角微翹“情是這世上最無法控制的東西,古有三圣母愛上沉香之父,仙女七兒愛上凡夫俗子,連神仙都逃不出情,更何況我呢?”
“可惜,我是圣女,注定為本族效命,一生一世尋不得愛,即使強行索取,也只會導(dǎo)致兩敗俱傷,怪只怪我身不逢時!
“卿如,你快別說了,向族長求饒,他一定會放過你的!”娘親撲過來抱著她說道。
“娘親!孩兒不孝!讓您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以后,您要好好照顧好自己!”
“孩子啊!娘救不了你!娘對不起你!”婦人癱坐在地上,痛哭流涕。
風雪越來越大,毫不留情的打在她的身上,而她的身體卻早已被凍得麻木,如今已改變不了現(xiàn)狀,何不坦然面對,只是是她害了他,他原本可以有安逸快樂的一生,也許會娶上一位漂亮的姑娘,生兩個酷似他的寶寶。卻被她的出現(xiàn)徹底打亂了。
對不起!木頭,對不起!.......可,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就愛上你了!
她仰天長嘯:“為什么!難道愛一個人有錯嗎!啊.......!”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流。
雪地里似是有一個人影緩緩向她走來,向她伸出一雙手,溫柔的喊道:“阿卿!阿卿!”看不清臉,她雙眼迷離,已陷入深深的執(zhí)念,微笑著答應(yīng):“我在!”
“咚咚!”
“阿卿!我在呢!”木頭跑了過來。
“今天是十五,月亮好看嗎?”阿卿發(fā)出微弱的聲音。
“月亮特別圓!”木頭坐在臺階上,仰著頭說著。
“我想娘親了!”
“....”
“你呢?”
“木頭沒有爹娘!。
“..對不起!”
“沒事!對了!你能幫我取個名字嗎?”
“為什么?”
“大家都叫我木頭疙瘩,不好聽,你是圣女,肯定能幫我取個特別好聽的名字!”
“那你拿什么和我交換?”
“啊!這么說你愿意幫我取名字了?”他激動壞了。
“我...我....你說吧!你要什么我都去找!”
“還沒有想到,我先留著吧!等我想起來了,再告訴你!”
“好好!你快幫我起個好聽的名字!”木頭蹭到門邊。
阿卿想了想:“就叫梁縉如何?”
“梁縉是什么意思呀?”木頭撓著頭問道。
“自己琢磨去!”說完,阿卿便起身回到內(nèi)屋。
木頭愣了一會,才笑嘻嘻的喊道:“就叫梁縉!好聽!謝謝圣女!”
時間轉(zhuǎn)眼即逝,圣女成年之時就是祭祀之日,族中早已準備就緒,只待翌日時辰到來。
“咚咚”熟悉的叩門聲響起,不過這次的聲音顯得格外無力。
“阿卿!”這一聲阿卿從單純清澈的童聲到現(xiàn)在略帶沙啞的磁性男聲,它包含了這么多年一門之隔的所有回憶。
“我在!”她早已倚在門的里面等著他。
一陣沉默后。
“你....還有什么心愿嗎?”
阿卿緊握的手微微顫抖著,緩緩呼出一口氣,睜開眼睛望著漆黑的屋子,嘴唇輕啟。
“你還記得那個晚上你答應(yīng)我用名字換取一個東西嗎?”
“記得!我一直等著你說!”
“好!你聽著!我要你....”
梁縉站在門外,雪下在他的身上,握著的雙拳似乎也有所波動。
“我要你....帶我走!”阿卿說完這句話,如釋重負般。
站在門外的人緊握的拳頭松開了,他一步一步走上臺階,撫摸著門框,輕聲的說了一句:“我?guī)阕!帶你走!?br> 阿卿的眼角劃下一滴淚珠,卻開心的笑了。
“咯噠!”門鎖打開了!
四目相對的一刻,梁縉一把拉過阿卿,仿佛要把她融入自己的身體,雪越下越大,迷了雙眼,他在耳邊輕訴:“我會帶你走遍天涯海角,去你任何想去的地方!”
阿卿埋在他的懷抱里,用力的點著頭,抽泣到無法發(fā)出聲音。
“駕!駕!”黑夜里,一匹白馬疾駛在山間,風雪嘶吼,仿佛在譴責他們,而馬兒卻沖破一切力量跑的更快,梁縉把阿卿護在懷里,任憑風雪打在自己的身上臉上,消失在林間。
不知過了多久,身后便響起了狼狗尋人的聲音,他狠心的抽著馬鞭,可惜兩人從未出過村莊,早已迷失在深山里!鞍“!”前面已到懸崖,馬兒一個急剎,兩人雙雙摔在地上,梁縉被地上的石塊撞了頭,頓時血流如注。
“梁縉!梁縉!你怎么樣?”阿卿嚇哭了,她抱著他的身子。
“我...我沒事,你快走!千萬別被捉!”梁縉想要推開她。
“不行!你起來!我們一起走!”阿卿用瘦弱的身體拼命的拉起他。
“我現(xiàn)在是走不了了!你別管我了!趕緊離開這里!”梁縉狠心甩開她的手,自己又倒在地上。
“.....傻木頭,你答應(yīng)我,要帶我去任何地方,如果沒有你.....我能去哪里!”她抱著梁縉,突然笑著說。
“阿卿,你這是何苦呢!只要逃離了他們,你就不用怕了!”梁縉握住阿卿的手。
“沒有你,就沒有現(xiàn)在的阿卿,這輩子,我只愿和你在一起!”
她撫摸著木頭的臉龐,血漬凝固在臉上,溫柔的笑著:“你知道我為何給你取名梁縉嗎?”
“我一直等著你告訴我答案!”
“世間大夢一場,人生幾度悲涼。碎瓊亂玉北風行,猶似白頭蒼蒼。幼年常愿及,飛燕欲于鷹齊。惜如天命誰與共,魂牽鏡中梁夢。我把心思寄托在你的身上,本希望你能夠不要和我一樣,這一生都活在別人的控制之下。可惜,你終究還是被我拖下了水。”
“你知道嗎?見你的第一眼起,我就認定你是我這輩子最想保護的人!誰也改變不了!只是我無權(quán)無勢,最后.......還是保護不了你!”梁縉的拳頭用勁捶在地上。
“我知道!我知道!在這世上有你懂我就夠了!”
梁縉的血滴在阿卿的衣服上,漫天雪地里就像開了一朵妖艷的紅牡丹,玉簪早已摔斷,她的青絲隨著風飄散在大雪間,此刻阿卿就像是傳言中會攝入心魄的雪妖一般,妖嬈,高傲,卻不失純潔。
“阿卿!你真美!”梁縉伸出手擦掉她臉上的淚。
阿卿看著遠方即將要找到他們的族人,已是心如死灰。
“你說過要一直陪著我,如今,只有一條路可走,你可還愿意陪我?”阿卿望向前方的萬丈深淵。
梁縉順著目光看過去,嘴角淺笑,牽起她的手,放在胸口。
“無論你做什么,我都陪著你!一直陪著你!”
阿卿捧起他的臉,將自己柔軟的唇瓣覆在梁鏡冰涼的薄唇上,深深一吻。
“從此,你可就是我的人了!下輩子,下下輩子也都是了!”梁縉捏捏阿卿的臉。
他們牽著手,走到崖邊,踏上死亡之路是恐怖的,可是有相愛的人陪著,連死亡都變的無所畏懼,他們相視笑著。
“怕嗎?”梁縉問道。
“不怕!我只要你下輩子記得等我!”阿卿又向前進了一步。
“想殉情!那也得看神靈同不同意!來人,給我活捉二人!”大總管已到。阿卿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睜開眼便是眼前的惡劣情景。
祭司在廣場中央舞動金劍,口中念念有詞,大典即刻開始。阿卿被拖著走上了祭壇,高溫早已融化了周圍的雪,熱浪撲面而來,里面燒的通紅。
“不!不!卿如!卿如!”娘親已經(jīng)接近崩潰。
阿卿笑了,從輕笑到放肆大笑:“呵!我不怕死!但是如果我死后,你們欲加害于我娘親和梁縉,我柳卿如在此發(fā)誓詛咒,在場所有人都不得好死!不得好死!哈哈哈哈哈哈!”
“噗!”她用勁推開身邊的人,縱身跳入祭壇,頓時化為了灰燼。只有那句“不得好死”久久地徘徊在祭祀廣場,讓人聽了不禁毛骨悚然。
幾日后,上山的農(nóng)夫們總是看見一白衣女子,民間傳言是圣女之魂,悲傷過度的老母親早已瘋癲,跑進深山,再也不見回來。
崖頂,身著一習白衣的梁縉手握兩段玉簪,緩緩的靠近崖邊。
“阿卿,對不起!這段路我沒能陪你一起走!現(xiàn)在,我來了!奈何橋邊記得要等我!”他張開手臂,在腦中回憶著屬于他們的曾經(jīng),嘴角微翹,隨風而去。
“我...我能叫你阿卿嗎?”
“.......”
“阿卿,你眉間的痣真好看......”
“好看?與我而言,這只是道催命符而已!”
“不!這是為了能夠讓我在人群中第一眼就看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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