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枇杷樹
阿枇本是山里的一棵枇杷樹,名字是森林里小伙伴隨便叫的。當年有人進山挖樹,他功力不夠,不能化形躲開。其實再幾年他就可以化形了。阿枇黯然的想。
阿枇如今被栽種在一戶人家庭院里。
其實在這兒也沒什么不好,除了院子小點,不如以前的大山寬敞;伙伴少點,院子里的草木蟲魚靈智未開,無人可與他交流,想當初山里可熱鬧了。
他也很孤獨,阿枇想道。
他是這家的主人,少年喪妻,家中親人也都過世,除了些許奴仆,家中再無他人。
人間繁華,卻比不上山中日月精華充足,是以阿枇本來再修煉三年便可化形,而今卻用了五年;沃螅㈣帘憧擅撾x本體以人形走動。要想挪動本體倒也不難,可是阿枇卻一直在那方庭院,不提離開。
當年在山中,雖有很多伙伴,阿枇仍是想去看一下老人們口中的繁華世界。但如今,他已經(jīng)化形,卻不想走了。
“我呀,看你是被那個人類迷了心竅了!卑⑶嗾f他。阿青是棵青松,他在山里時的鄰居,比他年紀略小,還要些年才能化形。
阿枇能化形之后便常回山里找原本的伙伴說話。他一個樹精在人間挺寂寞的。對于他這種能化形的植物精怪來說,本體可以一起化為人形,也可以不動,就像是人類的房屋一樣,供他們歇息。他不能帶著本體一起化形,枇杷樹不見了會被發(fā)現(xiàn)的。
他不是那個人類,他叫阿光。阿枇在心里辯解。
他也很可憐,阿枇在自己的樹杈上蹲著,雙手托著下巴,歪著腦袋看樹下的人。仗著他會隱身的法術,不擔心被發(fā)現(xiàn),是以看的光明正大。
他也是一個人,奴仆幾個,沒有朋友上門,他也不常出門。
他長得很好看,豐神俊朗,雖是書生,卻不顯柔弱。
他很少笑,經(jīng)常坐在阿枇旁邊的石桌旁獨酌。醉了也不說話,只是搖搖晃晃站起來抱著阿枇,像是受盡委屈的孩子。
他就喜歡看阿光,可以在這蹲著一看一下午?墒前⒋罂偸菄\嘰喳喳在他耳邊叫,他都不能好好看他了。所以他每次就讓阿大呆一會兒。
阿大說,他喜歡阿光。
如果不想離開,不想他傷心,想日日跟他在一起就是喜歡的話,那就是的吧。反正他也不想走了。
阿枇是他的妻子親手栽下的,山里的楊柳爺爺說,他只是在想他的妻子。
沒關系,阿枇悄悄想,我陪他久一點,他就會想我了。
阿光覺得妻子栽的這課枇杷樹很有靈性。經(jīng)常有麻雀在這棵樹上嘰嘰喳喳,但每次他快覺得煩了,麻雀就不見了。
他喜歡在這棵樹下喝酒,有時喝的醉了,抱著樹感覺很舒服,暖暖的。
有時下雨,他若沉浸在思緒中,久久不覺,竟不會有半滴雨落到他的身上。抬頭,可見樹葉密密的遮在一起,好不嚴實。
阿光不是個迂腐的書呆子,他聽老人說過精怪的故事,也看過一些話本,他覺得這棵枇杷樹可能已經(jīng)成精了。
阿光也沒在意,阿枇也沒做過傷害他的事,還能為他遮風擋雨,若是精怪分三六九等,想必阿枇屬于心地善良的那一種。
他叫這棵枇杷樹阿枇,因為阿枇聽起來親近些。
可是,最近阿光有些心慌慌。
因為最近一年,他總覺得阿枇怪怪的。具體的感覺,他也說不上來,就是有時候,阿枇看上去沒那么精神。他問奴仆,奴仆都沒覺出來有什么差別。
這一年與前幾年不同的事其實還有。
自從妻子走后,他晚上就時常在院中喝酒,奴仆都讓他打發(fā)走,有時不小心喝醉后,他就得在院子里睡一晚,第二天就會傷風。
可這一年即使是大醉到神志不清,他第二天竟都是在屋中醒來的。他詢問過小廝,小廝還以為他是自己回來的。
他思來想去,覺得可能是阿枇把他扶進去的,又覺精怪之事,畢竟沒有親眼所見,什么都不好說,只能按捺心思?墒敲棵靠吹接袝r無精打采的阿枇,他就覺得心悶。
是不是阿枇要走了?他每每想到這個猜測,就覺得很難過。
家中親人陸續(xù)去世,妻子明明還年輕,卻也被一場大病帶走。這棵枇杷樹還是妻子栽種的呢,如今竟也留不住了么?
阿光覺得這樣下去不行,他不能這樣坐以待斃了,一次次看著親近的人離開,滋味可不好受。
于是阿光決定裝醉。
“阿枇,現(xiàn)在只有你陪著我了。你可不要像他們一樣拋下我……”這日晚,他又喝醉了酒,含混不清的抱著樹喊。
阿枇默默聽著,晃晃樹葉。他這一年經(jīng)常坐在樹下跟他說話,有一次他去山里,回來看到他一個人對著枇杷樹絮叨,心里有些發(fā)酸。從那以后,他就很少回去了,所以阿大才會尋了來。
他終于不堪醉意,在樹下睡倒。阿枇脫離本體,化成人形出來,蹲著看看他,小聲說道:“我不走!
像往常一樣,阿枇把他扶到屋里,蓋上被子,拿帕子擦去他臉上不小心蹭到的泥。
阿枇左右張望一下,夜很深了,整座宅院的人都已沉入睡眠。
他迅速趴在阿光身上,偷偷在他臉上親了一下,阿大說,這個是心悅的意思。
阿光翻了個身,臉沖向床里。
阿枇嚇了一跳,趕緊跑出屋,進入本體,平復一下自己撲通撲通跳的心。
阿光睜開眼,一片清明,不見醉意。原來是個小公子,罷了罷了,精怪都能接受了,是公子還是姑娘哪還有那么重要。心頭困惑得以解決,阿光笑笑,遂閉上眼睛,安心睡去。
阿光最近醉的多了些,阿枇躺在樹杈上悠閑曬太陽,忽然想到。
秀氣的眉皺了皺,仿佛有些困擾?烊攵,在院里坐久了容易感冒。
怎么辦呢,阿枇難得覺得有些苦惱。
這日,阿光拿準時機,又一次“醉倒”。
阿枇果不其然又一次出現(xiàn),把他扶到床上,蓋上被子,這次倒沒很快離開。反而脫鞋做到了床上。
反正他也醉的啥也不知道,阿枇賭氣的想。
雙手支在膝上,托著下巴,歪著頭,阿枇嘆了口氣。
“嘆什么氣?”一個聲音響起。
阿光睜開眼睛,目光盯著滿臉苦惱的阿枇,滿是戲謔,哪有絲毫醉意。
阿枇一驚,正要下床逃走,卻反而被抓住手腕,拉到阿光身上。
阿枇不敢看向阿光,目光躲閃,想著應對之策。
“問你呢,嘆什么氣?”阿光把他按到身上,環(huán)住腰,只覺阿枇抱起來比樹舒服多了,軟軟的,依舊溫暖。
“我……你……你最近經(jīng)常醉……”阿枇心慌意亂,小聲道。
阿光看他雖然慌亂,卻掩不了眉間的擔憂。原來是在擔心自己,阿光想道,那自己現(xiàn)在出手應該不晚了吧。要不是怕嚇到阿枇,他早等不及了。
想著,看著阿枇秀氣的小臉,手一使勁,把他壓到身下,低頭,親。
“喜不喜歡?”阿光抬起頭,看著阿枇羞紅的臉,調(diào)笑道。
阿枇是精怪,尤重品行,不敢說謊,卻怎么也吐不出“喜歡”二字,支支吾吾,說不出話。
“不喜歡?”阿光裝作松手,“那我走了?”
阿枇心中一緊,還不自覺,手以牢牢圈住阿光的脖子,不讓他離開。
阿光卻還不放過他,猶兀自念叨,“還以為好不容易找到個知心人,原來人家并不在意我,竟是滿腔癡心錯付……唉,兜兜轉(zhuǎn)轉(zhuǎn),竟還是孤身一人……”
阿枇還以為他是真的傷心,只好鼓足勇氣,把頭埋進對方脖頸,點了點。
阿光如變臉一般,眉開眼笑,晃晃他,問道,“那不要走了好不好呀?”
“沒……沒想走,”阿枇小聲說,頓了頓,還是問道,“你不嫌棄我嗎?”
“為何要嫌棄?”阿光低頭誘哄著阿枇說出心里話。
“我,我是琵琶精!卑㈣恋椭^,不敢阿光。
“阿枇沒生過害人之心對不對?”
點點頭。
“阿枇是好的精怪對不對?”
點點頭。
“阿枇想留下對不對?”
再點頭。
“阿枇歡喜于我對不對?”
又點點頭。
……
阿枇楞了一下,反應過來,臉都羞紅了,這下更不敢抬頭。
阿光看著阿枇的頭越埋越深,忍不住笑出聲來。
阿枇只覺臉羞得發(fā)燙,不敢有絲毫動作。
“阿枇,”阿光把他往上拉了拉,抬起他的頭,在他額上親了親,說道,“我也心悅你!
阿枇凝視著他的眼睛,里面滿滿的真誠……與愛。
阿枇說不出話,摟著阿光脖子的手又緊了緊,往阿光懷里靠去。
“阿枇,阿枇,”阿光在他耳邊輕輕地喊,“我心悅你,我想你,我們洞房好不好?”
說完,阿光覺得貼著自己脖子的臉似乎又熱了一分,心中不由好笑,阿枇臉皮好嫩呀。
“阿枇,阿枇!卑⒐鈸е㈣凛p輕搖晃。
良久,阿光覺得脖頸中的阿枇輕輕點了點頭。
……
庭有枇杷樹,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蓋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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