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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泣的婚紗
快十二點(diǎn)了吧？
她將車隨意停進(jìn)路邊的一個空位，熄了火，手伸進(jìn)儲物盒里隨意的摸索。
那包煙呢？大概還是前幾個星期買的。一時煙癮發(fā)作，忍不住跑進(jìn)路邊一家店里，誰知還沒等打開，他就往車子這邊走來了。手忙腳亂之中，她就將那包煙塞進(jìn)了儲物盒。
因?yàn)�，他討厭吸煙的女人�?br>
按下鍵，車窗緩緩地落下了。她點(diǎn)著了煙，然后將身子探了出去�；蛟S是為了新鮮一點(diǎn)的空氣，也或許是下意識的怕車子里染上了煙味。
無聊。
無事可做。
無家可歸。
她打量著路過的車輛，隔著那團(tuán)朦朧的煙霧，猜想著里面乘客的關(guān)系。朋友、戀人、夫妻、還是情人，更或者偷情的人。
她從反光鏡里看著車后不遠(yuǎn)處的一家酒吧�；蜻M(jìn)或出的，一對一對。
沒有人會比她慘吧！
一個，被趕出來的情婦。
她猛吸了一口煙，然后神經(jīng)兮兮地笑了出聲。
他已經(jīng)年過半百了，事業(yè)有成。她是他手下最得力的助手，也是他的情婦。有錢的男人就變壞，盡管她只比他的女兒大了幾歲，但是當(dāng)她爬上他的床時，他沒有拒絕。就這樣，他和她就照著時下的都市公式過著日子。
然后偶然也是必然的，風(fēng)言風(fēng)語開始傳播。他的妻子日夜不休的吵鬧。但換來的卻是他索性帶著她出入成雙。
她曾經(jīng)以為那是愛情，以為她在他心里是重要的，甚至以為有一天她會將他的妻子取而代之，直到有一天他當(dāng)眾的兩巴掌扇醒她的肆意輕狂，不留情面的斥罵讓她明白情婦不過是個職業(yè)，而且不附帶尊嚴(yán)。
往后的日子她收斂了，卻發(fā)現(xiàn)公司里每個職員的眼神里都是鄙視，而與客戶之間“融洽”的關(guān)系與那些酒吧女郎的似乎沒有什么區(qū)別。
她開始想后退，開始想那些曾被她忽略掉的事，但是他用金錢筑成的圍城讓她食髓知味。她象一個吸毒的人，只是被麻痹的不是她的身體，而是她的精神。
不管怎樣，他舍棄了他妻子而選取了她，她這樣對自己說，而且以為一切就會這樣下去。
但直到昨天她才知道，比起另一個女人，她比一粒灰塵還微不足道，而那個女人就是他的女兒。
一個含著金湯匙出世的小女人，不用去爬任何男人的床，因?yàn)槿魏文腥说玫剿伎梢陨賷^斗三十年，更難得天資聰穎，貌美如花，如此一朵才貌雙全的解語花，迷死了一大票年輕俊杰。讓他視若珍寶，讓她相形見穢。
她還記得昨天下午她跨進(jìn)公司大門時，看見的是另一位助理的嚴(yán)陣以待和滿大廳員工看好戲的眼神。
她被禮貌地“請” 了出來，并且被告知“在大小姐回國的這一段時間，先生會陪伴她熟悉公司的情況，并且請你暫時離開一段時間。”
“我回去收拾一下東西�！�
“你的私人物品已經(jīng)幫你收拾好了�！� 助理親自將她的兩個皮箱拎進(jìn)車?yán)铩?br>
面對著如此“周到”的安排，她一句話也說不出，整個大腦空空蕩蕩，直到自己駕著車開出了好遠(yuǎn)才回過神來。
就在那一瞬間，她有了一股沖動，她想沖回去，沖著他吵鬧，沖著他叫罵，讓他在他女兒面前丟臉，然后、、、、、、
然后呢？然后她該怎么辦？她想起他盛怒時的表情，忍不住打了一個寒兢。然后她會被掃地出門，“光榮” 下崗。工作、金錢如今所擁有的一切都會煙消云散。
她不是剛出道的稚兒，如果她真有那么有骨氣的話，當(dāng)初也不會想盡一切辦法爬上他的床。
她貪婪，她不想放棄她現(xiàn)在擁有的一切，因?yàn)橹灰坏┦チ�，她這一輩子都再也得不回來。所以她選擇“聽話” ，忘記那些身為一個情婦不該去想的東西，比如說尊嚴(yán)。
于是，這一天一夜，她開著車子在這個熟悉而又陌生的城市里一遍一遍的兜圈子，走過每一條繁華和清冷的街道，直到潛意識的，她又停在了這里。
這條路是這個城市最繁華的街道，這個車位處在這條街道的末尾，每逢深夜時，會有點(diǎn)冷清，卻又離那片霓虹虛構(gòu)成的繁華并不遙遠(yuǎn)，或許這一點(diǎn)吸引了她，但她知道，最吸引她的是對街二樓的婚紗店。
她已經(jīng)不記清是什么時候開始留意這家婚紗店的，但是每次路過的時候，她總會下意識的抬頭望一眼那二樓的窗口，看一眼穿在模特身上的婚紗，雖然只是一眼，卻讓她的心在那一刻莫名的柔軟。
她真的很想親手觸摸那又輕又柔的婚紗，常�；孟胱约捍┥纤哪�，但是她不敢踏進(jìn)任何一家婚紗店，因?yàn)�，那是婚紗�?br>
而今夜，那櫥窗里擺放的婚紗似乎比往日的更美，更勾起她的渴望。
臨街有樹，樹梢頭上纏著乳白色的會閃光的星星，那溫柔的星輝就流淌在那件婚紗的腳下，如夢似幻。
但是她感到疲憊，徹頭徹尾的，直到感覺不到自己的存在。
“叮咚、、、” 悅耳的手機(jī)鈴聲響起，她拿起手機(jī)一看，是他的號碼，干什么？將她趕出來還不放心嗎？
在這一刻，她突然恨起他來，為什么這么絕情，難道她對他來說就真的一點(diǎn)意義也沒有嗎？
接？
不接？
接了，是否意味著自己就真的那么賤，呼之即來，揮之即去，小狗生氣的時候還知道“汪汪” 地叫兩聲，而她在昨天那樣的情況下被“請” 出來，居然這么樂意的就接電話？
不接，她拿什么籌碼跟他擺譜？以他的脾氣最多打三通電話，再不接，他是一遍都不會打的。到時哪來的臺階給自己下？那不成還滿面笑容的自己跑回去？
在她的大腦還沒有做出最終決定時，她的手指已經(jīng)有了自己的主張，按下了接聽鍵。
“喂！” 聲音自動變得又輕又柔，嗲得連自己都不相信。
那邊沉默了幾秒，“王小姐？” 一個有著特別磁性的年輕女音。
是、、、
她象箭一樣從靠背上彈起，整個后背繃的筆直。
是他的女兒，在她剛進(jìn)公司時，她們曾見過一面，那奇特悅耳的嗓音僅此一家，別無分號。
“秦小姐？！” 她試探的問。
“是我。” 手機(jī)的那頭傳來淺笑的聲音，因?yàn)樗念澏丁?br>
“嗯、、、你，你好�！� 她盡力想控制自己，使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那么支離破碎，但是她做不到，感覺所有的血液全部上涌，臉?biāo)苹馃�，腦袋嗡嗡作響。
“你也好�！� 秦瑞的聲音低沉悅耳，如和好友在茶余飯后，沒有一絲火藥味。
她不知道該說什么，這么多年被遺忘的羞愧在聽見秦瑞聲音的那一刻，如潮水般涌來，淹得她沒頂，卻找不到救恕自己的理由。
她曾無數(shù)次想象與秦瑞見面的場景，卻從沒想到自己的反映竟是如此真實(shí)，如此，羞愧！
“不用這么緊張，我今天只是找你說說話？”
說話？她干笑，她們之間有什么話好說？
“夜很深了？你還忙嗎？” 不經(jīng)意的問侯在她的心里插下了第一刀。
“還好�！� 她咬牙。
“你知道我為什么找你嗎？” 秦瑞并不廢話，開門見山。
“因?yàn)槲遗c你父親之間的那些傳聞？” 該來的總會來的。
“沒想到你這么爽快！” 話雖如此，可秦瑞的口氣聽不出一絲的驚訝，“那么請你告訴我，我，我該相信誰？”
信誰？
她的腦中頓時成了一片漿糊。
信誰？誰信誰？誰該相信誰？誰又會相信誰？
解釋，還是不解釋？可該怎么解釋？秦瑞的問題很簡單，也很直接。但她，沒辦法給出一個答案。
“嗯、、、” 她吞了一口口水，“象我這么年輕的一個女孩子，又做著這么一份工作，接人待物難免會、、、跟人發(fā)生矛盾，所以、、、她們說的那些流言蜚語的，你不必太理會�！�
最佳的借口。
手機(jī)里傳來秦瑞的笑聲，她知道她根本不相信。
秦瑞沒在就這個問題問下去，“你知道我在哪里嗎？”
什么意思？她想。
“在你住的房間里�！� 秦瑞停住了。
“我想，你弄錯了，我一個住在自己租的公寓里�！�
“噢，是嗎？那真是奇怪了，這個房間里雖然收拾的很干凈，連根頭發(fā)都找不到，但是你還記得書架上的那本《市場營銷》里夾的是什么嗎？”
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她的目光游移不定。是她的照片，有幾張是在那個房間里拍的。
“可惜呀！” 秦瑞輕嘆。
什么可惜？
“我在看你的照片，你比我大幾歲？”
5歲，整整5歲，但她難以起齒，“沒幾歲吧�！�
“那該是還沒到30吧？可你的這些照片、、、一點(diǎn)也不象�！� 話語里有濃濃的惋惜，“怎么、、、”手機(jī)那頭的秦瑞似乎在斟酌著用詞“、、、憔悴的這么快？”
為什么憔悴的這么快？她伸手將頭上的后視鏡打開，里面是一個干瘦黯淡的女人。什么時候，她鮮活的姿色已枯萎至此？為什么她以前都沒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是這般老態(tài)了？
“因?yàn)椴豢鞓穯�？�?br>
“怎么會？” 預(yù)期說是在反問秦瑞，不如說她是在反問自己。
不快樂？她有了他撐腰，在公司里呼風(fēng)喚雨，不到30駕名車，穿名牌，她有什么不快樂？、、、
“其實(shí)我、、、”
“你還好嗎？” 秦瑞打斷了她的話。
“還好�！� 語氣并不那么肯定。
快樂嗎？眾人的鄙視，獨(dú)處的孤單，游蕩的情感，流逝的青春，無“亮” 的前程。她有什么可以快樂？
“照片里的你，似乎不怎么快樂？”
她選擇沉默。
她讓誰快樂？為了能成為他的情婦，她毅然和一貧如洗的男友分手；父母因?yàn)榈弥约旱氖虑�，揚(yáng)言與她脫離關(guān)系；他與他的妻子鬧成相敬如“兵” 的地步。她實(shí)在想不出誰會因?yàn)樗鞓贰?br>
對她的沉默，秦瑞并不意外，“我記得，在我十多歲的時候，我們曾見過一面，你沒有給我留下什么深刻的印象，也就是說，你與你同齡的人沒有太大的區(qū)別。但僅是5、6年的光景，沒想到會有這么大的變化�！�
“是呀！” 她幽幽的嘆了口氣，眼光看著那婚紗，心里想著這些年的零零總總。
“你真的準(zhǔn)備就這樣下去嗎？” 秦瑞的語氣很認(rèn)真。
“呵呵、、、” 她陪笑，“秦小姐，我想你誤會了。”
“王小姐，” 秦瑞不悅，“別讓我瞧不起你。如果我是聽信了風(fēng)言風(fēng)語，幾年前我就找上你�！�
這些年他與她出入成雙，并不避人耳目。她是因?yàn)闊o知的虛榮與膚淺，而他是因?yàn)楦静辉诤�。證據(jù)，根本多得是。
“敢做為什么不敢當(dāng)？是怕我父親嗎？昨天的剛發(fā)生的事情你該不會忘了嗎？只要我一句話，你就再沒有容身之地。”
“秦小姐、、、我、、、”
“你可知道這么多年，我為什么一直沒有找你？” 秦瑞的突然很哀傷。
“我、、、不知道�！�
“因?yàn)槲蚁Ｍ隳軌驖M足你得到的東西，自己離開。那么我就可以假裝我的父母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墒悄阋恢睕]有，一直，沒有、、、”
她突然鼻子一酸，淚水奪眶而出，“我、、、”
“你和我父親把一切弄得象場戰(zhàn)爭，原來只有你、他還有我母親，而到現(xiàn)在我也被迫走了進(jìn)來。你希望會有什么一個結(jié)果？”
“我、、、”
“其實(shí)結(jié)果只有一個，就是全輸，沒有人會贏�！� 秦瑞的噓嘆，“何苦去為難彼此？”
她淚流滿面。
“我知道女人難，” 秦瑞接著說，“所以我不想毀了你已經(jīng)得到的一切，我一直在等待你滿意的一天，等待你離開，去重新開始。但，很可惜，我到今天還沒等到。所以，我來提醒你、、、放手吧，去做你該做的事，嫁你該嫁的人，光明正大的披一次婚紗，與他斯守一輩子。我們都不是男人，沒有一輩子可以浪費(fèi)，可以后悔。”
她無聲的痛哭流涕。
“唉，該說的，我都說了。王小姐，你自己決定吧�！�
管不了滑落的手機(jī)，她趴到方向盤上放聲大慟。
不經(jīng)意的抬頭，淚眼朦朧中，櫥窗里那件婚紗上水鉆映著那點(diǎn)點(diǎn)的星輝，一如滿身的淚。
結(jié)局
這個故事來源于真實(shí)的生活。婚紗哭泣的并不是已經(jīng)發(fā)生的悲劇，而是現(xiàn)在仍然在進(jìn)行的。
“秦瑞” 給予的尊重與“他” 給予的金錢相比，顯然后者的誘惑更大�！八� 沒有離開 ，雖然“她” 知道總有那么一天“她” 必須得走，但是她仍然留了下來，有的時候連她自己也說不清原因。
后來，每次路過那條路時，她還是會去留意那個窗口，只是再沒見過那天晚上的那件婚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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