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山海經(jīng)》
　　他山石是世界上最硬的石頭。如他山石一樣的心……
　　——題記

　　鄭榮軍從來沒想過自己會套上這身軍裝，扛起長槍。

　　C國和本國的戰(zhàn)爭爆發(fā)的第二年春，鄭榮軍的家鄉(xiāng)征軍。作為家中唯一的青壯年，他跳上卡車，參軍了。
　　望著倚門回望的妻子和女兒，他心中深知，自己踏上的是一條不歸路。

　　榮軍，榮軍，他的心中也曾有過這樣的軍人夢。男兒志在四方，金戈鐵馬，鋼筋熱血，也許這才是每個男子漢的最好志向。可不知為何，故鄉(xiāng)的小溪，樹林；炊煙裊裊的村莊；青石板的小路；灰白的磚墻都縈繞在他的心頭。還有妻子含笑的水汽朦朧的眼眸，女兒的酒窩。
　　離開家時女兒才四歲。鄭榮軍的家鄉(xiāng)在南方，一方水養(yǎng)一方人。女兒像妻子一樣，有一對會說話的眼睛。過年時，他特意給女兒打了只銀項圈，項圈的內(nèi)側(cè)刻著女兒的小名，月。女兒是正月里生的，鄉(xiāng)里的左鄰右舍都說女兒笑起來像月亮一樣甜。串親戚時女兒捧了滿手的棗和杏仁，笑得見牙不見眼，還搖著頭念著“月兒圓圓，合家團圓……”
　　天烏蒙蒙的，一點亮光也沒有。可過了后半夜，卻獨露出了輪圓月。鄭榮軍仿佛是看著女兒一樣，安心了。

　　來軍隊兩個月，鄭榮軍還沒上過戰(zhàn)場，可也聽了不少關(guān)于C國軍隊的傳聞。官方稱C國人燒殺搶掠，無惡不作。每個軍人都將C國人視為死敵，畢生的仇人。他聽人說兩國曾是至交，不過后來不知為何決裂。學(xué)校一律禁學(xué)C國語，國家元首曾親口說：“C國人是狗！”鄭榮軍沒上過幾天學(xué)，不懂那些個彎彎腸子，他只知道，打了勝仗，他才能回家去。

　　終于到了上陣的時刻，鄭榮軍卻沒什么感覺。之前軍中喊過的口號，喝過的酒，發(fā)過的誓言仿佛都不見了，腦中一片空白。直到遠遠看見一片人影，他的心中才出現(xiàn)一個念頭，那就是殺！
　　槍聲，喊聲，馬蹄下塵土飛揚，他什么都不知道。一時間，血光漫天，這是一場漂亮的勝仗。
　　長官的命令，戰(zhàn)友的安危，他什么也不知道。他只想著，他可以回家了。
　　慶功大會上的祝詞，下面的喝彩，他什么也不知道。他只明白，他可以回家了。
　　深夜中，他望著月亮，想著家鄉(xiāng)。遠處傳來一陣喧囂，幾個兄弟從樹林中鉆了出來。他看見了他們，他們看向他。
　　他瞥見其中一人藏在袖子里的銀鎖露出來一角。那銀鎖他認得，旁村的一個老婦牽著個小兒脖子上正戴著。
　　他笑了。
　　人和人是一樣的。
　　“你們這樣和C國人有什么區(qū)別。”
　　“別這么說。他們是什么東西！他們還吃人呢，知不知道？知不知道？”
　　最后鄭榮軍沒能回家。

　　仗越打越多，戰(zhàn)爭持續(xù)了五年，戰(zhàn)火仍在蔓延。這么多年，險境鄭榮軍也遇到過幾次。在一次突襲中，他們幾個人幾乎被逼入了絕境�？偣参鍌�人躲在山洞里，六，七天滴水未進。山洞里除了石頭就是石頭。前方是一片黑暗，沒有獲救的希望。他們知道，軍隊已經(jīng)放棄了他們。只有自己能拯救自己。
　　身邊有人倒了下去。沒有呼吸。
　　滴水未進。
　　“別這么說。他們是什么東西！他們還吃人呢，知不知道？知不知道？”
　　身邊的死人。
　　滴水未進……
　　他們還吃人呢，知不知道？知不知道？
　　死人……
　　只有自己能拯救自己。
　　還吃人呢……
　　還吃人……
　　死人
　　滴水未進
　　吃人

　　現(xiàn)在，鄭榮軍知道，他們和C國人完全一樣了。
　　他的心硬了。

　　五年，又是一個五年。由于鄭榮軍戰(zhàn)功顯赫，被提拔為隊長。
　　平常的一天，鄭榮軍面不改色地觀看了審訊，只有鮮血濺到臉上才皺了一下眉。旁邊的小兵極會察言觀色，連忙遞上一帕方巾。
　　鄭榮軍擺擺手，就這樣帶著一點暗紅邁著方步走到河邊。血的味道令人興奮。
　　迎面卻沖來一個女人，約莫十四，五歲，一轉(zhuǎn)頭，熟悉的眼睛映入他眼中。那女人一看見他，眸中泛起喜悅，張張嘴，仿佛想要說什么，卻被趕上來的士兵推倒。
　　頓時，慘叫聲響起。
　　“報告！隊長，有一個女人闖進了指揮部，已經(jīng)砍死丟到河里了�！�
　　他點點頭，忽然瞄見地上有個亮閃閃的圓環(huán)。拾起來一看，是個銀項圈，側(cè)面刻著字，已經(jīng)看不清了。
　　他隨手將項圈丟到了河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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