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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葵酉日,天降圣人,利涉大川。
  相府門前馬蹄疾,濺破一地春雪無痕。
  左相許卿如負(fù)手獨(dú)立庭前,望庭園蕭瑟,唯籬畔寒梅點(diǎn)點(diǎn),有暗香浮動(dòng)。
  來人拱手揖禮,未及斂去微喘,輕道:“駙馬,”一瞬自知失言,稍頓后改道:“前駙馬回來了。”
  眼底微瀾粼起,左相一聲輕嘆,白氣氤氳映一張如星如玉溫潤面。
  “宮中可有動(dòng)靜?”
  “娘娘見過他兩回,好在無人發(fā)現(xiàn)!
  唇邊浮起淡笑,暗含一絲譏誚。“真是沉不住氣啊,那個(gè)女人!
  “皇上那邊如何?”
  “未有異動(dòng)!
  大雪壓松枝,一聲脆響,帶起一陣流雪撲簌。
  “時(shí)不我予,成敗,只在彈指之間!
  左相低聲暗囑,來人頷首領(lǐng)命,離開時(shí)遇夫人自旁側(cè)款款行來,不忘躬身一禮。左相夫人含笑回禮,一身紫棠色繡緞錦衣落著片片六滕花,于天地一白的庭院間更顯其人清麗溫婉的氣度。
  “天寒地凍的,怎么穿這樣少?”
  久不聞答聲,左相回身,對上一雙水光瀲滟的含情目,眉宇間閃過一絲訝然。這個(gè)相伴三年的女子,什么都明白。相顧半晌,左相失聲而笑,語中暗有自嘲,“當(dāng)初,我真不該娶你。”
  冷月沉沉,添卻九重宮門無數(shù)寒。一盞紗燈微明,緩緩移至壁角,倏然映出左相頎立的身姿。侍女駭然,一聲驚叫落在唇邊,卻被月妃娘娘捂著咽回肚中。燈滅,侍女退至一旁。月光澄明,左相勾唇輕笑,脫口仍是舊時(shí)稱呼,“別來無恙啊,公主殿下!
  月妃面色不妥,眸里浸滿寒波,語中是難掩的尖刻,“擅闖宮門是大罪,你不怕死?”
  “擅闖宮門自是大罪,只是不知,后妃擅離宮門,罪當(dāng)如何?”
  他有無數(shù)理由令她痛恨,但眼下,最可恨的是他那自命不凡的笑意。他不依不饒道,“后妃擅離宮門私會舊愛,罪,又當(dāng)如何?”
  月妃臉色瞬間煞白,縱是夜色晦暗,左相仍能察覺。但她一向倔強(qiáng),不肯服輸,“你要攔我?”
  “微臣不敢。微臣只想盡臣子的責(zé)任,勸一勸殿下。皇恩浩蕩,欲負(fù)難負(fù)。殿下一意妄為,可別忘了,想一想后果。”
  克制如月妃者,此時(shí)亦禁不住冷笑出聲。“臣子的責(zé)任?皇恩浩蕩?左相大人,我沒聽錯(cuò)吧?”左相負(fù)手靜立,似沒聽見,她語中滿溢的譏諷,
  “那竊國賊攻破皇城時(shí),你許相為人臣子的責(zé)任在哪里?我父皇身首異處、血染龍椅時(shí),你許相可還記得皇恩浩蕩?我被沒入宮中慘遭蹂躪,敬之受刑九死一生時(shí),雙手奉上玉璽的,難道不正是你許卿如?父皇對許家恩待有嘉,到頭來,你又是如何負(fù)了他?”
  十年恩仇十年血淚,月妃情難自抑,聲聲泣訴。
  “公主好像,誤會了什么。”左相冷靜如初,恍若這苦心經(jīng)營、終至高位的十年間一貫的作風(fēng)!扒俺埠茫F(xiàn)世也罷,我許卿如效忠的,從來不是龍椅上那位。世間亂狀,孰輕孰重浮沉難辨,所念者,初心而已。公主又何以認(rèn)為,我該忠于你那連妻女性命都保不住的無能父皇?”
  月妃驚詫不能自己,加之前番痛訴,一時(shí)氣弱,側(cè)身輕扶墻壁。她勉力抬首,月色映出滿面淚光點(diǎn)點(diǎn),惹人心憐!澳愦朔M(jìn)宮,到底要做什么?難道,只為了與我說這些?”
  左相向前兩步,有冷香侵鼻。她腰上一緊,轉(zhuǎn)瞬間已被他單手縛住。左相俯首迫察,唇齒相近時(shí),笑意變得輕浮,“公主蕙質(zhì)蘭心,難道從來不知,卿如的一片仰慕之心么?”
  怎么會變成這樣?陽春三月飛花時(shí),青河畔目光清蔚的明朗少年,怎么會變成這樣?月妃失神注視,淚光凝結(jié)生霜,逐漸銳如利劍,不容商榷。她狠道,“你放開我!”
  遠(yuǎn)處有急步聲聲入耳,左相斂笑,時(shí)機(jī)正好。目光輕柔地落進(jìn)她眸中,他從未如此認(rèn)真,“有一天我上了刑場,還望殿下念著舊情,來送一程!
  不等她回應(yīng),他以占有之姿欺身上前,雙手緊抱著她纖細(xì)的腰肢。唇齒瞬間相碾,猛如驚雷,月妃瞪大雙眼,拼命掙扎。算準(zhǔn)時(shí)間松開雙手,耳光響亮,侍女奮力一聲“娘娘!”,火光沖天,明晃晃的刀兵將他圍在中間。
  愣怔之間,明黃身影自眾人間行出,急切地將月妃攬?jiān)趹阎。侍女機(jī)靈,忙跪地泣道,“陛下!娘娘受委屈了陛下!”她示意手中食盒,續(xù)道:“娘娘心念陛下,親自下廚燉好安神湯,正要去往御書房,不想?yún)s橫遭此禍。請陛下為娘娘做主!”
  左相抑不住地勾起淡笑,因他很滿意。自她入宮時(shí)便費(fèi)盡心機(jī)安插的婢女,怎能夠不機(jī)靈?
  丙辰日,天造草昧,殺伐利用。
  大雪連下三日,至今未歇。東市積雪盈尺,蕭蕭瑟瑟,百姓四圍,皆是一派靜穆。論理,擅權(quán)多年的奸相終于伏法,該彈冠相慶才是。但許是染了鵝毛雪素白冰清之氣,場邊百姓并無過多喜色。
  許卿如跪于場中,一身灰白囚衣,長發(fā)散亂,只有唇邊那一抹輕笑未改,隱約可見當(dāng)日權(quán)相風(fēng)度。監(jiān)刑臺邊,紅緯馬車款款而至。她來了,身邊跟著九五天子。畢竟斬的是當(dāng)朝左相,老狐貍不放心,親自監(jiān)斬。
  主刑官問及遺言。左相巧做玄虛,以“秘事只能宣于一人”為托,要月妃上前。眾人一時(shí)嘩然。
  杳渺紅衣,恍似菡萏朧紗,映一地潔白。玉手輕執(zhí)棕竹紙傘,傘面落滿白花。
  “還是紅衣襯你。那日在青河畔,你也穿著紅衣!
  許卿如笑容清澈,恍惚間神似當(dāng)日少年。月妃微怔,如花美眷神情冷淡,“你到底要說什么?”
  他示意她附耳,輕道,“皇城十面埋伏,宮門外青緯馬駕,敬之在等你!
  她明眸微張,如雷轟頂,止不住嘴唇輕顫。
  前朝也好,現(xiàn)世也罷,許卿如效忠的,從來只有詠月公主。
  世間亂狀,孰輕孰重浮沉難辨,所念者,初心而已。初心者,唯詠月公主而已。
  宮中月下,這些沒說完的話,卿如再也來不及說給她聽。詠月不知道,十年經(jīng)營十年隱忍,許卿如負(fù)盡天下,只為有朝一日,放你高飛。
  “許卿如……”詠月用盡全身力氣,克制淚水奪眶,令他功虧一簣。
  “我劉詠月欠你的,下輩子一定還你!
  卿如清笑,“下輩子那么遠(yuǎn)的事,公主何必僭越。好在這輩子,你我二人中有一人得償所愛?偹爿斠话耄A一半。”
  雪光散盡,鶯飛草長掩去一場血影刀光的驚心。京城外,荒涼墳崗,遍處飄舞白蝴蝶。
  前朝左相夫人一身縞素立于墳前,耳畔白花迎風(fēng)輕動(dòng)。一陣腳步聲將她驚醒,回身,眼睫訝然一顫。“你還沒走?”
  “走了,不放心你,回來看看。”
  夫人沒做聲,回首看著夫婿的新墳,半晌嘶聲道,“到頭來,我什么都阻止不了。”
  昏鴉長空悲啼,驚破一世靜謐。
  “當(dāng)初你定要我娶公主,到如今,可曾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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