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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仙
在那十萬大山里,有一個小村莊,名曰桃源。
桃源村,正如其名,雖與世隔絕,風(fēng)景卻雅致秀美。村旁群山連綿環(huán)繞,宛如一片綠色的海洋;而村子里阡陌交通,家家男耕女織,生活忙碌卻和樂,真可謂是世外桃源。
桃源村本無名,要問“桃源”這個名字從何而來,還要從村口一棵老桃樹說起。那老樹有多大年歲,就連村里最老的老人也說不清了,似乎自有了這村,便有了這樹;不,這樹或許在有村子之前就在那兒了,也說不準(zhǔn)呢。不知多少年前,村里來了個老秀才在此定居,老秀才看到了村口的桃樹,便給此村取名為“桃源”,村里人只道這名好聽,便這樣叫了下來。
這桃樹被喚作桃仙人,卻是最近的事了。那天晚上的天雷,村里上至耄耋老者,下到垂髫小兒,可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
那晚本是一個朗月高掛,繁星點(diǎn)點(diǎn)的晴天,但忽然一陣狂風(fēng)不知從何而來,吹來了一大片烏云,黑壓壓的,遮住了漫天的星光月華。緊接著,一道道閃電如一條條粗大的電蛇,在黑云里盤旋,伴著轟隆隆的雷聲,直直朝小村劈來。村里人哪里見到過此等景象,大人驚慌失措,小兒哇哇大哭,亂成了一團(tuán)……
所幸,那晚終究是有驚無險,那一道道可怖的閃電根本沒劈到村子,到了下半夜,雷聲乍歇,黑云便散去了,令人驚異的是,這雷劈了這么長時間,居然一個雨星子都沒下。
即便如此,村里人也嚇壞了,直到第二天清晨,才敢出門。有人到村口去,竟見到那桃樹被雷劈的焦黑,裂開的樹干中甚至有電光閃爍,而那桃樹根上,卻不知何時冒出了一段幼嫩的樹苗,綠油油的,生機(jī)勃勃,似是絲毫沒受那天雷影響。村人聞訊來看,皆驚異不已。幾個老人便道,這桃樹定是天上下凡的大仙,昨晚替村子受了這雷劫,元?dú)獯髠,只留下這一棵苗,實(shí)是村子的恩人……村民心性淳樸,聽了此言,忙跪下跪拜謝恩。自這以后,村民輪流給這桃樹苗澆水施肥,樹苗也漸漸健壯長了起來。
以后的日子里,村民的生活和往常一般無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就這樣,寒來暑往間,地里的莊稼熟了一茬又一茬,山上的果樹也結(jié)了好幾撥果子,村口的桃樹苗,也長成了小樹。
這天一大早,村里的李氏照常起來下地干活。李氏的丈夫三年前上山砍柴,不慎落下懸崖,撇下李氏一個孤苦女人,即便左鄰右舍時時幫襯,李氏的生活還是頗為不易,每天都要下地耕種。清晨太陽剛升起,陽光穿過山間的白霧,淡淡地灑在小村里,景色朦朧淡雅,李氏卻無暇欣賞,她匆忙趕到地里,卻模模糊糊看見一個女童蹲在地邊哭泣。
李氏忙將孩子領(lǐng)回家,耐心詢問,才知道這孩子叫桃兒,本是京城官宦人家的小姐,父親被誣謀反,圣上下旨滿門抄斬,家里幾個忠仆帶她逃到大山里,路上卻被猛虎所噬,只有她一個僥幸逃脫,連夜摸到村里。聽了她這番話,又看她上好的衣衫都破得不像樣子,臉上全是灰,想必吃了不少苦頭,李氏很是感傷,又對著孩子心生憐惜,便讓她在自己家住了下來。
李氏本無一子半女,獨(dú)自一人不免孤單,此時見那女童濃眉大眼,活潑可愛,又能幫她料理家務(wù),便決定把她當(dāng)親生閨女養(yǎng)大。從此,桃源村的田間小路上,又多了一個天天奔跑玩耍,天真無邪的小姑娘。
五年匆匆而過,桃兒也有九歲了,李氏自有了這個乖巧的義女,天天笑呵呵的,全然沒了以前愁眉苦臉的樣子。
這年春天,小村子的平靜被一群不速之客打破了,那幫人自稱是當(dāng)今圣上派來的,領(lǐng)頭的是一個留三縷長須,著青色道袍的道士。圣上如今遭奸人蒙蔽,一心追求長生不老,封這道士為國師,命他煉制長生不老藥,道士此行,便是來找一百對童男童女,回去煉丹的。村民雖不諳世事,但并不傻,童男童女去煉丹,還能回來嗎?自是不肯交出孩子。
那道士早就料到了村民的反應(yīng),他帶來了近百名侍衛(wèi),村民哪能敵他?一時間,村里哭聲一片,母親護(hù)住自己的孩子,卻被長槍貫穿了胸口,鮮血灑了滿地,村民又懼又恨,卻又無可奈何。
桃兒目睹了這一幕,心生怨恨,她本是修煉千年的桃樹,十年前被雷劫劈去了大半修為,只留下一縷生機(jī),不得不脫離本體,變成人類女童躲到村里避劫。這幾年李氏和村民對自己百般照顧,即便她是一塊木頭,也與村民有了感情。此時那可恨的老道竟做出這等事,眼看原本的世外桃源就要變成人間地獄,她實(shí)在不忍袖手旁觀……
此時,兩個侍衛(wèi)正想從一位父親身邊搶走一個剛滿兩歲的孩子,突然腹部不知被什么重?fù)粢幌,齊齊摔在地上,爬不起來。道士這才看到桃兒,冷笑道:“我道是什么東西,原來是一只小桃妖,不過也好,正好來當(dāng)貧道那長生不老藥的藥引!”說完,他從長袖里抖出一個銀缽,嘴里道:“貧道今日便收了你這妖孽——"
桃兒修為恢復(fù)不及一半,在銀缽發(fā)出的白光里拼命掙扎,也難以掙脫。李氏見女兒受苦,也不管她是不是什么桃妖了,沖到道士身邊便要奪那銀缽,道士長袖一揮,李氏就被打飛了出去,摔到地上,當(dāng)即吐出一口鮮血。
桃兒被李氏當(dāng)親閨女養(yǎng)大,心中早已將她當(dāng)作母親,五年來李氏的慈愛讓她冷寂了千年的心第一次多了一絲溫暖……桃兒見到地上的鮮血,眼睛發(fā)紅,內(nèi)心被憤怒充盈,她朝道士沖過去,喊道:“老道,那我今日便與你同歸于盡!”
眼見桃兒的身體發(fā)出白光,道士心中驚慌,他沒想到這千年桃妖竟會為一個凡人,舍了性命自爆。道士連連后退,可早已晚了,桃兒死死抓住他的衣袖,怎么甩都甩不開。一陣白光大盛,晃得人們睜不開眼,李氏等大眼睛,大聲尖叫:“不——”可一聲巨響后,桃兒和道士都消失了,在李氏悲傷的哭聲中,只有漫天的桃花瓣紛紛揚(yáng)揚(yáng)落了下來,上面粘了殷紅的血,而那些侍衛(wèi)死的死傷的傷,早已嚇破了膽,不一會兒就被村民綁了起來。
事后,村民去村口看那桃樹,只見只有胳膊粗的小樹已經(jīng)干枯,樹上的桃花紛紛凋零,村民齊刷刷跪在樹前,默默垂淚。再看那李氏,已經(jīng)哭暈了過去……
朱子福本是一名舉人,中舉后正等著做個縣令老爺,光耀門楣?墒ド匣杪,貪官壓迫百姓,民不聊生,勞苦百姓揭竿而起,世道亂了起來。眼看烽煙四起,家鄉(xiāng)已被義軍占領(lǐng),朱子福明哲保身,躲到了深山里,心想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等世道太平下來,再出去就是。朱子福在山里走了三天,翻過一座座山,又累又餓,卻沒在大山里見到一戶人家,正當(dāng)他要絕望時,在望不到邊的連綿高山里,忽地閃出一個小村落,朱子福眼前一亮,打起精神向村子走去。
走進(jìn)村,朱子福一眼就看到村口有一座祠堂,門匾上書“桃仙祠”,他心下疑惑,這桃仙是哪路神仙?怎么從沒聽說過?他沒多想,就去向村民請求留宿,村民爽快地答應(yīng)了。
下午,朱子福填飽肚子,就去了村口的桃仙祠,進(jìn)門后,只見祠中卻只供了一位神仙,是個八九歲小姑娘樣,濃眉大眼,表情狡黠活潑,雖是神仙,卻著粗布麻裙,做普通村姑打扮,讓朱子福更是好奇了。
這時,一個鬢角斑白的婦人挎著籃子蹣跚走進(jìn)來,就像沒看到朱子福一樣,徑直走到神像前,從籃中拿出熱乎的糕餅放在供桌上,跪下來咕咕噥噥說著些什么。朱子福見這婦人甚是怪異,就走出祠堂,繞到后面去看光景了。
走到祠堂后,剛轉(zhuǎn)過墻角,一片亮麗的粉紅映入眼簾,只見祠堂后的一片山坡上栽滿桃樹,粉紅的桃花如同粉紅的海洋,在陽光下盛開,灼灼其華,刺痛了朱子福的眼。朱子福驚嘆于這美景,找村人詢問,這才知道這桃仙的故事,頓時感觸頗深,在黃昏時又踱回祠堂,想去拜拜這桃仙。
祠堂里一片靜謐,那婦人竟還跪在那里。落日熔金,黃昏的日光照在神像上,給神像鍍上一層金邊,讓桃仙的面目更加靈動,栩栩如生。朱子福想去安慰一下傷心的李氏,卻不知如何開口。
夕陽西下,昏暗的光線里,一個近乎透明的小小身影飄到李氏身邊,伸出小手想扶她起來,而透明的手指卻穿過了她的身體。朱子福嚇了一跳,揉了揉眼睛,小小身影卻消失不見了……
當(dāng)晚,朱子福輾轉(zhuǎn)反側(cè),苦思一夜,第二天決心定居下來,不再想回去追求那高官厚祿,將自己的下半生托付給這個被仙人祝福的世外桃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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