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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邵白今天結婚。
秦衍隼手里拿著紅包,拉拉西服上的褶皺,去參加婚宴。
邵白的結婚對象秦衍隼見過,在微博,這半年來總能看見邵白秀恩愛,夜一旦深了,秦衍隼就會偷偷摸摸點進那人的微博首頁,貢獻訪問量。夜深的時候做什么都好,極盡快樂或是悲傷,都很合適,淚水和歡笑,都不太違和。
兩人應該是一次旅行途中認識的,很俗套的一見鐘情,之后頻繁約到其他省份旅游,感情升溫得很快,不到半年就決定結婚。
這一套人生的標準配備,邵白走得很穩(wěn),也很快。像是知道走到哪一步就有個路口,沼澤和分岔,他是決不會浪費半步的,這樣說來,秦衍隼仿佛是個例外。
不容許出現(xiàn)的,污點般的例外。
婚禮現(xiàn)場很熱鬧,邵白沒有料到秦衍隼會出現(xiàn),稍微有些吃驚,仍不失禮貌將人請了進去,套上萬能的客套句式,讓秦衍隼千萬不要見外。新娘在旁邊笑盈盈,把秦衍隼當自家兄弟,又遞煙又敬酒的,仿佛普天之下都是一家人。
秦衍隼在心里冷笑,等你知道你老公跟我的那一段,不知道你還能不能把我當自家兄弟。
婚宴的菜不太好吃,一切都取吉祥如意的好意頭,客人也是沾沾喜氣圖個熱鬧,沒太把菜式當回事,只有秦衍隼一人埋頭苦吃,拿出科研般的精神挑剔,又發(fā)現(xiàn)無人搭話,只能悻悻作罷。肉蒸得太爛,跟爛泥似的;掌勺的大廚上輩子可能是被齁死的,怪不得這輩子跟鹽有仇;湯里芡勾太多,像鼻涕;就連小點心也難吃得人神共憤,看看這破婚禮,城鄉(xiāng)結合部的裝扮大鍋飯的口味,加上爛俗的婚禮誓言,一切都惡心壞了,真惡心。
為什么要來這里呢。
我要是結婚的話,一定不會弄成這樣吧,倒是一時間忘了,自己根本不會結婚。
秦衍隼覺得周圍的紅色有點刺眼,下意識的想將視線換到另一個地方,無奈滿會場都是紅,紅得讓他仿佛置身命案現(xiàn)場。秦衍隼有點心慌,拿起杯子用力灌了一口。
媽了個逼的,哪個王八蛋給老子倒的酒。
旁邊坐的中年大伯看起來很面善,或許是儀式太繁雜,開始跟秦衍隼搭話。
“小伙子,你是哪方的人。俊
“我是過路人。”
大伯哈哈大笑,“你真愛開玩笑!
“是呢!鼻匮荟傈c頭,“我跟新郎官開了個最大發(fā)的玩笑!
大伯估摸著這個年輕人可能有點上頭,沒接秦衍隼的話茬,開始聊自己的事兒。
秦衍隼聽得很投入,突然大伯住嘴了,一整桌的人端著杯子站了起來,秦衍隼便也跟著站起來,草草往杯子里加了些不明液體,別人說祝詞他也跟著干杯,幾杯下肚,倒把刻薄全收起來了,正兒八經(jīng)欣賞起新娘。
那眼神不帶一絲猥褻,層層迷茫之下,只剩絕望和不甘。
秦衍隼喜歡看小說,猶愛狗血情節(jié)。此刻他只希望在她身上找到兩人哪怕是一處共同點,都能安慰他坍塌的信念和決心。
女人的眼睛真好看,藏著琉璃碎光,笑起來的時候弧度剛剛好,挺勾人的,又不魅惑,典型的含羞良家婦女。其它的地方秦衍隼也沒心情再好好看了,胸他沒有,皮膚也沒那么白,兩人之間沒有任何共同點,不用再妄想什么“在一個人身上看見另一個人的影子”了,做白日夢也得有個限度。
秦衍隼再將杯滿上,對上邵白的眼。
“咱倆三年沒見了吧,今兒你大婚,兄弟沒什么可送的,送你一首《賀新郎》吧,祝你和嫂子恩恩愛愛,攜手白頭!
可真是字字泣血。
邵白臉色一變,身邊的新娘倒是笑了出來。
“邵白,你這個兄弟真有趣,《賀新郎》哪是這樣用的……”說著又覺得失態(tài),識趣的沒說下去。
可身邊的男人沒怎么給她臺階,只淡淡說了一句,“他知道”。
秦衍隼笑了,隨口道一句:“我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我應如是。情與貌,略相似!
邵白回他:“你醉了,還是少喝點吧!
秦衍隼點點頭,將杯盞放下,認認真真說了句:“邵白,新婚快樂。”
身邊吵鬧聲好像剎那間熄滅,片刻后又像漲潮,一波一波往耳朵里涌,捂不住,拂不去。再睜開眼,邵白已經(jīng)到對面敬酒了。
秦衍隼將東西草率一收拾,晃晃悠悠走出了酒店。
手里還握著一塊巧克力,嘴里發(fā)苦,索性剝開糖紙大口咀嚼,好不容易咽下,發(fā)現(xiàn)自己已是滿臉淚水。
腳下一地的爆竹碎屑。
邵白第一次和秦衍隼搭話,在文學社,聊的就是《賀新郎》。。
年少的秦衍隼一身傲氣,本是不想搭理邵白這一眼就能看出來的蠢貨,又被他的無賴勁兒纏得沒辦法,把手上的書放下給他解答。
“誰告訴你《賀新郎》是在婚禮賀詞了?”秦衍隼將白眼翻得尖酸刻薄,又傲然脫俗。
“題目不就這個意思嘛。賀新郎,祝賀新郎官嘛。”
秦衍隼覺得好笑,“哥們兒,就你這樣的,能追上我們文學社的女孩兒?”
邵白很自信,“所以我來找你來了!
于是秦衍隼看著邵白有求于人,更加放開了損,邵白脾氣好,任他怎么嫌棄,依舊是一副傻樣兒,一來二去,也就跟對方成了好友。
女孩兒沒追著,大概是看邵白即使搞清楚了賀新郎僅僅是一個詞牌名也沒法有讀書人的氣質。邵白傷心了幾天,拉著秦衍隼喝了幾頓酒,又在飯店里遇見長得更漂亮的姑娘,一下子愁云消散,求著秦衍隼給他寫情書,秦衍隼拗不過,一天兩封的寫,由此踏上了充當僚機的不歸路。
邵白情路坎坷,醉生夢死之間不知道愛過了幾個姑娘。又是一晚促膝長談,邵白打了個酒嗝,一剎那間仿若開了竅,摟著秦衍隼的肩膀說什么也要往下親。秦衍隼也不是等閑輩,小說里男愛男女愛女的事情還算少?定下心問邵白你想清楚了?邵白暈乎乎的點頭。
“女孩兒不如你好。阿隼,誰都沒有你好!
秦衍隼心一軟,就著這股上頭的勁兒就躺上了床。
高潮時的“我愛你”和酒醉后的“我愛你”,原來都不能信。
再嚴苛的道德倫理也抵不過兩個人揣著明白裝糊涂,這一裝就是四年。就這樣愛了四年。
到后來,分手也是水到渠成。秦衍隼不負滿腦子的狗血橋段,將東西扔個粉碎,指著門口大放狠話,讓邵白走了就不要再回來。
爺們兒唾沫當釘使,邵白果真沒有再回來。
這一場戀愛太隨意,像兩個迷路的人偶然湊到了一起,客氣招呼對方一起上路吧,于是穿過荒無人煙的沙漠,又攀爬寒氣逼人的高峰,好不容易走到有人煙的集市,揮揮手作別。
——是好同伴,不算是戀人。
——即便有過情難自制的深吻,有過差點脫口而出的告白,有過數(shù)不清的□□,也不算是戀人。
長路漫漫蕭條幾何,你我作伴,肆意離合。
到后來就是秦衍隼一個人的獨角戲了。
看著邵白結識新朋友,談過一兩段戀愛,又換了幾份工作;看著這個人的性子從無賴變成內(nèi)斂,開始懂得怎么對人好;看著他終于明白愛情不需要靠僚機,也不需要靠手段,僅憑一股熱情和傻勁做出丑不拉幾的禮物送給情人的時候,秦衍隼在屏幕這一頭失聲痛哭。
在各自前行的路上,邵白終于長大。而自己依舊在原地守望。仿佛世界末日到來之時,所有人都匆忙逃離,唯他一人戀戀不舍,看著沿路的標志和建筑,為的是有朝一日回來的時候能夠不迷路。
可他知道回不來了。
酒店旁邊有很多婚慶用品店。大簇大簇的假花堆積在店門口,營造出生硬的喜氣,秦衍隼走進其中一家,買下一朵胸花,幾近虔誠的將那東西扣在胸前。
老板問道:“小伙子大喜之日忙糊涂了吧,這玩意兒都能弄丟。俊
秦衍隼沒回話。付錢準備離開。面額太大,又只能站在原地等老板補錢。
老板又道:“小伙子你看這樣,叔少收你兩塊錢,剛好送你一個紅包湊個整,祝你新婚快樂!”
秦衍隼紅了眼眶,點點頭道了謝,那聲音顫抖得毫無底氣,又低頭看向紅包。燙金字體工工整整寫著“賀新郎”,上面笑得開心的卡通人像,雙手抱拳,做出恭喜的姿勢,眉眼帶笑,憨憨傻傻的樣子,像極了當年的邵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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