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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松翠江
【一】
那人的視線與他的接觸,然后很快移開,留給他疏遠(yuǎn)的側(cè)臉。
永遠(yuǎn)的冰冷不可侵犯,永遠(yuǎn)的驕傲。
被人背叛也好,重拾家產(chǎn)也罷,都是不咸不淡的樣子,好像漂浮在云霧里,讓人琢磨不清,難以靠近。
甚至在病痛中遭遇夢魘,也只是緊皺著眉頭,不肯吭出一聲。
究竟什么樣的環(huán)境會造就這樣的人?
——刑易無從得知。
“這是三公子!
同來游玩的世家公子殷勤地給那人介紹這艘船上明面地位最高的他。
眉目高遠(yuǎn)的那人,冷淡地對他點(diǎn)頭,仿佛是第一次見到他這個人一般。
“江城,蘇洛!
他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好聽,低啞磁性。若是在月朗風(fēng)清的夜晚,寂靜只余蟲鳴,在耳邊悄聲低喃,便是說不清的風(fēng)情曖昧。
他心里覺得好笑,又有些說不清的酸澀,也只淺淡地笑著。
“離城,刑易!
船不急不緩地行駛,在碧綠的湖面上激起一圈圈的漣漪,好像動人的情話。
“刑家一直都是人才輩出。刑家大公子游走各國,被推崇為治世先生,刑家二公子手握利刃,馳騁沙場屢立戰(zhàn)功,這刑三公子更不得了哇!”那世家公子討好般地沖他一笑。
“如何不得了?”刑易抿了口苦茶,接過他的話,笑意盈盈,卻是將目光放在蘇洛身上,盡是得意。
蘇洛一怔,將目光落在遠(yuǎn)處青山綠水上。
世家公子嘿嘿一笑:“聽說三公子是商業(yè)奇才,最近又得到皇上的親筆題字,其尊貴不亞于南王蕭城,年少有為,前途大好。而且,據(jù)傳美貌出眾,極得寵愛的邵陽公主也對你青睞有加!
刑易笑容加深,嘴上卻虛偽地推卻:“邵陽公主金枝玉葉,性情溫良,怎瞧得起我這等銅臭商人?只不過公主與我有小時情誼,又有自身教養(yǎng),沒有明說,這才有外界謠傳的青睞!
他狡猾地刻意避開前面的恭維話,直接著重說邵陽公主。
然后像看好戲般看著蘇洛。
那人垂下眼睫,挺直的鼻梁和涼薄的唇勾勒出驚心動魄的清淡朦朧。
他握著茶杯的手幾不可見地顫抖了下,然后輕輕放在桌上。
背靠著船艙,一腿伸直,一腿曲著,手隨意搭在上面。
沒有任何反應(yīng)。
世家公子見此,以為蘇洛的這種態(tài)度惹惱了刑易,忙解釋:“蘇兄性子一直恬淡,并無惡意,望三公子不要介意!
刑易似笑非笑,看的世家公子心驚膽戰(zhàn)。
蘇洛生就一副高山青松的模樣,自己也是有幾分傾慕之心,但天下好看的人多了去了,若是為了此人惹惱了三公子,那便是得不償失。
想罷,他諂媚地笑笑:“三公子……”話還沒出口,就被刑易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打斷。
“世上有自己堅持的人不多,我欣賞還來不及,又怎會介意?”又是一個讓人發(fā)寒的笑容,“你倒是胡亂猜測!
世家公子一面擦擦額角的汗,一面連連稱是。
意外地,蘇洛側(cè)頭看了他一眼,仿佛他那句話說了什么了不得的東西。
這次是刑易移開了視線,盯著花船隱約被紅簾隔開的身材妙曼身姿輕盈的舞姬。
面上不動聲色,心里卻是止不住的嘲諷。
蘇洛的性子,也輪得到那紈绔說?
兩年前,蘇洛遭人背叛被他所救,朝夕相對秉燭夜談,他自問比任何人都更了解蘇洛。
想不到兩年過后,竟在一艘不正經(jīng)的花船上相遇,還是通過一個籍籍無名的世家弟子。
如果蘇洛是一本書,刑易以為睡前已經(jīng)讀熟,結(jié)果一覺醒來,發(fā)現(xiàn)內(nèi)容還是生的。
可笑可嘆。
他緊握茶杯,有一絲血痕染上他的掌心,像是怎么也控制不住的,再見面時就奔騰怒吼的情感。
越抑制,越痛苦。
【二】
刑易回了刑府。
不過戌時,太陽早已西沉。余暉染紅那半邊天,像是將醺未醺的老頭的臉。
仍有搖擺的花枝,從泥濘的路邊急躁地張揚(yáng)自己的美麗。
刑易莫名其妙地想起一句詩。
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
想完自己都忍不住笑了,搖搖頭,等著守衛(wèi)打開門,便走進(jìn)去。
刑家一群招贅的姐夫和花枝招展的姐姐們一聽說他回來了,都紛紛圍攏上來。
作為刑家一棵搖錢樹,刑易過得卻并不安穩(wěn)。
只感覺有無數(shù)只蒼蠅和蜜蜂在耳朵邊徘徊,揮也揮不去,逃也逃不掉。
“小易,你姐夫他要投資賺大錢,你先給點(diǎn)錢當(dāng)做資金!庇袀姐姐說。
刑易似笑非笑地望向那個一臉局促的姐夫。
“上次還有上上次我都給錢了,那么可以告訴我,盈利在何處?就算沒賺,那么資金呢?”
“小易,今個兒上街,遇上一個好姐妹,硬是拐彎抹角地說我穿得寒酸,丟了刑家的臉!
刑易回道:“我聽說姐姐穿的衣服,戴的首飾,都沒有用第二次!
“小易……”
“小易……”
刑易連連推卻了幾次,便惹得這些姐姐姐夫們不高興了。
“刑易,你了不起,掌管邢家的財政。雖然你是男子,但我們這些女人家跟你也是有血緣關(guān)系的啊。說白了,邢家不論什么產(chǎn)業(yè)都會分給我們一些,現(xiàn)在用些錢怎么了?”
又一位姐夫補(bǔ)充:“你要是不愿意給就直說,何必推三阻四?”
刑易面沉了下來,一雙眼睛染了霜寒。
姐姐姐夫們都依靠刑易生活,當(dāng)即嚇得噤了聲,面面相覷。
“呵!毙桃桌湫Τ雎,“有本事對我質(zhì)問,沒本事自己去掙。幾位姐夫好手好腳的,難道還需要向我借錢嗎?且不說還與不還的問題,能腆下臉來對我說錢的事,倒真是讓我大開眼界了!”
他眉目間盡是清冽,如同結(jié)冰的江,平日里春意融融的溫雅全都被凍結(jié)。
“刑易!你什么意思?”
幾位姐夫氣得臉色發(fā)紅,姐姐們也不滿地皺著眉。
刑易卻不語,臉上浮起那令人琢磨不透的笑容。
【三】
蘇洛一大早便例行公事去最后幾間店鋪檢查。
蘇家產(chǎn)業(yè)很是龐大,從江城開到離城,又從離城開到皇都。
蘇洛這次來的主要目的就是鏟除店鋪里那些老米蟲,給店鋪換新血液。至于去加入花船游玩,只是為了多拓展一些人脈,至于碰到那個據(jù)傳年輕有為卻潔身自好的人,是他沒意料到的。
那人眉眼依舊秀麗,像是流淌的碧色的江水,說不出的明麗悠閑。
他沒有了兩年前的稚嫩沖動,卻依舊任性妄為,不羈風(fēng)流。
蘇洛想著他的面容,不禁提唇微笑。
他走到這個離城最大的綢緞莊,有意借鑒別人的經(jīng)營方式。
那里面的店員一見到他,立馬很有禮貌地迎他進(jìn)去。
他本在店中欣賞著綢緞的質(zhì)量色彩,一個小廝狀的人急急忙忙從外面跑來。
一面跑,一面還焦急地大叫著。
“崔老板,不好了!不好啦!”
店鋪老板嚇了一跳,用眼神示意他店里有客人,壓低聲音說話。
小廝忙喘息了幾口,才對老板附耳私語。
老板一聽完,臉色大變,然后就是哀嘆連連。
蘇洛曾練過幾招功夫,耳力比常人略好,只聽見“少爺”“不安寧”“分家”的幾個字眼。
他看向店鋪正中那個筆力遒勁的刑字,若有所思。
“這個家,還是按照規(guī)定,分開為好。”
當(dāng)蘇洛依照記憶找到刑府,便聽見那人聲音朗朗,竟隱帶一分笑意。
府外有好事者圍得水泄不通,那人就脊背挺直,站在府外,還有一大干衣著鮮亮的男女焦急地阻止他。
“都說家和萬事興,何苦為了一些小事鬧得不可開交呢?”有位姐姐說。
刑易置若罔聞:“分,須得分,鬧到縣衙也要分。房子,田契,店鋪,都分。從此以后,各走各路,永不干涉!”
蘇洛注意到刑易眼底青黑,雖然明明微笑著,但無端地讓他心疼。
比兩年前蘇洛悄無聲息地離開,午夜夢回輾轉(zhuǎn)反側(cè)思戀那個人模樣時的痛還疼。
疼太多,就想摟著他。
【四】
那人最終得償所愿。
他終究不是心狠之人,留給自己的不過寥寥幾間店鋪和一座老宅,其余的店鋪宅子,只要他那些姐姐姐夫不奢侈浪費(fèi),足夠過一輩子。
蘇洛恍惚想起兩年前那人說的話。
當(dāng)時那人的半張臉隱于陽光下,半張臉帶著開懷的笑意,眼里藏著江水流淌時的溫溫繾綣。
“你我當(dāng)稱知己,我們一定要做一輩子的好兄弟!”
他垂下眼瞼。
只是這樣嗎?
只能是……這樣嗎?
【五】
刑易收拾了自己的東西,就搬去老宅,有幾個固執(zhí)得要跟著他的仆人也隨他去。
老宅因為常年無人居住,灰塵蜘蛛網(wǎng)到處都是。他一推開門,就忍不住連連咳了幾聲。
“刑易啊刑易,是你自作自受!
他這樣嘲諷自己,卻不后悔當(dāng)初的心軟。
父母早逝,除了那兩個疼愛他卻很少在身邊的哥哥,便只有那些姐姐們跟他最親。
簡單收拾幾下,吃了素淡的飯菜,刑易又將不大的宅子分配一下給仆人們住,便一個人在屋里點(diǎn)起蠟燭,捧起書看。
別人都夸他是商業(yè)奇才,卻不想他在背后花了多少心思。
經(jīng)過這一番分家,恐怕無人相信他在失去龐大財力后援之后會做出什么大事業(yè)。
難以置信,昨天他還在花船賞樂一身光鮮,今日他就在灰塵鋪地的宅子生活。
約到子時,他這才吹滅蠟燭,斂被就寢。
夜至深更,刑易察覺有人站在他床邊,他睡覺一向淺眠,當(dāng)即睜開眼睛,還未等借著月光看清來人的模樣,就被一只溫?zé)岣稍锏氖治孀⊙劬Α?br> “是你嗎?”
刑易的聲音是掩藏不了的歡喜。
“是我!
蘇洛也忍不住彎彎唇角,依舊站如青松。
刑易將蘇洛的手放下,一雙眼睛藏著瀲滟風(fēng)情,從蘇洛的角度望去,好像萬千繁星都在那雙眼睛里。
刑易掀開被子,與他對站,定定地看著他,眼眸的色彩越來越深,最后輕笑出聲:“昨日船上你可不是這樣主動的,怎么半夜三更還學(xué)采花賊到我屋里?”
蘇洛身體僵硬,一只手還被刑易抓著,不知如何回答。
他嘴拙如此。
幸好刑易也沒有為難他的意思,抬抬下巴,像是埃及王后身邊的波斯貓一樣嬌貴傲氣。
“蘇洛,你這兩年,消失得挺干凈的!”
蘇洛明白他有興師問罪的趨勢,囁嚅支吾,也解釋不出什么由頭。
收復(fù)家產(chǎn)算是一個原因,那另一個呢?
怕是自己也害怕知道。
但他撒嬌般的態(tài)度隱隱讓蘇洛有幾分欣喜。
刑易低頭吃吃地笑,嗔罵道:“蠢木頭!”他的一雙眼睛又黑又亮,“那這次,你還會無緣無故走嗎?”
蘇洛想起今日早上在刑府門口,刑易眼里的疲憊失望和落寞,心里有些悶悶的心疼。
于是這個蠢木頭擁住比他稍矮的機(jī)靈鬼,低啞的聲音在萬籟俱寂的夜里堅定不移。
“不會!
“永遠(yuǎn)也不離開你!
【六】
蘇洛刻意延遲了回江城的日期,陪著刑易郊外踏青,街上講價,救濟(jì)窮人。
行人們都很驚奇地看著這一對樣貌都驚為天人,彼此看向?qū)Ψ降难凵穸汲錆M了綿綿情意的男子。
蘇洛努力地想把失去的那兩年補(bǔ)回來。
但是,哪怕蘇洛再怎么拖延,離別之日總還是到了。家中長輩都催促蘇洛趕緊回家做好接手蘇家的準(zhǔn)備。
這日,刑易拉著蘇洛,問:“你一定會回來的,對嗎?”
蘇洛點(diǎn)頭,然后又斟酌著開口道:“阿易,你可以跟我一起回去,我會娶你,我們再也不分開!
刑易的笑容突然浸了苦意:“你家里人是不會同意的。娶一個男子,是要斷香火啊!蔽吹忍K洛再說什么,他又很快說:“我會等你回來,所以,你一定要回來!
江邊的風(fēng)很大,吹得刑易本就隨意扎的頭發(fā)胡亂飛,蘇洛用手指替他整理好頭發(fā),那張白潔的小臉近在咫尺。
世上怎會有如此秀麗的人?
蘇洛的心臟如擂鼓般,有一種念頭在鼓舞他。
做些什么。
做一些什么。
他情不自禁地吞了口唾液。
刑易瞧見他喉結(jié)滾動,立刻笑瞇了眼,像只狡猾的狐貍。
他的眼珠黑亮黑亮的,極富有靈氣。兀地踮腳將唇湊上,刻意離他的僅差毫米。
鬼使神差地,蘇洛從心而動,蜻蜓點(diǎn)水一過之后,就將他緊緊抱在懷里,不讓他看到自己驟然炸紅的臉。
“阿易。”
蘇洛的聲音低沉迷人,又帶著輾轉(zhuǎn)的情意。
“此生我定是栽在你手中了!
“你不愿意嗎?”懷中機(jī)靈鬼的聲音帶著笑意。
他似乎總是在笑,聲音里也潛著笑。
蘇洛沒有正面回答他的問題,只是將他擁得更緊,頭埋在他的頸部,喁喁。
“我愛你,刑易。”
“嗯。”刑易說,“我……”
后面那句細(xì)若蚊吟,被風(fēng)吹向遠(yuǎn)方,沒有在蘇洛的耳邊留下一絲痕跡。
【七】
蘇洛早起晚睡,腳不沾地,忙活了近大半個月,將家主之位掌握在手中,熬了幾夜處理公務(wù),便馬不停蹄地趕往離城。
一進(jìn)離城,便是抑制不住的喜悅。
蘇洛將馬留在客棧,洗了個澡換身衣服,神清氣爽地打算見刑易。
耳力極好的他突然聽到有人在說:“公主即將大婚,乃是本國幸事?上Ъ薜檬恰
“對啊,雖說慕將軍在那晚宴調(diào)戲公主,但好歹是一往情深,少年勇猛,怎么會嫁給一個地位等級低下的商賈?”
商賈?
他的心莫名沉了沉。
前不久,就有消息說皇家舉辦晚宴,特意邀請未婚的青年才俊。
宴會期間有一樁事。在外行兵打仗擊退蠻夷的慕將軍趕了回來參宴,卻因醉酒對公主口出狂言,險些丟了項上人頭。
邵陽公主一向是皇上的寶貝明珠,這個慕華少將軍倒是想成摘珠之人。
當(dāng)時他只當(dāng)是笑談,而今聽來,似乎別有蹊蹺。
慕將軍并沒有受罰,反而邵陽公主嫁給了另一個人,還是個商賈。
他的心中浮現(xiàn)那人笑意盈盈的臉,但很快強(qiáng)壓下。
不論怎樣,先趕往那人的住處再說。
皇室的事,與他毫無關(guān)系。
【八】
近了。
更近了。
那人的住處近在咫尺。
紅燈籠掛著,門上貼著喜字,即使隔著天涯,也能感受得到那濃厚的喜氣。
蘇洛抿緊了唇。
不覺緩了步伐。
宅中的仆人沒有,風(fēng)是蕭瑟的,溫度是冷的,宅內(nèi)傳來的聲音是熟悉的。
“阿華!阿華!你在逼我嗎?”
蘇洛難受地閉眼,復(fù)睜眼。
與他有幾分相似的,低沉的,略帶磁性的聲音堅定地響起。
“我只要邵陽公主!
那個機(jī)靈鬼笑聲很傻。
“那也沒辦法哦,皇上賜婚,根本就抗拒不了。阿華,就算你再怎么愛她,也毫無辦法共度一生!
“我只要邵陽公主。”那個與他相似的聲音頓了頓,“刑公子,求你成全!
“……好啊,只要你親我一下,我就答應(yīng)你!
蘇洛心里有些酸楚。
為自己難受,刑易叫自己,要么就是疏遠(yuǎn)的蘇公子,要么就是連名帶姓的蘇洛,從來沒有親密地稱呼他阿洛。
也為刑易難受。
感同身受。
良久沒有動靜,當(dāng)蘇洛正要一探究竟時,有腳步聲傳來,穿著繡有雅竹的男子揮袖憤然而去。
一個將軍,大抵是氣急了,才沒有發(fā)現(xiàn)有人躲在門外。
蘇洛沒有沖上前去質(zhì)問,他在他心里算什么。
他很了解那個人,那種事情,他不會開玩笑。
至于他,不過是興致到了逗弄幾下罷了。
有幾分好感是真,若說是愛,那便遠(yuǎn)遠(yuǎn)不及。
試問一個人愛著的人不辭而別,再相見時有豈會那般云淡風(fēng)輕?
怕是本是不在意,才會不責(zé)怪。
想清楚了。
早該知道的。
蘇洛立在那里,不動。
少頃,方才離開。
【九】
刑易的婚禮如約舉行,皇帝撥了一個大宅子在離城安置。
邢家那些米蟲早就聞訊而來妄圖與這個由落魄商人一躍成為皇家駙馬的人打好關(guān)系,都被回絕。
有人傳言說刑易身份高了,懶得搭理銅臭商人,也有人說刑易早就斷了與邢家關(guān)系,不理那些勢利眼最好。
也許只有蘇洛知道,圓滑世故的刑易之所以回絕,不是因為駙馬身份,不是因為家族關(guān)系,而是因為悲傷的情緒。
他愛的人,厭惡他。他很悲傷。
甚至用邵陽公主來威脅,那個人,也不愿意親他一下。
在那個人心中,斷袖分桃,可恥。
刑易現(xiàn)在應(yīng)該很傷心吧。
但蘇洛卻不知道該以一種什么樣的面貌去見他。
一回來就發(fā)生翻天覆地的變化,愛的人愛別人。
蘇洛眼神通紅,嘴唇顫抖,最后化為了一聲長長的嘆息。
那又怎樣呢?
刑易從未說過愛自己,枉費(fèi)自己是個商人,這個不平等的付出,他也甘之如飴。
【十】
夜晚的月亮很圓,有人舉酒消愁,有人洞房花燭。
邵陽公主穿著紅嫁衣,本來就動人的容貌更有了咄咄逼人的美艷。
揭開她蓋頭的刑易眼睛幽黑,嘴角噙著晦澀的笑。
邵陽公主與他對視,然后猛地?fù)湓谒麘牙,嘴巴湊在他耳邊,呢喃?br> “如果不成親,他會死的哦!
“所以啊,刑易,別辜負(fù)我!
他身體一僵。
視線落在窗外的月亮上,又大又圓。
那個人,是否也在看明月呢?
【十一】
刑易用自己的幸福換取了慕華因為調(diào)戲公主而帶來的斬首之災(zāi),但魯莽沖動的慕華還是得罪了權(quán)貴,即將發(fā)配邊疆。
邊疆是個吃人的地方,去了的人幾乎很難回來。
刑易求了公主,公主不答應(yīng),他又聯(lián)絡(luò)朝廷上的人脈,但無一人敢出面質(zhì)疑那個權(quán)貴。
正當(dāng)刑易一籌莫展的時候,蘇洛出現(xiàn)在他面前。
不由分說地抱著他,然后啞著聲音道:“阿易,你的心愿是什么?”
他抱得更緊:“不論什么,我都幫你實現(xiàn)!
刑易驚疑萬分,瞪大眼睛:“蘇洛,其實我……”
“說出來!
不容置疑。
刑易默。
蘇洛明白了什么,嘆了口氣,很虔誠很慎重地在他額上印上一吻,然后道:“我懂了,你不必愧疚,算我換你的救命之恩。”
“阿易,惟愿你此生幸福!
【十二】
戴上鐐銬的蘇洛拖著步伐艱難地行走,他蓬頭垢面,傷痕累累。
偶爾從士兵們交談中談及刑易此刻仕途得意,美人在懷,便苦澀一笑。
從那天看到慕華的容顏時,他早就不該抱任何心思去問刑易的心愿。
蘇洛的心愿是惟愿刑易此生幸福。
刑易的心愿是惟愿慕華一生平安。
他不過是替代品。
正品出了意外,替代品就該代替正品承受這個意外。
他偶爾也會望著小小的彎月,心中是止不住的苦澀。
罷了,罷了。
阿易,你不愧是商人,除了慕華的情,你什么都得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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