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yī)生，我說個故事給你聽。”

　　我坐在桌前，盯住他的手指。
　　那是一雙幾乎可以稱得上完美的手，白皙纖細(xì)，彈鋼琴、簽文件或者拿手術(shù)刀，都再合適不過。
　　這雙手現(xiàn)在以非常優(yōu)雅的姿勢按下計時器，手的主人望向我，笑得眼角起了褶子。

　　“你盡管慢慢說�！�

　　我坐正，擺好姿勢，開始敘述：
　　“從前有個吸血鬼，他因為作惡太多，被牧師用法力鎮(zhèn)住，胸口壓了十字架，釘在棺材里。如果想得到自由的話，必須有人主動把棺材打開，然后把十字架挪走才行。”

　　“然后呢？”他問。

　　“開始吸血鬼覺得沒什么，但是日子一久就難免無聊。畢竟棺材里什么也沒有。于是他就開始和自己打賭�！绻谶@一百年以內(nèi)，有人能把我救出去的話，我就給他全世界的財富，讓他成為最有錢的人，一輩子都過著奢侈的生活。’然后一百年過去了，并沒有人來救他�！�

　　“呵。”他輕笑。

　　“他覺得有點不耐煩了，于是又和自己打個賭，‘如果在這接下來的一百年里，有人能把我救出去的話，我就給這個人皇帝一樣的權(quán)利和哲人一樣的智慧，讓他能夠施展自己的抱負(fù)，成為一個讓上帝都贊嘆的偉人�！Y(jié)果又一百年過去了，還是沒有人來救他�！�

　　“真不幸，那時候我怎么不在現(xiàn)場。”

　　“終于他開始有些驚慌，在這等待的兩百年里，他體會到了寂寞的滋味，而且害怕起看不到盡頭的永遠(yuǎn)。所以，他對自己說，‘如果在這下面的一百年里，有人能救我出去的話，我就會把心交給那個人，一直愛他，保護他，忠誠于他，讓他成為最幸福的人�！�

　　“后來呢？有人來救他了嗎？”他一邊埋頭做著筆記，一邊漫不經(jīng)心地問道。

　　“后來？”我嘿嘿地傻笑起來，“后來我忘了。”

　　他停下筆，楞楞地看了我半天。
　　“結(jié)束了？”

　　“對。”

　　他反應(yīng)快，迅速恢復(fù)冷漠，又埋下頭開始奮筆疾書，“那你還有什么想說的嗎？”

　　“沒有了，只是想說個太監(jiān)文給你聽而已�！�

　　他點點頭，開始宣布：
　　“你的精神沒有什么大問題，就是平時想東西想得太多，我開兩副鎮(zhèn)定的藥給你，睡覺以前吃，以后多和其他人交流，多和外界接觸，不要總把自己關(guān)在房間里亂想，培養(yǎng)積極的心態(tài)，這樣對你是有好處的。”

　　“謝謝醫(yī)生！”

　　“不客氣，來，付醫(yī)療費吧，半個小時，五十塊，感謝惠顧，歡迎下次光臨。”

　　“什么？！”我驚詫，“我說故事給你聽，你沒有喝彩也就算了，居然還問我要錢！”

　　“你說的那個故事我已經(jīng)聽過了，”他居然還以為自己有道理，“而且你講得根本不對�！�

　　“……那我重新講一個?”

　　他沉默，轉(zhuǎn)而拿起電話，熟練地?fù)芰藥讉�號碼。
　　“喂？保衛(wèi)科嗎？這里有個拒交醫(yī)療費的……”

　　我立刻低頭掏錢包，委屈得兩眼淚汪汪。

　　**********************************

　　上帝說過，如果白天有人讓你受了委屈，晚上你就應(yīng)該給自己吃頓好的。

　　所以，我在拿鑰匙打開房門以后就忙了起來。

　　蘿卜順氣，海帶降火，枸杞補腎，排骨……排骨好吃。
　　亂七八糟熬了一大鍋，味道居然不壞。

　　我得意地對著剛剛進門的人賣乖，“親愛的你回來了~~今天煲湯給你喝~！”

　　那人見了我，臉色一僵，退后三步，“砰”的一聲，再把自己關(guān)在門外。

　　幾秒鐘后又聽到鑰匙插到鎖孔里的聲音。

　　再次開門，不進房間，只伸了頭往房間里看。
　　真好笑，看什么看。

　　我哀怨地凝視他，眉目間訴不盡的柔情。

　　幾分鐘對峙后，他終于蹭進來，滿臉怒氣。

　　“親愛的�！蔽艺f。

　　“神經(jīng)病�！彼f。

　　“陸醫(yī)生�！蔽艺f。

　　“變態(tài)狂�！彼f，“你怎么進來的？”

　　“說來真巧，今日奴家買菜路過貴府，見門前一盆石榴樹種得不祥，怕?lián)趿岁懱t(yī)的財氣，于是便想著挪它一挪，為的是保得陸太醫(yī)財源廣進生意興隆，誰知盆下有鑰匙一把，奴家本也只是想試它一試，誰知是天大的緣分，那鑰匙剛一插進去，門便開了�！�

　　“買菜？”他咬牙，“買菜買到公寓六樓來？”

　　“其實我是迷路了。”

　　他上前幾步，認(rèn)真看我。無聲勝有聲。我含羞帶怯地低頭。

　　“那鑰匙呢？”他柔聲問。

　　“在這里！”我獻寶。

　　“很乖很乖�！彼{。

　　下一秒鐘我被人扯住了領(lǐng)子往外拖。

　　聽到王力牌防盜門在我身后轟然合上時發(fā)出的無情巨響，我潸然淚下。

　　我們都忘了/
　　這條路走了多久/
　　心中是清楚的/
　　有一天/有一天都會停的

　　陸晨，我只希望，我不在的時候，你要好好照顧自己。

　　但是我忘記了，如果我不在你身邊，你又怎么能好好照顧自己呢？

　　于是，我從上衣口袋里又摸出鑰匙一把。
　　打開門。
　　“寶貝，湯的火候未到，要再熬一刻鐘才好喝！”

　　門外行人，門內(nèi)佳人。
　　佳人回過頭，嘴角粘一粒蔥花，原來卻是性急。

　　“好不好喝？”我期待地問。不，不要夸獎我，我會驕傲。

　　“……你怎么還能進來？！”

　　“其實在下看閣下家護院將軍造型別致骨骼清奇，”我好心解釋，“一時情動就去配了個一百把�！�
　　我把手上的百分之一遞過去，與桌上隨意放置的正版做比較，“果然氣質(zhì)還是差了點，來，乖，叫爸爸�！�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墻上的時鐘指針拉得長長。

　　他有時候看湯，有時候看我，看湯的時候很近，看我的時候很遠(yuǎn)。

　　“出去。”

　　“我不�！�

　　“我報警�！�

　　“I WILL BE BACK�！�

　　愛情就應(yīng)這樣的寸步不讓，被推倒的通常都是先心軟的。

　　良久，醫(yī)生大人挫敗地嘆了一口氣，“……你是……方先生？”

　　“方寧�！蔽覐娬{(diào)。

　　“咳，”他的臉色有點不自然，“如果在下沒有記錯的話，今天陸某人與方先生是第一次見面？”

　　“那是你的觀點，”我糾正，“但我與太醫(yī)您一見如故，卻象是認(rèn)識了一輩子�！�

　　“唉……”他一只手捂住額頭一只手撐住桌子，作重傷風(fēng)狀，想是覺得今日真是諸事不宜，混著上班居然也能遇上我這樣的喪門星，“診療費向來都是那個價，你要是不甘心我可以私人給你打個八折，只是時候不早了，閣下還是早點回去休息才是�！�

　　以為金錢這樣的俗物就可以撫平我愛的傷痕？
　　真是負(fù)心人邏輯。
　　而且只打八折。

　　我慢慢幾步走過去，瞇起眼睛著看他，努力把心事刻在臉上，心里默數(shù)“一、二、三”，滿意地在他眼中搜索到想逃走的欲望，抓住時機摟上他的脖子，湊過頭去，輕輕地舔了舔他的嘴角。

　　微微的溫?zé)�，和我期待中的一樣�?br>
　　……

　　“啊啊啊啊啊啊�。。。。。。。。。。。�！”

　　***************************** *-*

　　“好啦�！�

　　“對不起�！�

　　“是我不對。”

　　“我殘害大好青年。”

　　“我對不起黨和人民�！�

　　“我拖了四個現(xiàn)代化后腿�！�

　　“我擾亂社會治安破壞社會主義建設(shè)�！�

　　“我罪大惡極�！�

　　“我罄竹難書�！�

　　“我牛鬼蛇神。”

　　“我——喂——”我一把扯開被他死死蒙住頭的被子，“我都一直在道歉了你還想我怎么樣？！七尺男兒，又不是貞女烈婦，為了這么點小事哭這么久！傳出去以后你怎么做人？”

　　被子下的小兔子露出紅腫的眼睛，瞄了我一眼，趕快把被子搶回去，捂住頭，繼續(xù)。

　　“你會悶死的�！蔽野驯蛔映哆^來。

　　他大無畏地又扯回去。

　　房間里面彌漫著潮氣，原本雪白平整的被子被揉得不成樣子，被子下面是一個抽噎得發(fā)抖的小人兒。我隔著被子一下一下摸著他的頭，哭笑不得。
　　剛剛那一聲驚叫真是動人心魄。
　　在親他之前估計過十五種結(jié)果，最慘烈的是被打到不能翻身，最向往的是干柴烈火一拍即合，不過這次陸醫(yī)生的表現(xiàn)倒真是我的出乎意料，平時的精英醫(yī)生裝得不知道多像，小小試探一下就完全破功。

　　真……可愛……

　　心里涌起了一種慵懶癡綿的愜意感，我抿著嘴，想把笑意咽下去，希望這個時刻可以無休止地延續(xù)。

　　“窩笑德十狗紅來沒向果——”過了好半天，哭聲漸漸低了以后，被子下面忽然冒出一句咒語。

　　“什么？”我湊近聲源想聽個仔細(xì)。

　　那人估計自己也被自己鬧煩了，終于把頭拱出來，把被子甩到一邊，苦大仇深地看著我：
　　“我小的時候從來沒有想過��！我會被一個神經(jīng)病親��！而且還是個男的！”

　　“哦�！蔽伊w慕地看著他，“那么現(xiàn)在這個算是驚喜了？”

　　“……你到底怎樣才肯走��！”

　　“再吵我就上了你�！�

　　“……”

　　“喂……”我無奈地看著又重新裹回被子里的小兔子，“我開玩笑的啊……”

　　“好臟……”
　　過了一個世紀(jì)，被子里發(fā)出悶悶的聲音，停了停再補充一句，
　　“會死的，好臟�！�

　　“�。俊�
　　我被噎了半天，低頭細(xì)細(xì)品味，想著怎樣才能把這句話給咽下去。
　　好臟……
　　好、好臟？！

　　“你說什么？”
　　我猛地?fù)渖砩先ゾ椭蛔訅鹤∷�，使勁把他往床里按，恨不得直接把床板按通把他摁到床底下去�?br>　　“你說什么�。“。课衣牪磺宄�！你說什么好臟！！”

　　“你走開……嗚……”
　　他被我壓得說不出話來，死命掙扎，想罵人，又被自己口水嗆到，一塌糊涂。只好不停扭動，像一只后現(xiàn)代毛毛蟲。

　　折騰了差不多一刻鐘，我自度私怨已了，于是松開手。
　　他迫不及待拉開被子，大口喘氣。

　　“這時候知道被子可以悶死人了？”我耐心教育他，“做人要懂禮貌，說話的時候應(yīng)該考慮對方的感受，下次可不要這樣了，很傷人的。這次是你走運遇上我，要是別人早就對你不客氣�！�

　　“這年頭，什么都要講素質(zhì)，連做個流氓也不容易�！蔽以趦�(nèi)心暗暗嘆息著。
　　念頭剛剛閃過，忽然覺得右臉一陣疼痛。

　　睜大了眼睛定神望過去，肇事者正在揉拳頭。

　　“都跟你說了不要碰我！！”他吼。臉色緋紅，看樣子氣得不輕，“你給我馬上滾出去�。》駝t我拿掃帚趕你��！”

　　*****************************

　　“你回來了啊，方兄�！�
　　帶著一顆破碎的心回到自己家里，開了燈，發(fā)現(xiàn)家中有人在幸災(zāi)樂禍。

　　“方兄，今天你的右邊臉分外英俊嘛�！蹦侨瞬恢獜哪睦锼殉隽宋业你y燭臺點著，西裝革履，一手雞腿一手二鍋頭，土不土洋不洋地坐在那里歪著嘴怪笑。

　　我看了看他也同樣掛彩的臉，心情忽然鋪滿陽光，“哪里哪里，和正陽兄比起來，方某真是自愧不如�！�
　　撲上去大力捏他的肩膀，“你是在用自己的身體來安慰我吧！！好兄弟��！夠義氣！”

　　杜正陽被我捏得直咧嘴，“不要自作多情，我只是最近缺少運動，所以抽時間和人打了一架�！�

　　總之我還是十分欣慰，凝神看他，深情地伸開雙臂，“來，抱抱~”

　　“抱個鬼，我只和C罩杯以上的美女抱抱�！彼恍�，然后仔細(xì)地盯著我看，好象我臉上有什么東西一樣，“怎么臉腫成這樣還這么開心？你奉旨犯賤？”

　　“嘿嘿嘿嘿，”我笑，兩眼放光，得意得不行，壓低了聲音湊過去，“我找到他了�！�

　　“哪個他？”正陽呆了一呆，隨即反應(yīng)過來，“哦？居然真被你找到了？”

　　“是啊是��！緣分哪！”我開始原地轉(zhuǎn)圈，抽了張面巾紙胡亂自我調(diào)戲。

　　“然后呢？”

　　“然后……我被打了~看啊看啊~就是他打的~~”晃動著頭炫耀。

　　“……真為你高興�！彼兆∥业氖�，眉宇間“友情”二字熠熠生輝，“以后每次被打都請拍照留念，我要存起來當(dāng)寶貝，以后辦個影展，名字就叫‘你所不知的M的世界’�！�

　　“好說好說�！�

　　“我也有好消息要告訴你。”輪到他得意，他清清嗓子。

　　“什么？”

　　“我失業(yè)了�！�

　　“蒼天有眼！”我喜極而泣�！傲镯毰鸟R阿諛逢迎百發(fā)百中無敵圣手，青年標(biāo)兵群眾模范人民的好戰(zhàn)士，后勤科內(nèi)定下屆副科長杜正陽同志也有今天！正所謂天亦有道，善有善報！”

　　“今天打的人恰好是老板�！彼忉�。

　　“很好，不畏強權(quán)�！蔽夜膭钏�。

　　“恩恩……您先別激動，”他繼續(xù)低下頭啃雞腿，慢條斯理，一手的油，“也就是說，我現(xiàn)在沒女朋友沒房子住沒工資拿，最后那一點遣散費現(xiàn)在正在我手中逐漸化為能量來抵抗這殘酷的社會賜給我的壓力與折磨，我已經(jīng)決定好了鳩占鵲巢，你多保重，決定住橋洞的話我去幫您鋪被子�！�

　　然后滿懷期待地看我。

　　三分鐘后，他開始不耐煩。
　　“你怎么還不撲過來和我打？”

　　“不用，”我立即轉(zhuǎn)身收拾東西，“你好好住在這里，不要忘記打掃衛(wèi)生，慢慢來，三個月之內(nèi)就找到新工作的話我跟你急�！�

　　*****************************

　　門鈴響了很長一段時間，門終于打開，我如愿看到一張怒氣橫生的臉。

　　我朝那臉撲過去，一把鼻涕一把眼淚，順勢扒住門框往門里擠。
　　“醫(yī)生�。∵@次你一定要幫幫我�。∥液脩K！”

　　“怎么又是你這個神經(jīng)病�。∥乙呀�(jīng)下班了��！”那人死命把我往外推，還騰出一只手企圖把門鈴電線給扯下來。

　　人民的財產(chǎn)神圣不可侵犯，不管是他人的還是自己的。
　　我硬生生擠進門來制止，他見計劃失敗，心情懊惱，萬分不爽。

　　這人的思想覺悟真的有待提高。

　　不管了，我爬上沙發(fā)，眉頭緊鎖，不發(fā)一言，僅在每半分鐘呻吟一聲，頻率精準(zhǔn)，痛不欲生。

　　“你被甩了？”見我這樣，他湊過來八卦，心情有好轉(zhuǎn)的趨勢。

　　“不是被甩……不過也差不多了……”我病怏怏地回答，“被最好的朋友背叛，這樣的傷痛哪是失戀能比得了的�！�

　　“總之是你倒霉就好——哦，不，我的意思是，我很遺憾�！彼傩市�，“來，說說是怎么回事，越詳細(xì)生動越好。”

　　“好朋友啊……幾十年……不，十幾年的好朋友啊……”我哀號，兩眼看著前方，故意失去焦點，差點把自己弄成對眼，“真沒看出來他是這樣的人，騙得我好慘，工作沒了，房子也沒了，還被家人趕出來，我要怎么辦才好。”

　　“到底怎么回事？”他大喜，我心涼。

　　“……唉……算了，我不想再說……求求你，不要再問……”因為還沒有編好，我抱住頭。努力痛苦。

　　見我這樣，他當(dāng)真不敢再問，我失去挖掘價值，他偷偷一步步地越蹭越遠(yuǎn)，想趁人不備繼續(xù)撲回自己的房間去補回籠覺。

　　“陸醫(yī)生，我知道你是個好人�！背聊粫�，瞄到他差不多蹭到臥室門口，我又幽幽開口，“你真的是個好人，我這樣捉弄你，你也不記仇，這么晚了還愿意聽我說。”

　　說到這份上，他自然不好意思再動，心里大概連我奶奶都問候到了，卻還要偽裝正直，“沒，沒什么……醫(yī)者父母心嘛……啊哈哈……啊哈哈哈……”

　　“陸醫(yī)生？”

　　“什么？”

　　“你愿意原諒我嗎？”

　　“原、原諒？”

　　“我為我所做的事情道歉，你愿意原諒我嗎？”

　　“原諒！你都道歉了嘛怎么會不原諒！！”

　　“還愿意幫我治療么？”

　　“愿意！只要繳費了就沒什么不愿意的！”

　　我撲通一聲跪下來，力道沒有掌握好，膝蓋撞得生疼，頓時后悔。

　　“你這是干什么！”他慌張，跑過來扶。

　　“醫(yī)生你聽我說完！”我作勢攔住他，“陸醫(yī)生，我現(xiàn)在就你這么一個親人了。我求求你收留我！我會重新找工作！我會按時交房租！求求你不要把我趕出去！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已經(jīng)沒有地方可以去了！”
　　說完拼命揉眼睛，要是揉不出來眼淚好歹能把眼睛揉紅，來表示“男兒有淚不輕彈”，如果有幸能把眼淚給揉出來，那么就在“男兒有淚不輕彈”后面加上“只是未到傷心處”。

　　“這個……”他猶豫。

　　“住幾天！只要幾天！醫(yī)生，你只要答應(yīng)我在這里住幾天就好�。〉任艺业焦ぷ饕院笪揖涂梢哉曳孔影岢鋈ゲ辉俾闊┠�，拜托你了醫(yī)生！”順便再用上前兩天看到的八點狗血檔的臺詞，
　　“你不答應(yīng)我我就不起來！”

　　“……等等……你讓我再想想……”

　　見他還拿不定主意，甩出殺手锏，
　　“我來做飯總可以了吧！”

　　“這不是誰做飯的問題……你這人真是……好吧……先付三千定金！”

　　***************************************

　　“其實醫(yī)生你也是個奇人�！�
　　我一邊切番茄一邊和他拉家常，
　　“看這灶臺干凈得~嘖嘖，一點油星都不粘，喲，鍋底還是雪亮雪亮的！不要不好意思，我猜對了你就點頭，這個液化器其實是裝飾品吧？油鹽醬醋什么的你是看瓶子好看才買的吧？您真有品位！”

　　“我不會做飯�！�
　　他悶了半天以后解釋，
　　“我習(xí)慣去外面吃�！倍疫�強詞奪理，“生命有限，不應(yīng)該在口腹之欲上浪費太多時間。”

　　“是么？”我歪頭，想了半天，“我倒覺得生命太漫長，不找點什么來浪費一下才是最大的浪費�！�
　　打開柜子。
　　“醫(yī)生我小瞧你了！！其實您是方便面星人對不對！！您來地球想做什么？當(dāng)間諜么？請問您對地球上的方便面感受如何？哪個牌子不上火？”

　　他真的開始認(rèn)真考慮，最后抽出五谷道場，“這個不錯�！�

　　我看了看包裝，回憶了一下廣告，哦，拒絕油炸，立刻低頭作揖，恭敬地把它請回原位，他日醫(yī)生大人功成身退泛舟江湖，自有您老大顯身手之時，只是今天……用不著了。

　　“一直都吃方便面會營養(yǎng)不良的，要是死了怎么辦？”

　　“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輕于鴻毛，”他輕笑，襯著斜陽，那么明媚那么憂傷，“再說醫(yī)院里有工作餐，我也就回家才吃這個。”

　　“其實做飯不可怕，”我開始打雞蛋，“而且就算是方便面，也是煮的比較好吃�！�

　　“……我就是愛吃泡的！泡面當(dāng)然要用泡的！你不懂就不要廢話！！”他惱羞成怒，真是死不悔改，我暗地里給他界定成分——別扭受。

　　我做的菜很簡單，都是家常菜式，味道也是不功不過，但也許在他看來，冒著熱氣的就是美味，仗著是在自己家里，沒等招呼，就舉著筷子沖殺過來。
　　看他狼吞虎咽，我虛榮心極大滿足。

　　“比方便面好吃吧？”我依然對五谷道場耿耿于懷。

　　“湊合�！贬t(yī)生不抬頭，繼續(xù)努力。

　　“哪天下班早點回來，我教你做幾個菜，”看他好久沒有吃過正經(jīng)飯的樣子，我有點心疼，“以后一個人的話也能做點，不要老是吃泡面。”

　　“不要！”他干脆拒絕，狗咬呂洞賓，場面頓時尷尬。

　　他似乎也覺得不妥，遲疑片刻，牽強扯起嘴角沖我笑了一下，拖長腔調(diào)，“不是有你在么？”

　　“怎么？你終于決定正式和我同居？”我大喜，這些天一直在床頭放的少女向漫畫起作用了？

　　“庸俗�。　彼氏乱豢诓�，用力跺了跺筷子，為了顯示自己高大還拿眼角瞥了我一眼，“有飯吃飯，有面吃面，即來則安，這才是大俠氣魄。”

　　見我不發(fā)一言，疑似理虧，他更加得意，為了顯揚自己的大俠氣魄，豪情萬丈地開始背誦當(dāng)年做學(xué)生時背的優(yōu)秀詩歌，從《將進酒》背到《賣炭翁》，除了偶爾念過幾個錯字以外，字正腔圓，可圈可點，只可惜生為理科生，語文成績有限，幾首一過便面臨冷場的問題，尚未盡興，對老天爺翻白眼若干，終于橫了心把記得的現(xiàn)代美文也搬上來。

　　“秋天來了，一群大雁往南飛，它們一會排成一字，一會排成人字……”

　　“一只蜻蜓飛來了，小貓放下魚桿就去捉蜻蜓，……一只蝴蝶飛來了，小貓又放下魚桿去捉蝴蝶……貓媽媽說……”

　　“喂……”

　　“小貓終于知道了，做事情不能三心二意……一會兒，又一只蜻蜓過來了……”

　　“喂……”我敲著碗。
　　“歇會再背，菜涼了……”

　　*****************************

　　我的房東
　　——方寧同學(xué)的作文

　　我的房東是個很好很好的人。

　　我叫方寧，同學(xué)們說我長得很英俊，老師也說我長得很英俊，我聽了他們的贊美也覺得很高興。所以我以為自己是世界上最英俊的人了。
　　后來我遇到了一個和我差不多英俊的人，他的名字叫陸晨。

　　陸晨是我的房東，他有著嘿嘿（錯別字——老師圈畫）的眼睛和高高的鼻子和小小的嘴巴，真的很好看，穿的是白衣服，如果弄臟一點他就會很生氣。本來我要住他那里他不讓我住，我后來說給他前（這個字你也會錯？！——老師旁批）他就沒有說話了，我再說我來做飯他就點頭了，因為他自己不做飯，方便面是他的親戚。

　　陸晨是個醫(yī)生，每天早晨很早上班，上班的時候我都沒有醒，所以不知道他幾點上班，但是他下班的時候我都是在家里的，所以我知道他幾點下班。
　　陸晨下班回到家里的第一件事就是說：“好累��！”然后他就會過來看我今天做了什么菜，如果有葷菜他就不說話，如果全是素菜他就罵人。
　　吃飽了以后他就會問我：“今天去找了工作沒有啊？”
　　我說：“沒有�！�
　　他問：“為什么不去找工作？”
　　我有時候說：“因為我剛睡醒�！庇袝r候說：“打游戲忘記了�！�
　　然后他再把我罵一頓。
　　陸晨很胸（錯別字——老師圈畫），他喜歡罵人，但是我知道他這是為我好，所以我一點也不生他的氣，但是我很怕他生氣，氣壞了身體怎么辦呢？所以有件事情我一直沒有對他說，其實我沒有居民身份證，也沒有戶口，這樣是一定找不到正式工作的。老師，這件事情你也不要對他說，好嗎？我們拉勾！

　　陸晨也有很高興的時候，他笑起來很好看，只要我倒霉了他就會笑得很開心，但是最近我都沒有什么倒霉的機會，所以他就經(jīng)常不高興了。

　　其實不光對我這樣，他也不喜歡和其他人說話，而且一直叫我不要去幫助別人，這一點和老師您平常教育我們的不一樣。他總是說，“那些人說不定會害死你的。”不讓我給他們錢。在這個時候他一點也不象個醫(yī)生，象個流氓，難道因為他怕我把錢發(fā)(不能欺負(fù)老師眼睛不好就老寫錯別字啊.......嘆)光了以后不能付房租嗎？到底是要聽老師的話還是要聽房東的話呢？這是我一直在苦惱的問題。（聽我的——老師旁批）

　　總之我很喜歡他，希望他能一直活下去。

　�。ㄐ∮敖處熢u語：文章結(jié)構(gòu)比較清晰，中心還算明確，語句勉強來說也能稱得上流暢，但是錯別字現(xiàn)象依然存在，語句前后矛盾的地方很多，重復(fù)羅嗦的問題也很嚴(yán)重，缺少細(xì)節(jié)描寫使人物形象顯得蒼白無力，還有，我至今沒有看出來你家小受哪里算是個好人。

　　PS：我為什么時候說過你英�。�

　　再PS：你拿這個來充當(dāng)內(nèi)部的年終個人小結(jié)你死定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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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咬指甲。

　　倒杯開水。

　　喝了一半。

　　繼續(xù)咬指甲。

　　不要以為我無所事事，我正在進行的，是一種最高等動物才會有的行為——思考，而且是符合邏輯，深層次多角度，閃耀著哲人智慧光芒的的高素質(zhì)思考。

　　只給自己開出幾天的時間，當(dāng)然是打算說話不算數(shù)，不過混來混去，五六天的時間就這樣沒有了。
　　五六天，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但對我來說，卻不輕松。
　　我要做的事情，除了研究菜譜，還要研究房東。

　　來看病不是偶然，賴著住在這里也不是偶然，認(rèn)識他也不是偶然。
　　但是事情和感情進展得如此緩慢，倒叫我不知道怎么開口。我和陸晨的交流，只存在與平時的聊天中，兩個人都是胡言亂語，根本不知哪句應(yīng)該當(dāng)真。

　　堅持下去未必有結(jié)果，放棄說不定也是好選擇。
　　但是……總覺得不放心。

　　時間一天一天的過去，一直在原地兜圈。

　　看著日歷上鮮紅的星期日，我的心跳莫名地加快，人也隨之煩躁起來。

　　一定會發(fā)生些什么事的。

　　思考了半天，水喝掉一桶，指甲咬禿七個。
　　翻了個身，打電話給杜正陽。

　　“我想回家，你走人吧。”

　　“為什么�。�？”那邊的聲音混合著不滿和薯片的味道，我還聽到自家電視里發(fā)出可疑的呻吟。

　　“因為不想干了。事情毫無進展，我離開他，可能他會更安全�！�

　　“你早說啊，要安全的話，派幾個兄弟輪流值班就好，干什么要你天天寶貝一樣守著�！�
　　他嘿嘿嘿嘿地笑，“不過你找到他又想做什么呢？”

　　“我……我也不知道……”我一下沒了底氣，“我就是想這樣在一起……”
　　最好他還能喜歡我。

　　他的聲音猶豫起來，“不過方寧，我難聽話先說在前面，你這樣……可能也沒用，要有心理準(zhǔn)備�！�

　　“我知道……我知道……”我低下頭，“盡人事聽天命，這點道理我還懂�！�

　　“誰讓你聽天命！！”他嚎叫起來，大約是覺得我不爭氣，“我的意思是，真到了那時候，你就要連星星的軌道一起改變了！！他不愿意就你硬上！他要逃跑你就拖回來綁著！聽天命��！天才不管你！！”

　　“……啊？”

　　準(zhǔn)備再問得清楚些，那邊電話的聲音卻靜下來，我“喂”了幾聲都沒有反應(yīng)，正懷疑是線路出了問題，準(zhǔn)備掛電話時，話筒里卻傳來一陣悲愴的，絕望的，慘絕人寰的歌聲：
　　“不經(jīng)歷風(fēng)雨怎么見彩虹？
　　沒有人能隨隨便便成功。
　　把握生命里每一次感動
　　全力以赴我們心中的夢
　　用真心的話，和開心的淚
　　在你我的心里流動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好兄弟杜正陽�。。�！”
　　我對著電話那頭嘶吼，
　　“你鼓勵我我很感動�。�！不過你能不能把A片的聲音再放大一點然后閉上嘴�。∧阕〉氖抢献拥姆孔樱�！老子寧愿被人認(rèn)為是色情狂也不要別人以為這歌是我唱的�。�！”

　　*****************************

　　“你一個人在家也能這么熱鬧？”

　　吼完以后，看到陸晨站在我身后，用“受不了你” 表情看我。

　　“恩”，我點點頭，“偶爾啦，要看心情。今天你早退？”

　　“不行么，”他微微笑了起來，旁邊的空氣頓時活躍了幾分，“我回來慶祝~因為你明天就要走了~”

　　我苦笑一下，伸出手，拉他到床沿坐下，直直盯著他看，“你就真的這么希望我走？”

　　“還好吧~”他東張西望，“哦！蜘蛛！”

　　我把他的臉扳正位置，“以后又要繼續(xù)吃泡面了，外星人�！�

　　“……我想念家鄉(xiāng)的食物已經(jīng)很久了�！彼t疑了一下，依然嘴硬。

　　“一個人住喲喲好可怕�！�

　　“不會比和你一起住可怕�！�

　　“沒錢賺了哦~”

　　“還是命比較重要。”

　　陸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我一個恍惚，覺得他整個人都透明起來，好象一陣風(fēng)就能把他吹散開去。
　　揉揉眼睛定了下神，他依然好端端坐在那里。

　　我心頭一緊，緊緊摟住他，下巴抵上他的脖子，鼻尖被他的發(fā)梢掃到，有點癢癢的，隨便怎樣也好，我想要感知他的存在，就算只能用這樣的方法。

　　“你做什么……”他掙扎了一下，看我沒有其他動作，于是也就沒有再動。

　　黃昏十分，陽光斜斜地從窗簾的縫隙里灑進來。

　　“記不記得……一個星期前……你剛認(rèn)識我的那天，這個時候我們也是在一起的？”過了半晌，我聽到自己做夢一樣的聲音。

　　“……記得……”他開口。

　　“我親了你……你……很生氣……”

　　“是你太過分�！彼拖骂^，臉有點紅。

　　“如果……我說如果……我現(xiàn)在親你，你還會哭嗎？”拐彎抹角時間結(jié)束，我惴惴不安地提出問題。

　　“不會，”他淡淡地笑起來，“現(xiàn)在不會了。”
　　沒等我開心幾秒下一句話就砸過來，
　　“我會痛扁你�！�

　　“你等一會！”我跳起來跑出去，在衛(wèi)生間和廚房兩地穿梭。

　　“你做什么？”他不解。

　　我把搜集來的掃帚、拖把和鍋鏟一股腦塞到他手里。

　　“這是打三頓的量�！�

　　然后走上前，輕輕地吸一口氣，慢慢把頭湊了過去。

　　*******************************

　　初秋的夜晚，已經(jīng)有了一些涼意，只有空氣里傳過來不知什么蟲的鳴叫聲，讓人恍惚以為還在過夏天。

　　我點上一根煙，心不在焉地抽了幾口，終于停下來發(fā)呆，看著它的火光在黑暗的房間里或明或滅。

　　這次陸晨沒有發(fā)脾氣。

　　他呆在那里，過了很久才好象很不相信似地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又低了半天的頭，忽然很大哥地把我交給他的兇器都砸在地上：
　　“算了，你都要滾蛋了，這次便宜你。”

　　都說了是便宜，那么不占白不占。

　　于是我捧住他的頭，一吻再吻，柔軟的觸感，柔和的溫度，我食髓知味，差點一發(fā)不可收拾。

　　他一直安靜地站在那里，被我摟住，沒有配合也沒有拒絕，流露出來的是少年一般的殘酷與天真。
　　我愛不釋手，簡直想把他一口口吃下去。

　　手不自禁地伸到他的襯衫里面去，細(xì)致的皮膚，帶了醫(yī)院里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
　　他輕輕抽泣一聲，我回過神。
　　發(fā)現(xiàn)他的眼角是濕的。

　　他又在哭？
　　我看著他充滿濕氣的眼神，覺得很難繼續(xù)下去。

　　“對不起。”
　　我松開他，然后轉(zhuǎn)開身，開始回到房間收拾自己的東西。

　　現(xiàn)在，這個小小的行李箱子就靜默在那里，只要這樣提著它走出去，一切都可以結(jié)束，不讓他為難。

　　晚上，不開燈的房間是深藍(lán)色的，好象吸收了夜色的靈氣，不知道要把人送到哪里去。

　　我走到他的床前，窗臺上的植物把自己的影子投到床上，混亂的光影中，我看到他長長的睫毛，還有柔軟的頭發(fā)，胡亂地貼在臉上。

　　伸出手去幫他整了整被子。

　　“我要走了�！蔽业吐暣蛘泻簟�

　　周圍都安靜得不象是在地球。

　　“再見。”

　　再回頭看一眼，狠狠心，推開門——

　　“……不要……”

　　后面?zhèn)鱽砹诉@樣的聲音。

　　我一時呆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含糊不清的言辭，我卻象是等這個等了一輩子。

　　“你說什么？”急切地走回去。

　　如果你不要我走，我就不走，想判我的無期徒刑，就這么簡單。

　　“不要這樣……啊……不要……”他翻了個身，縮成一團。
　　湊近了仔細(xì)去看，大失所望。
　　這家伙根本就沒有醒，剛剛那只不過是在說夢話。

　　“沒有醒就不要說這些讓人誤會的話！”我怒，拎他的耳朵泄憤，覺得這樣忽喜忽悲的自己真是個白癡。
　　“而且聽這語氣，做的說不定還是春夢……”

　　“不要這樣�。∥矣譀]有做錯事！不要燒我！”他還在繼續(xù)，這次的聲音清楚很多。

　　我愣住。

　　“他不是壞人！我也不是��！不要點火！不要燒死我�。　彼_始嗚嗚咽咽地哭起來，“為什么你們都不相信我……為什么不相信……”

　　心中一陣劇痛狠狠襲來。

　　我手忙腳亂地給他擦眼淚，又怕吵醒他，又怕他一直留在噩夢里，于是從亂七八糟的腦子里挑揀字句來安慰他，“沒、沒事的，不燒你。沒關(guān)系，我保護你，你不要怕……都過去了，好不好？不要怕……”

　　他被我弄醒，一時間精神恍惚。瞇著眼睛看我，過了半天“……方寧？”
　　他遲疑地問。

　　“對。”我扶住他，輕輕把他靠到自己的肩膀上�！澳阕鲐瑝�，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事了”

　　“唔……”

　　我倒了一杯水給他。
　　“謝謝。”他捧住杯子，直盯著水的波紋和慢慢散出來的熱氣，沉默了很久，抬起頭，對我乖順地一笑。

　　“你其實已經(jīng)知道了吧？”

　　“知道什么？”

　　他咬咬牙，又看向地板，猶豫著有些話要不要說，最后終于鼓起勇氣，對上我的眼睛，“方寧，你是正常的，你來找我看病也許只是因為無聊，”他自嘲地笑了一下。
　　“有神經(jīng)病的人是我�！�

　　“我經(jīng)常做噩夢，從很小的時候就開始�！彼f，“夢到自己被綁在木柴堆上被人燒死，所以到現(xiàn)在一直都不敢用火�！�
　　“醫(yī)生說我有嚴(yán)重抑郁癥的傾向，也不排除有暴力犯罪的可能，要把我關(guān)起來，我不愿意，就打暈了他逃出來，這個，也可以算做是暴力犯罪吧，醫(yī)生的診斷沒錯呢�！�
　　“見到你的時候也是，想要跑掉，想要發(fā)脾氣，這會不會也是抑郁癥的另一個癥狀？”
　　“和你在一起會很危險，我的感覺一直這樣對我說�！�

　　我只覺得眼眶發(fā)熱，喉嚨發(fā)干，什么話都說不出來，只好拍了拍他的肩膀。

　　“可是，我還是會想和你在一起。”
　　見我不說話，他也沒有逼我，只是抽搐一般地笑了一下，也許是夜色讓他放棄了防備，他的話忽然多了起來。
　　“你做的菜很好吃，脾氣也很好。如果一直和你住下去也許也不錯……”他吸了吸鼻子，垂下眼，
　　“……不過，你馬上要走了吧……”
　　“還是離開的好……和我在一起，太危險了……以后都不要再見面了吧……”

　　我用自己的頭抵住他的額頭，緊緊地，要從那里感受他的想法和心跳，看著他有些蒼白的臉色，很想這樣親下去。

　　“我不走了�！�

　　“……”

　　“你趕我我都不走，我要留下來，和你一起，做飯吵架，過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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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總之就是這樣了�。　蔽业靡鈪R報戰(zhàn)況，“手到擒來！”

　　“這樣事情就算解決了？”正陽同志依然在嚼薯片，電視里依然有呻吟聲，他依然沒去找工作。

　　“至少感情上沒隔閡~~夫妻同心，其利斷金。”

　　“真好�！彼陔娫捘穷^心不在焉地喀嚓喀嚓吃薯片，過了半晌，又覺得不甘心，“憑什么�。�！為什么你有愛人了我還沒有��！”
　　越想越覺得不爽。
　　“我決定唱一首歌來祝福你��！”

　　我手一抖，電話掉在地上，砸到斷線。

　　舒了一口氣，開始換另一種心情來打量整個房間，一直保持微笑的狀態(tài)。
　　真好，房間里現(xiàn)在雖然只有我一個人，但是完全沒有了寂寞的味道。

　　等他回來，就告訴他，關(guān)于我的事情，也許，他還沒有全部忘記，就算忘記了也沒有關(guān)系，我們可以溫習(xí)，甚至重演。
　　墨綠到發(fā)黑的樹林，夜晚的篝火，古老的傳說，都可以再來一遍。

　　曾經(jīng)和他擁有的，那一點點少得可憐的甜蜜片段，我要和他一起，重新添加，只有一點點不夠，裝滿一個房間也不夠，要使它們泛濫成災(zāi)才好。

　　“鈴……”
　　電話鈴聲又響起來。

　　我不耐煩地接起電話，
　　“你的好意我心領(lǐng)了，不過你把歌詞用□□發(fā)給我就好了不用再唱給我聽的！你太客氣了正陽！”

　　“方寧，”他的語氣罕見的嚴(yán)肅，“你家陸晨在家嗎？”

　　“上班去賺錢養(yǎng)我啊，怎么？”你嫉妒？

　　“方寧！你過日子過傻了�。　彼麕缀跏窃谟煤鸬�，“你怎么今天還讓他一個人上班�。　�

　　“……怎么了啊……”我糊里糊涂。

　　“你還記得他被詛咒的內(nèi)容嗎？”

　　“來生轉(zhuǎn)世，三世受噩夢困擾之苦……”我努力回憶，“命運多舛……”

　　“還有呢？！”

　　“……再與非人類打交道的話，七天以后必死于橫禍……”抬頭看日子，“糟糕��！”

　　我摔下電話，外套也不拿，關(guān)上房們的時間都沒有，慌亂地沖出門去。

　　不要緊的……只要我在你身邊，你會沒事的……我保護你……給我機會……讓我保護你��！在這之前你千萬不要出事！！

　　連叫車都忘記，只是一個勁地瘋跑，到了陸晨工作的醫(yī)院，早就氣喘吁吁。

　　終于，遠(yuǎn)遠(yuǎn)地，我看到他，和我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一樣，正直的社會好青年，出了醫(yī)院大門，一面和熟人點頭打招呼。

　　扭過頭，看到我，遲疑了一下，皺了一下鼻子，露著尖尖的虎牙憨笑著小步快跑過來。

　　我松了一口氣。

　　這時候，一塊廣告牌，完全沒有預(yù)兆地，以一種詭異莫名的角度和速度掉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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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醫(yī)生……醫(yī)生……我求求你！！救救他��！”
　　現(xiàn)在回想起那個時候，我一直在說的只有這樣的話。

　　“多少錢都沒有關(guān)系��！只要你能救他！！”

　　一路跟著擔(dān)架小跑，我想抓住陸晨的手，抓到了以后，帶給我的卻是更大的恐懼。
　　他的手變得冰涼，再不是我曾經(jīng)迷戀的讓人安心的溫度，鮮紅的血染在雪白的被單上，卻格外的刺目，我的眼睛開始疼痛起來。

　　獨自坐在急救病房的外面等待，醫(yī)院里長長的走廊，沒有人過來，就顯得安靜得不現(xiàn)實，只有墻上的鐘發(fā)出冷靜的走動聲，那聲音讓我不安到想吐。

　　一分一秒，都是煎熬。

　　幾個小時以后，門終于打開。

　　“醫(yī)生！他怎么樣？”我趕忙上前。

　　“對不起……我們已經(jīng)盡力了�！币郧爸辉赥VB電視劇里聽到的對白，現(xiàn)在清清楚楚地在我耳邊重現(xiàn)�！霸偃タ纯此桑孟笥性捪雽δ阏f�！�

　　惴惴不安地走進去，那幾步路幾乎耗盡了我一生的勇氣。

　　他躺在病床上，蒼白得好象要融化掉。

　　見他這樣，我的心疼得一陣一陣。

　　“我來了。”
　　我湊過去，告訴他。

　　“方……方寧……”他虛弱地睜開眼睛，見到我，好象清醒了一些，用力握住我的手，好象握住了他最后的希望。

　　“幫幫我……”

　　“我求求你……”
　　他猛烈地咳嗽著，累得不行，依然掙扎著要把話說完。

　　“我想活下去�！�

　　“不管用什么方法……讓我活下去……”

　　“你可以的對吧？求求你，讓我活下去……我不想死……我和你……還有很多事情沒有做……”

　　“求求你……”

　　他的聲音漸漸低下去，握著我的手，力道并沒有放松。

　　我沉默了一會。

　　“好的。”

　　“我明白了�！�

　　我說。

　　“放心，說了要保護你，我就不會讓你在我面前死掉�！�

　　“你說的沒錯，我和你，還有很多事情沒有做�！�

　　帶著一絲對未來的憧憬，我微微笑了起來，露出自己的獠牙，吻上了他的脖子。

　　*******************************

　　從前有個吸血鬼，他因為作惡太多，被牧師用法力鎮(zhèn)住，胸口上壓了十字架，釘在棺材里。

　　日子一天天地過去，但對他來說，時間是靜止的，帶來的只有教堂的灰塵，一層層地壓在棺材頂上，很多年過去了，積累的也只是微不足道的重量。

　　于是他無聊到和自己打賭。
　　“如果在這一百年以內(nèi)，有人能把我救出去的話，我就給他全世界的財富，讓他成為最有錢的人，一輩子都過著奢侈的生活�！�
　　一百年過去了，沒有人來救他。

　　他覺得有點不耐煩了，又對自己說：
　　“如果在這接下來的一百年里，有人能把我救出去的話，我就給這個人皇帝一樣的權(quán)利和哲人一樣的智慧，讓他能夠施展自己的抱負(fù)，成為一個讓上帝都贊嘆的偉人�！�
　　結(jié)果又一百年過去了，還是沒有人來救他。

　　終于他開始有些驚慌，在這等待的兩百年里，他體會到了寂寞的滋味，而且害怕起看不到盡頭的永遠(yuǎn)。所以，他對自己說，“如果在這下面的一百年里，有人能救我出去的話，我就會把心交給那個人，一直愛他，保護他，忠誠于他，讓他成為最幸福的人�！�

　　然后，那個夜晚，棺材的蓋子被悄悄打開，那個有著漂亮藍(lán)眼睛的好奇少年，他的金發(fā)，混著皎潔的月光一起，映入吸血鬼的眼簾。

　　好不容易，我找到了你。

　　你說，我怎么會再放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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