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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奈
【1】
那曾是一個非常，非常寧靜而美麗的地方。
以往華美的教堂如今荒廢依舊，被彩色的玻璃窗染成奇異色彩的光線將空氣中的塵埃暴露出來，木頭腐朽的氣息充斥著整個空間，頂部的彩繪天使正慈悲的看著底下的人。
片刻的寧靜之后，優(yōu)美的鋼琴曲配合著奇特的歌聲一同響起，猶如天籟的女高音似一只翱翔的飛鳥，自由又舒暢。
閉著眼睛彈唱的少女有著一頭豐美卷曲的海藻般漂亮的水藍色長發(fā)，淡色的光線調皮的親吻著她的臉頰，映著她耳邊的山茶花越發(fā)美麗動人。
庫洛洛第一次見到黑子真奈，便是在這樣相似的場景之下。
美麗得如同一幅畫的少女眼睛是溫柔的水藍色，與她對視之時，你總會被她眼眸的色彩吸引，不自覺的靠近。
至少恢復了念能力的庫洛洛現(xiàn)在能靜下心來聽少女用著古老的腔調唱著陌生的歌曲，看似放松的坐在散發(fā)著霉味的長椅上。
“下午好，庫洛洛先生，”一曲罷，少女白皙的雙手離開黑白琴鍵，臉上帶著柔和的笑容，“你看起來心情很好呢�！�
“看得出來嗎？”黑發(fā)青年摸了摸自己的唇角，他的臉上并沒有帶著笑容，依舊是那副平靜的模樣。
“嗯，很明顯呢，”真奈微笑起來，拎起裙擺走到庫洛洛身邊坐下，“發(fā)生了什么好事嗎？”
少女毫不在意她那雪紡衫會被椅子上的灰塵染黑，稍稍側頭，那雙水藍色的眼眸靜靜的看著庫洛洛。
“嗯，同伴過來找我了�！�
“這樣啊，的確是好事呢�！�
真奈笑容不變，伸手挽上垂下的發(fā)絲，指尖觸碰到那朵白色的山茶花，眼眸溫柔的注視著他。
“你……”“嘭——！”
未完的話語被打斷，突然被人從外面推開的木門發(fā)出可怕的吱呀聲，陌生人劇烈的喘氣聲猶如毒蛇一般滲人。
“終于找到了你——庫洛洛·魯西魯！”
渾身是血的男人手中握著匕首，眼中帶著無法遮掩的仇恨，滿臉惡意的沖了上來。
“去死吧！庫洛洛！”
“真奈小姐，請閉上眼睛。”
被嚇到的少女下意識的閉上眼睛，下一秒就聽到了陌生男人臨死前的怒吼聲，長長的睫毛忍不住顫了顫。
“抱歉，嚇到你了。”
黑發(fā)青年毫無笑意的彎起嘴唇，眼中充滿了惡意。他身上一滴血也沒有沾上，而他腳下的那個男人早就倒在血泊中斷了氣。
真奈臉色煞白，立即想起在這個教堂還未荒廢的那一天，往后退了一步。
庫洛洛笑了笑，像個在做惡作劇的孩子，黑曜石般的眼睛露出無法言語的趣味。
“明天見，真奈小姐。”
【2】
天氣有點涼，毛毛細雨輕輕的滴落在彩繪玻璃上，年久失修的教堂內部也有了濕氣，灰塵無精打采的飛舞在低空中。
一雙白皙的手輕輕的撫摸著黑白琴鍵，光滑的鋼琴嶄新至極，與這座破舊的教堂格格不入。
手的主人是個有著溫柔笑容的少女，兩條像貓兒的尾巴一樣垂在身側的三股辮隨著少女的動作而輕輕晃動，水藍色的眼眸安靜而又憂郁的注視著這架鋼琴。
“不彈一下嗎？”
真奈下意識的摸了摸琴鍵，而后抬起頭看向聲音的主人。
那是一個長相英俊的青年，黑色的眼眸十分認真的看著真奈，即使是額頭上綁著的白色的綁帶，也無法削減他的吸引力。
“抱歉，我嚇到你了嗎？”青年帶著歉意的笑容說道，嘴唇微勾，“我是庫洛洛·魯西魯，剛才真是失禮了�！�
少女搖了搖頭，對庫洛洛露出微笑。
“沒關系，庫洛洛先生，”她伸出手，“我是真奈�！�
兩手交握的時間只有短短的一秒鐘，然而真奈微涼的體溫依舊留在庫洛洛的掌心中。青年若有所思的看了眼手心，再次露出笑容。
“真奈小姐的歌聲很美妙呢，今天不唱了嗎？”
三股辮少女微怔，有些訝異的側過頭。
“庫洛洛先生……認識我嗎？”
“之前經(jīng)過教堂，有聽過真奈小姐的聲音。”
“……是這樣嗎？”
真奈的笑容有些許變化，她靜靜的看著神色不變的庫洛洛，對方坦蕩的看向她的眼睛，笑容不變。
少女垂下眼簾，淺淡的光線映出她臉部柔和的線條，面容清雅，青蔥的指尖輕輕的按在琴鍵上，似是妥協(xié)。
“那么，庫洛洛先生有什么想聽的歌嗎？”
庫洛洛摸了摸額頭上的繃帶：“……瑪利亞吧�！�
“萬�，斃麃唵�？還真是有點意想不到啊……”
“意想不到什么？”
“總覺得庫洛洛先生不會喜歡這種歌才對……嘛，那么，我開始啦？”
真奈輕輕的坐在板凳上，神色柔和的看著琴鍵，按下第一個音。
鋼琴的聲音清脆悅耳，不緊不慢的音調回響在整個教堂中。少女的聲音還有些稚嫩，溫柔的聲線宛若她耳邊那朵永不凋謝的山茶花，一點一點的展示出自身的美，讓人沉醉。
一曲罷，作為聽眾的青年毫不吝嗇的奉上自己的掌聲。
“很美的歌聲，”庫洛洛說道，“不過唱法和我那天聽到的不一樣呢�！�
“誒……你聽到的是‘島唄’吧，”真奈溫柔的注視著手下的鋼琴，“那是我家鄉(xiāng)那邊的傳統(tǒng)唱法�！�
她抬起頭，微微笑了起來。
“‘島唄’是獻給蛇神的歌，并不適合唱萬�，斃麃��！�
“你信神？”
“是哦，我信奉蛇神，”真奈回視庫洛洛，眼神溫和，“庫洛洛先生……不信神嗎？”
庫洛洛微訝，而后饒有興趣的問道：“為什么這么問？”
“嗯……能感覺得到呢�！�
“是嗎，”黑發(fā)青年下意識的看了眼端莊立著的破損圣母像，“那真奈小姐……為什么會來這里呢？明明信仰的是蛇神不是嗎？”
真奈順著他的視線，對上那個笑得慈悲的雕像，眼底浮現(xiàn)一絲哀傷。
“我……住在這里哦，”她再次垂下眼簾，嘴角噙著淡淡的笑意，“而且……這里會讓我的心平靜下來�！�
【3】
雨后的天氣十分清爽，空氣中有著泥土的氣息。冬日的溫度稍冷，街上賣水果的鎮(zhèn)民一個兩個裹得嚴實，呼出的熱氣升起絲絲白霧。
“庫洛洛先生，今天的蘋果很新鮮哦，買幾個回去吃吧？”熱情的鎮(zhèn)民笑瞇瞇的拿起紅彤彤的蘋果，“試一下吧，絕對夠甜！”
額頭上繞了幾圈繃帶的青年只著一件白色襯衫，藍色耳飾在顯眼的陽光下閃爍著亮光。
“那就來兩個吧�！彼瘮傊餍α诵Γ舆^對方硬塞過來的紙袋，干脆利落的付錢。
“庫洛洛先生今天還是要去那個教堂嗎？”攤主抬頭看了眼那邊顯眼的歐式建筑，表情有些奇異。那座廢棄的教堂外墻上長滿了籬笆和青苔，圍繞起來就像一座鬼屋。
實際上，教堂已經(jīng)荒廢三年了。大概是在三年前吧，那座教堂里做禱告的人被一群盜賊殺光了，從那天起，就經(jīng)常有人聽到教堂內部傳來的滲人鋼琴曲和奇特的歌聲。
傳言說是三年前死掉的人的鬼魂在作祟，因此除了外鄉(xiāng)人，根本沒有人敢靠近那個地方。
“那樣的地方，還是少去的好，”攤主好心勸解，“想要練琴的話，鎮(zhèn)上有專門的琴房，是免費的哦�！�
黑發(fā)青年垂眸，纖細的手指微曲，如鋼琴家一般比正常人更為瘦長。
“那座教堂……發(fā)生過什么事嗎？”
他好奇的問道，笑容不變，和著細密的陽光，意外的讓人覺得溫和文雅。
攤主小心翼翼的望著四周，發(fā)現(xiàn)其他人都在做著自己的事，這才小聲的給外來者透露八卦。
“那個地方鬧鬼呢，”攤主低聲說道，聲音帶著些許獵奇的興奮和恐懼，“有人見到鋼琴在無人彈奏的情況下響起，而且啊……”
八卦的中年男人吞了吞口水，聲音更小了。
“那一架鋼琴，從三年前就一直很新呢，像是有什么‘人’在保養(yǎng)著�！�
庫洛洛的神色并沒有因此而變化，他嘴角依舊含笑，一雙漆黑的眼眸仿若潑了墨，如布滿烏云毫無光亮的夜空。
充滿了讓人寒顫的惡。
“這樣啊……那么，你知道真奈嗎？”
中年男人終于后知后覺的發(fā)現(xiàn)自己說太多了，他臉部的皮膚微微抽搐，神色驚恐的往后退了一步。
“庫洛洛先生……你怎么會知道真奈小姐？”
八卦的男人終于升起了警惕之心，想起對方這個月來風雨無阻的前往無人的教堂，眼睛睜得極大。
“你——”
“啊，我是她的舊友，”青年打斷了攤主未出口的話，眼中的惡意似乎從未出現(xiàn)，恢復了以往溫文爾雅的狀態(tài)，“許久未聯(lián)系，我只是順著她的蹤跡來到這里而已�！�
明顯輕松了許多的中年男人這一次不再口無遮攔，他感慨似的嘆氣，語氣遺憾又可惜。
“真奈小姐她啊……已經(jīng)不在了�！�
【4】
下午時的溫度比起早上要好許久，昨日下了一整天的雨被陽光蒸發(fā)，只留下坑洼的水漬落在街道陰暗的角落。
廢棄的教堂里，穿著白色雪紡裙的少女散著發(fā)，如海藻般卷曲的水藍色長發(fā)披在腦后，耳邊那朵素凈的白山茶清新動人。
她專注著擦拭手下素白的鋼琴，仔細的拂掉那上面落下的灰塵。認真的少女面容柔和而細致，水藍色的眼眸溫柔而專注。白皙的手背上的青色血管若隱若現(xiàn)，纖細的手腕上掛著一條銀色的絞花手鏈，藍色的花朵纏繞其中，在陽光之下呈現(xiàn)明亮的色彩。
“下午好，真奈小姐�！比缱蛉漳前悖┝艘患䥺伪“滓r衫的青年抱著小小的紙袋，露出里面兩個紅潤的蘋果。
“下午好，庫洛洛先生，”真奈收起手中的抹布，將它放進地上的水盆中，清雅面容上的笑如山茶花般徐徐綻放，“你看起來心情很好呢�！�
“是嗎？”青年隨口應答，取出紙袋中的其中一個蘋果，遞給真奈，“蘋果很甜哦，吃嗎？”
真奈一怔，笑容更顯柔和：“……謝謝�！�
少女垂眸看著手中的蘋果，在黑發(fā)青年的注視下咬了一口。
蘋果的香味在口腔蔓延開來，清香的甜味是久違的味道，真奈的眼眸瞬間溫柔起來。
“……很甜�！�
“你喜歡就好。”庫洛洛溫和的笑著，拿著剩下的蘋果，和真奈一起吃了起來。
蘋果吃完之后，庫洛洛替真奈將水盆拿到教堂后院倒掉，而真奈拿著裝有蘋果核的紙袋走在他身邊，兩人自然而然的開始談話。
“真奈小姐的家鄉(xiāng)在哪里？”
“嗯……在一個叫做日本的國家，”少女挽起耳邊的發(fā)絲，露出懷念的表情，“那是一個……相當美麗的地方。三月櫻似雪……可惜今年的花期過了呢�！�
“……三月開花？”
“是啊，”真奈微微笑著，“有機會的話……可以去看看哦。”
庫洛洛將水盆放在真奈指定的位置。
“真奈小姐為什么要來這個地方？”
“誒……我是來歷練的，”真奈下意識的摸了摸耳邊的白山茶，“奶奶說，要在還能走動的時候，去更多的地方，見更多的人，這樣才是人生。所以我想到處走走，剛好走到了這里�！�
“這樣啊，真奈小姐沒想過回去嗎？”
真奈搖了搖頭，面容變得哀傷起來。
“我已經(jīng)……回不去了�！�
【5】
三年前，有一個旅行的女孩來到這個偏僻的海邊小鎮(zhèn)。
小鎮(zhèn)上的居民十分熱情好客，女孩在這個地方住了一月有余，臨走之前應邀在教堂禱告的那天，替他們的合唱彈鋼琴伴奏。
而那一天，卻是女孩以及那些無辜教徒人生中的最后一日。
為了尋找混跡在教徒當中的仇家，一群看不清面容的盜賊將所有人殺光。同樣的，女孩也死在了盜賊的手中，死在了花季之時。
那場事故過后，沒有任何親人領走的她被好心的鎮(zhèn)民火化，骨灰埋在教堂后院那一棵山茶花樹下。
從那之后，荒廢的教堂中便會無緣無故的響起鋼琴清脆的曲調，以及那奇特亮麗的歌聲。
【6】
真奈輕輕的撫摸著那棵山茶花樹的葉片，不應在這時節(jié)綻放的白山茶嬌嫩動人。
她抬頭看著神色自然的黑發(fā)青年，微笑起來。
“庫洛洛先生，似乎一點都不驚訝呢�！�
庫洛洛的眼睛極黑，他冷靜的看著真奈：“驚訝什么？你是指‘這間教堂死過人’還是——”
“庫洛洛先生，知道了嗎？”她輕聲說道，極其溫柔的注視著小樹上的白山茶，“——我已經(jīng)死了的這件事�！�
“嗯，我知道�！�
“有一件事，想要拜托庫洛洛先生，”真奈凝視著庫洛洛，“在我的家鄉(xiāng)，人死了是應該埋在故鄉(xiāng)的。所以，可以請你把我的骨灰?guī)Щ厝�？�?br>
庫洛洛笑了笑，異常干脆的答應了。
“可以啊�！�
“謝謝你�！闭婺挝⑿χ�，庭院中的微風吹起她的長發(fā)，耳邊山茶花的一片花瓣悄然落下。
【7】
循環(huán)的三日，也就是雨后的第三天，庫洛洛再次來到了那座教堂。教堂外墻上爬滿了藤蔓，不知名的紫色小花顫顫巍巍的綻放，青苔布滿墻面與地下，空氣中帶著些許早晨的濕氣。
微開的門縫傳來鋼琴優(yōu)雅的聲音，打破寂靜的清晨，溫柔的歌聲明亮，高音之處轉音圓滑，猶如流動著閃光的星河。
——宛若天籟。
彈著曲子的的少女閉著眼睛，像貓兒尾巴一樣的三股辮垂在背后，耳邊的白色山茶親吻著她的臉頰。
專注著彈琴歌唱的真奈并沒有發(fā)現(xiàn)教堂之中來了一個不速之客，一曲罷，突兀的掌聲響起之時，她才微訝的看向了來人。
“歌聲很好聽，真奈小姐，”黑發(fā)青年露出歉意的笑容，“抱歉，我嚇到你了嗎？”
真奈下意識的搖搖頭，兩條三股辮隨著她的動作而搖晃起來。少女水藍色的眼眸依舊像往常一樣清澈，她側過頭，眼中有些許好奇。
“……你認識我嗎？”
“呵�！睅炻迓逑裰霸S多次那樣露出微笑，眼中依舊沒帶任何笑意，漆黑的眼眸比黑夜更讓人恐懼。
漸漸接近的青年在真奈不解之下俯下身，摸了摸她的臉。
“雖然早就知道。不過……還是有點膩了�！�
真奈微微睜大了眼睛。
“既然已經(jīng)答應你了……那我就送你回家鄉(xiāng)吧。做個好夢，真奈小姐�！�
他伸手摘下了真奈耳邊的白山茶。
那一瞬間，教堂中的光線毫無阻擋的穿透了真奈逐漸透明的身體。依舊坐在鋼琴前的少女訝異的抬起頭，片刻后，那張白皙的臉上重新泛起柔和的笑意，水藍色的眼眸靜靜的凝視著眼前的人。
“謝謝你，”她微微笑著，“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嗎？”
庫洛洛微怔，他下意識的看著即使是迎著消逝未來依舊微笑的亡魂，指尖的白山茶依舊綻放著，清新的香氣似乎快要將他淹沒。
“庫洛洛·魯西魯�！�
【8】
名為“日本”的國家在稍偏的地方，當庫洛洛帶著裝著真奈骨灰的罐子踏入這個地方時，剛好到了櫻花開放的時節(jié)。
巨大的櫻花樹灼灼盛開，簌簌花瓣猶如雪花般落下，鋪滿微綠的草坪。
他將那罐骨灰還給了真奈的家人，在他們抱著骨灰痛哭的時候離開了那個充滿悲傷的地方。
‘真奈……真奈這么乖的一個孩子……怎么會……’
“那么乖的……孩子嗎？”
庫洛洛捻著指尖那朵白色的山茶，低聲笑了起來。
三年前……準確來說，應該是三年零九個月前，庫洛洛所在的幻影旅團有一次較大的集體行動。
他們?yōu)榱俗窔е鴮毼飦淼侥莻�小鎮(zhèn)教堂中的男人，將教堂中做禱告的人全部殺光，一個不留。
其中便包括那位有著水藍色長發(fā)的少女。
而在那之后，少女的亡魂便融入了埋葬著她骨灰的山茶花樹中，以花朵為載體，出現(xiàn)在那座荒廢的教堂之中。
作為代價，那少女只保留死后三天的記憶，一直循環(huán)清空。
黑發(fā)黑眸的青年凝視著手中的白山茶，輕輕一吻，將它放在巨大的櫻花樹下。
“——再見，真奈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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