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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神
藏名鎮(zhèn)中的村民,在上山采藥的途中無意間發(fā)現(xiàn)一塊碎裂的的巨石,石后有一個山洞,洞中漆黑幽暗,起初幾個孩子好奇便進入一探,一夜未歸,鎮(zhèn)長只得派人進入尋找,所派之人幾乎全軍覆沒,活不見人,死不見尸。幾天后,唯有一人身還,道出洞中有怪物后便一睡不醒,昨日不治而死?钟醒镒鱽y,鎮(zhèn)長只得向天山請求援助。
一,盲者引路
面前站立白衣男子深黑的瞳仁中沒有一絲光華,恍若一灘藏玉的死水。素白的衣衫掩不住眉宇之間的英武之氣,舉手投足間是不容忽視的傲然。
那人摸索著站起,對著聲音的來向回了一禮:
“二位仙人,藏名鎮(zhèn)主,顧青嵐恭候多時!
無禮行徑讓白衣男子皺了皺眉,挨了師兄的眼神責(zé)備,紫燁不敢再開口。當(dāng)看見青嵐起身行走時,紫燁才發(fā)現(xiàn)青嵐是個盲人。正要上前攙扶,卻被龍華阻止,想來他能自己過來,應(yīng)該也能自己回去,于是紫燁便收回了想要攙扶的雙手。
是夜,鎮(zhèn)長家的客房中。
“何人偷聽?”
來人也不逃跑,緩緩走進房中,青衣烏發(fā)的年輕女子,遠山黛眉,靈蛇綰髻,衣著粉黛恰到好處,不如素顏蒼白,不似艷妝妖嬈。
側(cè)身彎腰,禮數(shù)周全,卻不顯卑微,全身滿是高貴脫俗之氣。與二人也是保持著恰到好處的距離,好像不是因為偷聽被喝了出來,而是應(yīng)邀來把酒言歡的佳人,紫燁呆立,女子收禮,剛要開口,一旁仿若在夢中囈語的聲音響起:
“好漂亮……”
這藏名鎮(zhèn)的人個個都是氣質(zhì)不凡啊。
女子也不扭捏,面色不變,雙手放于身側(cè):
“大俠謬贊。賤妾名曰念桓,本是鎮(zhèn)住未過門的妻子。不瞞二位此番來訪妾身有一事相求!
“哦哦,原來是顧家嫂子,有什么事但說無妨。”
誰料對方全然沒有新婦的嬌羞,淡然地?fù)u了搖頭:
“賤妾還未過門,擔(dān)不起這名!
念桓的眉頭皺在一起,很是擔(dān)憂。紫燁聽聞西子皺眉之時最美,有沉魚之姿。不知面前這女子與西子相比誰會更勝一籌呢。
“……顧鎮(zhèn)長想必已經(jīng)告知二位有關(guān)妖洞的事!
見紫燁點頭,念桓繼續(xù)說道:
“二位明日除妖,可否代妾身查探,顧家次子青城是否還在人世。村長很是擔(dān)憂,但深知二位乃為除妖而來,無暇顧及家事。若是……若是青城不幸遇難,可否請二位將他的尸身帶出,也好……也好讓他入土為安!
紫燁滿臉的同情之色,剛想問起及青城的詳細情況,一旁的龍華突然聚力用掌風(fēng)關(guān)上二人身后的門,而后雙手放于后背,滿臉不悅。龍華不理紫燁,轉(zhuǎn)而對一旁女子諷刺一般的責(zé)問:
“姑娘本事不小,何故要將此事托付于我二人!”
女子臉上也沒有驚訝,雙眼未褪的是那抹不變的黯然,宛若終年不散的積雪,寒冷刺骨。龍華仿佛絲毫未曾憐惜:
“身為地仙,不佑一方安寧,至蒼生于不顧,要你何用!”
滿臉的鄙夷與責(zé)備似乎未曾改變面前這張臉上的表情,依舊雙眸黯然,處變不驚。
“不錯,我的確是地仙之體。只是這洞中之人與我頗有淵源,若非此事事關(guān)……
我……著實不便插手!
言語得體的女子說道這里,終于有了一絲無措。
“廢物,汝乃仙者,不能護佑蒼生,除魔衛(wèi)道。有何顏面立于世間,如今還將自身之責(zé)假手他人。夜深露重的,姑娘回吧!”
念桓見此只得屈膝行禮,轉(zhuǎn)身離去。
龍華自動屏蔽自家?guī)煹軐ψ约旱谋г,暗暗嘆息。
二,嵐者無依
入冬頹圮之景,滿堂繁花只剩殘枝枯葉。清瘦的男子衣著蒼白如月,手心的溫度漸漸散去,轉(zhuǎn)過頭,面如山嵐,渺然瀟灑,卻又難得的不失高貴。雙眸無暇,宛若夕陽,絕美如畫。
花盡,日殘,茶涼。
“鎮(zhèn)主。”
身后傳來熟悉的聲音,男子未曾回頭。
“此處無外人,不必拘謹(jǐn)!
本是親昵之語,聲音卻如幽深的寒潭,質(zhì)地如冰。
“顧郎……”
即便是愛人面前的羞赧,似乎也未曾過多改變女子的表情。女子走上前來立于長亭前,對身前背對自己的男子屈膝行禮。
女子將放在一邊的白狐裘披風(fēng)替他披上。
“入冬天涼,怎穿得如此單薄!
握住女子系披風(fēng)的手,涼如冰,潤如澤。
“顧郎,外頭風(fēng)大,不如進屋吧!
男子理了理披風(fēng),摸著上好的衣料,想來這披風(fēng)保暖,披在身上又輕便。豈是尋常人家能用之物。想起女子將披風(fēng)交予自己時,只說是自己無意間得來,并未詳細交代。
“也不知念兒一聲顧郎,叫的是誰!
顧家二子,一名青嵐,一名青城。
女子知他話中有話,下意識收回被他握住的手。放在自己因驚訝而微啟的朱唇下,后恐神色夸張有失禮數(shù),仿佛提醒自己一樣,用另一只手附在手上,雙手交織宛若女子此刻的心情。
“顧郎……!”
似微怨,似慍惱。
“莫急,我并無怪你之意,只是覺得你與青城也許更為般配一些。”
女子縱有千言萬語,似乎也不敢打斷他。
“你的才貌,姿態(tài),見識,都非常人能及。我顧家雖沒落,但也曾是書香門第,青城的才情,你比我更清楚,若是……”
鼓足勇氣一般,女子終于開口:
“顧郎怎可如此,妾身孤身一人,若非顧郎憐惜,早已成為路邊餓殍。賤妾余生只屬顧郎,不敢再許他人。”
青者似玉,嵐者無形。人如其名,美玉如斯,奈何飄零無依。女子深知他的苦楚,言辭真切決絕。
“我顧青嵐何德何能……哎……也罷!
良久不語。
“此番青城生死未卜,我卻束手無策。若是他有個三長兩短,我有何顏面存于世間!
磐石一般的男子,仿佛失了魂魄一般。女子的眼神復(fù)雜,她深深地看了青嵐一眼,縱使無法感知光芒的盲眼男子也能感知那仿佛越過百年的思念與不舍。
青嵐沒有告訴她,待第一次與她相遇時,自己就有種莫名的熟悉感,眼前仿佛描畫出她的樣子來,那雙眼睛,那么明亮,那張臉龐,那么悲戚,那抹倩影,那么孤單。
“顧郎放心,青城他一定會回來的!
我……定會救他。
女子的眼角微潤,自某日起,她經(jīng)歷了多少次這樣的別離,身邊的人一次又一次的離自己遠去,而自己無力改變,仿若撕裂身軀,身首分離之痛。
不知何故的青嵐以為女子在安慰自己,寬慰地朝她笑了,笑中帶著他不輕易示人的溫柔與寵溺。
女子側(cè)身靠在青嵐懷里,無骨般柔軟的素手拂過青嵐無光的雙眼,如夢的聲音在青嵐的懷中綻開:
“可曾怨過這樣的身體?”
女子向來言語之間避開此類話題,青嵐并不計較這些,但見她有此一問,便認(rèn)真回答道。
“我從不為身體殘疾而自怨自艾,也不認(rèn)為我低人一等。相反我很是感激,能有你這般紅顏知己,能有青城這個弟弟。
想到青城,青嵐堅毅的臉龐仿佛染上了濃重的霜華:
“我存在的理由,便是護他周全,兒時如此,現(xiàn)在亦是如此!
念桓伸手放在他嘴邊,沒有讓他再說下去,輕輕掙脫環(huán)抱自己的雙手,將青嵐扶下長亭,送回房間。
“念兒?”
念桓平日寡言,但此刻的言語行為,讓青嵐感到奇怪。
“紀(jì)大娘讓我?guī)退C的屏風(fēng)已經(jīng)繡好了,我先給她送去,晚些再過來看你。
好生休息。”
不知何故,青嵐心中燃起一絲不由自主的不舍之情,好像根植在心底,滋長了許多年。
“念兒!
不知念桓是否聽到,青嵐繼續(xù)說道:
“早點回來,我等著你!
良久,未有人回答,青嵐才知念桓已走遠了。悵然若失的感覺充斥著青嵐的心臟,那青城也是這樣與自己道別,至今他都未曾歸來。
“念兒,不要有事……”
風(fēng)涼了周身的空氣,跑不過時光的夕陽,終究落下,青嵐感覺寒冷從心底襲來。
他不會知道,數(shù)不清的時光荏苒之間,那個傾城的女子在洛水之畔曾等待了多少個夜晚,斷送了多少芳華。
今生是否亦是如此?
三,寒冰之地
龍華和紫燁進入“好不容易”打開的那道石門,已然過去了半盞茶的功夫,然而二人越往里走。途中還有不少新成的厲鬼,雖靈力不強,但多了還是有些蚍蜉撼樹之勢。待二人好不容易進一個石室,身后的石門驟然落下,將二人的來路封鎖。
“鬼力強盛,這里便是墓中鬼靈的力量來源了!
剛走了幾步的紫燁嚇得溜回原地,驚訝地問龍華:
“什么?墓?這是墓穴?”
見龍華肯定的眼神,紫燁又一次瞪起了那雙有神的大眼睛。
“不錯,這并不是一般的墓穴,陣外的五顆代表五靈之力的石頭,便是封印墓中之人的陣眼。
此處應(yīng)當(dāng)是封鬼之墓。便是在墓中之人活著的時候下葬,再用五顆靈石鎮(zhèn)住外圍,墓中人死后魂魄回不得身體,又因外圍壓迫而不得出。”
紫燁除了驚訝于龍華師兄的觀察力與見識外,還是很有些難過的:
“那……那墓中的人……不是永遠都……”
龍華閉眼點頭:
“不錯,魂魄受五靈石保護,魂力又不會消減,墓中人的魂魄便會生生世世會被困于此,入不得輪回!
紫燁感嘆起來:
“那不是太可憐了!
不曉鬼神之事的紫燁雖不曾畏懼厲鬼之說,但這洞中幽冷,陰氣極重鬼怪也頗有修為,行至此處方知此洞乃是墓穴,四周的壁畫在歲月的洗滌中依舊看得出瑰麗華貴之氣,墓邊的兩個燈盞是墓中唯一的光源,但卻將這不小的陵墓點得十分光亮。這未知的一切到底是讓這不諳世事的少年心生恐懼之感。
“賤人……你終于來見我了……我等你等得好苦啊……”
墓中突然傳來蒼老的女聲,就像死去多年的枯木。紫燁咽了咽口水,趕緊跑到龍華身旁。
威嚴(yán)不容質(zhì)疑的聲音,從突然出現(xiàn)在二人面前的華服老嫗口中發(fā)出。仔細一看,這老嫗和外邊那些厲鬼一樣,下身懸空,不見腿腳。面色蠟黃,眼珠突出。
“你是誰……?”
紫燁是真的很好奇,到底是怎么的十惡不赦之人,會被封印在這樣殘忍的陣法中。又是怎樣的深仇大恨,要把這樣一個可憐的老人家關(guān)在這樣一個寒冷可怕之地。
四,怨靈無情
“已成妖物,留你何用!
雖然龍華如是說,但紫燁已然感到有些難以負(fù)荷,若是再次大戰(zhàn),也不知自己能否應(yīng)付。
“哈哈!二位莫要妄動,若是本宮有所閃失,他也別想偷生!
說罷,順著那瘦的只剩白骨的手臂的抬起,從墓穴中升起了一個發(fā)著白光的球體,球體中一年輕男子閉目橫躺。
仔細看,那人胸口有一管狀物,鏈接至那老嫗的胸口。二人命數(shù)此刻相連,殺了那老嫗,球體中的男子也會受到牽連。
“不可!
身后的石門再次打開,昨夜那絕美女子再次出現(xiàn)在二人面前。
“念桓姑娘?”
紫燁疑惑的聲音,龍華微微搖頭,示意不要開口。
面前那老嫗雙眼中閃爍著病態(tài)的滿足感:
“賤人?哈哈!叫本宮好等!若不是我將你的情郎抓住,你怕是會一直躲著。你二人的奸情依舊讓人動容不已。
念桓的臉上滿是憐憫之色。見此,那老嫗怒從心生,雙手緩緩收攏,那橫躺著的男子仿佛身受劇痛一般捂住了胸口。
“不要傷他!”
見念桓的臉上終于露出了擔(dān)憂之色,老嫗仿佛很是滿意一般收了手。
“好姐姐,我怎舍得傷他?若不是他帶了那些人進來,給我吸收靈力,我又有何機會重見天日呢?”
紫燁見她如此輕賤人命生氣地打斷:
“胡言亂語,外邊全是厲鬼,我們進來費了不少力氣,他一個人怎么破除機關(guān)?”
老嫗自豪冷笑:
“不過是幾個孩童打開機關(guān)至此,挪動了靈石,哈哈,如此費盡心思的封印之墓,就被幾個孩童破除了。
曹睿,你也不過如此!”
一旁的龍華見她自稱本宮,本十分奇怪,見她又提起曹睿二字,心中疑惑更勝。但恐她一時失控出手傷人,一直不敢放松警惕。見念桓的痛苦之色漸漸褪去,老嫗又故意開口:
“當(dāng)然,那些孩子和也就和那封印本宮的靈石一起被吞了下去。就一瞬間,沒啦!哈哈哈!
念桓神色微變,不知是否被惹怒,但紫燁已被激怒:
“老太婆!我殺了你!”
此刻出手阻止的是念桓,小聲對紫燁說道:
“先靜觀其變,莫要沖動!
老嫗的聲音越發(fā)尖細:
“好姐姐,你看,我沒有殺他。那么多人一起進來,我竟認(rèn)出他來了。
所以留著他的命,一直在等你來,讓你看著他死,就像當(dāng)年他看著你死一樣,你說好不好啊?哈哈哈!”
蒼老的聲音,懾人地笑著。念桓的臉上有憐憫,有擔(dān)憂,但未曾有過憤怒。
“嬛兒……”
老嫗突然生氣,由瘋癲轉(zhuǎn)為憤怒,不過一瞬。
“不要叫我!”
歇斯底里地打斷了念桓的聲音。仿佛是釋放了擠壓許久的怒氣:
“堂堂正宮主母,居然與自家小叔有茍且,也難怪夫君賜死你,你活該!”
念桓神色憂傷,但又欲言又止。老嫗繼續(xù)奚落:
“你既然心系他曹子建,為何又要嫁予夫君。不過無所謂了,你的位置最終都是本宮的,你的兒子,也是本宮的,哈哈?”
老嫗仿佛有了片刻的寧靜:
“我當(dāng)然知道,他不過是曹子建的轉(zhuǎn)世罷了。一個轉(zhuǎn)世而已,姐姐用得著這么緊張嗎?死了,就死了咯!”
說完手上的力道又一次加深,陣中之人痛苦更勝剛才。
“不要!你聽我解釋!
并未減輕光圈中人的痛苦,訕笑著轉(zhuǎn)過臉,看著眼前那張傾城的臉龐:
“好啊,你倒是解釋看看!你是如何迷惑夫君,讓他至死都恨我,連個子嗣都不許我有?又是如何教導(dǎo)睿兒,讓他將我封印在這里幾百年?!你倒是解釋給我聽聽!甄宓!”
紫燁滿臉驚訝:
“甄宓?是那個魏晉時期的……皇后?那段歷史我讀過,河南有二橋,河北甄宓俏,難怪你這么漂亮!不對,現(xiàn)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那這個老太婆是……”
龍華見念桓悲傷不能自以,便替她回答:
“如果沒猜錯的話,應(yīng)當(dāng)是曹子桓的那位郭皇后。”
四,半生皆錯
念桓仿佛做出了很大決定一般,睜開了那雙仿佛不忍看見這張扭曲面龐的雙眼:
“睿兒如此,我很抱歉,我不知那孩子竟是此般心性。你應(yīng)當(dāng)知曉,我本是洛水之神,因那日在洛水中救了子建一命而被革去神籍,靈識附在已死的甄宓體內(nèi),非死不得出。
后來,知曉你被封印在此。一直想替你打開封印,奈何洞口的巨石乃仙靈所封,我只得用游離的仙魂繼續(xù)修煉,近幾月才修得地仙之體,替你打開了外圍的巨石。
……你竟傷了那些無辜的孩子,我憐你凄苦,才未再次將你封印,想不到你變本加利毫無憐憫之心!
紫燁本想問,郭皇后為何不葬入皇陵。想起先前二人對話,想必是曹子桓的兒子曹睿所為,表面上將她葬入皇陵,實際上卻將她困在這個地方。
聽念桓如是說,老嫗譏諷一般說道:
“如此說來,我不是要謝謝姐姐你,替我打開封?你兒子做的事,你一句抱歉就一筆勾銷了?那我也可以將你的愛人吞了,再向姐姐你說句抱歉,可好?”
念桓握緊的雙手松開了,抬頭正視著老嫗:
“嬛兒,你還不知錯?”
老嫗的雙眼流出了青色的汁水,紫燁發(fā)誓那是他見過最惡心的眼淚。
“錯?本宮何錯之有?是你自己要以死明志,不是我逼你的!而且,你若問心無愧又何必如此為之。是他曹子建自己要奪夫君的帝位,我才想幫夫君除了他。成王敗寇,本宮是夫君的皇后!而你?哈哈,不過是一個棄婦!”
老嫗辨不清顏色的嘴唇彎起,笑得苦澀。
念桓微微轉(zhuǎn)頭看了龍華一眼,龍華點了一下頭給她回應(yīng)。
“紫燁,等下我找準(zhǔn)機會將她定住片刻,你趁機將她與那人的那條靈鏈斬斷,再用風(fēng)刃壁護于你二人周身。時間不長,要抓緊!
紫燁用氣聲驚叫了一聲,差點讓那老嫗有所發(fā)現(xiàn),念桓趕緊開口繼續(xù)吸引她的注意:
“無知!”
一聲呵責(zé)仿佛帶著不可撼動的威嚴(yán),一直如水般溫柔印象的念桓,瞬間仿佛變了一個人。
“若不是你以子建的性命相要,我怎會如你所愿在他面前服毒自盡?你只知道為他奪得皇位,卻未想過子建從未想過要與他相爭,不過是為了全家老小能得一席生存之地。
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傷害他的親弟弟。如此狠辣無情之人,他怎會讓你有子嗣?怎會讓你把控他曹家江山?饒你一命,讓你撫養(yǎng)睿兒,已是十分仁慈。
而我與子建,不過是君子之交,絕無私情!
文昭甄皇后,文采出眾,不善馭人,而今看來并不比那謀略過人,強勢不容撼動的郭女王遜色。
“不可能!賤人,你胡說!自古成大事者,必當(dāng)斷情絕愛,親者可逆,友人可忤。若不是你挑撥離間,夫君怎會如此待我。都是你的錯!是你!”
念桓拂袖怒目,一改往日處變不驚的面色:
“他如此待你,是為了他的弟弟,他無辜枉死的弟媳,還有他從小失去母親的孩子!還有那些被你害死的無辜之人。你做這一切,根本不是為了他,是為了你自己,你若稍稍憐惜他,怎會讓他如此痛苦,如此孤獨!
那老嫗仿佛有瞬間失神,龍華趁此機會出手,瞬間將老嫗的行動束縛在原地。紫燁也不遲疑,將全身的風(fēng)靈聚集,救下那光圈中的男子,念桓也不閑著,護著紫燁與剛剛得救的男子,以緩二人下墜之勢。
“妖者!當(dāng)誅!”
龍華釋放的烈火咆哮著,夾著毀滅一切之勢。關(guān)切之人已然安全,已再無束縛,而被護在屏障中的念桓面色悲戚,只是因她深知困住火海中的那個人已是毫無生還可能。
五,藏名如故
待紫燁再次睜眼,墓穴的頂端已被燒穿。
墓穴被毀,四顆靈石的靈力漸散。念桓已然跑過去,接住下墜的厲鬼。
仙鬼向觸,一個面色蠟黃,渾身是每一滴都是鉆心的疼痛。而另一個縱使大魏已亡,卻依舊是的傾城絕色,無疵無暇。
“他說他愛的人,他恨你不忠,你永遠……得不到夫君的原諒!
見郭嬛這幅慘狀,而彌留之際,卻依舊不忘相爭。
“……好想……見見他……”
念桓獨處百年,除了等心念之人的轉(zhuǎn)世,仿佛已經(jīng)沒有什么事能牽動于她。而今,看著那個叱咤風(fēng)云,不可一世的女子,變作此番模樣,又將魂飛魄散,永遠離自己而去了。
念桓的雙眼終于流下了眼淚,梨花帶雨,神色凄婉,仿佛賽過世間所有脂粉紅顏。
感受到深切悲傷一般,遠處救贖一般的聲音,透過這山間蜿蜒的小路,傳到眾人耳邊。
當(dāng)然,也包括彌留之際的厲鬼。
“念兒……念兒!”
清瘦的男子,面龐俊朗,棱角分明,薄涼的雙唇呼喚著牽掛之人,唯有雙眼,黯淡無光。聲聲呼喚,宛若黑夜中燈火點亮的裊裊炊煙?v使百年已過,郭嬛也舍不得忘記這個聲音。那是她的夫君,窮其一生去深愛的人。
“夫君,你來啦。”
眾人眼見已是老嫗的郭嬛微笑著化成了白色的光點,逆著風(fēng)飄向男子走來的方向! 」饷㈦x了靈石難以匯聚,在風(fēng)中似要飄散。而那些光卻如它們的主人生前一般倔強,逆著風(fēng)飛向男子。停在男子身前,光芒幻化成了一個女子的形體,辨不清臉龐,身軀卻婀娜妖嬈。就像尋常女子迎接丈夫一般,在男子身邊環(huán)繞。
似飛舞,似回旋,仿佛呢喃,仿佛輕吻。
百年糾葛,百年孤寂。用生命展現(xiàn)的這最后的美麗,他卻無法得見。
光芒漸漸散去,最后一絲凝在男子無暇的臉龐上,化作一絲水滴,從男子的側(cè)臉流下,然后消散,而那個此生名為青嵐的男子只將水滴擦去,走向自己不遠處的愛人。
“那一年,嬛兒也是這樣如精靈一般出現(xiàn)在我們面前,我倆情同姐妹。
嬛兒聰慧,善謀,深得他的寵愛。我從未想過要與她爭什么,卻不知聰慧如她,心思算盡,竟忘了算這世間最平凡的“情”字嗎?”
紫燁神色悲戚,見念桓如是說,頗為動容:
“她好可憐,她一定很喜歡那個人吧!
見此,龍華出言安慰:
“對她來說,此等結(jié)局未嘗不是好事。那么多人命在身,一死償還也算是解脫了!
“念兒,你沒事吧。
你一夜未歸,村中都已找遍,我一大早就上山來找你了。
念兒怎可輕易涉險!
言辭中盡是擔(dān)憂。
剛剛擦干的眼淚再次流出,絕色的女子擁住面前的男子,而不明就里的盲者唯有木訥地回抱她。
“顧郎,你可曾恨我!
青嵐摸索著找到念桓的臉頰,努力聚焦,雖徒勞無功,但顯得很是正色:
“咱們是夫妻,夫妻之間怎會有恨?”
念桓點點頭:
“嗯,知道了,夫君。”
第二天一早,龍華與紫燁離去,念桓在門前有張字條,字跡工整,遒勁有力:
莫問前生,但惜姻緣。
六,故人青城:
“哥!”
青嵐在長亭小憩,背后男聲恍若空谷突響的滴水聲。
“青城,可好些了!”
青城白色的長袍看似極其不便,衣擺拖到地上,長長的衣擺上滿是著肆意揮灑的字跡,雖飛揚瀟灑,但無雜亂之感。一如此衣的主人,遠遠觀之都能感受到滿身醉人的才情。
“少通詩書,善文辭,其字句文采華麗,極善細致描寫的顧家少子,如今身體可好些了?”
這是兒時青城自己給自己寫的溢美之詞,每每提及青城總會露出喜悅之感。見自家不茍言笑的兄長特地逗自己開心,卻怎么也高興不起來,臉上仿佛蒙上了一層陰霾。
“嫂子呢?我有些事要問他。”
平日開朗樂觀的弟弟如此,青嵐感到很奇怪:
“應(yīng)該在廚房!
青城轉(zhuǎn)身走了幾步,想起了什么似得,抬頭嘆了口氣,言語間并未回首:
“下個月,我想和小貴一起進京。還望哥哥準(zhǔn)許!
青城離去,長亭中剩下年輕的村長,茫然無措。
“……”
青城將手中的折扇放回懷中,踏入廚房,看著滿手面粉的美麗女子,猶豫著開口。
“不是說君子遠庖廚嗎?怎么今日有空來廚房?是采風(fēng)踏青來了?”
若是平日,定要與念桓嬉笑一番,今日青城卻是難以再掩飾的悲傷:
“……那日被抓入洞中,我在昏迷中,好像做了一個好長的夢。夢里有哥哥,有嫂子,有我,還有好多不認(rèn)識的人!
念桓將手中搟面動作未停,笑容僵滯,遲疑著解釋:
“定是被那妖物所傷,給魘住了。”
青城搖了搖頭,盯著遠處微微開啟的窗戶:
“我聽見,他們叫我……子建!
青城臉上沒有恍然大悟的豁然開朗,只有滿臉不忍見的隱忍:
“我是……曹子建的轉(zhuǎn)世,那他是曹丕,魏文帝,他……也是害死我家人,害死你的兇手嗎?”
念桓閉上雙眼:
“前生之事,為何還要再糾纏?”
青城并非氣憤,只是有些難過。
為何不糾纏?
弟兄二人,一個端坐帝王之位,而另一個卻成喪家之犬,妻子離去,顛沛流離。手足之情多年,竟是錯付了嗎。
“當(dāng)年之事,并非那么簡單。
他心里也苦,若他得不到皇位,妻離子散,顛沛流離的人就是他了。
而后,他自知愧對于你,在鬼界以大魏百年的興盛作為代價,換得生生世世都當(dāng)你的兄長,護你左右。作為代價每一世,他從出生起都身有殘疾,終身不得治愈……
這樣還不夠嗎?”
想到兄長多年以來所受的苦楚,幾百年來,每一世他都是這樣嗎?初建成的王朝,健全的身體,傲然于世人的命運,他都已拋下,無非是因為對他有愧嗎?
“哥……”
少年公子一聲輕喚,仿若囈語。
這一世,他們再不會生在帝王家,再不用背負(fù)那無可奈何的命運,他們可以毫無顧忌的手足情深,一同成長,一同老去。
他本可無憾。
只是面前的那個人永遠不再屬于自己,想來還是有些可惜,自己在她心目中又怎么及得上那個人?或是她根本,就從未將他與他放在同一個水平線上對比?v有八斗之才,縱有傲世之氣,在她心目中,自己又算什么?
“……可是,那你呢?你不怨?”
見念桓未開口,青城喃喃自語:
“念桓,常念子桓,唯念子桓。
你……怎舍得怨他。
郭嬛已死;他已無憾?尚Γ筋^來,只剩我一人,兀自嗟嘆!
念桓看著那熟悉又陌生的背影,漸行漸遠。
那一年,他是風(fēng)度翩翩,氣質(zhì)不凡的瀟灑兒郎。
拱手作揖,無憂無忌。
百年前,她救自己于危難,水漬未干的鬢發(fā)拂過他的臉龐。
飛花落下,笑靨如花。
然后,他看她披上嫁衣,變作他人之婦,可謂生活美滿。
她聞他文采無雙,深得父親喜愛,也似得意非常。
后來,
她憐他從云端掉入泥濘,出手相助,卻因此遭摯友所害,夫君猜忌,被迫以死明志。
他被帝王厭棄,未知前路,妻離子散,聞她故去,孑然一身,已無再可念。
可笑,七步成詩,帝王憐他,傳為佳話。
最后,
洛水之畔,剩他一人,含淚揮墨,書就洛神之賦,名垂千古。
金菊曜秋,春松不敗之景,而今輕云散殘月缺。
悼良會之永訣兮,哀一逝而異鄉(xiāng)。 大夢初醒,數(shù)百年已過,他終究如前世般孑影獨立。
“原來,這世上本就沒有什么佳人良會,姻緣注定!
有的,只是這幾番的錯愛,無常的命運。到頭來,半點都由不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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