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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劫
                        
                          一卷
  我是主管天界九域以及天帝苑圃時節(jié)的神,在昆侖丘上,沒有什么來也沒有什么離去。春夏秋冬,周而復始,與草木鳥獸相依相伴,我覺得祥和而又寧靜。它們不曾忤逆我,就如同我從未忤逆天帝。
  平靜的日子,我喜歡獨自到溪邊,經常的看到那個年輕的女子,她梳理著烏黑的長發(fā),肌膚如雪,一點朱唇。每每察覺到我來,她總會溫柔的笑著開始吟唱,那樣的曲子我聽不懂,只覺得那里充滿了無盡的思念與哀愁。
  陸吾,陸吾,我喜歡她那樣親切的喚我。
  于是,我的心為她容出一角,像人世間的姊妹,隱秘的,不為誰知。
  酒醉鄰人,風雨西樓夜,恐斷紅,相思由見得……
  消失的日日夜夜,我不再見她,如同黑幕降下將一切吞噬,我的雙眼再沒了光彩,她去了哪里?孤寂的靈泉映照出一張透明的,接近虛無的臉龐,銀發(fā)褐眸,白衣似雪,是我。
  輕巧的伸出手指滿滿的觸碰,是的,可以輕易的感受到她,然而……悲戚的歌聲再度響起,我聽得到,她走了,該是決絕的離開,思念與哀愁藤蔓般的無限擴張,仿佛,她的心也容出了一地,不為我,卻為我所知。
  陸吾,陸吾,當沒有人再會如此的喚我,昆侖丘中再沒了生氣。默默數下日神次次的到來,他面上的苦澀劃過我的眸,他說,青鸞背叛了天帝,再無所繼。欽原口中銜著無憂落到無果的枝上,微白的光暈中一張蒼老卻威嚴的臉龐慢慢顯露,暗啞的聲音如同九天震雷,神官陸吾,此劫不過,羽化魂滅。
  二卷
  溱郁馨香繾卷著從周身襲過,睜開眼是一朵碩大的蓮,碧波盈游,翻動的魚兒親昵地游來,我淡淡的笑笑,掬起一捧清水,這是哪里?溫熱的呼吸點點的注入,水流歡悅的在手掌舞起,丞相府,神官,這里是丞相府。
  天圣初年,丞相府。
  幾個女子笑語焉焉的從遠處走來,我飄蕩著,透明的無法觸及一切,如同鬼魅!暗认,不要從那里走!敝赡鄣穆曇艉鰪呐詡鞒,掉鬢童子,不過五六,澄清的雙眸直直的看向正要透過我身的人。
  女子奇怪的皺了皺眉,卻仍微笑著繞道而行,白衣飄然,我偏身跟近,待到那些人走遠,童子微轉頭溫文一笑,“只有我可以看見你!
  “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月盈昃,宸宿列張……”,朗朗的讀書聲清脆的從開啟的窗扉傳出,我走至樹下,十歲童子雙手支額,黑白分明的眸子,專注的看著攤開的書冊,“云騰致雨,露結為霜,金生麗水,玉出昆岡……”
  屋內香氣四逸,一盞淡墨色的熏爐靜靜的安然在案幾上,書擺四壁,唯有床榻旁懸掛一幅丹青妙筆,那人銀發(fā)褐眸,白衣洗凈萬般鉛華。
  他念著卻翻身上了桌案,攀上窗垣復又跳下,他說,小陸,小陸,你在哪里。
  我微笑著揚手,風神吹動草木,“嗚嗚”之聲如同管笛,他抬頭看我咧嘴歡呼,桓獻,丞相府的二公子。
  “我次月入宮,教皇子讀書認字!笔畾q少兒,童心童言,一入宮闈,將生作何?
  微風拂過,吹亂他額邊碎發(fā),雙目迷離,無限的哀傷不禁流露,同樣的眸子,仿佛靈泉畔又響起那時的歌聲。他仰頭看我,小陸,小陸,你一定要記得我。
  三卷
  時神走失,相同的經歷不斷重復,他終歸會回來,而我不論何時依然在此。
  天空落下似梅白雪,蓮花湖漸覆冰層,晶瑩的冰面折射的卻是嚴冬的蕭條,君歸何時,君歸何處?無目的的在湖底游走,習慣了孤獨的我,為什么懷念你陪我同坐屋頂的日子?
  明道二年,公子桓獻任禮部員外郎。
  寶元末年,公子桓獻晉禮部侍郎。
  慶歷三年,公子桓獻正授禮部尚書。
  ……
  二十年間,喜訊頻頻昭告,然而我看到的卻是那個少年漸行漸遠的身影。一人等待時光遠走,卻偏偏等不到最終的結果。
  劫數。
  盈盈火光變成熊熊大火,咆哮吞噬著整個府宅,呼號嗚咽原是如此的無助,桓獻,桓獻,你已不回,唯有的回憶也要消散么?
  我站在烈焰之中,銀色發(fā)絲瘋狂的舞動,噴薄呵噴薄,地獄冥火,我乃九域之神,你奈我何?!
  纖細的手指隨指天地,瓢潑大雨隨指尖一同劃空而下,夾雜著晶瑩雪片籠罩火焰……
  火中有他曾經讀的詩篇,有他親植的桂樹,有他曾畫的墨筆,有他筆下的銀發(fā)褐眸……盡管……現(xiàn)在不復存在。
  殘垣斷瓦,尸骸及地。我仰頭望月,曾經繁華不過一夜,觸目驚心最終也是灰飛煙滅,只有遠處蓮池,同我遍視事態(tài)滄桑。
  桓獻,桓獻,你可知今夜之事?
  桓獻,桓獻,你現(xiàn)身在何處?
  低喃聲中,白衣自鼓,墻外寒雪漸漸融化,一朵白梅翩然入手,消融自我的手心。
  四卷
  皇宮。
  光鮮孵化著陰暗,權勢輕扎充斥的籠罩了單純的夜空,我肆無忌憚的來回飄蕩,沒有人可以看到我,除了那個溫雅的人。
  白霧的呵氣溶進夜空,白色身影停在頂閣之上,夜深邃如琉璃,迷茫的充滿瑰麗,像她的眼睛,或像他的雙眸。
  “他不在這里呦!蔽輧葼T火一瞬點燃,轉而熄滅,單薄的身影便在那一時,映上了我的心,便是那一角,不為人知。
  寒風凄凄,穿透了我飛舞的發(fā),沒有溫度的。而今,她已化身為人,不復靈泉。
  “他……在哪里?”
  房門輕啟,溫柔的珠暈照亮來人的臉龐,綾羅綢緞?chuàng)砟业谋闶悄庆`泉畔的女子,淺笑盈盈,華麗的虛無縹緲。
  “陸吾,陸吾,你找不到他呵……永遠……”
  微笑消失,轉化的竟是滿面的惡毒,仇恨。她說,陸吾,你再也不見他,就如同百年來不見那湖畔吟唱的女子。
  她是快樂的,銀鈴般的嗓音如同鳩兒的歌唱,沒有了牽掛,忘卻了她曾背叛天帝仍然追尋的男子。
  十世輪回,一次回眸。天界一日,人世百年。
  我看著那高貴的女子,她永遠是如此的驕傲,那男子教你吟詩,教你作畫,教你對弈……卻僅換來你此生的滿腔仇恨?
  曾經月下,秦樓之約,無非百年作古,不似前人。
  陸吾,陸吾,他要死了呦。
  陸吾,陸吾,他是丞相之子。
  陸吾,陸吾,他……便是桓獻……
  ……
  五卷
  桓獻,你要去了么?
  囚衣加身,黑發(fā)蓬亂,憔悴的面上仍閃動著那雙澄亮的眸子,頑強倔強。
  我靜靜的走過去蹲在他的身邊,伸手輕觸那干裂的唇,沒有人看到我,只有他,只有那雙看通三界的開明之眼?墒撬^明亮,太過純潔,所以它讓你看到世間萬般丑態(tài),一切光明后的黑暗,展露無疑,可是,桓獻桓獻,性命不保,爾欲入冥?
  他說,科舉不公埋沒賢良,稅政如虎魚肉百姓,官商勾結買官賣官,監(jiān)守自盜虧空國庫……
  一雙眼睛掃過,仿佛再無所戀,事世無償,僅一己之力又能如何?
  “小陸,你可曾一直記我于心?”桓獻勉強抬頭注視我,面前之人卻如初次相遇時,爛漫天真。許久不見,不想,再見卻是陰陽相隔。
  “莫再記得我,人死不生,再念無用。”
  陸吾,陸吾,你為何不救?
  陸吾,陸吾,你乃九域之神為何不救?
  陸吾,陸吾……
  一聲清戾破空而過,回首時,滿天霞光只余一道青色光尾,眼前綻放出金色的光芒,在光芒中她的身形漸漸變小,纖細潔白的手變成了金黃的利爪,一身青色的羽毛如同九天神女的綢陵。
  鸞啊,你曾為他舍棄萬年修真,為他哭倒江河,日月無輝,為他留塵只為待他重生,而我……
  凄厲的叫聲不斷的縈繞,看那一身碧綠羽翼,我瞬間驚呆,鸞啊鸞,你莫是知道我的劫數?
  “小陸,若有來世,但與你同生。”他笑著閉上雙眼,晶瑩的淚珠無聲的從眼角滑落。
  桓獻,桓獻,盡你欲如此作罷,我怎放手?
  白衣無風自鼓,天際蔚藍瞬息變色,一柄大刀劈面而過,生生砍入我的身軀!頓然,天上地下紅蓮飄滿,火般的色彩如同丞相府那夜的大火,熊熊燃燒蔓延我的全身,雨神親臨,傾盆大雨從天而降卻澆不熄這場火焰。
  癡兒,為何不回頭?
  雨中,蒼老的聲音再次響起,他說,陸吾,我孩兒,為何托心與人,為何情系凡塵?
  我俯身向下,茫茫人世中,唯見那人臂擁白身,神色癲狂,咆哮著如同林中雄獅,絕望的嘶啞。
  我本神官,無欲無求,然天地無情方可不老,卻不類凡人多情,百年足已。
  天帝沉思,探手扶向我的額頭,陸吾,陸吾,無情之神方可掌管三界平等之事,不為情困,然而不透不徹,劫數不盡,輪回之道方可度爾心性。
  明亮的光暈從我頭頂縈縈回回,沉重的黑顏漸漸擴大,又將棲身蓮花湖內么?但卻不知,當初的府邸已經不復存在……
  六卷
  冬去春來,周而復始,眼前的蓮池已然桃粉遍及,回首過往,繁花衰敗,衰敗繁華,煙雨樓臺卻是假象。
  我輕輕的環(huán)池而走,忽一青鳥撲翅落下,尖細的喙清啼出聲,鸞啊鸞,我已不明你的意思,就同我不曾明了那畔旁的吟唱。
  酒醉鄰人,風雨西樓夜,恐斷紅,相思由見得……
  琴音低轉,仿佛天籟,驚醒了睡蓮,驚醒了池底沉睡的魚兒,青鸞側頭,鳴叫著振翅而飛,我尾隨其后,輕柔的斂起白紗綢裙,葛靄璧樹,蔥蔥郁郁,竹林盡頭,一桌、一琴、一人。
  抬眼拾眸正對上一雙澄亮的瞳,我淡淡的微笑。
  他說,小陸,小陸,我在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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