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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原空軍現(xiàn)組織成員黑羽快斗x在逃醫(yī)學家工藤新一
內容標簽: 強強 科幻 虐文 正劇
 
主角 視角
黑羽快斗工藤新一
互動
白馬探

其它:快新

一句話簡介:命運輪回

立意:

  總點擊數: 2272   總書評數:3 當前被收藏數:59 文章積分:409,439
文章基本信息
  • 文章類型: 衍生-純愛-幻想未來-東方衍生
  • 作品視角: 主受
  • 所屬系列: 無從屬系列
  • 文章進度:完結
  • 全文字數:28885字
  • 版權轉化: 尚未出版(聯(lián)系出版
  • 簽約狀態(tài): 未簽約
  • 作品榮譽: 尚無任何作品簡評
本文包含小眾情感等元素,建議18歲以上讀者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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喪尸天下

作者:神**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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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 章


      下大雨了,路邊的街景被絲絲的雨點糊成一片,雨點聲越來越大,帶著催眠般的韻律和節(jié)奏滴打著窗檐,淋淋漓漓,綿延不絕地爬過玻璃平滑的直面。

      這是一間書店模樣的屋子,里面站著一位書店老板,看上去是出人意料的年輕,棕發(fā),左不過二十來歲上下的年紀。

      因著是下雨天,客人一個都沒有。

      他趴在前臺的桌子上,聽著這令人困頓的雨滴聲連連地打著哈欠。桌子左上角放著一些嶄新的偵探小說,大概有十來本,總之是厚厚的一摞。

      書堆的最上面莫名其妙的放著一本泛黃發(fā)舊的綠色封面精裝小說,小說封面用鎏金燙著它的標題。

      《喪尸天下》。

      年輕的書店老板嗤了一聲,以為是哪一個來打工的小店員在整理貨架時隨手將這本放在了前臺桌子上,這不是讓客人看笑話么?!

      且不說這本書的題材與底下那疊嚴謹科學的偵探類讀本們格格不入,包裝封面的風格與新上市的書也大相徑庭,連作者的筆名都是胡亂印在書脊上的!

      老板拿起它隨手翻了翻,他的手上有傷痕、有老繭,翻開書的第一頁躍入眼簾的便是兩行用碳素黑色水筆留下的手寫體文字。

      “砰!砰!”

      “我開槍打死了我的愛人!

      他輕輕地嘲諷了一句:完全符合一本無人問津的冷門小說的特點——怪異、不著邊際。

      但是他很快被翻過的第二頁吸引住了,好奇心為之帶動,指尖摩擦著卷曲的頁角止步不前。

      這一頁用小篇幅文字介紹了一個人,是個日本人,也是本書中的主角。

      他叫工藤新一,是一名年紀輕輕、在醫(yī)學領域上卻頗有建樹的醫(yī)生,二十四歲的他在美國華盛頓開醫(yī)學專談演講期間忽然不知所蹤,世界警方查詢多月依然下落不明。

      原來,他被以家人的性命為脅迫加入到一支壟斷全球地下醫(yī)藥行業(yè)的黑暗大組織。

      書的第三頁介紹了這支組織。

      這支組織的頭目堅信:世界上有一種藥物可以使人達到“永生”,于是暗地里謀中全球范圍內著名的神經外科專家,令他們聚集在一起研制出一種能令人、或者大腦死而復生的藥物,而工藤新一就是其中一名成員。

      在一個后來被記載成為歷史性的日子里,這些科研人員終于通過某一種復制能力驚人異常的細胞開發(fā)出一種藥物,經過初步檢驗和動物試藥的方式基本能達到頭目提出的要求,但這種藥從未應用到人體上。

      組織派出行動特別小組交代他們定期綁架一些婦孺兒童以供應實驗要求,可萬萬沒想到在動物身上安全的藥劑在人體身上卻發(fā)生了異化,復活的僅僅是控制行走以及基本饑餓感的一小部分腦體細胞。

      一些免疫力較差的兒童服用下后立刻發(fā)生心臟驟停,醒來后就如同得了狂犬病一般,并且伴隨著神志不清、意識不明等癥狀,表現(xiàn)出來就像科幻片里經常用的喪尸題材一樣,但沒想到,這樣的事也會真實地發(fā)生在他們身邊。

      已經有數個科研人員被咬傷,人人都害怕這種疾病會傳播,甚至陷入一種恐慌。但是,墨菲定律還是讓所有不好的事情如同人們害怕的那樣發(fā)展了下去。

      從科學研究室遍布整個組織、再由已經逃出去的病人們將神經病毒擴散到全球,整顆藍星陷入到一片被血洗過的死寂。

      發(fā)達國家的總統(tǒng)們紛紛聚在一起商量對策,打算出動用核武器平息這場疾病的暴亂,但是他們顧及到許多因素,遲遲未做決定。

      每個城市的陰暗角落都被瘋狂的喪尸們侵略殆盡,每當夜幕降臨,幸存下來的人們都會小堆小堆的坐在一起,輪流戒備周圍情況。

      可此時,已被威脅和綁架多時的諸位科研人員都看準了這一時機紛紛出逃,而工藤新一的家鄉(xiāng)在隔了遠大的太平洋對面,全球的航空早已停運,他已經沒有回家的路可走了,但是他依然拼命地收拾東西,準備逃出這個魔窟。

      組織的頭目們隱匿到一個安全的防控中心,以武力控制出逃的科學家們、押送他們回到實驗室中研究血清,最好能將原來毒藥中的毒性解除,依然能達到“永生”的目的。

      有很多人都沒能逃出來,而工藤新一卻逃出來了。

      他的手上掌握這原本毒性藥劑最關鍵的一部分組成資料,而這部分正是由他之前全權負責。沒有這些資料,就沒有辦法制造出血清。

      組織頭目氣得暴跳如雷,瑟縮在地下的辦公室中將肥手用力一揮,依然派遣特別行動小組去追捕這名出逃的醫(yī)學家。

      這支小組以一名剛從美國空軍處退役下來的日本青年帶領,他原本是一架預警機的飛行員,上尉軍銜,飛行時間已經超過了兩千小時,有超乎一般人水準的視覺敏銳力和洞察力。

      而組織頭目之所以讓這名青年擔任小組組長,是因為他長得很像這名成功逃離的醫(yī)學家,不僅如此,更是因為他們有著相同的國籍,想看他們如何自相殘殺的罷了。

      至此,這本小說的正文開始了。

      “目標已經逃到了A St NE街區(qū)?怎么不早說?那樣我們就可以直接分成兩隊將他抓回來了!

      有一名組員通過車內對講機回答他:“組長,實際情況是:目標已經發(fā)現(xiàn)了我們會選擇這條路來追他、故意繞了個彎子騙我們調轉方向,現(xiàn)在他離我們這里的街區(qū)還有……”

      “知道了知道了,這是汽車不是飛機,要是我有飛機的話早就追上他了!

      那名青年駕駛著一輛“路虎指揮官”,抬手敲了敲伸手從車內站起來向遠處槍彈清掃“障礙”的同伴的手臂。

      “趕緊把前方十一點鐘那一片都清出去,輪胎踏著平躺著的□□開過去,這樣也許能快些!

      那名金發(fā)、紅色眼瞳的同伴挑了挑眉,抬槍直接擊中快要撲進車內的一只喪尸的頭顱,從腦腔里蹦出來的暗紅色血液和黃黃白白的腦仁濺在那名青年頭側的車窗玻璃上,映成了慘糊糊的一片,像是在故意報復那名棕發(fā)青年的指揮。

      “黑羽,能不說風涼話就盡量別說,趕緊想辦法找到那個人,華盛頓城區(qū)已經沒法多作久留了。小心,兩點鐘方向有危險即將在四分二十秒五十微秒后抵達我們所在地!

      黑羽將車頭猛地一偏,呈九十度狠狠上朝他們汽車右側靠近過來的尸群,撞開一條路后并沒有就此罷手,就是將車倒退回來將車體來回碾壓著地上還在掙扎不已的碎尸。

      連續(xù)一上午見了許多惡心的場景早已激發(fā)出在場所有人心中的陰暗面,但是,以黑羽為首率先將負面情緒傾盡釋放出來,每個小分隊看到后都紛紛照做,瞬間感覺到這樣心里會好過許多。

      “你說他一個醫(yī)學家而已,又不是軍方士兵,沒有經受過任何專業(yè)訓練,怎么會擺脫我們的追蹤、避開那么多危險逃到這么遠的地方?”

      黑羽摸著下巴,對這名醫(yī)學家充滿了好奇。

      正在預算遠程狙擊距離的白馬探聽到這句話,分出一縷神來回答黑羽。

      “我勸你還是別好奇他,能掌握這樣恐怖藥劑的核心部分的人絕對不好招惹,起碼在智力上,與咱們是相齊平的!

      黑羽下彎了彎嘴角,不以為然。

      “除非見到真人,否則我絕對不會相信我沒有親眼見證過的事情!

      小組成員在不遠處的獨立大道的街口下車,此處已經離賓夕法尼亞大街和白宮只隔了幾個街區(qū)而已,黑羽能遠遠地看見國會大廈白色的圓頂和房屋下停著的幾排幾排的裝甲車。

      他們并非是正規(guī)的武裝力量人員,所以一切行動都得格外低調,盡管這附近的街區(qū)已被喪尸攻占,但能避免開槍的則盡量避免。

      正右前方的巷子口攔了一道鐵絲網,一塊一塊血跡干涸的碎筋肉條橫掛在生銹的網眼里,鐵絲網是被緊緊鎖上的,通過漏縫處能看見里面幾只喪尸走動的身影。

      “你說他會在哪里?”白馬的聲音從微型掛耳式對講機里冒出來,傳到黑羽的耳朵里。

      他們自下車后全組人員在周圍呈分散性搜索隊形,留一兩個仍在原地待命,逐一掃蕩附近的街區(qū),已經前進了近五十米。

      一個醫(yī)學家提著重重的資料箱,還要自保,這種情況下的他絕對不會跑出相對安全的首都。

      黑羽瞇著眼瞄了瞄那道鐵絲網,掏出隨身的工具袋中的老虎鉗,咔嚓一下剪斷了上面掛著的鎖鏈。

      “別急,你們仔細搜索,我先到處看看。”他捏著對講機輕輕說道,然后謹慎地跨入了鐵網之后。

      幾只喪尸聞到新鮮的人肉味滯緩而靈敏地轉過頭來,空掛著血肉模糊的眼球伸著手朝黑羽走來。它們行動速度極慢,但是沒有痛覺、力氣極大。每當遭遇喪尸,最忌諱的場面就是遇到大型的尸群,那種情況下光靠行動小組的幾桿狙擊步槍和幾把手槍是不夠的。

      黑羽迅速用匕首干掉一只類似于零散的喪尸,它脆弱的頭落地發(fā)出噗通一聲,正巧滾落到倒下的鐵桶旁邊,發(fā)出一記很響的碰撞聲。

      他憑著經驗瞬間意識到這絕非好事來臨的征兆,馬上轉頭發(fā)現(xiàn)遠處建筑的背后是一個空置的倉庫,那兒分明沒有人,但是他憑著敏銳的視力捕捉到了有一只青灰色的手正扒著倉庫的門緩緩打開,緊接著就是一大群藏匿起來的喪尸瘋狂的跑出來,大約有三十幾只,看上去有銀行職員、有營業(yè)員…...總之它們身上的衣物各種各樣。

      “可惡!焙谟疝D身就跑,邊跑邊通知小組其他成員,“黑色情況,請各位注意!

      組中有約定,找到目標為藍色情況,遭遇危險為紅色情況,而黑色情況就是發(fā)現(xiàn)了巨大規(guī)模的尸群并沒有重型武器只能邊打邊撤。

      他跑到鐵絲網旁想用工具袋里的備用鐵索捆上、阻止尸群逃出來,但是已經來不及了,最近的一只喪尸離他只有兩米不到的距離。

      他必須趕緊逃。

      忽然從角落處一個不起眼的位置竄出來一個黑頭發(fā)的年輕男人,穿了一件涂滿暗色血液的白大褂,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就往一個打開的小門里跑。

      “你還在看什么?!等著它們過來賞你一嘴爛肉么?”他在他們兩人安全進入后拉下鋼制的隔離門,心有余悸地聽著門外不斷拍打和嘶叫的聲音,朝身旁的人飛了一記白眼,然后忽然愣住。

      黑羽也愣住,他記得組織頭目曾說過只要看到與他自己這張臉相似的東方人就可以直接判定成目標。

      “你的名字我早已如雷貫耳。”

      “你是……組織派來抓我的?哦,還是老風格啊,又派了一名戰(zhàn)斗精英?早知道剛才就不用出手救你了!

      工藤打量了一眼對方身上的裝備,就已經猜出了他們的意圖。

      黑羽沒有理會這句話,倒是四處打量起周圍來、判斷這房屋的結構,綜合剛才那個空置倉庫的模樣猜測道:“我也是一名日本人,名為黑羽快斗。話說,這個屋子仿佛是個休息間?我聞到了消毒水和碘酒的味道,所以,從房門出去可以通往一家醫(yī)院的走廊?而剛才是一個用來儲藏紗布和棉紡的倉庫?”

      工藤點頭,指了指房間右側:“這里是華盛頓圣安東尼醫(yī)院的一個皮試間,用來觀察青霉素過敏反應的地方。”他看了看黑羽:“你對華盛頓不熟悉?”

      “當然不熟悉,我是被組織硬性招入麾下的,他們從不讓我和其他小組成員在非執(zhí)行任務的時候離開基地!

      工藤扯了扯嘴角:“那看起來我們的情況很像!彼椭^,想了想接下來的對話內容,然后抬頭直視黑羽的眼睛:“我絕對不會和你回組織,那個地方我早就受夠了!

      黑羽沒有和他就這個話題繼續(xù)說下去:“我見到你的第一眼就對你很好奇,你是怎么逃出來的?從組織的基地到這里有這么遠的路!

      工藤指了指自己身上的那件白大褂:“所謂的這些永生的尸體,他們只有基本的行動能力。但是由于全腦只喚起一點點功能導致它們的嗅覺和聽覺格外發(fā)達,我身上這件衣服沾了它們的血就會被認為是它們的同類,而不是食物!

      他在原地晃來晃去地踱著步:“至于怎么從組織內部逃出來的嘛,這我自然有我的方法,而且已經計劃很久了!

      黑羽看他一臉淡然的樣子,仿佛覺得這種驚天動地的事情對他來說只要動動腦筋就可以了:“組織有設備為你創(chuàng)造制作血清的條件,你已經研發(fā)了這種恐怖的藥劑,難道不打算回去贖罪嗎?”

      工藤反盯著他,淺藍色直直地望過去,顯得有些冷冰冰的:“關在盒子里的蜜蜂被人類榨干辛辛苦苦釀出來的蜂蜜還要感謝人類把它們關起來么?”

      他看見黑羽張了張嘴、但是沒有發(fā)出一點聲音,然后垂下視線看著自己的腳尖:“至于血清啊,我一定會制造出來的,目前還只是在調配和試驗階段!

      穿慣混有化纖材料軍裝的黑羽此時雖然是一襲茶色短打T恤和黑色長褲,但被他穿得依舊一身筆挺。他的黑色高幫軍靴踩在醫(yī)院米白色瓷磚上,發(fā)出清淺皮實的聲音。

      “基地之外的危險性你不是不知道,那么既要制造血清又要躲避危險,為什么不直接回組織、等到血清制造出來了再逃出去呢?到那時,不會沒有人幫你。”

      工藤擺擺手:“我絕對不會回去。你以為機會是那么好等的?我籌備了一年多,也等待了一年多,終于逃了出來。而一旦被組織盯上就像蒼蠅叮上了腐肉,在外面有什么危險我都清楚,但是也好過一直在組織里、受他們的脅迫來得好!

      “難道你不是以家人的性命為條件才進組織的么?你這一離開有沒有想過后果?”

      “是啊、是啊……我想過。”工藤累極了似的靠在一旁冰冷的墻上,“世界都已經成這樣了,組織也不再是當年那個組織,他們沒有多余的力量去管一些科研人員的旁親,說這些其實就是在打著幌子騙我們罷了,而且…...”

      黑羽想著這個人不僅在逃亡過程中還有洞清局勢的能力,不禁感嘆要是他為組織的頭目也一定會用各種方法逼他留下。

      “而且什么?”

      “而且……我怕他們早就遇難了,在隔了太平洋對岸的家鄉(xiāng)里!

      忽然,走廊之中傳來奇異的走路聲和呼嗅聲,悉悉索索,仿佛能從墻角里鉆進來,讓有些傷感的氣氛一下子陡轉為緊張。

      黑羽遞給工藤一把手槍:“會用么?”

      作為醫(yī)學家的工藤是第一次拿到實槍荷彈的武器,雖然很羨慕黑羽會使用各種武器,但他還是老老實實地搖了搖頭,拿起墻根處材料臺上放著的一把醫(yī)用最大號的手術刀。

      “我還是習慣拿這個!

      黑羽看著他的動作,突然一把關上了通往醫(yī)院走廊上的門,拒絕有任何東西進入到這間房子里來。在這靜謐的空間,他和他面對面站著,嚴肅認真地對視。

      “我會讓你一點,但是你只要用你手中的武器打贏了我,我就放過你,從此以后任憑你離開組織再也不會來抓你,我也自動放棄這次任務回去領罰,你看這筆交易,如何?”

      門外,有一只巧恰路過的喪尸似聽到了左前方緊閉的房門里傳來的輕微打斗聲,慢慢地靠近過去,隨著它拖拉及地的衣服碎片摩擦地面的聲音、和從口中流出腐爛發(fā)臭的涎水。

      門內,工藤再一次被黑羽摔翻在地,手術刀“喀噠”一聲掉在了地上,痛感瞬間從神經末梢蔓延至了全身。他狼狽地趴在地上,卻將一聲呼痛聲吞沒入腹。

      他努力地睜著眼,想要掙脫在視野里晃動的一圈一圈金色點點的虛光,再次掙扎著爬起來,拍了拍身上衣服的灰塵,慢慢地、扶著旁邊翻到的小推車站了起來。

      論單打獨斗,他從來不是接受過專業(yè)訓練的黑羽的對手。黑羽并未用上全力,依舊能將他打敗一次、兩次、再一次,使他失去了脫離組織的機會。

      黑羽看著對方被一片灰塵朦朧住的蔚藍色瞳孔,有些不理解地對他說:“你為什么要這么拼命地逃出去?留在組織里,你還可以完好地生活下去,難道這樣不好么?”

      工藤會看著他,心中燃燒著一口怒氣。似火一般的燃燒著唇舌。他狠狠地擦了嘴角無意間擦出來的血口子,原本就灰灰的袖子沾上了猩紅色的血跡,回盯著黑羽看著他的眼神。

      “生下來并不僅僅是為了活著,但只要我還活著、只要我還能動,我絕對不可能放棄逃出組織的機會。我的手術刀被你踹斷了,可是這里還是許多藥劑、許多玻璃瓶,它們都可以是我的武器,只要我還有武器,我一定會跟你戰(zhàn)斗到底!

      黑羽是真的欣賞這種人,也不欲與他為難。

      但,他再次發(fā)動進攻將工藤打得毫無反手之力。

      “你有武器也沒有任何作用,你還是打不過我,我會把你找個地方關起來,然后帶你回組織!

      工藤想揮開對方抓著他衣領的手,但是剛舉一舉胳膊就感受到了一陣又一陣不能言語的暗痛襲來。耗空力氣的他只能半坐在地上恢復著力氣,同時將自己的決心再對黑羽表明一遍。

      “我不會和你回組織,在路上,我會想盡方法逃走!蓖髲娙缥簦词贡粔m埃染遍也依舊明亮著。

      黑羽挑了挑眉,他彎下腰,攙扶著工藤讓他站起來:“有本事你就逃,不要被我抓到,抓到了我一定會帶你回組織,那里的實驗室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

      工藤偏頭冷哼一聲,他一點也不喜歡所謂如牢籠一般的安全之地。

      他們打斗的聲音引來兩只喪尸圍聚在房間門口,但是只能抓撓著門板并不能進入其內攻擊他們。房間的另一道門因為之前喪尸群的圍堵已經牢牢的鎖上,想要從這間房子里出去,就必須打倒門外的兩只喪尸。

      黑羽為工藤重新挑了一把手術刀:“剛才那把刀對于一個醫(yī)師來說或許會適合,但對于一個戰(zhàn)士來說,它的體積偏大,容易在反手和收刀的時候傷到自己。你用這把刀抓緊時間練習,否則沒有那么容易逃出我的手掌心!

      工藤接過剛剛被對方的掌溫暖化過的刀身,挑了挑眉看快斗,唇角上勾:“你這樣幫一名組織的叛徒哦?”

      “是啊,我還是很欣賞你的,所以門外那兩個貴客就交給你了。”

      對于戰(zhàn)斗,黑羽相信:在戰(zhàn)斗中的生存欲望就是戰(zhàn)勝的中心與法則。

      只要你想活,就沒有什么事是做不成的。

      于是他在一旁小心地開了門,放入一只喪尸之后趕緊關上,用身體牢牢地抵住門,沖著工藤大喊。

      “別愣在那里。∧闷鹉闶掷锏奈淦鳑_它揮過去!”

      工藤面對一只喪尸有些發(fā)怔,這是他第一次脫下涂滿喪尸血液的保護衣、獨自打倒一頭喪尸。

      他定了定神,勉強止住了內心中的害怕的情緒,面對著這頭喪尸,有些別扭生澀地將手中的刀片捅入早已松軟腐爛的眼窩中,將刀片拔出來時還順帶出了一道半紅半黃的粘液。

      真惡心。

      工藤皺了皺眉,看著這頭喪尸失去了活動力、無力地跪倒在他的面前,內心中沒有一點點成就感,反而有許許多多的厭惡和惡心涌了上來。

      黑羽在一旁觀察著他的反應,試著開解他:“要想從今以后在這個世界上生活下去,就必須過得慣殺得了喪尸的日子!

      工藤咽了咽喉管里有些發(fā)苦的唾沫,勉強地扯了扯嘴角:“啊,有朝一日我說不定還會感謝你——提前教導我如何殺死喪尸!

      忽然,黑羽伸過來一只手銬,喀噠一聲扣住了工藤瘦伶伶的手腕,工藤吃驚地轉頭看他:“你要做什么?”

      “剛才你打倒那只喪尸是處在全身毫無束縛的情況下,現(xiàn)在將你限制住活動范圍,以后萬一遇到了什么險情,這樣能給你增長一些戰(zhàn)斗經驗。別急,我就在旁邊關注戰(zhàn)局,有什么危險我會來救你。”

      話說得倒是好聽。

      但等到黑羽把另一頭喪尸放入房中時,自己則站在較遠一點的位置看工藤拼命拽著一個拷在操作臺上的手銬、被喪尸追得東倒西歪,而他一邊圍觀,一邊煽風點火似的說著風涼話。

      “我說你行不行啊,我的醫(yī)師大人,要是在野外你這樣早就被喪尸咬了一百多次,今天飯沒吃飽還是體力被這幾斤爛肉追得用完了?”

      工藤心知對方這是在訓練自己,但是這口怒氣和被看笑話的這份屈辱心情讓他怎么也冷靜不下來,一邊竭力反擊,直到將手中的刀片利落迅速地插入喪尸的腦門中央,然后拔出刀片就沖向黑羽。

      “喲,進步得挺快的。”黑羽一邊擺擺手,一邊躲開工藤撲來的刀子,笑嘻嘻地看著對方氣喘吁吁的扶著膝蓋休息:“要不你別逃了,還是跟我回組織吧!

      工藤對于這個問題連回答都不想回答,直接翻了個白眼。

      “喂,我把這頭喪尸也殺死了,能不能給我松開?”工藤用力地晃了晃手上的手銬,晃得那細細的鐵鏈玲玲作響。

      黑羽看了看他:“不能,你是逃犯。當然,出了什么事情有我在!彼麑⑹咒D的另一端扣在自己的手腕上,然后拽著工藤往門外走。

      走了幾步,黑羽忽然悄悄問他:“你臨走的時候組織里發(fā)現(xiàn)少了許多制血清用的資料,但是我好像并沒有看到你把它們帶在身邊,你隨身的只有一個小藥箱,那它們在哪里?”

      工藤在逃跑這事上受到了巨大的限制,心里正十分地不爽,但聽得此句,他的面容上不僅露出了一點驕傲的笑容。

      “紙張我都銷毀了,它們都在我的腦子里。所以,就算是組織,也殺不得我!

      黑羽舉著手槍檢查著前方道路的危險情況,聽到工藤的回答在心里分出一縷神。

      這個人的自信程度和自己果然有的一拼。

      華盛頓圣安東尼奧醫(yī)院的走廊一片寂靜,破碎滑落的日光燈管斜斜地支在天花板的裂縫處。墻根和墻角里有無數黑洞洞的子彈孔,看上去軍隊已經來這里清掃過但是并沒有任何作用。
      一條極長極寬的血跡軌道幾乎橫亙了白色的墻壁,有可能是某個還沒有來得及轉化成喪尸的活人被砍掉頭顱之后從頸動脈噴濺出來的。

      尸體是最常見的東西,或殘缺或健全,或坐臥在地上或橫掛在桌子旁、椅子上。有微弱的燈光在空氣中浮動和跳躍著,咝咝游移在燈管里偶爾乍現(xiàn)出淺紫色的光。

      兩個人的腳步聲交替輕響,在一片寂靜中微微錯開震動著鼓膜。探照燈白色的燈光躍過醫(yī)院破敗的走廊,直接抵達對面高高掛著綠光瑩瑩的安全出口標志。

      黑羽看了工藤一眼,示意他快點跟上。

      小心打開門,久違了的刺眼光線從門縫中傾泄而出,周圍并無異常情況。

      見情況穩(wěn)定,黑羽拿起組內通訊耳機向組員們發(fā)出通告:“你們人在哪?”

      幾分鐘后,有一名組員回答:“頭,我們被一群喪尸打散了,損失了兩名隊員,由白馬副組長帶著我們在清點人數。組長,那名醫(yī)學家找到了沒?”

      黑羽瞥了一眼工藤,朝四周東張西望的后者才剛剛反應過來,趕緊回瞪他,然后黑羽笑了笑對組員說:“啊,我找到了,我們在圣安東尼奧醫(yī)院里,剛剛從一處出口里出來。”

      “哦,頭,我們在與你隔了兩條街外的商務樓地下一樓的倉庫里,是我們過來找你還是你過來找我們?”

      黑羽抬起手看了看表:“時間不早了,既然我們把人都抓住了那就趕緊回去吧。你們過來找我,順便找一輛有車廂和鎖的貨車或者是銀行的押送車,我們這里有一個未來的大逃犯呢!

      就這樣,三天過去,黑羽一直在于時間斗、與物資斗、與喪尸斗、與工藤斗,他沒成功把工藤帶回組織,反而仿佛離目的地越來越偏、越來越遠;而工藤則是一逮著機會就跑,往沒有人煙、往農村、往遠離黑羽的地方逃跑。

      通常是一場戰(zhàn)斗下來,大家都在精疲力竭地癱坐在地休息時,黑羽都會習慣性地往囚車后方看過去,但也總是習慣性地發(fā)現(xiàn)那里是空的,對方絕對不會老實地呆在那里。

      “你說那家伙跑啥,看上去這么安靜、充滿精英氣息的一個人怎么就這么會跑呢?”黑羽帶著組員們穿過一條無人的馬路,一邊沖著空氣發(fā)脾氣,到處瞎嚷嚷。

      白馬瞟了他一眼,提高了氣聲,卻壓低了嗓音:“黑羽,麻煩你把音量調小一點,招惹來大規(guī)模的喪尸群以現(xiàn)在我們小組的彈藥恐怕應付不過來!

      “謝謝白馬教授的說教,要是你能推理出來他的行徑路線就更謝謝了。”

      忽然斜對面的一條街道上傳來了汽車的刺耳警笛聲,有可能是因為人類與喪尸打斗的關系。眾人警覺地抄了小路往前查看,發(fā)現(xiàn)他們的目標——工藤,行駛著一輛被血跡沾滿的白色別克不小心擦到了那輛汽車的車框,導致它發(fā)出被碰撞的警笛聲。

      神經過敏的眾人無奈,將工藤重新抓了回來,全員在一家加油站的便利店附近進行休整。

      “我說你是會逃跑還是不會逃跑?倒個車都能撞到后面的車?”黑羽在某人的傷口上撒鹽,拆了包奶油酥餅大口大口地嚼著,嘴里發(fā)出含混不清的嘲笑聲。

      工藤看都不看他,滿肚子的火氣,捧著一杯熱咖啡喝了一大口,全然不顧它偏高的溫度似暖流一路燒進了脾胃,喝完嘴里還嘀嘀咕咕的。

      “明明后視鏡里沒有障礙,怎么會撞到后面,我怎么知道原因?要是知道的話也就不會被你們再次抓住了!

      黑羽聽得他念叨,嘴角里不禁也牽出一縷向上的弧度。

      “你們科學家啊,就是理論在行一些,不論做什么事情都是以理論為先,實際上什么操作經驗都沒有!

      這樣一句不經意的話卻讓工藤驟然變了臉色,蒼白一片。黑羽驚訝地看著他,在心里有把話默默地回顧了一遍,覺得并沒有十分傷人的地方。他剛想道歉,卻見工藤忽然站起來,深呼吸了一口氣,低低地對他說:“我先去趟洗手間!

      他的步履不快,顯然洗手間是一個借口。

      但是黑羽不明白對方的心里在介懷什么,默默地托著腮幫思考著其中的原因。他忽然瞥見工藤一直握著的杯子放在一塊充當桌子的石頭上,靜靜地散發(fā)著一小縷一小縷的白煙。他仿佛也被這陣迷離而奇幻的煙霧迷惑了似的,拿起工藤的杯子喝了一口。

      “哇……真苦。”黑羽齜牙咧嘴地咽下深棕色的液體,皺著眉頭喊著太苦了,“怎么會有人喝得下這種東西!

      他沖到便利店里翻了包方糖出來,一股腦兒地加了三塊進去,想想覺得還是太苦了,又加了三塊,然后舉起杯子試了試味道,開始砸嘴。

      “這還差不多,之前那是啥玩意兒啊!

      他舉著杯子喃喃自語,冷不丁工藤從他背后竄出來,滿臉狐疑地盯著他:“你在做什么?”

      被活捉的黑羽一臉尷尬地把杯子放了回去,沒話找話地說了句:“工藤原來你這么快就回來了,我以為你要處理情緒處理很久。”

      工藤愣了兩秒,有些難以置信地回過眼神:“怎么可能,我又不是那種因為一句話就會被刺激到的人。”說完,他欲蓋彌彰地舉起咖啡杯試圖掩飾自己的真正情緒,全然忘記了黑羽之前對他的杯子做的小動作。

      剛喝了一口他就皺著眉吐了出來:“什么玩意啊,怎么這么甜?”他看向黑羽“你對我的杯子做了什么?”

      黑羽從背后摸出一包拆開的方糖:“是它干的,不是我!

      遠處,有站崗偵查敵情的組員朝他們發(fā)出呼喊:“快跑!前方兩十米處大約有幾百只喪尸正在往我們這邊靠近!

      當——

      杯子落地,潑濺出一地棕色的液體。

      它們之前的位置太隱蔽了,尸群即是人體的高度,藏在一堆報廢的車輛后方根本看不見它們的影子。要不是那位站崗的組員是一名狙擊手、視力較好,他們則一點點逃脫的時間都來不及了

      “快走!”

      眾人拾起個人的隨身物品紛紛登上車開始逃離。

      白馬駕駛著運載著工藤的那輛囚車,拉上組員隨眾人一起撤離。黑羽則獨自駕駛這輛吉普,兵分兩路。

      “白馬!我要去引開它們。你帶著組員和工藤一起離開!”從耳機內傳來黑羽決絕堅定的嗓音,似乎沒人能質疑他的決定。

      “你瘋了么黑羽,碰上那樣規(guī)模的尸群沒人能安然逃脫!卑遵R聽了大驚失色,聲音穿透了車后的隔板,傳到了工藤的耳朵里。

      工藤一愣,頓時關注起情況來,從坐在車廂里的一個角落站起身來,緊緊地貼著隔板聽著前面的動靜。

      “你要保證工藤的安全。]了他這個世界上就不可能有血清了。∥胰ヒ_它們!!”

      “黑羽?黑羽!”

      只見那輛黑色的吉普猶如一道黑色的閃電瞬間調轉車頭從前方開至他們小組車隊的后方一路朝著幾百只喪尸的尸群沖了過去,撞飛了十幾只之后立即倒車漂移后退遁藏在一個巷口,然后又是狠狠向前撞去,制造出大量的響動聲吸引著喪尸們的注意力。

      幾分鐘內,小組其他成員的車輛已經逃出了兩條街遠,暫時沒有危險。而工藤一直在黑暗的車廂里看不清外面的情況,此時此刻比誰都要心急。

      他拍打著前方的車廂隔板,把白馬的吸引力從仍未動靜的耳機上轉了過來。

      白馬打開那道隔板中央的小氣窗,轉頭側面向工藤:“你有什么事嗎?”

      工藤剛剛從黑羽那句“沒了他就沒了血清”話中回過神來,強忍住顫抖的手指、試著將自己冷靜下來,回答道:“那家伙現(xiàn)在在哪里?”

      “從對話的最后一秒來看,他仍未甩脫尸群,從我們相反方向的兩個街區(qū)急速前進,他的最后方位是在一家百貨商店里,但是到現(xiàn)在我們還沒有他的具體消息!

      “他絕對是處于危險中,我們要去救他。”

      白馬嗤笑了一聲,滿臉、滿臉的不相信:“憑我們?那種規(guī)模的尸群就算是軍隊也要同等數目的士兵和作戰(zhàn)武器,我們小組就十來個人,怎么可能打得過?救出黑羽的幾率比1.2%還要小!

      工藤將心中異樣的情緒藏下,將拳頭用力敲在鐵質的隔板上,發(fā)出好大一聲聲響:“就算幾率再小我們也要回去救他,見死不救絕對不是我的作風!

      “你不介意你把他救出來之后他再把你抓回到組織?”

      “介意又怎樣,反正我可以再逃,但是不去救的話這個世界上又會因為我的緣故多死一個人,那樣的逃亡又有什么意義?”

      白馬頗為感興趣的挑了挑眉:“難道你是為了他而逃亡?”

      在這個問題上,工藤從來都毫無嬉笑之色,認真嚴肅的回答道:“我也是為了我自己而去救他!

      “那好,你不是理論最在行了么?你告訴我們怎么救,我們就去怎么救!

      工藤思量了兩秒,在隔板上畫了一個圈,然后點了點圈子的圓心。

      “假設這是他所在的百貨公司,附近是街區(qū)……”

      “那又如何?”

      工藤回望了對方一眼,嘴角上勾,顯得自信和狡黠,莫名地和黑羽的臉有一些重疊之感。

      “圍點打援戰(zhàn)法,聽說過沒有?”

      黑羽受困于一棟百貨商場的內部,他在逃進來的時候被喪尸抓走了掛在耳朵上的耳機式聯(lián)絡對講機,失去了與外界所有人的通訊方式,沒有辦法匯報他的情況和具體方位。

      百貨商場一樓,隔了一道平時關店用的鐵制卷簾門、一道迎進顧客們的旋轉門、一道員工專用的玻璃門之外,是幾百只喪尸瘋狂的撲打著門板。一眼望過去烏壓壓的一片,猶如潮水般聳動著歪斜著的頭顱,尸臭漫天。它們的手撲打在卷簾門上,門受不住力似的搖動著,似一片薄薄的紙張。

      鐵質的卷簾門已經守不住了,那么,兩塊玻璃門的防護性又有多強?

      絕望的情景竟然來的這么快,黑羽不是沒有幻想過這一天。他暗暗發(fā)急,在逃亡的路上業(yè)已彈盡糧絕,唯有隨身帶著的兩把匕首和僅剩一枚子彈的手槍,那把手槍是他給他們組內定下的規(guī)矩。當作戰(zhàn)到最后一刻時,拼盡全力也要給自己準備一顆子彈,否則轉變成喪尸的過程太痛苦了,他不愿意讓任何一個人忍受。

      他站在三樓的景觀窗旁邊靜靜地看著樓下尸頭攢動,心里猜著它們會不會因為得不到目標而就這么散去?

      同時,他也在期盼著哪怕是任何情況下白馬和組員都不要趕來救他而放棄了讓工藤回到組織的機會。

      工藤的價值,于這個地球、于人類、于他認識的人、于他自己,都太重要了,無論要付出多么大的代價,他的職責就是讓這個人安全地生活下去。

      樓下喪尸們瘋狂的躁動聲和擊打聲讓他的情緒莫名地平靜下來,心境也正逐漸地沉淀到底,開始追溯到以往。

      他想到了故鄉(xiāng),想到了故鄉(xiāng)街旁連綿不絕、飄揚著黑紅色小旗的拉面館,想到了澄澈一片的小河被兩道白色的河堤擁裹,想到了安靜紛揚如雨般的櫻花落在平靜的湖面上,想到了燦爛的夕陽印在自己面前人的臉龐之上。

      他是日本人,工藤也是日本人,他們都來自于同一片土地。

      他在想:如果這天下沒有喪尸這東西、如果有另一個天下……他會不會和工藤成為絕好的朋友?亦或者是平時遇見對方就能報之以一笑的故人?他會不會和工藤是校友?是同學?還是一對從小就長在一起、知親知故的竹馬竹馬?

      黑羽垂下眼簾,撥弄著那把槍上的保險栓。要是工藤能把血清研究出來,他們就能一起回到故鄉(xiāng),回到原來平平靜靜的日子,以一對歷久經事的朋友身份生活著,在某個町目某個番地。

      忽然,一陣爆炸聲打斷了他所有的幻想,他往樓下看去,發(fā)現(xiàn)幾輛熟悉的車又停在了不遠的街道上。

      組員刻意挑著數量最多的喪尸群里扔了三顆M67式手雷,圓圓的猶如一枚石子落在了尸群中,卻驟然迸發(fā)出極其強大的威力。

      血漿、碎肢和炸成一條一條的肌肉組織像浪潮一樣噴濺起來,百貨商店一樓的櫥窗上頓時被暗色粘稠的糊狀物質噴滿,尸群中起碼倒下了四十只以上,手雷的爆炸余波震碎了附近櫥窗的玻璃,血光沖天和充斥著爆炸過后的焦糊味的場面極其壯觀。

      但在群中掀起的氣浪受到喪尸數量的阻隔沒有讓它們受到太多的傷害,這四十幾頭喪尸的倒下對于它們整個群體的實力并沒有損失多少。

      但是,坐在隔著一條街車上的工藤和白馬的目的已經達到,喪尸們的注意力從百貨商場里的黑羽轉向了平地上的組員身上。

      “A小組注意,你們的工作重點是領著尸群跑動起來,一個街區(qū)過后有B小組接替你們的工作,依次輪流!

      “是,收到指令!

      A小組開著一輛“福特探險者”,一邊用零星的槍聲和掛在車后鐵鏈的拖拽聲吸引著喪尸們的注意力,由于喪尸們的活動較慢,他們的動作也不敢加快,生怕將好不容易引開的尸群丟下,讓前去救黑羽的小組成員失去機會。

      這樣的方法成功撤離了絕大多數的喪尸,在邊打邊撤便吸引著對方注意力時,A、B小組同時兼具消滅一部分喪尸的任務,他們的彈藥是全組人員中最充足的。任務間隨時通知對方互換任務,以進行到哪個街區(qū)、或是哪個組的攻擊角度較好、殺傷程度最大來判斷自己組內的任務對象,圍繞著這棟百貨商場進行一系列的打援救助行動。

      只見商場的一樓門口已經沒有多少喪尸了,工藤有些按捺不住地沖出他所在的囚車,揣上一把手槍和匕首一路進入了百貨商場之內,當白馬反應過來時,卻早就攔不住他了。

      “喂。∧慊貋!可惡……”白馬端起槍,幫工藤干掉一只離他身后最近的喪尸,眼睜睜地看著他負了黑羽的吩咐、讓工藤獨自進入戰(zhàn)斗地點。

      “黑羽。 

      工藤沖到商場的大廳里,看到了從樓上消防梯下來、安全無恙的黑羽,趕到他面前一把抓住對方。

      “你沒事吧?”

      黑羽的情緒并不好,或者是……看到工藤出現(xiàn)在他的面前,臉色又更差一層。他一邊和工藤對話,一邊來到白馬的接應地點,與工藤一起登上車廂進行撤離。

      兩人在原本的囚廂里面面相覷,尤其是黑羽,面色和眼神都相當的不友善。

      “你怎么來了?”

      工藤一愣,有些驚愕地反問他:“難道不該來救你么?”

      “我是說你怎么來了?為什么不帶著我的小組一起走?”

      “你這話什么意思?”

      見兩人之間火藥味愈漸濃厚的樣子,白馬悄悄注了眼神過來,開口打著圓場。

      “嘛……好歹靠著工藤的指揮和戰(zhàn)術將你救了出來,再問這些似乎……”

      黑羽直接截斷了他的話,眼睛盯著前方駕車的那人,隔著一道阻隔板,話音震得板輕輕振動起來。

      “我的任務是怎么交給你的?你就這樣放任他像個瘋子一樣沖進來、報復我將你們保回組織的做法么?他的自身防御力不高、沒有經受過專業(yè)訓練、不懂得紀律和任務的根本意義,難道白馬探你還不懂么?”

      白馬被他噎得深呼吸一口氣:“你是不是被喪尸嚇傻了、好久沒說話這才把口水一直噴到我和工藤身上?難道你沒看見嗎?剛才的工藤是我能攔得住的么?”

      黑羽不吭聲,將矛頭直轉向身邊的那個醫(yī)學家。

      “自己的防護措施沒做到位還想著來救我?不怕再把自己搭進去讓這個世界繼續(xù)淪陷?”

      工藤一直盯著他的臉,毫無愧色:“要是你對于我來救的你這件事心存不滿,我可以告訴你其實你根本沒必要這么做。其一,我來救你是因為我的個人準則和道德標準,做醫(yī)生的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一個活人掙扎在死亡線上;其二,我的確是制造了這份病毒的原載體復制系統(tǒng),但是我不能預知未來,造成如今的世界格局我并非是那個唯一的兇手,在這件事上我也無需征求你的原諒和理解;其三,因為我和你的個人關系還不錯,要是放在和平年代我們也許會是朋友,所以出于朋友的道義,我一定會拼盡全力過來救你,不過如此罷了。”

      扔完這一番長篇大論,整個車廂里陷入了一片寂靜。

      良久,黑羽從他的三點原因上回過神來,看著對方因為激動和情緒高漲而在面色上沾染的點點紅色,心里忽然覺得拔開了什么塞子,所有的心事順著不知名的管道一個勁兒的下滲,統(tǒng)統(tǒng)不復存在。

      “說了那么多,其實還是在說明要是遇到什么危險你一定會來救我?”

      工藤轉過臉不去看他,冷哼一聲:“斷章取義,自作聰明。我是指要是其他任何人遇到這種情況我也回去救他們,不止是你。”

      “在這里,你和其他人私交關系好么?他們有教過你怎么殺死一頭喪尸么?”

      “……要你管。”

      打斷他們對話的是來自B小組的哽咽的哭聲,白馬點開了揚聲器讓車廂里的兩個人都聽得清楚。

      “報告……A小組,全員犧牲了!

      “你說什么?!”黑羽一聽到這個消息,騰地一下站起身來沖到小氣窗的窗口貼近那只揚聲器大聲喊道。

      B組成員安然無恙,正與黑羽他們一車正往一處山地上逃跑,在逃跑的過程中黯然敘述了A小組全員犧牲的經過。

      打援戰(zhàn)法雖然對救出黑羽這件事上來說是最佳、最迅速的方法,但它有一個很強的地域限制性,需要對操作人員有著一定的地區(qū)熟悉性的要求。黑羽的小組成員在來到華盛頓前互相都不認識,在一定基礎上作戰(zhàn)磨合經驗不夠,同時,在非任務時他們則必須留在組織基地訓練,對華盛頓的地區(qū)和街道并不是完全熟悉。

      盡管有導航和地圖,在被這種大型尸群追殺的時候,心理活動總不可能達到百分百的鎮(zhèn)定,更何況這些小組成員原來只是一些比較優(yōu)秀的軍人而已。他們在慌亂之下來不及對照手中的地圖在華盛頓街區(qū)里胡亂行駛,最終被逼進一條死胡同里,外面被包圍了密密麻麻的喪尸群,車窗外全都是拼命拍動的青灰色、指甲繞長的手。

      離他們最近的一頭喪尸已經順著汽車的引擎蓋扒著雨刷器爬上來,緊接著、兩只、三只,尋常的汽車前觀玻璃根本支撐不住這多么喪尸的體重,已經出現(xiàn)了裂縫。從喪尸喉嚨里發(fā)出的興奮呼隆聲已經迫在耳邊。

      A小組成員見在這種情況下無論如何也逃不出去時,就干脆一同拔響了身邊所有的手雷,而不遠處的B小組就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的車輛逐漸消失在一片火海中,與他們的靈魂一起不存于這個世界上。

      A小組的犧牲連帶著汽車爆炸的威力帶走了將一百多頭喪尸的性命,成功地為B小組的逃離爭取了時間,也讓生者對他們感到濃濃的愧怍和懊悔。

      此戰(zhàn),讓黑羽小組損失了四名組員,加上之前三天零星損失的四名組員,還剩下B小組的五人加上他和白馬,從原來的十五人減至七人,傷亡過半,彈藥幾乎告罄。

      他們停在一處荒草遍生的山坡上,腳下的土參雜著硬硬的小石子,腳邊的荒草叢里偶爾零星生長著幾朵野花,有的白有的紫,像是噴放著無窮無盡的哀怮與虔誠的禱告。

      他們七個人加上工藤在一處背風的山坡上挖了八座空墳,里面僅僅放著一頂死者們生前的用品,如衣服、如帽子、如他們領取任務前放在白馬那里的袖章和對講機。

      天空外,在空氣中朦朧飄散的血腥氣與曠碧的爽朗連成一片。

      連風也無處追尋失蹤的情緒。

      他們現(xiàn)在追念的他們,在以后都將成為無名的土壤,又何處不哀傷。

      黑羽低著頭,似沉默一片,面容沉重的他不知道該如何作想。他帶領的這支小組無端端地付出了這么慘重的代價,讓他在心中無時無刻都充斥著矛盾。

      明明在幾天前就找到工藤了。

      明明早就能帶他回去。

      明明不甘心讓研制出此藥的醫(yī)學家得到所謂的自由。

      要是沒有容忍他一次又一次的逃跑,要是限制他、困住他、將他壓制到不能反掌的地步,是不是可以避免這些無謂的犧牲?

      黑羽將眼神轉向身旁的工藤,仿佛在尋求這些問題的答案。

      他看到了對方與他極為相似沉靜含默的側臉,面上的愧疚之色卻比他更深、更濃重,如一場積壓在天邊陣陣的鉛云,泯入臨近黃昏的陰沉和昏暗。

      他正想問工藤你有什么資格對這些逝者感到愧疚,但是他端詳了工藤幾秒后,發(fā)現(xiàn)這些話他再也說不出口。

      黑羽在思索著其中的原因。

      也許是那天的打斗?

      也許是那雙倔強明亮的瞳眸?

      也許是每天相處時的嬉笑打鬧和對方總是一本正經的態(tài)度?

      也許是從街頭巷尾的垃圾堆到腐爛霉變的土壤處處涌動著尸骨殘骸中的騷亂與過往中,讓他自己在內心里存了一份對于美好的向往?

      黑羽捉摸著,答案是或許吧。但他覺得自己可能忘記了這些情感在這個時代里顯得是多么禁忌。

      工藤終于從沉默中回過神來,但依舊是呆呆地看著那八座空墳。他的手、他的褲腳,都被泥土的黃色沾染。他們活著的八個人只有六把鐵鍬,但是他不甘心自己只能站在一旁什么忙都幫不上。

      工藤他用的是手。

      他看向黑羽,很平靜地說了一句:“我……跟你回去吧。”

      黑羽抬了抬眉:“為什么又突然愿意和回組織去了?你之前不是說寧死都不愿意么?一次又一次地逃脫、一次又一次地拖延我們回去的時間,難道看到八座死人的空墳就讓你改變了想法?那么早說啊,每天都在死人、滿大街都是死人,死人多了去了你又何必等到今天?”

      工藤心中的情愫似一陣靜謐的小雪,一片、一片,無聲地落在地上,卻能一層一層將痛苦掩蓋起來。

      “在這個天下,無論活在哪里都沒有意義,曠野也好、桎梏也好,其實都是不自由的。要是能早一點完成研制出血清的任務,就是對我的一種解脫。你知道么,黑羽,我們的家鄉(xiāng),我想了太久了。”

      他們一行人默默地下山,發(fā)動汽車,打開車門迎接工藤登上那輛漆黑深邃的囚車,沿著公路往華盛頓前進。

      車行了十幾米,忽然被黑羽喊停下。

      大家都不解,包括白馬在內,都不知道這個人想到了哪一出。

      黑羽下車,來到那輛囚車前,打開車門,對著工藤招了招手。

      “下車,我們走吧!

      工藤抱著膝蓋坐在一個角落,用手掌遮了遮刺眼的光線,意識仿佛同他的視野一樣的模糊。

      “你說什么?”

      他的驚訝是毋庸置疑的。

      黑羽笑了笑,一把將自己的槍袋背上肩,他的身上還有另一個包,里面裝著水壺和一切其他的生活用品。

      他伸手,更加地敞開了囚車的車廂門。

      “田野、山林、溪流,既然是在異地,那就把這里當做故鄉(xiāng),我們來一場旅行吧!

      工藤依舊詫異地看著他:“為什么會是你?你當初帶我回組織的決心是多么的……”

      黑羽搖了搖頭,仰著天空比了比自己有傷、有老繭的手,余暉從他的指縫中穿過,掌心掌外,像密切牽連的兩個人,彼此交錯、彼此留戀不已。

      “血清研制的成功雖然對你是一種解脫,但是你的一生卻始終被它困住,無法逃離。這樣的條件對你來說是不公平的,公平了其他人卻獨獨沒有公平到你,我不想看到你是不公平的,或者說我可以陪你一起嘗受到不公平的滋味,但是不會把你交給其他人、當做是他們的驅除仇恨的途徑!

      他笑了笑,真像一個瘋子。

      “其他人回去吧,就當這次任務失敗了。從現(xiàn)在開始,我是組織的叛徒,不再是你們的組長!

      夕陽的風吹過面前人的發(fā),讓他一頭棕色變得更柔軟、更凌亂,像搖擺不定的心境波蕩起鱗片般的錦。他伸來的手被逆行的陽光不著邊際地勾勒著,唇邊的笑容沉沉地、沉沉地墜入最深的畫面里,穿過這山野、穿過這城市。

      寒風凄凄,刮過霜草、路過耳畔,如同他堅定不移的信念一點一點在風中風化著、凍結著,成為一塊堅硬的磐石。

      “黑羽你瘋了?”

      白馬領著其他的組員下車,攔住他,非常不能理解他的行為。

      “他是組織要的目標、帶他回去是我們的任務、他更是掌握著全人類復興計劃的醫(yī)學家,你怎么能放了他、讓他跟著你去胡來?你這不是明知故……”

      白馬忽然看向工藤,停了自己想說的話,又掉轉了個話題:“你自己怎么想?你之前的愧疚都是嘴上說說的兒戲嗎?組織外沒有那么好的條件制造血清了!

      工藤沉默,衣袖被風聲灌滿。但不過多久,他重新?lián)P起臉,對著白馬說:“組織內的條件就一定好么?在外面,我也一樣可以制造出血清。等我證明它有用的時候,我會來找你們,并且一路救人!

      他跳下車,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拍開黑羽伸過來的手:“別拉我,我自己會走!

      黑羽好脾氣地沖他笑,笑看著工藤的腳步飛快、眼神像被點燃了似的明亮著,蔚藍色的瞳火帶來的高溫將他整個人都燒化了,像是真正獲得了自由那樣高興,披著滿身、滿身的無名歡愉張揚著它們的芬芳和馥郁。

      黑羽轉過身,對著隊員們招招手,然后跟上工藤的步伐翻越到了山坡的那邊,與公路上的組員們行的越來越遠,身影逐漸消失不見。

      行了沒多久,忽然看見工藤折了回來,匆匆擦過黑羽身邊。黑羽不解,一把攔住他:“你要回去么?”

      工藤愣愣地回答了聲:“對啊!比缓髶崮χ掳停伎计鹚坪跏且粋很嚴肅的問題,臉上盡是精打細算的神色:“我們這樣都成為了組織的叛徒,我倒算了,你好歹是他們原來中的成員。要是不多拿點武器裝備、不多消耗掉一點組織的彈藥什么的,是不是都對不起‘叛徒’這個稱號?”

      黑羽聞言一愣,然后哈哈笑著用拳頭砸著旁邊一棵被濃綠色苔蘚爬滿的樹干,笑得不能自已:“工藤你原來這么會打算,沒想到啊、真是沒想到,要不以后一切大大小小的事情都交給你了,我來負責浪費!

      工藤聽出來他這是在嘲笑自己,有些不樂意,沖他踹了一腳:“干嘛,不回去就不回去了!比缓蟊成虾谟鸱旁诘厣系哪莻背包,悶悶地獨自往前走。

      黑羽看他神色不好,有些緊張地站起身來,跑到他身邊、略略有些討好的神色:“那個……剛才……”

      工藤剛要反駁他的話,忽然,從不遠處的樹林里傳來數字的喪尸們的嘶吼聲?莶荼凰鼈儾鹊脟W嘩作響,一聽這數量就絕對不低于十幾只。

      黑羽和工藤兩人作為剛剛反叛組織的成員來到了一片樹林里,身上并沒有很多的武器彈藥,也沒有很多的必備用品。此時,硬碰這一群喪尸撈不到什么好處,反而會降低自身的元氣、白白浪費了子彈。

      打這種吃力且不討好的仗絕對不是黑羽的作風,他在一瞬間就為他們制定好了最好逃脫的方案,即邊潛伏便撤退。他們可以利用舊衣物糊上喪尸的血液為自己制造一份偽裝,一點一點逃脫喪失們的包圍圈,然后找一處較為安全的建筑藏匿起來。

      可惜,理想總是美好的。當黑羽意識到自己身邊的人不是戰(zhàn)友而是一只拖油瓶時,他有點郁悶。

      本來他們潛藏在一棵樹后打算埋伏一頭落單的喪尸,它離工藤較近本可以被一刀解決。但是他高估了工藤的實戰(zhàn)經驗,沒想到對方在躲避喪尸揮過來的手臂時將手中的刀滑脫,掉落在地正好碰到石子發(fā)出很響亮的“當啷”一聲。

      他們瞬間暴露了位置,引起了大部分喪尸們的警覺,只能靠發(fā)足狂奔來擺脫它們,而且是沒有目的性、沒有計劃性、沒有方向性的亂跑,這在一片陌生的環(huán)境里是很危險的。

      在逃跑的過程中,他們遇到了一條幾乎被廢棄車輛隔斷了的公路,滿條路上都是一輛輛停泊的車輛。而后方的追兵卻一直根據他們的氣味緊追不舍,它們在體力和行動力上占了優(yōu)勢,而且無視地形。

      黑羽在掩護工藤撤退的時候一不小心被一旁廢棄車輛上橫插出來的鐵棍刺傷了右腿,傷情嚴重,而且那根鐵棍上銹跡斑斑,如果不趕緊處理很有可能會感染破傷風。鮮紅色的血淋淋漓漓地流淌了一地,幾頭喪尸聞到新鮮的血腥味愈發(fā)地興奮不已,喉管里呼嚨呼嚨的聲音隔過一輛又一輛車既遠且近的傳來,交錯著浮動在兩人的耳邊,弄得人心惶惶。

      工藤為這件事很愧疚,但是他是一個不善表達的人。他拽過黑羽的一條胳膊將它搭在自己的肩膀上扶著對方行動,每一步都盡量將黑羽的重量都壓在自己的身上,情急之中力求他能讓黑羽減輕一點疼痛。

      但是這對于他來說并不是一件輕松的差事,他的體力和力量都不如接受過訓練的黑羽,他的腳步已經開始慌亂和無力,虛虛地踏在根部枯黃的草地上。

      黑羽看看他的側臉,忍著疼痛裝著沒什么事的樣子:“工藤,我看到了前方五百多米處有一棟別墅式的建筑,到達那里我們就可以歇一歇了!

      工藤一直沒說話,直到他們進入建筑、用力關緊周圍的門和窗時才狠狠地松了口氣。他讓黑羽坐下休息,而自己拿起黑羽手中的武器巡視了一遍房屋內部,在一片黑暗和未知危險的空間里前進著。

      周圍沒有燈光,唯有一點點從別處侵襲來的日光在走廊上往返,可以看清無數細小的塵屑張牙舞爪地飛舞著。別墅二層的木質棕紅色的地板被工藤踩得微微作響,在如此安靜的環(huán)境里能聽得到他緊張的呼吸聲在空氣里靜靜地回蕩。

      手中槍械清脆地發(fā)出推下保險的聲音,工藤剛要松口氣,卻忽然聽見不遠處的洗手間里似乎有半個黑色的人影。

      他又重新打開保險舉起槍,一點一點靠近那個洗手間。

      砰——

      一頭喪尸重重地推開了洗手間的的門猛地朝工藤撲來,工藤一驚,沒有松懈下手里的槍支對著它的腦門開了一槍,立刻看見有一道暗紅色的血伴隨著混臭氣味的腦漿迸濺了出來,涂滿了對面的墻壁,而喪尸也軟軟地倒在了他的面前。

      他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微微地打著顫,再也拿不起槍支的重量,就像自己第一次上手術刀握著手術刀不知道該怎么辦的樣子。

      他強自定了定神,將別墅內所有的房間包括地下室都排除了危險,這才回到一樓客廳里的黑羽身邊。

      黑羽對他豎了豎大拇指“工藤,你做的很好,進步很快!

      工藤擺了擺手,滿臉的愧疚之色:“抱歉,還是我沒有什么戰(zhàn)斗經驗,讓你受傷了!闭f完,他蹲下身,檢查了黑羽的傷口,然后搖搖頭。

      “這不趕緊處理是不行的,你等一下,我記得我藥箱里有消毒用品和紗布,過程會有點疼,你忍住!

      說是刺傷的,其實幾乎快要穿透了,還好沒有擦到大腿的側動脈,傷口很大,不單是消毒,還需要縫針。

      處理傷口對于工藤來說是家常便飯了,他將自己的手用這棟別墅里的洗手液仔細洗了三遍,然后拿著紗布和碘酒朝黑羽走來。

      其實黑羽很怕去醫(yī)院,尤其醫(yī)院里是那一股子消毒水的味道容易讓他緊張和頭暈。工藤那一幅架勢使他心里打起了鼓:“那個……工藤啊,麻煩你下手輕點!

      工藤蹲下身再一遍檢查他的傷勢,一邊做著傷情判斷,然后挑了挑眉:“怎么?你怕痛?”

      “怎么可能怕痛,但是一看到醫(yī)生我就怕!

      工藤笑了笑,那點笑清朗得如同一點流過的白云、一莖夢里才有的花,輕輕轉過無數拐角才來到黑羽的面前。

      “醫(yī)生就是要和死神搶時間的,所以怎么可能不讓人害怕?”

      他拿起一把剪刀剪除了黑羽傷口附近的布料為進一步消毒、縫針做準備,但黑羽傷在大腿處,所以在這過程中有一些微微的尷尬。

      黑羽覺得自己今生是頭一遭臉紅了,支支吾吾地開著口:“工藤……那里是…..”

      “少廢話,別打擾我工作!

      “但、但是……”

      工藤低著頭,忽然揚起臉,他的一撮柔軟的黑發(fā)在動作之間輕輕晃動著,認真地問向快斗:“你平時最喜歡吃什么?”

      “啥?”黑羽一談起食物就顯得有些興致勃勃,正當他拼命思索著食物的品種時,工藤將手里整整一小瓶的碘酒全都潑在了他的傷口上,干脆利落、絕不拖泥帶水。

      這份疼痛來的太猛烈太迅速太不經意太令人措手不及,黑羽壓根就沒有準備承受住,瞬間疼得齜牙咧嘴起來。

      “黑……真….”他想說的其實是工藤你下手真黑。

      “黑什么?你才是黑羽吧!惫ぬ倏粗,絲毫沒有將同情心用在這個時候。因為這份疼痛是黑羽必須承受的,不然他的傷口會給他帶來重大的隱患問題。

      倒碘酒其實是急救醫(yī)生在緊急的情況下,包括病人不愿意配合醫(yī)生的行為做出的無奈選擇。黑羽的傷勢已經稍微耽擱了一會,工藤他這么做也無可厚非,而且?guī)淼那鍧嵭Ч麜用黠@。

      工藤拿起一根用火灼燒過的鋼針穿了縫針用的線站在黑羽面前,遞給他一杯水和兩片止痛片。

      “抱歉,這個地方沒有麻醉劑,只有止痛片。藥片不能多吃,最多也只能給你這么多,一切情況得靠你忍著!

      黑羽點頭,表示理解,接過藥片吞了,并且露出像壯士一樣的視死如歸的表情。

      縫針過程中出奇的安靜,工藤的手勢很快,技術也不錯,除了穿進去和拔出來時尖銳的刺痛無可避免之外,在皮肉中穿梭的疼痛幾乎是沒有的,讓黑羽稍稍放松了一點。

      夜晚,喪尸的活動時最頻繁的,在白天里行動則會滯緩一些。黑羽擔心隔過暗色的窗檻外危險還沒有散去,在房門緊閉卻沒有加固的前提下,他們不敢喊叫、不敢開燈,怕聲音和光線會將大批量的喪尸們引來。

      他苦苦地忍耐著澎湃的疼痛,不時地望著工藤黑色的發(fā)頂,那里有一個很可愛的漩渦,盯著它看,似乎這樣做可以分散掉一點注意力。

      工藤的臉上都是因認真而沁出的汗,薄薄的一層映在他的臉頰上,沾濕了額前的劉海,臉頰上透露出一種微樣別致的淺紅色。

      黑羽轉過頭來看見旁邊有一塊沒有用過的紗布,把它拿起來替工藤擦了擦臉上的汗水,輕輕撥開對方凌亂的劉海。手勢輕柔,盡量不遮住對方的視線,然后勉強地扯了扯嘴角:“辛苦你了!

      工藤抬眸看向他,眼底清淺極了,他搖了搖頭:“不礙事,說到底還是我要跟你道歉才是!

      酷刑終于結束了,縫了大概十幾針。黑羽看著自己的傷口被一層一層紗布仔細地包扎起來,覺得那看不見的表皮之下有什么東西在一跳一跳著疼痛。他告訴工藤,工藤回答說那是正常的,叫他不許走動、多休息。

      往后的幾天,黑羽看著工藤搬來好多木板一層一層加固著門窗的防護,看著他天天拿著自己的空槍練習著射擊,看著他每天累到腰都直不起來、手腳軟軟的使不上力氣。

      看得黑羽心里滿滿的心疼。

      “工藤,別練了。今天你已經練得很多了。”

      “不行,為了你以后不再被我拖累到,我的練習還要加倍!

      “真是個瘋子。”

      “什么?”

      “不,沒什么!

      黑羽忽然覺得自己也應該拖著傷腿幫著他多搬一點、多教他一點、多在他攻克血清研究的時候照顧他一點,但無數次的請求過后都會被工藤一把按回到座位上。

      “你給我坐回去!”

      “再坐就要爛掉了!”

      “坐不坐?!”

      工藤是這棟別墅里的上帝。

      這天,工藤要出趟門,去幾站路距離外的藥店搜集一點實驗不得不用到的藥品。黑羽在別墅里整理著他的資料和草稿紙,看著他收拾好自己的武器彈藥、看著他將自己的小藥箱背好、囑咐他小心。

      在此期間,工藤什么表情也沒有,看上去有些呆呆的。

      黑羽忽然有些不好的預感,所以他的囑咐聽起來瑣碎、令人不耐煩。工藤揮揮手,示意他知道了,然后開門走了。

      工藤是早上走的,現(xiàn)在已經是黃昏了,但還不見他回來。

      黑羽心里不好的預感愈發(fā)強烈,他無法容忍自己再在屋子里坐下去,他拿上一把槍和一柄匕首打算出門去找工藤。

      在路上,他一邊安慰自己:工藤已經不再是原來剛剛認識那個的醫(yī)學家了,現(xiàn)在的他槍法過得去,用刀起碼不會再滑脫,自己能保護自己…….

      工藤,你能保護自己嗎?

      黑羽攬著一個背包,里面裝著他剛剛收拾好的武器,悄悄打開別墅的門穿過了后方一片枯黃色的草地。

      他鉆到了一片樹林里,這是去幾站路距離外的藥店的捷徑。

      遠遠地,他看見了有兩到三頭喪尸似散步一樣的游晃著、歪著頭,空洞的眼神中有許多條乳白色的蛆蟲正在它們的五官上鉆進鉆出。

      他貓下腰,輕輕放緩腳步、減低落葉被踩動的聲音,并沒有打草驚蛇地去攻擊喪尸們,而是選擇了悄悄繞過這些敵人,藏在一棵樹后靜靜觀察它們從遠處慢慢走來、直到經過他的身邊,一副沒有發(fā)現(xiàn)他的樣子。

      看上去,它們嗅覺已經鈍化了好幾倍,再也聞不出鮮活的血肉味,況且也沒有聽到黑羽之前的腳步聲。

      黑羽納悶,憑著他對喪尸習性的了解,這些從細節(jié)上反映出來的異?偰茏C明這附近有特殊情況發(fā)生。

      他往前繼續(xù)悄悄潛行百米左右,接連不斷地發(fā)現(xiàn)了如上述情況的喪尸們。

      在一次不經意的回頭時,他偶然間發(fā)現(xiàn)這些喪尸們的衣物上有許多被灼燒的痕跡,熏黃一片,身上的毛發(fā)也焦枯不少,皮和肉糊在了一起,讓本來就恐怖、令人生惡的面部變得更加丑陋不堪,

      前行之時,黑羽發(fā)現(xiàn)天色逐漸地昏暗下來,有一攏洶涌狂亂的黑色煙霧沖天直上,幾乎蓋過了現(xiàn)已有的黃昏之色,周圍里似飄散著無數被血色殘染的固體小顆粒和塵埃。

      他站在樹林的邊緣,位于一個小山坡上,從上俯視而下。他看到了山坡下的一個無人的居民區(qū)里著起了火,火勢熊熊難以撲滅,跳躍在屋檐墻角發(fā)出噼啵噼啵的聲音。

      將近一百頭喪尸源源不斷地往無火、無煙的地方逃散著,自然就是朝著樹林深處的方向。

      難怪了。

      黑羽這么想著。

      難怪一路上會看到這么多喪尸、并且對活人處于一種無動于衷的狀態(tài)。原來是剛剛從火場里逃出去,呼吸道被煙霧里的顆粒都堵住了,從而影響了嗅覺。

      但這些還則罷了,最重要的是,工藤他在哪里?

      黑羽用目光搜尋著小鎮(zhèn)里醫(yī)藥店模樣的建筑,終于在濃煙滾滾的中心好不容易地找到了它白色的一隅。

      他的心里既緊張又激動,激動的是工藤是不是就在那里;緊張的是對方的情況到底如何?這些火是誰放的?工藤他為什么要放火?

      他拖著一條還未完全傷愈的腿急沖沖地闖進了一片黑色的濃煙之中,在朦朧模糊的視野里辨認著那棟醫(yī)藥店的方位。

      他再一次感謝了自己原來是一名空軍的士兵,良好的視力和優(yōu)秀的捕捉力讓他快速抵達了目的地。

      面前的這棟建筑燒毀的情況最為厲害,因為它的結構除了鋼筋和水泥組成其余的都是木材和膠化板搭建起來的。黑羽看著面前的火屋,脫下上衣將它用背包罐子里的飲用水全部打濕,然后將它反裹著頭部,扔下背包、深吸一口氣直接沖了進去。

      里面的情況更加令他難以辨認,火光點亮了周圍的環(huán)境但繼而又被滾滾的濃煙遮住。黑羽盡量壓低身子,在著火與未著火的地方之間穿梭著。

      “工藤!”

      他大喊著,拼命搜尋那人的位置,周圍并沒有傳來應答聲。

      屋內的地形并不復雜,只是一個隔間和一個外間搭建起來的藥店罷了。

      忽然,他回頭發(fā)現(xiàn)在暗處有一個空置的角落,那里沒什么濃煙也沒有著火。有一道門,是鋼制的,緊緊地關著。

      工藤有可能在那里。

      他幾乎是撲了過去,捶打著門板。門板已經被周圍的高溫影響至深,摸起來一片滾熱。但是黑羽管不了那么多,也不顧手被灼得血紅,用力地拉動著門的把手。

      幾秒鐘而已,過去的時間似乎并不是很長。

      門后邊終于松了力,里面的人大概聽出來敲門、撞門的已不再是喪尸,而是黑羽,于是不再堅持撐住門的動作,輕輕打開了一條縫。

      黑羽在那條縫中看到了工藤臉部的一點輪廓,心中一喜,來不及確認對方的情況到底如何,將已經半干的外套一把裹住他,自己身上沒有任何一點防護措施,架著工藤一路逃出了快被火勢吞沒的藥店。

      盡管黑羽曾經接受過高強度的訓練,也依然會經受不住大火的炙烤,但黑羽不知道是哪里來的力氣,他不僅堅持了下來、從火場里救出了工藤,還讓他們安全地抵達了背風處的山坡邊緣。

      工藤目前處于完全脫水的狀態(tài),面色金白一片,汗被滯在皮膚下排不出來,全身滾燙,似被剛才的火燒著了全身上下。

      他輕輕睜開眼皮,看到了面前熟悉的人,卻連一個笑容都掛不上,只多微微牽動著嘴角,仿佛剛才為黑羽開門的動作已經耗光了他渾身所有的力氣。

      “黑羽,我們……別走得太遠,我已經沒有……力氣回去了!

      黑羽感覺自己后背刺痛一片,大概是被燙傷了。但是他沒有顧及自己,而是轉過頭,用自己的手背貼著工藤的額頭,一臉的擔憂。

      “怎么這么燙?”

      工藤的呼吸聲很重,用盡力氣呼吸到底才能得到他所需要的氧氣量。

      “火……是我放的,我……并沒有別的選擇了……”

      黑羽止住了他的話頭,看了看四周,再一次背著他起身、來到一百米遠處樹林間的小河旁,讓他躺在一棵濃綠茂盛的樹下,然后跑去給他接了點水,潤一潤對方蒼白皸裂的嘴唇。

      “有什么事慢慢說!

      工藤渾身依舊滾燙,皮膚下像有火焰從內里竄出來的。

      “你知道的…我需要血清的材料才出去……”

      他把真實的后半句抿在唇邊,暫時沒有說下去。

      黑羽用沾濕的帕子替他擦著前額和脖頸,擦過幾次之后,帕子上竟然是溫溫的。

      工藤在敘述了整個事情經過的同時,黑羽能感受到工藤的四肢因高燒正在微微痙攣著。

      黑羽聽他吃力地說,知道了工藤早在準備獨自突破遍布喪尸的小鎮(zhèn)之前、將一路上搜集來的汽油倒在了藥店和它的周圍,知道了他后來真的被包圍了,知道他被尸群堵在藥店的倉庫里,知道了他被迫不得已劃亮了點燃那些汽油的火柴。

      “你這是打算和它們一起去死么?”他不得不感嘆工藤精準的預見性,怎么會有人預料自己會被喪尸包圍呢?

      黑羽將手帕重新擰濕,敷在了工藤的額頭上。

      “是啊!惫ぬ倨D難地伸出手,扯掉了臉上的那塊帕子,殘余的水珠被風帶走,唯余涼涼的溫度,讓他覺得很舒服。

      黑羽看到他不喜歡被帕子敷著頭,就干脆拿著它擦了擦工藤的胳膊,擦著擦著,他發(fā)覺不對勁,拉開工藤的袖子一看,肘內白皙的皮膚上赫然有一個注射器留下的傷孔、一塊不大、卻深到見骨、啃咬形狀的傷口。

      “這是什么?”這兩個傷口令黑羽覺得無比的惶恐和不安,他的神經被觸動,指著它們朝工藤問道。

      工藤轉過頭看著他,臉上的表情似在笑、似不再留戀這個地方。

      “制造血清的過程中,必須要試驗,是不是?”

      他就這樣靜靜地看著黑羽,沒有多余的姿勢,沒有多余的動作。

      剛才就證明了,工藤的預見性很強,不是么?

      強到了原來他早就預料到了這么一天。

      強到了他早已準備好和一百來頭的喪尸一同葬身火海。

      強到了他之所以這么拼命的脫離組織還有一個另外的目的,就是為了單獨地實驗血清。

      黑羽愣愣的看著他數秒,覺得有一種被愚弄了的感覺。

      但是他很聰明,醒悟過來之后瞬間就看透了工藤全部的意圖。

      “你是不是研制出了血清之后才逃出組織的?”

      “是啊,我終于有機會拿自己試驗了一下。但是現(xiàn)在…….看起來它沒有任何作用!惫ぬ俸貌蝗菀滋Я颂ё约旱母觳,指著自己渾身高燙的皮膚,“I am turning”。

      “難怪你之前一直在尋找落單的機會、一次又一次重復著逃亡,是不是因為我和我的小組追得你沒有多余的時間拿自己當它的實驗對象?”

      “黑羽,這是我自己惹下的罪孽,本來不應該拖上你……和別的人。”

      黑羽站起身,眼瞳的顏色深得見不到低。

      他轉過頭俯視著工藤蒼白的面色,記得曾在追捕對方那段日子里,一次嘲諷工藤沒有實際操作經驗、只有理論經驗之后,他清晰地回憶起了工藤的面色蒼白了一下,如同現(xiàn)在一樣。想必就在那時已經不知不覺地戳中了對方的心事,可惜他自己是那么的愚鈍,竟然到現(xiàn)在才察覺到。

      他自嘲了一句,然后慢慢來到工藤身邊。

      “那你早就應該實驗,然后告訴我關于血清是沒有用的這件事。”他摸了摸工藤純黑色的軟發(fā),指尖繞啊、繞啊,像是以前小時候和伙伴玩拉鉤上吊的游戲。

      工藤吃力地搖搖頭,看著晚間的風吹過輕霎霎的樹尖,看著那一片片枝葉聚攏了心中的寒涼,看著黑羽一片靜寂、哀慟的神色,輕輕地說著,似在安慰對方,似在呢喃,似用聲音輕輕牽動著對方、逼著他自己吞咽下滿心的不甘愿。

      “抱歉,黑羽。整個計劃中,我唯一沒有預見到的人是你!

      僅僅是沒有預見到么?

      眼角后方忽然映入一點血色。

      黑羽回頭望去,看到了遠處漫山遍野瘋長的火紅色鳳凰花樹林,在他如紙張空白渺茫的視線中,那一叢叢、一簇簇開得絢爛巔峰的花火幾乎要染紅連著與天一起的山頂。

      一大片紅色中浮現(xiàn)著根根枯黃色的枝椏,了了、疏落、有致、分明,無一不哄搶著觀探者的視線,吵鬧得讓人無法靜下心、連夢都為之驚醒。

      空氣里隱隱含了一份草木的清馨,一份花朵的馥郁,一份枯枝的凄愴,一份落葉的黯然。

      這般突兀的火紅色,卻像是預兆了紛沓而至的灰色。

      明明已經到了深秋,竟不合時宜地出現(xiàn)了那么多濃烈燦爛的鳳凰花,只是因為一直就生長在這里的緣故么?

      黑羽看著,莫名地想到了家鄉(xiāng)里每至秋天便會漫天飛舞的凄凄紅葉,落滿了街道、落滿了天空,遮住了眼前鮮艷的顏色,他所想象的場景皆突然被現(xiàn)實角落的沙沙聲驚了出去,聽起來像藏匿了無數喪尸啃噬著尸體,從頂空處的樹枝上彎延掠過。

      同樣,這里有兩個不合時宜的人。

      有一縷灰青色的云沫倒映在仰面躺著的工藤眼中,他的瞳色與之交映形成了一種透明而清朗的顏色,但,卻逐漸渙散開來。

      黑羽將工藤的手輕輕執(zhí)起來,放在了自己的手心上,對方的手心同樣是滾燙滾燙,如同那些鳳凰花的顏色般亮烈灼熱。

      “工藤……你終于要解脫了。”

      半清醒的工藤看了看他,眼神是散的。

      他已經看不清黑羽的容貌,看不清對方如何張嘴對他說著話。

      他只能拼命回想,用記憶里的景象和面前的人重疊在一起。

      “我……從被感染開始到……現(xiàn)在,已經…過去十二個小時了!

      黑羽用冷水搓著工藤的手,搓著、搓著,但是對方從掌心到指尖依然是滾燙。

      良久,他的眼眶中好像也被這份溫度感染到了,溫的,不停打轉的液體也是溫的。

      “你還真是能堅持下來啊,工藤。”

      一般人的轉化時間幾乎不超過六個小時。

      工藤用了好大的力氣,反過手來拍了拍黑羽的手背。

      “這不是我堅持的問題…..也許……是我的基因特殊……能抵抗住病毒……”他笑著,重重地咳嗽起來。

      黑羽的眼中黯然著,唯余一句話在他的口旁旋轉:“連你制造的血清都沒有用,要這些基因來做什么?”

      “你不懂……”

      工藤眨了眨眼,似用盡這一生的笑鬧之色。

      “你給你的小組……留了最后一顆子彈……也給我留了么?”

      黑羽怔怔地看著他,不敢錯過他的神色,也不敢拂逆他話里的意思,只好說:

      “留了,當然留了!

      “那直接……開槍吧,這燒……太難受了……”

      ………

      “我不能,工藤!

      “咳咳……真是狠心啊……讓我痛苦到最后一刻……”

      “工藤…...工藤你醒醒!你看著我!!我怎么能對你開槍呢?!”

      風再也飆不起來,一遠、一近總是能徘徊在他們的身邊。

      刮起里的石子和沙子讓黑羽看不清遠處漫山遍野的花朵,也看不清面前工藤臉上的一點點悵然。

      工藤躺在褐色堅實的樹根下,痛苦讓他喪盡了所有的神智,但他的手中握著黑羽的指尖,嘴里喃喃道:

      “我……想我們的家鄉(xiāng)……想去那里看看…...明年是不是就能……”

      他的聲音漸漸息止,被風聲掩蓋,輕輕地、輕輕地,背離了天空,背離了陸地,背離了面前的人。

      “工藤?”

      黑羽小心翼翼地拿起對方的手,貼緊臉頰,想要感受一下那指尖上殘存的熱度,確認那個人是不是還在這天下之中。

      “工藤?”

      他確認了,這手上不是還有溫度么?為什么工藤他不回答一聲呢?

      “工藤?”

      ……

      “工藤你是不是累了?研制血清很累的吧?這樣的高科技很費神啊!

      ……

      黑羽用自己的手勾勒著工藤臉部的輪廓,依舊是輕輕地、輕輕地,如珍如寶。

      面前人的臉上,還是那么光滑,那么柔軟,永遠流淌著一抹青年人的微笑,似春風吹過。

      但他卻向著那一條不知名的路走了。

      他走了。

      也許這條路能通往海洋彼岸的家鄉(xiāng)。

      “你走了!

      “你走了!

      “你走了。”

      ……

      “工藤你真是聰明,你就這樣走了!

      跟著那天上搖曳下來的一條路。

      寂寞與寂寞互相挨枕。

      林間密密的一片葉影,細細小小的光亮無聲無息的閃爍著,像從喪尸眼中發(fā)出來微綠色的幽光。

      遠處,像是響起了奇異的琴聲。

      琴聲蜿蜒,繞過叢林,跨過溪流,直接地跌入人的心里。

      黑暗。

      伸手出去像沒有底邊。

      寂寂的一彎河流淌了過去,就像什么東西也一起合著水波遠去。

      是理想?

      是信念?

      還是繼續(xù)活下去的勇氣?

      黑羽坐在工藤身邊,呆呆地握著對方的手,拼盡全力體會工藤的手是如何從溫暖轉成冰涼。

      他們就坐下這片林子下、這條小河前。

      卻唯有黑羽一人能看得到淺灘上濕濕黑色的土石,和一條擱淺了的小木船。

      黑羽他坐了一夜,想了一夜,也陪了工藤最后一夜。

      破曉。

      一些云藏在了山坡和晨曦的背后。

      下一秒,極遠東邊幾乎要被點亮了似的。

      但在這偌大邈遠之境下,卻沒有任何的聲音。

      黑羽想要合上眼。

      他覺得躺在工藤身邊對自己的太陽穴來一槍,這樣似乎也不錯。

      起碼能逃脫天下的束縛。

      就在他內心開始震蕩的時候,奇跡發(fā)生了。

      被他緊握的手動了一下,再一下。

      他幾乎飛快地俯下身,看著工藤變成青灰色的面龐、緊緊地盯住對方有什么活過來的跡象。

      直到、直到,翻現(xiàn)出眼皮之下那兩片渾濁、布滿血污、蔚藍依舊的瞳孔。

      耳邊忽然嗡地響了一下。

      那抹藍色,真的是黑羽看到過最漂亮的藍色。

      他好欣喜。

      工藤你又回來了。

      “……”

      他摸了摸正在轉動頭顱的它,很開心、很歡樂地拉著它的手叫鬧著,一如往初。

      “新一,你醒啦?”

      像不像早晨剛剛轉醒、雙方打招呼互道早安的場景?

      黑羽捧著它的臉,不讓它亂看、亂動,逼著它兩眼直直地盯著自己。

      “我背你回去好不好?”

      它無意識地掙動起來,指爪搭在了黑羽的肩上,一點一點收緊、收緊,在對方的皮膚上留下五道深深的血污。

      但是黑羽不介意這份疼痛。

      工藤新一又醒了,不是嗎?

      它終于發(fā)出了一聲人類發(fā)不出來的嘶吼聲,沙沙啞啞的,不像工藤清朗的嗓音,瘋狂地刺激著黑羽的耳膜。

      讓他徹底醒了。

      從一場無盡黑暗的夢里。

      “你不是工藤……”

      它穿著和工藤一樣的衣服,有著和工藤一樣的面容一樣的發(fā)型一樣的身材……

      但他們的靈魂不一樣,工藤他已經死了。

      不能讓這塊腐肉去侮辱工藤。

      黑羽從背包里摸索著那把槍,哆嗦著后退,仿佛像剛剛學起怎么拿□□工藤一樣,渾身顫抖著。

      “對不起………對不起……”

      它不再認識面前的這個人,一步一步緊逼而來,眼睛里只有肉塊沒有人類。

      “對不起……新一……對不起!”

      砰——

      打歪了。

      一槍打在了它身后的淺灘上。

      黑羽的淚流滿了整張面龐,下不了手的他拼命地哭了起來,那般的無助和軟弱,不再似那個意氣風發(fā)的空軍少尉,而像是一個要把所有東西統(tǒng)統(tǒng)宣泄出去的瘋子。

      他的手顫抖得厲害,絕對無法命中它的頭顱。

      “對不起!新一!對不起。 

      砰——

      它卻倒下了。

      黑羽怔怔愣愣地放下槍,一把沖到那具倒下的尸體旁邊,重新握住了它的手。

      新一,別怪我。

      是我開槍打死了你。

      他把尸體抱起來,放在那艘小船上,整整齊齊地讓它躺下。

      他自己推著船尾將小船送到了河面上,然后撐著船舷躍了進去。

      小船輕晃,一派的悠閑平靜。

      兩旁映著湖光山色,在美麗寂靜的清晨中形成一道令人動容的場景。

      黑羽將面前的尸體輕輕拉過來,同時拉響了手中的□□。

      “新一,不急,乘著這條船,我們很快就能回家了!

      “新一,過來一點,那里燙!

      書店老板忽然覺得腦袋里仿佛有根神經正一跳一跳地抽痛著,他自己的神智漸漸不再清晰,眼前的文字正越來越淡,似密密麻麻的細小物質驟然崩離,沿著布朗運動的法則不斷擴散出去。

      一縷迷蒙刺鼻的香料味道正好收進鼻腔。

      他猛地一睜眼。

      他發(fā)現(xiàn)自己坐在一張?zhí)厥獾你y色金屬椅子上,帶著一個插滿各種顏色導線的頭盔,兩只手被手銬限制住。

      從遠遠的地方傳來微弱的聲音,像精密儀器運轉起來的嘀嗒聲。

      一束白茫茫的光打在他的頭頂,照得他幾乎睜不開眼。

      之前聽到的雨點聲音原來是用來催眠的心理學專用音樂。

      周圍環(huán)境還是那個書店的模樣,但細細看上去已有不妥之處,很像一塊360度的布景環(huán)繞在他的周身,讓他誤以為他是在書店。

      他的面前的確是有一張桌子,桌子上放著一摞書,一樣是偵探類的讀本,他剛才就是趴在這張桌子上被催眠的。

      但那本泛黃的綠色封面的精裝書,其實并不是什么小說,反倒是像是一本詩集,上面并沒有他所看到的內容。

      喪尸?

      不存在。

      書店老板愣了愣,環(huán)顧四周,開始疑惑起來。

      那么,他到底是誰?他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

      他開始拼命地掙扎起來,內心愈發(fā)的惶恐不安,與椅子相連的手銬被他掙動得叮啷作響。

      這響聲引來一個人輕輕的腳步聲。

      布景被摘掉,那個人的面貌呈現(xiàn)在書店老板的眼前。

      他疑惑地看著這位穿著白大褂的黑發(fā)男子。

      “你是誰?我又是誰?”

      那名男子笑了笑,笑容很清淡。

      “看來洗腦的效果很成功啊!

      書店老板剛要疑惑下去,那名男子就給出了解答。

      “你原來是一名應招的候選士兵,但是你的血樣抽查結果顯示出你的基因對于全人類是一項具有劃時代意義的發(fā)現(xiàn)。政府派人把你送到我這里來,前提條件是清除你一切的過往和記憶,你不再記得你原來是一個什么樣的人、姓什么叫什么、出身哪里、父母名誰,你都將全部忘記,你只知道你是我的試驗品,你以后的生涯都會在這個實驗室里度過。你現(xiàn)有的記憶都是我們設定好了之后植入進去的,如你所見,你是一名書店老板!

      “我的基因…...有這么大的作用?”

      那名黑發(fā)的男子彎下腰面對他,此時,他突然發(fā)現(xiàn)男子的眼睛藍得很漂亮。

      “對,沒錯!

      “可、可是,我為什么要來當兵?為什么要拿我的基因作為研究?現(xiàn)在不是和平年代么?我的家在日本、我有一個書店、還不少員工,這些都是假的?”

      那名男子嗤笑了一聲,其中蘊含的味道嘲諷至極。

      “和平年代?日本?看來洗腦洗得還真是徹底。”

      書店老板發(fā)覺自己茫茫然如處在一團粘稠潮濕的如白色迷霧之中,聽到這話腦子里嗡的一響。

      “什么意思?”

      那名穿著白大褂的黑發(fā)男子檢查了一下遠處儀器上的數據,邊在紙上記錄,邊回答道:

      “現(xiàn)如今,已經被喪尸統(tǒng)治了一百年有余,外界是它們的天下,僅存下來的人類只能移居到地下。軍方只能不斷地派出士兵去地面上一點一點征討原本屬于我們的生活區(qū)域,哪里來的什么日本?”

      喪尸……

      原來是真的?

      那他夢里的場景……是不是也是真的?

      是不是能代表了他的過往?

      是不是能代表了他的一切?

      “我……”

      他的腦袋劇烈地疼痛起來,那些夢中的場景正隨時間而一點點散去。

      他知道自己不是書店老板,他想知道自己原來是一個什么樣的人,想知道自己曾經遭遇到了什么、遇到了什么人。

      但,不能夠。

      他拼命挽回自己所有的記憶,就算是夢里的也行。

      那些記憶如同潺潺的流水一路無情地流過他的身畔、流過他拼命收攏的指縫、流過他有傷、有老繭的手掌。

      他是那樣的無助,感覺自己被所有的物事拋棄在角落。

      最后,費盡千辛萬苦才得一片縷。

      “我開槍打死了我的愛人!

      那支記錄數據的鉛筆發(fā)出喀嗒一響,尖尖的筆頭斷了,在紙上滴溜溜地打轉,無意識地畫出一個淡淡的圈。

      一個圈,首尾相連。

      是不是如同這逃不開、揮不去、離不了、斷不掉的宿命?

      一百年。

      我們又在這天下重逢。

      盡管這天下不屬于我們。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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