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蜷縮在一個黑暗的角落里。
　　撲通、撲通…心臟劇烈的收縮帶動龐大的身體緊張的顫動。狹小的空間中同時彌漫著陽光和海腥的味道。
　　這很不同尋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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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一只兩棲人鱷。
　　我有思維、能聽懂陸地上和海里動物的語言，當然，也能說話。

　　自從一個橢圓的硬殼里爬出來，我就一直在沙石岸邊穿梭徘徊，以小魚小蝦為食。和阿龍（我的一個人鱷哥們）一樣，我們從沒見過自己的父母。一開始我們不知道原因，直到有一天我看到一只母人鱷，愣愣地盯著自己半個多來一直保護著的卵蛋，直到碎裂的蛋殼里探出了肉粉色的腦袋，母人鱷的口水竟?jié)u漸拉絲滴落在潮濕的沙石地上。
　　那個剛出世的小生命，生生祭了自己母親的五臟廟。
　　我倒是很感謝自己的父母，自從滑落母體，便被藏在一個不知名的小旮旯里，以免被“誤食”。

　　直到身上淺灰色的鱗甲變的堅硬而有韌性，我們人鱷才開始直立行走。族群聚集地是一個濕地上的小酒館，那里可以用獵物交換到遠方來的美味食物。然而我吃過最美味的，稱作“餡餅”的食物，卻是由兩個破壞我們濕地法則而被捕捉起來的小海豚送給我的。
　　那天我偷偷背著束縛他們的大網(wǎng)，躲開守衛(wèi)者的視線，沿著海岸朝遠處奔逃。卻在到達目的地時，發(fā)現(xiàn)網(wǎng)底漏了個大洞，兩只海豚都已遁回海中。我在哭笑不得的同時，也松了口氣，扔掉破網(wǎng)滿足地拍拍手。
　　海豚咯咯顫音接連從不遠處出現(xiàn)，我看到他倆捧腹在海浪間翻滾，折回淺灘朝我招呼。
　　“喂，大個兒，我們以為你是處刑者，嚇死我們啦！”“對，不過我們發(fā)現(xiàn)你是想帶我們逃走的，所以送你兩個禮物——”“海那邊把這個叫做‘餡餅’。那個硬殼是種子，可以種出長著甜甜蜜果的樹——不過你可得等好一陣呢。”
　　我把禮物吞進嘴里，呷在顎下的儲囊中，撲進水里擺著厚重的尾巴送了他們好一陣。他們告訴我：“如果你有一天呆不下去了，一定到海對岸來找我們，那里是人類的世界�！�

　　海對岸有多遠呢？我瞇著眼睛看到了無盡的白光，白光中藏著陽光溫暖干燥的味道。

　　不知道從哪天起，我周圍的族人逐漸變得不愛說話、不愛直立行走了。他們被召喚進一個靠海的石壘小房間，一呆就是幾個晝夜，之后就消失不見了。

　　我焦急地四處尋找阿龍，他卻像蒸發(fā)的水汽一樣不見蹤影。不得已我躲藏進一個狹小的石隙間，看不到天空也看不到前路。我甩著露在外面的一截尾巴啪啪地拍擊著地面潮濕的沙石，海腥味彌漫進狹小的空間。終于，我側著身體將尾巴折進石隙，蜷縮著身體聽著心跳撲通撲通。

　　我聽到敵人靠近的腳步聲，卻聞到海對岸溫暖的陽光味——

　　烈日將我的腦袋烤的嗡嗡直響，我低頭看到了自己的手，淡粉色的皮膚變得柔軟沒有棱角，靈活的五指間再沒有掌蹼青灰筋肉的牽連。
　　“——五排三號出列！”模糊的嗡嗡聲漸漸變得遙遠，清晰的話語變得硬朗真實。我抬起頭，視線中出現(xiàn)了一張棱角分明的臉，然而輪廓卻比人鱷要柔和很多。他沒有尾巴，用綠色的東西包裹住了原本的皮膚。
　　他憤怒的聲音代表著什么意思我沒有再聽，視線緩緩上移抬頭看向太陽的方向。那是溫暖味道的來源——原來這里就是人類的世界。

　　驚懼的尖叫聲從深處破土而出，從深淵而來的魔爪再度抓住我溜走的靈魂，巨大的牽引力幾乎將我撕裂。扭曲的空間和光線將痛苦捏拽拉長，我深吸潮腐空氣入口，氧氣半途失散于腮，憋悶的感覺讓我想一頭扎進海水里。

　　巨人的手掌拖拽著我的尾巴將我后扯，沙石傾翻，混雜著從根部斷掉的尖利指甲，拉出兩條長長的血跡。

　　我被扔進了那個令人恐懼的石屋。

　　三四只人鱷橫趴在地上。我看到了阿龍！我費力地爬起來，保持著直立的姿勢朝阿龍走去，顫抖地叫著他的名字：“阿龍！你怎么了？？阿龍！——”
　　他半睜開眼瞼，警惕地盯著我，腹腔發(fā)出呼嚕呼嚕的憤怒聲�！班圻恕币恢蝗索{迅速扭身撲到石屋南腳的海水里，融進了深沉的灰藍，海水一晃又變得平靜無波。

　　我聽到冰冷的聲線毫無感情地倒計時，入肺的氧氣越來越少，我感覺到肺部正在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萎縮著。
　　眼前昏沉發(fā)黑，雙腿無力支撐豎直的龐大身軀，逐漸遲鈍的思維減輕了我的身軀猛然撞擊地面的痛苦。
　　我趴臥在地面平視著阿龍，他從腹腔擠出變形的音節(jié)：“人鱷…滅絕…”。他絕望地閉上了雙眼。

　　這兩個詞是我聽到最后的語言。或者說這是我最后能聽懂的語言。

　　我四爪扒著地面碎石，憑著本能毫無猶豫地沖進了石屋角落連接的深海。

　　原本心中微小細碎的莫名失落，也隨著水面蕩起的波紋，消散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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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龍，石磊怎么樣了？”
　　“不知道啊，在醫(yī)務室呢。”
　　“真是的，這孩子怎么軍訓的時候突然暈倒了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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