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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安
春去秋來的茂盛/卻遮住了黃昏/寒夜剩我一個人/等清晨/世間最毒的仇恨/是有緣卻無分/可惜你從未心疼/我的笨/荒草叢生的青春/倒也過的安穩(wěn)/代替你陪著我的/是年輪
崇安六歲從孤兒院走進白家大門,擁有自己的父母,渴望生活充滿愛?墒,新生命的降臨打碎了一切希望。
白言在四十而不惑的年紀,眼看著妻子也快要四十,兩人生育親兒的可能性越來越小,終于決定領(lǐng)養(yǎng)一個孩子。然而,命運就是那么愛捉弄人,在白言夫婦領(lǐng)養(yǎng)崇安半年之后,妻子懷孕了,對于這個在夫妻倆絕望中降臨的孩子,兩人自是喜不自勝。
但是對于剛剛進入白家半年的崇安,可以說,半年,甚至還沒來得及培養(yǎng)出多么深厚的感情。
在崇安六歲的時候,一個孩子最玩鬧調(diào)皮的年紀,他從不調(diào)皮搗蛋,從不要求父母帶自己去游樂園,從不要求父母給自己想要的玩具,甚至開始學著照顧懷孕的媽媽,弟弟出生后,更是會幫著夫妻倆照顧弟弟。然而,以血緣為基石筑起的高墻將崇安永遠的擋在了門外,他越來越覺得做個乖孩子沒有用,考試永遠一百分沒有用,他越來越不敢出現(xiàn)在白家三人面前。而對于白言夫婦來說,似乎將崇安留下,已經(jīng)是他們最大的恩賜。
崇安越來越少說話,但依然很乖,就這樣時間一晃,崇安該上初中了。
崇安在校門口第一次遇見季曉恒的時候,以為遇見了太陽,那么明媚耀眼,僅僅一個笑容,就完全溫暖了他。
他們本來是同班同學,卻在某一次調(diào)座位的時候,無意成為了同桌,從此,崇安和季曉恒做了六年的同桌。
季曉恒是一個開朗愛笑的男孩,看的出他是在父母關(guān)愛下成長的好少年,在崇安旁邊,永遠有說不完的話,消耗不完的精力,但是,這些話,這些精力卻不是對著崇安,季曉恒自有他的朋友圈。嚴格來說,季曉恒其實不怎么和崇安說話,說的話似乎也永遠僅限于 “作業(yè)借我參考一下”那幾句。也許是性格不合,因為崇安不怎么說話,甚至對同學來說,有點冷漠,所以季曉恒對崇安其實沒有多少了解。
可是,季曉恒永遠不會明白,他坐在崇安旁邊,對崇安又意味著什么。
季曉恒常常從家里帶些好吃的,好玩的,都是要分享給他周邊的同學,崇安作為他的同桌,自然也有一份,可是,崇安從來沒有舍得吃掉或扔掉,大多數(shù)都偷偷被他保存了起來。甚至每次季曉恒在給完東西之后,已經(jīng)轉(zhuǎn)過頭不看崇安的時候,崇安都會對季曉恒微笑。
崇安從小就很優(yōu)秀,是老師眼里標準的模范生,考試永遠不是滿分就接近滿分,即使這只能換取白言夫婦平平的一句“崇安真乖”?墒呛髞恚退憷蠋煻及l(fā)現(xiàn)崇安的優(yōu)秀卻找不到父母來表揚的時候,崇安依然很努力,很優(yōu)秀,因為他發(fā)現(xiàn),只要他考第一,季曉恒就會笑彎了眼睛,認真的對他說:“真厲害,又是第一。”
崇安和季曉恒能做六年同桌,自然與崇安有關(guān)系,而于季曉恒來說,可能剛開始的確覺得奇怪,可是,后來發(fā)現(xiàn)有個安靜的學霸同桌,貌似也沒什么不好,也就沒有在意。
高三該選填志愿的時候,崇安的志愿是學醫(yī),而季曉恒因為天生的畫畫天賦,選擇了美術(shù),但是他們約好了在一個城市,然而最終,季曉恒去了南方,崇安自己去了寒冷的北方。
剛?cè)ケ狈降牡谝荒辏绨策不習慣北方干燥的冷,舍友也不明白,明明已經(jīng)這么冷了,為什么他們的這位舍友還源源不斷的釋放著冷氣,可是不會有人明白,沒有小太陽溫暖的崇安遠遠比他們還要冷。
大學期間,崇安一如既往的努力學習,每天過著平淡的生活,只有偶爾和季曉恒通電話的時候,生活好像才有點色彩,舍友也發(fā)現(xiàn),他們的這位舍友好像只有通電話的時候才有一絲熱氣,甚至有點溫柔,同時,舍友也發(fā)現(xiàn)他們的這位舍友嚴格遵照時間打電話,一個月通話決不會超過三次,也意味著,舍友一個月最多只能見到三次崇安類似溫柔的情緒。
大二那年的時候,季曉恒有了女朋友,按他的話來說,女朋友是既漂亮又溫柔賢惠,然而,他不會了解,電話那頭的崇安聽見這個消息的時候,心里仿佛下了一場雪,冷痛冷痛的淹沒這著他的心,更不會了解,就在那天晚上,崇安發(fā)燒成肺炎,是在舍友輪番照顧下才恢復過來的。
畢業(yè)那年,季曉恒和女朋友分手,回到家鄉(xiāng)工作,崇安也在一年后回到家鄉(xiāng),在一家醫(yī)院當外科醫(yī)生。
他們也偶爾出來見面,季曉恒依然話很多,崇安依然不怎么說話,在他心里,能再次聽見這吵鬧的聲音,就好像回到了校園時候,他依然坐在他旁邊,似乎永遠不會離開,他感覺很滿足。
崇安壓抑著心里的渴望,滿足于他們之間朋友的界定,然而這種關(guān)系的改變發(fā)生在某個晚上。
季曉恒過生日,沒有叫其他朋友,就只叫了崇安,兩個人在季曉恒家里吃飯喝酒。飯后,兩個人一起坐在沙發(fā)上,季曉恒仰躺過去,背靠在沙發(fā)上,閉著眼睛,看的見睫毛下的陰影,在暖黃色燈光下,崇安看著他,那么溫暖迷人。他慢慢靠過去,小心翼翼的抱住他,把臉埋進季曉恒的頸間,用非常溫柔甚至帶點乞求的語氣對季曉恒說:“曉恒,我很喜歡你!
季曉恒一時間猶如突然酒醒,沒有發(fā)覺崇安的脆弱不安,沒有發(fā)覺崇安的乞求和隱隱希冀,他只是一把推開他,猛的站起來,滿臉的不可置信。
崇安說,曉恒,我很喜歡你。
但是季曉恒說,我不是同性戀,對不起,我想我們以后別再見面了。
季曉恒轉(zhuǎn)身就走了,好像一刻也不能忍受此刻的氛圍,好像一刻也不能再和崇安多說一句話。他不會理會,崇安拼命抑制潤著眼眶的眼淚,他不會理會,崇安席卷而來的后悔與不舍,他不會理會,崇安仿佛被世界遺棄的恐懼。
你再有諸多苦難,世界依然還轉(zhuǎn),崇安沒有了季曉恒,醫(yī)院卻有了一個完美的機器醫(yī)生,一個不需要很多時間吃飯睡覺,似乎永遠在工作,不知疲累的機器醫(yī)生。一個月下來,同事們就發(fā)現(xiàn),白醫(yī)生永遠在值夜班、做手術(shù),好像有忙不完的事情,人卻在疾速消瘦。
李煜,同唐后主同名,但他沒有詩人的情懷,卻有著濟世救人的偉大夢想,成為了一名醫(yī)生。他和崇安同學多年,現(xiàn)在又是同事,崇安不拿自己當人的玩命,他卻不能放任不管。雖然崇安自以為他對季曉恒的感情天知地知,不料,卻還是被李煜摸出了一些端倪。
除夕前夕,高中同學聚會,崇安以工作為由拒絕了。而李煜卻去了,到的時候,李煜發(fā)現(xiàn)季曉恒已經(jīng)到了,沒有像以前那樣活潑的和同學玩鬧,而是自己在一邊喝悶酒,說是喝悶酒,其實更像是發(fā)呆,李煜喊了他好幾聲,他才聽見。
“想什么哪?喊你好幾聲。”兩人變化都不大,用不著自我介紹,都能認清。
“沒什么,工作的事。”季曉恒尷尬的撓頭一笑,眼睛卻沒有笑成一道彎。
“說到工作,你在哪兒高就呢?”
“我和朋友一起開了個畫室,有空歡迎光臨啊,你呢?”
“我在平安醫(yī)院呢,有病找我啊!
季曉恒沒接李煜的玩笑話,只低聲重復了一下,帶點疑問語氣,“平安醫(yī)院?”
“是呀,我跟你以前那同桌在一個醫(yī)院,你還記得他嗎?白崇安?”
季曉恒沒回答他,仿佛陷入沉思,李煜又說:“他最近不知道怎么了,天天都手術(shù)值班,幾乎都住辦公室了,人都瘦了一大圈,也不休息!
幾句話就完全打破了季曉恒的心理防線,本來今天同學聚會,他還在猶豫要不要來,怕見到崇安尷尬,但是最終還是選擇來了。李煜問他,還記不記得白崇安,怎么可能不記得呢?他們從初一到現(xiàn)在,認識十一年了,他雖然難以接受崇安對他抱有那樣的感情,可是這十一年的感情卻不是說不見面就能馬上磨滅的。
吃飯的時候,有同學突然提到白崇安,說:“當年那么冷漠的一個人,現(xiàn)在竟然當了醫(yī)生,前兩天,帶我岳母去看病,我碰到他,好像很厲害似的,聽說已經(jīng)是外科的一把刀了,不得不佩服!”
聽完,同學們紛紛感嘆佩服,卻有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老師的同學突然出聲,說:“你們知道他為什么那么冷漠嗎?”
那老師說完還停頓了一下,賣了個關(guān)子,才繼續(xù)說:“我現(xiàn)在帶的班有個同學叫白崇樂,我看名字和白崇安相似,才特意問了問,你們知道我那學生說什么嗎?” 那老師又暫停了一下,就好像自己是個說書人一眼,非要吊足了胃口才開口。
季曉恒雖然討厭他拿崇安說事,又那樣的態(tài)度,可是他心里也很想知道關(guān)于崇安的一些事,便沒有阻止。
“原來白崇安是他們家領(lǐng)養(yǎng)的,不過,才領(lǐng)養(yǎng)了半年,人家就懷孕了,還生了個兒子。但是,人家也沒把白崇安送回去,只是,想想也知道,這領(lǐng)養(yǎng)的和親生的能一樣嗎?”那老師以這樣一句不像問句的問句結(jié)束了他的“發(fā)言”,卻給了大家諸多自行想象的空間。
同學們說不震動是不可能的,但是,也不過持續(xù)了一會兒,就翻過篇了,畢竟這是別人的家務事,何況他們和白崇安交情也不深,過去的事又能說什么。
然而,對于季曉恒來說,震驚是必然的,因為他和崇安這么多年的認識,他從沒聽他說過,但是他想得通,因為崇安不是個多話的人,他習慣把事情藏在心里;可是比震驚更多的是心疼,那種針針扎在心尖上的疼痛,好似綿延無期。
聚會第二天,季曉恒就難以控制想要去看看白崇安的心情,他是中午去的,想著一起去吃午飯。但是,到了醫(yī)院,李煜碰見他,跟他說:“他昨晚值班,早晨又上了個手術(shù),想著估計在辦公室休息呢!
季曉恒輕手輕腳的進了崇安的辦公室,崇安果然睡著了,那么身材高大的一個人委屈的躺在沙發(fā)上,睡得頗熟,只是眉頭依然皺著,好像在控訴內(nèi)心的委屈。季曉恒看著他,的確比上次見到的人消瘦了一大圈,眉頭蹙著,臉色發(fā)白,連唇色都是干干的白色,季曉恒覺得自己心又疼了,感覺沒有比此刻更能明白自己對崇安是什么樣的感情。
季曉恒輕輕挨過去,幾乎是和崇安眼對著眼,唇對著唇,看了好一會兒眼前的這張臉,他才真正把唇貼上去,用舌輕輕的舔了一下,好像試圖讓那干干的唇帶點潤色,可是其實也就那么一下,他就放開了,似乎生怕自己吵醒了崇安。
即使睡著的崇安聽不見他的話,可是季曉恒還是說,崇安,我會對你很好很好。
崇安醒來的時候,已經(jīng)過了午飯的點,翻身坐起來,迷迷糊糊的覺得應該吃飯了,背后的聲音卻讓他猝然清醒。
“你醒啦?那吃飯吧。”季曉恒說,看崇安沒反應的呆坐在沙發(fā)上,脊背挺直而僵硬,便覺得那種心疼的情緒又冒了出來。他走過去,坐在崇安旁邊,握住他蜷著的手,然后主動把頭埋進他的頸窩,像害羞似的,卻是再認真不過的聲音。
他說,崇安,我們在一起吧。
崇安已經(jīng)開始顫抖,好像不能相信,卻又無法克制從心底彌漫出而的激動與欣喜。
崇安問:“為什么?”
季曉恒答:“因為我愛你,在我不知道的時候就已經(jīng)開始愛你!
除夕那晚,兩個人都躲在房間里煲電話粥,當然大多數(shù)是季曉恒在嘰嘰喳喳的說,說的話也無非是今天吃了什么,可是,就是這么簡單卻又讓人甜到心里。
后來,感情完全穩(wěn)定和諧的兩個人雙雙出柜,雖然,季曉恒那邊是頗為艱難和復雜的才讓二老同意,但是,崇安那邊的白言夫婦可以說是輕松過關(guān)。
崇安介紹完季曉恒后,白言夫婦也相當驚訝,但到底沒有多大的反感情緒,白夫人只是迅速帶著已經(jīng)成年的兒子白崇樂進到臥室,再沒有出來,好像生怕他們帶壞了自己的兒子。
白言情緒倒也平靜,絕沒有什么大吵大鬧的戲碼,只在最后崇安要走的時候,跟他說:“崇安,我和你媽媽撫養(yǎng)你這么多年,希望你做人要有良心,別辜負了我給你的這個姓。”
崇安到如今,自然明白這意味著什么,但也再沒有什么可以挽回,本來聊勝于無的感情更是從此被斷的一干二凈。
崇安和季曉恒回家,一路上都是沉默著,到了家門口,才情緒盡露,整個人滿滿的憂傷充斥了一整屋,季曉恒從背后摟住崇安的腰,臉貼在背上,他說:“崇安,你還有我,我會對你很好很好的。”
季曉恒說,崇安,我會對你很好很好的。
崇安沒有說話,可是那滿屋的憂傷卻在慢慢消散,逐漸變得旖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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