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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約
前一周胖子給我推薦了一本長篇小說。我說我沒有時間看,他卻硬要我抽空閱讀,還在我耳朵邊念叨了四五天。我問他,為什么要強迫我去看這種沒什么營養(yǎng)的網(wǎng)絡(luò)志怪小說,他搖著手指道:“你說沒什么營養(yǎng),我不反駁你。你先看看再說!
“那就免了,”我微皺著眉頭,“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些都是憑著一些民間謠傳,胡編亂造的!
胖子搖搖頭:“故事是一方面,人物才是我比較想讓你看的!睘槭裁?我接著問。他忽然扭身來回看了周圍好幾回,才半捂著自己的嘴,湊到我跟前說:“最近辦公室里的妹子們都在討論,說你和書里某位特別像,就像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
這倒是有點意思!澳幸惶枂?”我抱臂問。
“你怎么老覺得你該當(dāng)主角似的?”胖子眼色有點鄙夷地看著我,我也懶得去搭理他。他才又接著說:“勉強算是男二號吧!
“勉強?”
他摸著下巴,眼骨碌一轉(zhuǎn):“因為他出場時間算少的,不過他是個很重要的角色?梢哉f,沒了這小哥就沒這本書!
我用手指在手臂上點了點,答應(yīng)說:“那還有點看頭。我先看個開頭吧!
從我答應(yīng)要看開始胖子就沒來煩過我了,好像篤定我會很自覺地乖乖去看一樣。實際上我連這本書的紙質(zhì)版或者電子版都沒有,突然又接了一個長途任務(wù),也就有了借口不看。就這么磨了幾天到我任務(wù)歸來,胖子閑逛到我辦公室的時候又問起,我直接就說了我沒興趣。
“你這人怎么這么磨嘰?”胖子有點不慍,“安巖可是一聽我說了就去看了!
這兩個字一下就觸到我了。
我眼神看著桌上的材料,淡淡問了一句:“你怎么跟他說的?”
“我跟他說妹子們說男一號特像他,他就樂顛顛地去看了!迸肿拥恼Z氣像是正中下懷,聽的我有點不舒服。
“男二號像我,男一號像他?”我問,“同一本小說?”
胖子點點頭:“沒錯。嘿你還別不信,這世界上就有這么巧的事情!”而后他突然神情嚴(yán)肅地拍拍我的肩,語重心長地說:“看看吧小師叔,漲漲情商!苯又π涠ァ
我看著胖子的背影沉默。說實話此時很想回一句,你說誰要漲情商?但是他已經(jīng)腳底抹油跑了很遠(yuǎn)。他知道我從不扯著嗓子喊話。
那就看看吧。我問瑞秋要了一份電子檔拷貝下在協(xié)會的終端里,當(dāng)晚澡后就惦記上了這件事情,點開了第一頁。
50年前,長沙鏢子嶺。四個土夫子正蹲在一個土丘上,所有人都不說話,直勾勾盯著地上的洛陽鏟。
50年后,杭州河坊街西泠印社,我的思緒被一個老頭子打斷了,我合上我爺爺?shù)墓P記,打量了一下對方。
在協(xié)會閱讀資料太多次,以至于我已經(jīng)練就了一目十行的閱讀速度。但看完第一本前半,二十多章,還是已經(jīng)午夜二時三十分。早就過了我平時休息的點,但是我覺得自己異常精神,翻身起來喝了一大杯熱水。
最后準(zhǔn)備閉眼前,忽然記起自己忘了什么事情。打開終端,把小說的封面看了一眼。
《盜墓筆記》,作者,南派三叔。
第二天我不出任務(wù),到協(xié)會的時候正好遇上瑞秋抱著當(dāng)天新到的資料上樓。我叫住她,問她這個名叫“三叔”的作者是個什么來頭。
她用驚奇的眼神打量了我一眼:“你看了?”
我點頭,她想了一會兒,然后說:“他好像和協(xié)會的人認(rèn)識,關(guān)系還不錯。”
我沉默了一下,說:“路易?”
瑞秋有些尷尬地笑了笑。我本來不應(yīng)該去揭穿這個身份,因為路易是協(xié)會的頂頭上司,而協(xié)會里“不允許給非會員透露任務(wù)相關(guān)信息”的規(guī)定,還是他自己寫的。我這么說就算是給瑞秋透露風(fēng)了聲,我抓住了路易酒后失言的小尾巴。
只是我實在耐不住好奇心。我很多年都沒有要把什么事情弄懂的沖動,而這部小說在一開始就成功了。一個寫驚悚懸疑文的作者,一個普通人,竟然能將墓穴內(nèi)的結(jié)構(gòu)、機關(guān)設(shè)置和可能出現(xiàn)的生物寫得這樣詳細(xì)具體,仿佛他曾經(jīng)親身經(jīng)歷過一般。文中有不少內(nèi)容,類似玉俑和狐面,都是我曾聽說比較有名的協(xié)會團體任務(wù)中真實發(fā)生過的。至于開棺起尸,我自己都遇到過不少回了。
這個作者真的很有意思。他行文時筆鋒非常凌厲,總是該斷則斷、意留未盡,讓我好幾次想暫時停在某章都最終放棄。而他筆下的人物性格很鮮明。我確定所謂的男二號,就是文中被男一號稱作“悶油瓶”的人,并且已經(jīng)了然為什么她們覺得我像悶油瓶。但還是琢磨了一陣,我有這么悶嗎?
著重看了男二號出現(xiàn)的部分,男一號的性格卻不用太下功夫去想。小說是第一人稱視角,全篇都是男主角吳邪的心理活動和動作描寫。雖說有時會因為沒有經(jīng)驗而礙事,卻從不吝絞盡腦汁去想如何解決眼前的問題,這點倒是和安巖挺像的。
等一下……剛剛我好像不自覺地笑了。
我立刻臉上一黑,轉(zhuǎn)頭看幸好后面沒有人經(jīng)過。
這兩天趁無事,我為了消磨掉多余的時間,很快地看完了小說的前三本,到悶油瓶進了青銅門的地方。關(guān)上終端,一看時間居然已經(jīng)這么晚,為自己完全被打亂的作息嘆了口氣。我突然有點想開些音樂來聽一下,一些悲愴的音樂。完全沒有料到這篇題材為盜墓的小說竟然埋伏了那么多的爾虞我詐,不禁想掩卷嘆息。
此外,我開始隱隱有些猜到胖子強迫我來看這部小說的意思,卻沒有完全肯定。為此我特意在出下一趟遠(yuǎn)門之前,繞到安巖的辦公區(qū)去轉(zhuǎn)了一圈。果不其然,他把任務(wù)資料堆成了手邊一摞,然后一手拿著手機,托著腮津津有味地看著。
我在他背后站定,影子正好投在了他的屏幕上。他過了好一會兒才反應(yīng)過來背后有人,忙不迭地把手機往兜里揣!吧褫,你不是又要準(zhǔn)備去埃及嗎?”他很局促地說,“怎么有空到我這里來?”
我盯著他的衣兜看,他下意識地縮手捂住了衣服口袋:“你想干什么!”
我看他怕我像怕班主任收手機一樣的緊張神色,暗自發(fā)笑!澳阍诳词裁,這么出神!蔽艺f。
“沒什么,中午休息,隨便上網(wǎng)看看。”他哂笑著說,咧嘴抓了抓頭發(fā)。
我點頭,轉(zhuǎn)身就走。走開兩步,回頭一看他果然又拿出了手機。一個瞬閃到他桌邊,在他來得及喊“哎”之前從他手里抽出手機,一看,屏幕上的字果然停留在了那篇小說的閱讀界面!澳阋苍诳催@個?”我把手機又迅速塞回到他手里,免得他大呼小叫引來其他人。
“?嗯……挺好看的,”他有點不好意思地?fù)项^,忽然意識到我說了“也”字,然后反問我,“你也在看?”
“胖子跟我推薦,我就看了!蔽艺f,自動過濾了他告訴我安巖也在看的那一部分。
安巖嘿嘿笑了兩聲!拔矣X得男主角吳邪的性格挺好,就是遇上了這些燒腦子的事情,夠倒霉的。”他感嘆著,又朝我笑,“那個悶油瓶跟你倒是真像!
“很像嗎?”我抱起手臂靠在他的桌子邊,饒有興趣地問。心里其實在打鼓。
“像,真像!”他卻出乎我意料,對我比出一個贊許的大拇指,“帥,殺怪的時候真夠帥!”
我扶了扶額頭,才看著他的眼睛,輕抽一口氣對他道:“我認(rèn)真的。我和悶油瓶,像嗎?”
安巖愣住了。我知道這時整個大房間里沒有別的人,才把這句話問了出來。其實我真的不知道,我會收到什么樣的回答。自從遇到這個人我計劃好的事情總是沒辦法成功,后來我索性就放棄了。好的壞的形象都讓他給看穿,也不去預(yù)判他的行動。
“像,”他肯定地說,“但是你們不一樣。”
我抬手,用手指關(guān)節(jié)托住下巴:“哪里不一樣?”
“你突然對一本小說這么認(rèn)真干什么?”他忽然說,很不滿地嘟囔著,“不一樣就是不一樣,哪來這么多為什么?”
我意識到是我突兀地問太多了!皼]什么!蔽液芸鞂λf,然后沒回頭地走出了辦公室。我執(zhí)著又迫切地想要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因為還有一連串的問題接在這個問題后面,而他們的答案將會統(tǒng)一指向最終的回答。
之后連著好幾天,我在埃及處理胡夫木乃伊的問題,沒有時間和條件閱讀小說。直到回國以后積壓的工作才全部完成,我終于抽空打開手機看之前落下的部分。
為了不和工作文件混淆,我把下在終端的文檔又搬到手機里看,所以這幾天也變成了和安巖一樣,閑時就做低頭族的狀態(tài)。我覺得胖子的意見很中肯,他評價說,這小說有毒。
睡前看小說變成了我最近的習(xí)慣,每天好像不接觸這個故事就覺得少了些什么。我的生活并不乏小說中那些驚險刺激的搏命片段,但是這個小說仍然用一樣特別的東西吸引住了我的眼神,讓我很難放下。
故事中的一切歷歷在目。休憩時閉眼,眼前像是能看見悶油瓶戴著帽衫的帽子,淡然地看著篝火的熱煙,或是吳邪抬頭,無神地望著隕玉深不見盡頭的洞口良久。
我睜開眼看著日光燈想,他們過得太不易。
過幾天,安巖來找瑞秋領(lǐng)取新任務(wù)的時候,我正好也在瑞秋的辦公室。他走進來的時候和江小豬有說有笑,表情是樂開了花,連看我的時候都沒有平時那么拘謹(jǐn)。“神荼!”他快步走來經(jīng)過我跟前,神情雀躍,我微微頷首“嗯”了一聲,算是跟他打了個招呼。
早上看見這張活力十足到略顯傻氣的臉,心情也跟著愉快了起來。
交完報告出門之后正好順路,一邊走我就一邊挑起話頭和他閑聊!白x到‘謎海歸巢’,感覺背景設(shè)定越來越龐雜了,”我道。
“最沒想到的就是小哥的身份!卑矌r掰著指頭數(shù),“沒親人、沒朋友,專業(yè)失蹤,長生不老,現(xiàn)在還外加一個定時失憶。吳邪要追著他跑,真是活得太辛酸了!
我說:“尤其他本來只是一個普通人!
“是啊!”他頗為理解似的點點頭,“我們這種普通人,本來過普通日子過得好好的,結(jié)果被強行卷進這種事情里來,唉……”
我停下步子,安巖走兩步發(fā)現(xiàn)我沒跟上,回頭看我。
“你對于現(xiàn)在的生活很不滿?”我看著他的眼睛問。
他馬上雙肩一聳,像被捕獸電網(wǎng)觸了一下的兔子,慌忙擺起了手:“沒有沒有!我不是那個意思!”我默不作聲地看著他,他立即解釋道:“哎我嘴笨,反正就是當(dāng)初選擇加入THA,我沒啥很不高興的!彼嫖嬷欀碱^瞅我:“生活如此艱難,我都接受現(xiàn)實了,讓人抱怨一句還不行嗎?”
我在心里一笑,臉上還是沒表情地往前走!澳氵@人怎么這么小氣?”他在后面有點微怒地沖著我喊,“我說什么了怎么又觸到你霉頭了……”越說聲音越小。我心想已經(jīng)逗弄夠了,于是開口問他:“吳邪后悔過遇見悶油瓶嗎?”
他一愣,沒想到我突然又提起那本小說!翱隙]有,”他沒猶豫地道。
“……那你有沒有后悔過,遇見我!蔽翌D了一下問。
安巖沒料到我的后話是這一句,臉上的表情從驚詫到窘迫,很有意思地變化了好幾種,最終定格在了一種堅決。他的表情已經(jīng)說明了他的回答,我很滿意地?fù)屧谒掝^前面說:“你沒有選擇‘后悔’的機會!
他好不容易下定決心要在到分岔路之前說出來,又被我硬生生憋了回去,有點氣急敗壞地盯著地面嘟囔:“又開霸道總裁模式,我又沒說后悔了!
等他嘀嘀咕咕地拐進另一條走廊,我背對著他朝正前方慢慢走遠(yuǎn),臉上是憋不住的笑意勾了起來。心想我這表情絕對不能讓他看見,否則我的形象又要打折扣。
這算不算是我和悶油瓶這個角色的區(qū)別?我忽然這么想。小說中的人物,不管怎么看都是完美的。眼神淡然,抽刀,割破手掌,血液從傷口滲出滴落,驅(qū)退如潮水般涌來的尸鱉。再著地彈起,空中屈膝,落在血尸肩頭時腰部用力一擰,斷了頸骨的血尸像一具散了架的模型瞬間癱倒。不管是否在吳邪面前,他始終如他的黑金古刀,凌厲如一,沒有任何折損顏面的時候。
哪怕是他寡不敵眾,在密洛陀洞穴中狼狽受傷,他也不曾有任何會污染他人格的行動。不計自身傷重,不計得失,無關(guān)生死,只對吳邪笑了說“還好,我沒有害死你”。悶油瓶記得盤馬老爹曾說,“你們兩個在一起,遲早有一個會被另一個害死”,而他不要做傷害了吳邪的那一方。
至少在我的定義里,悶油瓶,的確是一個強大而優(yōu)秀的人。
他承擔(dān)了太多本不需他去承擔(dān)的責(zé)任,而他選擇的生存方式使他完全舍棄了自私。一方面要守護家族百世隱埋的真相,一方面要保護身邊在乎他的人,他選擇了最合適也最極端的選項。
老九門需要吳邪守終極,而他需要力保吳邪平安。他做出的選擇是,替吳邪去守青銅門十年。
兩不虧欠,又各自虧欠。
看到最后一章,如我預(yù)料的,一無所知的吳邪最后還是跟著悶油瓶上山了。他對悶油瓶有多少真心,每一個動作,每一句聲音,都在明白地體現(xiàn)。吳邪的存在說明了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的執(zhí)著究竟可以達(dá)到怎樣的極限,我想大概沒有什么東西能把他從悶油瓶身邊分開,連生和死都不能。
一座長白山,一道青銅門。
穿透電子檔末尾的空白,我看見了紛飛的雪,和黑暗中叫做“十年”的苦難。
隔日我因工作資料問題找到了胖子。說完正事后他依舊閑不住嘴地扯起了家常,然后像編輯催稿一樣問我:“小說看完了沒?看到哪兒了?”
我默然,然后道:“他給了吳邪鬼璽,讓吳邪十年之后來門前接替他!
胖子像是吃雞蛋被噎著了一樣張嘴看我:“居然看這么快?”
“這不奇怪啊。他說過這本小說挺好看,”旁邊探出一顆毛茸茸的棕色腦袋,一個青年的聲音插了進來,語帶遺憾地繼續(xù)說,“好看是好看,就是結(jié)尾看得我挺抑郁的!
“因為悶油瓶代替吳邪進了青銅門嗎?”我說。
“對。 卑矌r放下終端,從辦公椅里起身伸了個懶腰,“雖然三胖什么坑也沒填,但好歹算是這個局結(jié)束了。都結(jié)束了還要把兩個人拆開,一個地底下關(guān)十年,一個干著急等十年,真是親爹虐兒子不心疼!
“十年!”胖子也搖著頭嘆,“等人出來,黃花菜都涼了!
“一般人誰能等得了那么久?”安巖接過話茬,“就算吳邪不是一般人,那也太苦了!彼鈸卧谵k公椅的靠背上,抖著腿繼續(xù)說,“想想他這一路為了折騰出張起靈的身世秘密,花了多少心思。結(jié)果還得等十年見不著人,還不知道對方會不會出來!
一直低頭看手機的胖子突然一聲咋呼:“兄弟們,咱們還真趕上好時候!剛剛看完守門,就能看上山接人了!”
“什么?”安巖立刻湊過去看屏幕。我杵在旁邊瞥著,壓抑著好奇心,等著聽他說:“我去,更新十年篇接小哥!趕緊讓我也關(guān)注一個!”
聽說這本小說完結(jié)許久,讀者已經(jīng)眼巴巴地望了好幾年等這個結(jié)局。點進胖子給的公眾號碼,看見了最后的短篇第一章,題目叫《十年》。連我都有點有生之年的感覺。
“只求小哥安全出青銅門,跟著吳邪回家啊!倍淅锫犚姲矌r低著頭,摁著手機鍵盤悄聲說著。
當(dāng)夜子時微冷。在床上盯著黑色暗淡,霓虹燈亮眼,仍是毫無睡意。
我想起他一周多以前說的話——先是“那個悶油瓶跟你倒是真像”,再是“像,但是你們不一樣”。我不知道他讀完小說全篇,是否仍然還有這樣的感覺。我和悶油瓶雖然歸根究底并非是同類,但在他看來,卻在某些方面有些類似。我怕那個類似是我作為他的同伴,無法給他足夠的安全感。
他會不會擔(dān)心我和那個人一樣,靜言冷語,始終徘徊在人群外圍,存在感稀薄,然后某天突然不打聲招呼就從他的生命里消失了。
房間里裝盛的黑暗,讓我把平日里習(xí)慣繃緊的神經(jīng)松懈了下來,我在被子底下輕舒一口氣。你在等悶油瓶跟著吳邪回家,那你有沒有……
也在等我。
安巖、胖子和江小豬最近討論的話題加進了一個,小說更新。我也陸陸續(xù)續(xù)地跟著看了幾章,后來因為胡夫王后的木乃伊也有了能量方面的新發(fā)現(xiàn),忙起來不會看社交網(wǎng)站,慢慢就停了下來。
8月17日當(dāng)天凌晨我在研究室看新出的靈能報告,呆到很晚。睡前始終覺得有什么事情忘記了,瞥了一眼手機,社交賬號的首頁幾乎全是相同的轉(zhuǎn)發(fā)內(nèi)容,是《十年》結(jié)尾一章的更新。這才想起今天是青銅門打開、悶油瓶可以出來的日子,而我落下小說好多章,于是從上一次斷掉的地方接著又看起。
吳邪磨了自己十年,磨掉了頭發(fā),磨去了對于謎題的好奇,和對于人心揣測的天真。但坐在青銅門前發(fā)呆的時候,他一瞬間就被打回了當(dāng)初那樣無助等待的自己。歲月終究沒能改變他的初心,這也算是他的幸運。
很快看到最后一章,我點進去掃了一眼,又仔細(xì)看了兩遍。終于確認(rèn),在這個故事的最后悶油瓶還是回來了。他回到了這個世界里,更重要的是,他回到了吳邪身邊。
十年之約兌現(xiàn)。
他慢慢坐在他身邊,只道三字,你老了。而后一笑。
我關(guān)掉手機的光,在黑暗中就著霓虹燈的光亮,看著窗子上一絲一絲掛上的雨跡。福建的千年雨,將會把過去的悲哀、分離,乃至無數(shù)人的血跡,都沖刷干凈。故事雖然結(jié)束得倉促,但是作者已經(jīng)盡可能在尸骨之地上寫出了一朵完滿開放的花。
這已是他們最好的歸宿。
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完全明白了胖子的那點兒小計謀。這本小說的確不是沒有什么營養(yǎng)的小說,其中的情節(jié)設(shè)計曲折而不乏真實,背景龐雜,懸疑味、影射味很濃,非常值得一讀。除此之外,于我而言最重要的還是里面的兩個人,走過了和我、和安巖一樣的路,而他們終于熬到了撥得云開見月明的一天。
從偶遇相識,到互不理解,再到相互信任、并肩相抵,看彼此的眼神時有曖昧不清。至少眼神不再那么純粹的是我,而我仍不知道安巖眼中藏著的微光,是什么樣的回答。
手機忽然在枕邊震了一下。
不知道為什么,那一瞬間我竟然知道,如果我打開鎖屏,會看到是誰的名字。
“神荼,如果你消失了十年”
一個條件句,最后沒有帶標(biāo)點符號。我一直盯著那半句話看,想對他說我不是悶油瓶,我當(dāng)然不會消失。但還是忍住沒有說,等著他的后半句。過了半分鐘,他終于才又發(fā)來消息。
“我不會找你也不會等你,我只是個普通人”
我沉默了。這幾十秒里覺得自己也只是個普通人,失戀這種情緒對我起完全相同的負(fù)面影響。正深感挫敗,手足無措地不知道該說什么,該怎么解釋我看他越來越露骨的眼神,該怎么補救和他的關(guān)系。手機連著震了好幾下,是語音。
“剛剛我看了你轉(zhuǎn)發(fā)的《十年》最后一章!
“我失敗了,完全學(xué)不來你裝逼……”
“你肯定睡了,晚安!
在我反應(yīng)過來他的意思之前,毫無征兆地,全部消息被撤回了。自第一條消息開始的這兩分鐘,大概是對于我來說,和他認(rèn)識以來最難磨的兩分鐘。
“剛剛錯屏了抱歉!神荼你晚安哈哈哈”
我看著新發(fā)來的消息,回憶著剛剛的聊天信息,皺了下眉頭。
……你要逃跑?
我拉到電話簿,撥通了他的手機號。電話那頭一直響,但無人接聽。我掛斷了再撥,一直耐心地聽著聽筒里的鈴音有規(guī)律地響起。直到我打第四次的時候,撥通音響了兩聲,終于被接起了。
“……”電話那頭沒有說話,只有輕微的電流呲音。
“交代你一個S級的任務(wù),你只有一次選擇接與不接的機會!蔽曳(wěn)平低冷的聲音,用尋常的開場白道。
“?”他頓了一下,顯然是沒有意識到我會提起任務(wù)。他用驚訝又懷疑的語調(diào)反問:“S級的?你確定不是撥錯號碼了?”
“如果我這十年不會消失,”我淡淡地說,“神荼和郁壘印就必須一直合二為一。這個任務(wù),沒有積分也沒有金錢獎勵。你敢不敢接?”
他沉默了一會兒,然后在電話那端說:“神荼?”
我“嗯”了一聲。他憋了半天,最后自暴自棄地說:“任務(wù)我接了,但是對著一大老爺們兒我實在憋不出‘我愛你’這句話,真酸!
你已經(jīng)說出來了,我暗自笑著。然后我慢慢對著電話說道:“回贈你一句。曾經(jīng)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云!
“什么意思?”他好奇地問。
“自己查!闭f完我稍捂自己的臉,覺得臉頰有點發(fā)熱。這種酥到骨頭里的情話真不想再說第二次。
放下電話,閉眼覺得心臟處還在躁動不停。捆住他十年,對我來說還不夠長。但離到限的時間還久,我可以慢慢和他談續(xù)期。
不到一生,我不會終止這個約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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