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節(jié)]
[投訴]
文章收藏
八月十七
張起靈出來那天黑瞎子沒有去接。
杭州那天下了很大的雨,毫無預兆地劈頭蓋臉澆了人一臉,黑瞎子出來買煙沒帶傘,傻不愣登地站在大馬路中央被雨砸。
“什么時候了?”他嘟嘟囔囔地擼開手表上的水,看了一眼時間。
“噢,這個時候了,”他又自言自語地說了一句,“嘿,知道什么時候我也沒用!”
雨突然下得很大。
“要什么?”煙草店的老板穿著大汗衫,自己叼了根煙,眼皮也不抬地看著自己手里的pad,下雨天澆滅了他接客的欲望。
黑瞎子一聽他pad里發(fā)出的日語就笑了:“老司機,來條中華!
老板迅速按滅屏幕,面不改色地站起來轉身拿煙:“一條?”
“啊,一條!
黑瞎子拎著煙在大街上走,陣雨說來就來說停就停,剛剛分明很大的雨,現在太陽都開始日狗了。
大街上又開始有人來往,臨近七夕,出雙入對的很多,大多打扮的光鮮亮麗,男的盤順女的條靚,和渾身濕透落湯雞般的黑眼鏡形成很大的對比。
有對小情侶挽著手走過,看見黑眼鏡茫茫然地在大街上,很是好奇。
女孩子往男孩子那邊側身,手微擋著嘴對自己的男伴笑說:“你看那個人,好像一條狗噢。 ”
狗狗狗,見過我這么帥的狗么?
黑瞎子心里腹誹著,認真計較起燒情侶的可能性大小。
不過他總不會對個小姑娘認真,想過之后連看都不看他們一眼就走了。
這次他終于不在路上閑逛,直直走向自己的房子。
房子是他租來做臨時落腳的,干他們這行的人總是有點神經質,不干活時要不停地換地方才能感到安心。
這房子離西泠印社有點遠,黑瞎子琢磨著就不去了,還不知道他們什么時候回來呢。
他百般無聊地掏出手機,尋思著要打給誰。
手上已經劃開解雨臣的聯系人資料,他下意識地點了一下撥打。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Sorry……”
黑瞎子莫名其妙地笑了一下:“都是個傻的。”
打完電話他不知道干什么,索性開始拆煙來吸。
黑瞎子平時吸煙不怎么兇,這一下子吸太多有點受不了,躺在沙發(fā)上緩勁兒。迷迷糊糊間聽到有誰給他打電話,手在空中亂舞,好半天才搭上茶幾夠到手機:
“……喂?啊,小三爺?怎么的,回來了?嗯……嗯,什么時候回來啊啊?這么長時間不見怪想念你的小臉蛋嘿。
“……啞巴?噢,噢,替我恭喜他出門啊,悄悄問你,那啥,他出來穿衣服沒?頭發(fā)長不長。肯癫幌窠虐?出來的時候你成功繃住臉皮了嗎?”
他嬉皮笑臉地扯了一大通,自己也不知道說的話有什么意義,身體一直在執(zhí)行他平時養(yǎng)成的為人處世的習慣,可他的精神卻很麻木。
他的眼睛漫無目的地盯著天花板,聽電話那頭的人和他說話。
“掛了?好,回見哈,改天請你們吃飯!”
他掛掉電話,又開始盯天花板。
我看天花板干什么?他在心里嗤笑,煙吸多了吧。
黑瞎子過的都是些渾渾噩噩的日子。他在沙發(fā)上躺著躺著就睡著了,醒過來時已經是傍晚,墨鏡硌著臉十分難受,他搔了搔頭發(fā)翻出一桶泡面到樓下房東去討熱水。
房東正追著自己的小孫子到處跑:“寶寶,再吃一口好伐?”
黑瞎子笑著對老大娘打招呼:“阿姨喜歡小孩子?”
老大娘含著一口吳音的普通話朝他不好意思地笑:“哎呀,這小寧調皮,怎么好喜歡伊啊!
“噢,”黑瞎子說,“我也挺喜歡小孩子的。”
黑瞎子端著裝了熱水的泡面桶上樓,邊吃泡面邊看電視,把面塞完后又躺在沙發(fā)上養(yǎng)肥。
電視機里期期艾艾地唱:“他……他知道我是鯉魚精,他還會愛我嗎?”
黑瞎子受不得這樣咿咿呀呀的戲,啪嗒換了個臺。
于是電視開始播最近很火的青春偶像劇,無非是些你愛我我不愛你我愛你你不愛我的事。
他仰躺在沙發(fā)上,奇怪地想,我為什么會在這里?我在干什么?今天這么一天就這樣過去了?
想了半天沒想通,他又開始打解雨臣的電話玩。
“對不起,您……”
“對不起……”
“對不起……”
“對不起……”
“對不起……”
你有什么好對不起的?
黑瞎子想。
就你這個事情都爛在心里的人吧,走到現在這個地步純屬活該。
黑瞎子想了想又覺得不對,好像把自己也給罵了進去。
這夜月朗星稀。
黑瞎子在沙發(fā)上猛不防跌進個夢,幾個人傷的死的全都在,圍在篝火旁一起說話玩笑。
氣氛好不熱鬧,連張起靈都柔和了眉眼。
吳邪突然叫著:“啊呀,小哥你笑了?”
胖子說:“不得了不得了,小哥快再笑一個給我們瞧瞧!”
一群人都開始打趣張起靈,唯有黑瞎子站在稍遠處,插兜帶著嬉皮賴臉的笑看他們。
他笑著想,這條道上,有一個人叫你悶油瓶,幾個人叫你小哥,很多個人叫你啞巴。
我是很多人里的那一個。
吵醒黑瞎子的又是手機鈴聲。
這手機平時八百年不響一聲,如今一天里叫了兩次,也是怪哉。
黑瞎子還閉著眼,躺在沙發(fā)上以一種睡懵逼的狀態(tài)去撈手機,撈了半天沒撈到。
???
他只能睜開眼去拿手機。
那個身影就這樣突兀地闖進黑瞎子眼里。
張起靈低著頭,正看著他手里的手機,散發(fā)出來的白光映在他臉上,顯得整個人不那么冰了。
“喲,大爺,拿著我手機在看什么?”黑瞎子又把手垂下去,墊在腦袋后面朝張起靈笑。
張起靈也抬頭朝他笑了一下,把手機轉過來給他看。
通!話!記!錄!
操操操操操操,黑瞎子麻溜地就被嚇醒了。
唉,夢中夢啊,怪不得那啞巴會笑呢。
失望之余黑瞎子又有點慶幸。
幸虧那一溜的“花爺”沒讓他看見……
他把手指插口進發(fā)絲里從前往后擼,瞇著眼看窗外。
已經是大亮。
這個夢,生生把他從八月十七震了出去。
這個特殊的日子他做了些什么?買煙,淋雨,吃泡面。
我好像一條狗噢。
他心想。
八月十八日的早晨并沒有和其他日子的早晨有什么不同。
黑瞎子又翻出一桶泡面,準備對付過一個早晨,腆著臉下樓想要借熱水的時候發(fā)現房東家大門緊閉,呆愣愣站在那邊很久才被路過的鄰居阿姨告知杭州湖畔有個相親大會,房東給二女兒相親去了。
西湖畔?成啊,我也去看看。
黑眼鏡這么一想就笑了,屁顛兒屁顛兒拾掇好自己踩上了公交車。
八月是暑期,恰好不熱也不冷,來旅游的人就特別多,車里擠得和沙丁魚罐頭似的,把黑眼鏡好不容易搞好的造型弄得就像被調戲了的小媳婦兒。
“媽媽,那個叔叔穿黑夾克不熱嗎?”
媽媽慈愛地摸著孩子的頭,憐憫地看著黑瞎子。
黑瞎子:“……”
他真的覺得這樣很帥啊。
好不容易到達目的地,看到果真有相親大會,黑瞎子十分滿意。
看了半天女孩子的簡歷,始終提不上什么興趣,也在大媽們的圍攻下顯得狼狽不堪。
“黑眼鏡?”
突然傳來一聲呼喚。
黑瞎子猛一甩頭,果不其然看到了吳邪三人組。
“嘿嘿——”黑瞎子大跨步走上前去,伸出手大力抱了抱吳邪,“回來了?這么快!
吳邪笑著和他說話,黑瞎子也顯得興致勃勃地應著,余光卻一直在看那個人。
仍舊不會說話,安靜地聽著,頭發(fā)不是想象中的那么長,應該被修理過了。
這時候黑瞎子的內心小人才開始嗤笑,說什么來相親,只不過是給自己找借口。
找借口干什么?黑瞎子還不敢說出來。
“接下來你們打算去干嗎?”黑瞎子問。
“去一個小村子吧,在那里老老實實呆著吧,過幾年也走不動了!
黑瞎子笑著攬過吳邪肩膀:“哎喲,瞧您這兒身板,哪里會是走不動的樣子?這啞巴也和你一起去?”
吳邪說嗯。
黑瞎子說你們走走走,爺還是要在這道上再風流幾日的,你們走了還少幾個人和我搶妞。
這一段話聊著還算盡興,話畢吳邪還邀請黑瞎子去樓外樓吃飯,他們剛訂位子,被黑瞎子婉拒了。
“那我們先去吃飯,這快到中午了!眳切翱戳丝幢怼
“好。”黑瞎站在原地叼著煙看他們走。
吳邪和王胖子在前頭插科打諢,張起靈突然停下來回頭看著黑瞎子。
黑瞎子噗嗤一下子笑了,和他擺擺手無聲說再見。
張起靈垂著眼皮子頓了一會兒,轉身追上吳邪他們。
在小面館解決了午飯問題,黑瞎子在街上瞎晃蕩了一下午,到了傍晚準備踱回出租屋里去。
很多店鋪已經提前掛出了七夕節(jié)的活動慶祝,黑瞎子途徑一家花店鬼使神差就抽了一朵花兒捏在手里玩。
路上漸漸沒人,幾盞路燈孤獨地站著。
帶著墨鏡其實真的有點看不清楚,黑瞎子恍惚間覺得好像在很遠的地方有人逆光站在那里。
黑瞎子又看了一遍才確定這不是帶著墨鏡眼花。
那是張起靈。
“喲,啞巴?”黑瞎子嬉皮賴臉地湊上去,把手里的花插到他衣領里,“爺賞你的!
張起靈突然想起了和黑瞎子并肩作戰(zhàn)的時候。
那時候吳邪還不是很強(也不是光頭),要他站在前面才行,每次張起靈都要往后側頭看吳邪安全才能放心。
而和黑瞎子打粽子的時候,他們總是喜歡背靠背對敵。
這樣的感覺很奇怪,但是張起靈很清楚只要把背交給他就能和別人打個痛快。
“你和我們去嗎?”張起靈邀請他一起去福建一個小村子。
黑瞎子牛頭不對馬嘴地問:“你知道花兒爺去哪了么?”
張起靈沉默地看著他。
“哦哦哦,不是我喜歡花爺……而是,你知道他是為了誰這樣做么?”
張起靈帶著點不易察覺的茫然點了點頭。
“所以,我不去!焙谙棺有χf。
為什么?張起靈用眼神問他。
黑瞎子說:“假如這是一本小說,我們都是故事里的角色。
“很多粉絲都會支持主角們在一起,刷得天轟地裂。
“但是可愛的他們總會忘記,配角也可能有自己喜歡的人。七夕那一天無數人刷著xx王道,卻忘記配角心里也有一個想被刷在一起的人。
“而他們不會刷!
小李和奧斯卡,村上春樹和諾貝爾,我和你。
張起靈告別黑瞎子,回去見吳邪。
他們定好了機票收拾好了行李,聽說要去一個下了一千年雨的地方。
這條道上關于他們的傳聞也越來越少,什么“麒麟一笑,閻王繞道”,“鐵三角大鬧新月飯店”,這些都成了老人談資歷的憑證。
黑瞎子還在道上踽踽獨行。
一次夾喇嘛后黑瞎子獨自在漆黑的房間里包扎傷口。
紗布用了一點后沒了,翻遍了屋子也沒找到。
黑瞎子躺在沙發(fā)上,摸著已經滲血的紗布。
這一刻他竟然有點想去福建了。
——
福建一個小村子里,即使是太陽火辣辣烤著的夏天也下著雨。
那里的人都十分淳樸,阡陌交通,雞犬相聞,在路上有人即使不相識也快樂地聊天,盡興處拉著人就要跑家里吃酒。
張起靈對這樣的日子適應地飛快,常常坐在屋檐下看別人下棋。
這一天傍晚吳邪吃完晚飯去別家嘮嗑了,張起靈撩開簾廡想要去外面坐一會兒。
他的手還搭著簾子,卻突然怔怔望著不遠處。
黑瞎子擼開淋了滿臉的水,朝他笑:
“我突然很想見見這雨!
插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