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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三年如夢,只知相思是苦,卻無人識得相思無益
幾分癡?幾分癲?
蜉蝣一日,銀漢千期,曾怨恨難成
但如今,可惜心悔
一片流水將影醉,殘意莫曾留。
棲鷺村,一個已然落魄的小村莊。昨日的繁華早已被荒涼所取代,只是,有些卻是永久的,比如村外兩三里處的點目河。點目河看起來似乎沒什么特別之處,一枝枯死十多年的槐樹依舊執(zhí)著的站在原處,落了樹葉,枯了樹枝,裂了皮,空了心卻仍然守護著這附近唯一的水源。
此時,棲鷺村口坐著一個白發(fā)蒼蒼的老婆婆,看似已經(jīng)有七八十歲了。她的旁邊站著一個年輕人,眉目清秀,雖然是一身簡樸的農(nóng)家漢子裝扮,卻是讓人詫異,那樣的氣質。淡然?絕傲?兩種沖突的氣質竟然在同一人身上出現(xiàn)。
“以前,點目河有一個別的名字。日子久了,也沒多少人記得那過去的名字了!崩掀牌抛笫謸u著蒲扇!靶∶,你來了已經(jīng)兩年了吧!”微微一笑,額頭的皺紋深陷。
“是!兩年了。剛來的時候小懷還才剛出生,現(xiàn)在都這么大了!蹦贻p人出神的望著槐樹下那個孤零零的一條大黃狗,一剎那,是淡淡的凄然。
“你知道嗎?八十年前點目河不是如今這模樣。棲鷺村世代守護著一只白玉雕刻而成的仙鷺,所以村里興盛了百年。而這條河稱它為‘死河’,河水竟是紅色的,像極了那鮮紅的血液,沒有人敢靠近它。萬物平衡,或許就是如此吧!有福澤的庇佑也有噩夢的詛咒?墒呛髞恚謇镒蠲赖墓媚,愛上了一個來歷不明外村人,竟然將仙鷺偷了出來想與情郎遠走高飛。只是……只是……”老婆婆嘆了一口氣。
“只是,情郎跑了,才發(fā)現(xiàn)一切不過是一場單純的夢!蹦贻p人緩緩的抬起頭,天空,仍是蔚藍的。故事,永遠都是千折百回而又異曲同工。只是,故事中的人太癡,而看故事的人亦不悟。
“每一個這樣的故事結局都差不多對吧!”老婆婆笑起來,似乎還擁有青春,所以笑容依舊燦爛。
“或許吧!后來呢?”年輕人笑笑,招著手,大黃狗慢吞吞的往這邊來。
“她望著那個外村人來時的方向一步一步走進了‘死河’,傳說那個姑娘在完全沒入河水之前落下了一滴如珍珠般晶瑩的淚水,就在那一瞬間,所有的紅色不在,河水在眨眼間竟變得清澈見底。后來,那個外村人回來接她,卻是….擁有百萬家財曾經(jīng)的卻已失去。再后來,沒有了仙鷺庇佑的棲鷺村日濺衰敗。最后傳說當初投河的姑娘化作了這水里的河神,幫人們見證真摯的愛情。如若兩個真心相愛的人從這里跳下去不會沉入水底!崩掀牌艑P牡闹v著那個故事。
“如若真心相愛,又何須一條河去見證!蹦贻p人撫摩著大黃狗的順毛。
“老婆子嘮叨了!崩掀牌懦贻p人望了一眼。
“小孟知道您為什么說這些,只是心已死,愛已埋葬!蹦贻p人說這些的時候仍只是若無其事的在逗著狗玩。心已死?愛已埋葬?又有誰懂這七個字中的血與淚。
點目成淚,載酒歸家路,果是不斬相思不忍顧
多少別?多少離?
數(shù)年情思,百年來渡,幾番難相付。
問是非?成敗當逝。
兩行清淚已結冰,生不死語還休。
清秋,一襲白衣而至。向前了幾步,卻又是停下。久久的凝視,卻又似乎眼光閃爍。只是忽然的,一陣琴音打破這悠久的寧靜。是他嗎?不似又似?熟悉卻陌生。一個笑容,露出兩個酒窩,三年了,竟然連那個人的琴音都難以確定。白衣人獨自站在村口,方才那個年輕人所站的地方。
一步,
一步,
越近握劍的手便越緊。
尋著琴音而去……
“黑子,難聽死了…. 我都舞不下去了!币粋十二三歲的小女孩瞪著那個撫琴的男孩。
“你自己舞得有氣無力的還怪我!蹦泻⒑敛皇救酢
琴曲,是當年棋亭一夜的琴曲;劍法,是當年棋亭一夜的劍法,恍若已千年,原來才不過三載。
“孟哥哥,你來評評理,他都錯了三個音了,誰還有心情舞劍呀!”女孩跑進內(nèi)堂,似乎在對什么人說話。
“小衣,黑子只是記掛著他家小懷,怕無非把他的寶貝狗給治死!笔撬∷穆曇。在門外的白衣人,心里一驚,又退了一步。
“沒事了,小懷沒事了!狈坷锼坪踹有另一個小孩,現(xiàn)在歡喜的叫起來。
“沒事了?我的小懷!眲偛艔椙俚哪泻⒎畔虑僖才苓M內(nèi)堂。
“我說了一點小傷不用緊張,你還信不過我的醫(yī)術!毙『⒆由駳獾奶痤^,眼光中一股傲意,純凈的傲意。
“你要敢醫(yī)壞了我兄弟我非殺了你不可,小懷乖,來我懷里!睆椙俚哪泻氊惖膿е菞l兩眼無神的黃狗。
“黑子,好歹無非也是救你兄弟的恩人,謝都沒一句?”
“不謝了,我知道你想說謝謝!碧裘家恍。
“謝什么謝。不是他我家小懷還不會受傷來著。竟敢指使我家小懷去追楊嬸家的阿旺,才弄得現(xiàn)在一幅凄慘的模樣!
“我只是好心,小懷也該大膽的追求了!
……
白衣人本是忐忑不安的,聽著這屋內(nèi)的一陣吵鬧聲,現(xiàn)在卻輕松的笑了起來。他,這幾年到底教了這些孩子一些什么?
“好了,別吵嘴了,讓別人看笑話。大當家,來了,便進來吧!”被發(fā)現(xiàn)了,一聲輕笑讓里面那個心細如塵的人揪出了自己。
“哪里來的外村人,敢在這偷聽!币凰玻瑒Φ叫厍。
“小衣,回來。”房內(nèi)一聲低叱。
“可是……”女孩將話咽了下去,只是死死的盯著眼前這個突然出現(xiàn)的人。
“你叫小衣嗎?你的劍,練得很好。帶我進去好不好,我和里面那位哥哥是朋友!彼⑽⒌亩紫,朝女孩笑著。
女孩低下頭,她第一次見這樣的笑容,如那溫暖的陽光,讓人感覺到融化一切的力量原來確實的存在。
“孟哥哥!鞭D過頭,她大聲的喚著。
“大當家,不進來么?”
“小衣,黑子,無非,你們?nèi)ネ婧妹?哥哥有客人!彼麥厝岬膿崮χ齻孩子的頭。什么時候,見過這樣的他?白衣人詫異,那是……所認識的顧惜朝嗎?
“恩。”三個孩子點頭,走出房間。
“大哥哥,小衣喜歡你,你叫什么名字?”忽然女孩回頭,天真,沒有雜質的笑。
“戚少商。你孟哥哥的朋友!彼故腔氐锰故。
“我記住了,小衣長大的時候,戚哥哥要來找我!蓖铝送律囝^,頭也沒回的跑了。
“小衣,你羞不羞。
“這么早就給自己訂親啦!”
“怕沒人要!哈哈!怕沒人要!
“你們再說一句,我小斧伺候!
……
遠遠的傳來孩子的笑聲……
醉憶相逢,相思不如舊,盡日疏狂留不住
何時休?何時止?
一朝秋葉,兩處離憂,夢長無人了。
銀斧落,夢殘聞聲
卻把相憶當相守,若是復西東。
兩人,無聲。兩年的未見,他有太多話,不知如何開口;他有太多恨,早已消散。彼此都恨過,然后約定再也不相見,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不過如此了。屋里淡淡的、淡淡的煙帶著淺淺的檀香味兒彌漫,不是禮佛,不過忽然的偏愛這一股清香罷了。
“我們算朋友嗎?后悔了?來殺我?”三個小孩剛走,顧惜朝已是換了一副表情,剛才那樣溫柔的笑……只是錯覺嗎?眼前的人只是專神整理那一屋的琴棋書畫。
“惜朝…..我……”解釋?解釋什么?不是錯嗎?既然是錯,難道還能辯駁。何況天下有幾人能勝得過他的舌燦蓮花。苦笑……
“想說什么?我倒想聽聽我們之間還有什么話可說!本砥甬嬢S,眼神在白衣人身上停留的時間不過一剎那。誰知道,不是不愿看見那張臉,只是害怕。
“兩年前的戚少商以為只要將劍捅進顧惜朝的身體,從今以后便不用再彷徨,彷徨在俠義與你之間!蔽葑永锖莒o,所以每一個字都清清楚楚。
“既已選擇,還來干什么?看看我死了沒有,再補上一劍!苯K于,他抬起了頭,望著那個曾經(jīng)深愛過,亦恨過的人。
“不是殺你,是帶你走!钡谝淮文菢訄远ǖ母嬖V自己,要了他,便不在想其他。
“若我不走呢?”綻開的笑顏,美到極至,卻也冰冷到極至。
“那我留下!苯袢栈沓鋈チ,如若是錯,亦讓錯無止境的延續(xù)吧!
“那你留下!币滦湟环。
“惜朝,你答應了?”驚喜?是夢吧!他真能回到自己身邊。
“我走!睕]有回頭,奪門而出。有誰能知道從天堂直墜九萬里至地獄的感覺?原來,只不過是腦中忽然的一片空白,沒有其他。
“惜朝!边能抓住,所以不愿放開。
“戚少商,你當顧惜朝是你呼之則來,揮之則去的人嗎?放開我。”手心感覺到的冰涼。冷嗎?冷了的是一顆本早該停止跳動的心。曾經(jīng)以為自己很聰明,其實,錯了。
“惜朝,兩年,兩年來逼著自己去相信你已死,才可用一種哀傷的感情去祭奠,才可以騙自己不去找你。錯了,我錯了……”緊緊的抱住,若只剩這一秒,一秒一甘愿。
“我再說一次放開!币琅f是沒有一絲溫度的,感情有多深,傷便有多重。
“惜……”終還是掙脫了懷抱。
“出去,如果不是來取我性命的話,便永遠別出現(xiàn)在我面前。”緩緩的坐了下來,他的琴,他的棋,他的畫,什么可以相信?只有這些了罷。
“我在村外等你,直到你肯跟我走,跟我回家。”兩年的尋找,竟是這樣結局,他不甘心,不甘心。退出門,只想再多看一眼。家,哪里是家?惜晴小居是他曾經(jīng)的家,但,他再也無法淡然的陪伴晚晴。那?他,還有家么?
門“咯吱”一聲緩緩的關閉,兩個世界,終有距離。遠或近,沒有絕對。曾經(jīng)故意的拒絕反而無法抗拒,然后努力的爭取卻發(fā)現(xiàn)桃花依舊,人面全非。一生中太多的遇見和錯過重疊,回眸處很多卻是難以挽回。
許久,他“咳”了一聲,手中一攤黑色的血,手捂著胸口,依然遺忘了的痛卻明顯起來。
“錯的又何止是你!陛p嘆,隨手拿起旁邊的筆,在手心蘸上血。
[黃泉又添新鬼淚,人間幾昔無心憶]
望著那些鮮紅的字跡,顧惜朝一刻的失神。
“這真是作孽,怎會有人忍心刺上這一劍!泵院兴牭揭粋蒼老的聲音嘆著氣。
“我……這……”他微微的睜開眼。在哪?黃泉?他當然不可能置身碧落,他若死,也是下十八層地獄,永不超生。他一直都知道,但從不后悔。
“醒了!斌@醒的湊近,那是一張滿布皺紋的臉。
“我……”顧惜朝捂著胸口,很痛,比劍剛刺進去的那一刻更痛。
“你放心,老頭幫你治!崩先艘恍,如一個不經(jīng)事的孩童,笑得純真。
“你是?”顧惜朝緩緩的撐著坐起來。
“天擇老頭,那俊俏的書生倒是醒了沒醒!焙鋈灰粋同樣蒼老卻又中氣十足的聲音闖入。顧惜朝望向不遠處的木門,聲音從門后傳出。
“天擇?”忽然的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一驚。
“你這老婆子,都這么老了見到個俊俏書生就心動了!绷R罵咧咧的,老人轉身去開門。
那就是救他的人,天擇與隨水,武林的禁忌傳說。九十年前,異教而立,屠門之仇,到最后卻是叛師滅祖,在火海中成就了他們的愛情神話,燒了的是過去,是不容他們的世俗,是他們退回去的所有后路。死里逃生的瞬間他忽然的明白了許多。愛已消,恨也遠。死,便是這樣的感覺么?一剎那靈魂仿佛被抽離,晚晴!晚晴,你死之時是否也是這種感覺,那一刻,你想到的又是什么。
此時想起,他的手放在新寫的那兩行字上,黃泉又添新鬼淚,人間幾昔無心憶。他終究是找不到那樣一個執(zhí)手相邀,此手相偌共執(zhí)百年的人。只能夜畔撫琴,聽這黃泉眾鬼的幽泣,看那人間無望的相憶么?
離開時,天擇說,若愛還要分毫的計較那便不是愛。而隨水卻告訴他,若放不開手中的劍那愛不要也罷。他望著兩個已過百歲的老人,有一刻,忽然的難以名狀的感情。二十余年,第一次能這樣平靜的望著天邊的彩霞。
夭桃吹老,仍是相思處,不覺紛紛誤解春風意。
也有聚,也有散。
一己之思,兩心不結,只盼君如意。
血新箋,空自記得。
若再對月不圓時,千帆已過盡。
白天與黑夜在不停地交換,于是,時光在晨曦中消碎。
秋風起涼意,一把劍,一襲潔白如蓮的衣,等候,等候的表情看似憚定。
“孩子,在這站累了吧!老婆子我給你說一個故事。”同樣的地方,老婆婆搖著那把蒲扇,慈祥的笑容。
“謝謝老婆婆,我在等人!彼矆笾θ,明明心在疼痛,笑起來依舊是燦爛的。
“或許聽著聽著你等的人便來了。”陽光下,那滿是皺紋的臉忽然讓人覺得很想依賴。
“你知道這條河是什么河嗎?”老婆婆指著緩緩而流的河水。
“點目河,找來的時候聽人提過!逼萆偕陶J真的回著,望著不遠處的點目河。
“以前,點目河有一個別的名字。日子久了,也沒多少人記得那過去的名字了!憋L又大了許多,老婆婆只是將蒲扇放到了一邊。
“那從前叫什么?”他問
“你知道嗎?八十年前點目河不是如今這模樣。棲鷺村世代守護著一只白玉雕刻而成的仙鷺,所以村里興盛了百年。而這條河稱它為‘死河’,河水竟是紅色的,像極了那鮮紅的血液,沒有人敢靠近它。萬物平衡,或許就是如此吧!有福澤的庇佑也有噩夢的詛咒?墒呛髞,村里最美的姑娘,愛上了一個來歷不明外村人,竟然將仙鷺偷了出來想與情郎遠走高飛。只是……只是……”老婆婆嘆了一口氣。
“只是,她的情郎卻跑了,是么?因為太容易相信所以才更容易受傷。”白衣人瞥過頭,朝村里望了一眼,那個茅草堆成的房子里。
“每一個這樣的故事結局都差不多對吧!”老婆婆笑起來,似乎還擁有青春,所以笑容依舊燦爛。
“可能吧!后來呢?”
“她望著那個外村人來時的方向一步一步走進了‘死河’,傳說那個姑娘在完全沒入河水之前落下了一滴如珍珠般晶瑩的淚水,就在那一瞬間,所有的紅色不在,河水在眨眼間竟變得清澈見底。后來,那個外村人回來接她,卻是….擁有百萬家財曾經(jīng)的卻已失去。再后來,沒有了仙鷺庇佑的棲鷺村日濺衰敗。最后傳說當初投河的姑娘化作了這水里的河神,幫人們見證真摯的愛情。如若兩個真心相愛的人從這里跳下去不會沉入水底!崩掀牌艑P牡闹v著那個故事。
“如若真心相愛,又何須一條河去見證!蹦贻p人撫摩著大黃狗的順毛。
“老婆子嘮叨了!崩掀牌懦滓氯送艘谎。
“謝謝您!
同樣的故事,同樣的講述,同樣的是否是故事中的凄婉結局?
忽然的,他獨自望向眼前湍流的河水。
“我走了,回去了!崩掀牌藕鋈黄鹕
“對了,你和一個人說的話,很像!笔莨轻揍镜纳眢w,卻似乎是承載著一顆看透一切的心。
“誰?”在期待著什么答案呢?
“小孟!崩掀牌诺纳碛霸絹碓竭h。
戚少商一怔,隨后又露出一個笑容,靜靜的獨自的笑著。
終究,逃不過一閉眼間的回憶涌現(xiàn)。那日,永遠,停止在血紅色的恨與愛中。
“惜朝,若你再添罪孽,我無法求自己饒過!陛p撫著懷中人的發(fā)絲,曾經(jīng)怒劍相對,曾經(jīng)血海深仇,曾經(jīng)的曾經(jīng),也都化做這一刻的溫柔。
“我只答應,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笑的時候,眼睛瞇成一條線。
“諸葛先生以國士之禮待你,放心,那一切都過去了!遍]上雙眼,如此,天荒地老,也是此生再無可求的追逐。
只是……
再見他,再見他殺紅了眼的面容,再見他染血的青衫,再見他嘴角寒意徹骨的笑,再見的那一剎那,天地俱滅,錦繡華天也只剩蒼茫一片。
“你——干了什么?”怒不可止,不久前還在他懷中誓言‘人不犯人,人不犯我’的人現(xiàn)在卻是一手持劍,看著地上的尸體如同協(xié)商一副自己頗為得意的畫作。地下躺的是他的兄弟,他的兄弟啊!
“我——”忽然一晃神,他躊躇的望著自己手中的劍,又望了望地上的尸身。第一次,他真的不知道發(fā)生過什么。
“是我瞎了眼,是我亂了心志還相信你的欺世謊言!蹦且粍Υ倘,流淌的不只是他的血,還有他們的所有所有,隨著那血紅一同流淌,流走,流逝。
“我無話可說!彼]上了眼,不信,竟仍是不能信自己。慘淡的一笑,這一生放下自己的奪天之志,放下自己的青云之愿,甚至放下對晚晴的刻骨思念,到頭來得到的卻只是這決絕的一劍。還有什么好說?還能讓他說些什么?
然后,他沒有回望一眼,然后,他靜然的在原地。
那一刻,天空中宛若一場靜美的雪紛紛而下,留下了的,揮不去的聲音,而不見那白云中有一絲的青綠。
血,那漸起的血還在眼前,在他的白衣上,在心上。才知道,刺穿的,亦是自己的心。顧惜朝死的那一彈指,戚少商也從此不在人間。
飛花逐水,相思流年苦,縱良辰美景終不過虛化
天盡頭,海無涯
百樣愁苦,萬念成灰,總猶難抒懷。
三春草,燃盡心思
忽道生平零落事,竟知彼與此。
一日,二日,一連九日,棲鷺村外點目河前白衣隱約。終日望著那似是逝去卻又永恒的河水,
戚少商不覺嘆不口氣。兩年來四處漂泊無心風景,而現(xiàn)在這同樣的景致卻一看便是九日,流水一逝,奔流不息,縱有通天之能亦挽不回任何。閉目,沉思,早知當初,有多少個早知當初?
“戚哥哥!鄙砗蟮穆曇艉芪⑷,竊生生的。
“恩?黑子!被仡^,是那個彈琴的小孩,抱著一方木琴站在自己眼前。戚少商只覺得眼前這個孩子實在不適合學琴,縱然指法琴藝學了個十足,那神韻卻是絲毫沒有。那雙手若是握劍,若是握那種厚重的劍大概很適合吧!戚少商想,忽然的似乎見到了很多年前的自己。
“孟哥哥要我?guī)讉字給你:相見不如懷念!焙谧拥皖^望了望自己手中的琴,不敢抬頭,沒有第一次見時頑皮的模樣。
“相見不如懷念……”喃喃的重復了一句。他,真的該死心嗎?恍然間失神般的望著點目河的方向。
“哈哈……忍不住了。”忽然地黑子捂著肚子笑了起來。
“我說了吧!小衣,戚哥哥喜歡的是孟哥哥,就算你長大了他也不會來找你的!蹦泻⒙曇綦m然仍是稚氣未脫,語調卻是少有的平緩成熟。
“害得我又輸了兩串糖葫蘆!迸崙嵅黄健
是小衣和無非,后面還跟著那條大黃狗小懷。從哪冒出來的?戚少商心里一驚,他竟未發(fā)現(xiàn)。顧惜朝到底在教這群小鬼什么?琴藝?醫(yī)術?劍法?輕功?
“那么這是……”
“我們和小衣打賭,戚哥哥不會喜歡她!焙谧庸室獾陌涯莻“不”字拖了好長。
“你們倆還敢說別怪我不客氣!迸蝿。
“戚哥哥沒說不喜歡小衣呀!小衣很可愛!逼萆偕虦\笑,拍拍小衣的頭。
“真的?”小衣頓了一頓!昂美!別騙小衣。小衣不喜歡騙人的哥哥!毙∫侣唤(jīng)心的說著。戚少商搖搖頭,顧惜朝呀!顧惜朝!果然是你所教的人呀!
“要讓孟哥哥改變主意,我們能幫你。”無非低下身子,在逗著小懷。
“你們?”戚少商不是想表現(xiàn)出不信任的樣子,只是……
“不相信我們,別忘了我們都跟了孟哥哥兩年。”小衣一臉得意。
“那要怎么做!逼萆偕炭嘈Γ@三個孩子,不,這三個鬼靈精。
這樣,可以嗎?……
萬一他生氣?……
試試也行……
天上人間,相思不復收,還道傷心無處尋。
亦是夢,亦是幻。
一盞殘燈,兩年獨行,病中風雨音。
這次第,將心比心。
錯把有情做無情,相見若參商。
點目河水始終只是作這靜靜的旁觀者,看人憂愁,看人癡心。水依舊,人不同。究竟又有何不同?哎——
“孟哥哥,不好了,不好了。”小衣氣喘吁吁的闖進房。
“什么事?”他專注的望著手中的那一卷兵法。
“戚哥哥掉點目河里了!毙∫乱贿呍嚾ヮ~頭的汗珠,一邊仍喘著粗氣。
“死了沒有?”冰冷的語調,仿佛無己無關。
“沒有。可是……”
“死了的時候再來告訴我。”不曾回頭望一眼,似乎,除了書,世界沒有了其他。
“小孟當然不會擔心,憑那公子的武功,掉進河里又不是什么大事!焙鋈痪従徸哌M來的是那個老婆婆。顧惜朝嘴角輕輕的上揚,那個呆子,想引自己出去也不會用聰明一點的辦法。
“只是,老婆子年紀大了,記性不太好,忘了告訴你,點目河與其他的河水不同。一旦掉進去,即使你有再高的武功修為也是無用。八十年來不幸墜入的有之,活著出來的沒有一個。這里的村民可沒有誰敢下水救人!崩掀牌徘埔娏祟櫹С樕夏谴掖业囊恍,又道。
“那也與我無關!焙仙狭藭,卻仍舊端坐。
“不信,便罷!崩掀牌庞志従彽淖吡顺鋈。
“不信,卻想去見見那落湯雞的模樣。”話音未落已是如風般掠了出去。
“人呢?”趕到卻不見戚少商的人影,顧惜朝雙目四顧。
“沉到水底了。我們……我們……”一臉驚恐的黑子又無意識的往后退了幾步。
“戚少商你敢在這出事,我絕不饒你!弊匝宰哉Z中已跳入了水中。在哪?他在哪?不,不能死?他不能讓他就這么死了?
過了多長時間,只覺得那樣的漫長。時空凝固在了瞬間,不再前進……
“出來了!比巳褐幸蝗梭@呼。出來了,出來了,兩個人竟浮了起來,浮在水面上,不借任何外力的幫助。那個傳說,那個傳說是真的。
“你怎么這么傻。”戚少商凝視著顧惜朝的雙眸。
“我傻是我的事,不用大當家操心!鳖櫹С闪怂谎
“疼嗎?這里”戚少商手指放在顧惜朝的胸口。
“你讓我刺你一劍試試!鳖櫹С瘺]好氣。
“
讓你刺得還少嗎?”戚少商苦笑。
“我騙了你那么多次,你何苦來找我。”顧惜朝若有所思。
“我不也騙了你兩次,若加這一次的話便是三次。這樣很公平。”戚少商笑了。
“你倒會算計,只是……”忽然又沒繼續(xù)往下講,只是輕嘆了一口氣。
“什么?”
“沒什么!
“你恨我嗎?那一劍!
“你呢?”
“恨過,不過,我想我更愛你。”戚少商搖頭。
“我是該哭,還是笑?”在剎那間顧惜朝一臉奇異的表情。
戚少商微微震動了一下,“那你是哭了?還是笑了?”
“哭笑不得!鳖櫹С[著眼笑著。
“為什么不解釋那天的事,我知道,你的藥中有人動了手腳!
“如果我是故意殺人,那你便不會再來找我?仍做那個大俠?”
“不,我愿一同墮入地獄。”戚少商的表情堅定,愛上這樣一個人,若真的無法洗清他的罪,他的殺戮,那么就一同去受那地獄酷刑。
“
所以不想解釋。”顧惜朝答的淡然,他不是沒有恨過,只是兩年,恨消了,到此刻方頓悟,若此生無法將這人的手緊緊握住,那他才會更恨。
“惜朝……”
“恩?”
“從今我的眼里只看得到你。跟我回去,好嗎?”戚少商等待著答案,那個追了兩年的答案。
“不好!鳖櫹С鸬酶纱。
“為什么?”戚少商不明白。
“跟我去天涯!鳖櫹СΦ脛尤,多久沒有遮掩的笑了。
“恩!逼萆偕厅c頭。
水面上兩個人低語,竟全然忘了現(xiàn)在自己還在點目河中。
“咳。”剛上岸,竟咳出一灘暗黑的血。
“惜朝,你……”戚少商不知所措。
“
換了顆心,還沒適應,不要緊!钡拇鹬,仿佛真的只是很小的事。
“惜朝……”戚少商用那深情的眸子望著顧惜朝,忽然記起的是自己兩年前絕情的一劍。穿心
一劍,穿透的不僅僅是跳動著的心臟吧!
“恩?”顧惜朝抹去嘴角的余血。
“我要我們在一起!
“傻瓜!
兩個遠去的背影,一青一白……
“人都走了還看什么看!”是無非的聲音。
“我想我是真的很喜歡戚哥哥!毙∫戮镁玫牟辉敢崎_視線。
“是嗎?”黑子忽然出現(xiàn)在兩人中間。
“死黑子,人嚇人嚇死人的,看我怎么收拾你!鄙窨扌「觥
“哎——”無非搖搖頭。
屬于另一些人的傳奇剛剛開始,而那青白之間似一道絕美的風景,他們的傳說,仍在繼續(xù)。
棲鷺村口坐著一個白發(fā)蒼蒼的老婆婆,她瞇著雙眼笑著。
她是誰?
八十年前的落河女子?或者只是蕓蕓眾生中曾經(jīng)為愛而癡狂的一人而已。
點目河的傳說,僅僅只是傳說而已么?點目,點目,寫就的不過是一個淚字,一滴晶瑩的淚,一滴傷情之淚,亦是一滴全情之淚。絕艷過,蒼莽過,才知道,一切回歸平靜,那樣簡單的坐行到水窮處,坐看云起時的淡然才是直接的幸福。
“天涯,天涯很遠么?”
“天涯啊!在這!”
“哪?”
“就這。∮心愕牡胤奖闶翘煅。”
三年如夢,只知相思是苦,卻無人識得相思無益
幾分癡?幾分癲?
蜉蝣一日,銀漢千期,曾怨恨難成
但如今,可惜心悔
一片流水將影醉,殘意莫曾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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