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云煙，是個……藝姬。
　　京華最負(fù)盛名的花街柳巷便是“尋歡樓”。而我，則是樓內(nèi)最有名的舞姬。
　　人們常說：“尋歡樓內(nèi)品夢纖，醉月臺上賞云煙�！�
　　這夢纖說的是尋歡樓內(nèi)的第一花魁，云煙說的便是我了。
　　我雖在樓內(nèi)與她齊名，但也只是個清倌罷了——賣藝不賣身。

　　還記得爹爹將我送進(jìn)這樓內(nèi)時那萬般割舍的眼神、那不忍離去的背影。我從沒恨過他，我知道這也是迫不得已。
　　娘因生我時難產(chǎn)而死，爹爹除了賣賣字畫賺幾個小錢外，就再也沒有別的外來收入了，家境每況愈下，最后，爹爹不得不將我送入了這京城最大的青樓。
　　雖然我那時才六歲，好在生得還算討喜，這尋歡樓的彩媽媽很是愿意收留我的，還說要培養(yǎng)我做這京城的第一名妓，但爹爹是死活不肯讓我賣身的，于是，我便學(xué)了這身舞藝。

　　今夜的客人照常很多，各路達(dá)官顯貴、三教九流，各幕活色生香、酒池肉林，好在我早已看管。
　　樂曲奏響，我一襲白裳，緩緩登場。
　　眾人的目光立即被我吸引了過來。
　　今晚，我要跳的是我那成名之作——云中飛。
　　輕快地步伐配合著輕快的弦樂，如流云般舒卷自如的身姿，頗具長度的水袖在我手中如同飛鳥的羽翼，而我，化身白鷺，正待沖出這座華美的牢籠，飛往自由的天空！
　　舞畢，臺下傳來一陣清脆的掌聲。
　　“好！好！不愧是云煙姑娘的‘云中飛’，真是一舞傾城�。　�
　　來人是京城首富，蘇家大公子——蘇慕。
　　眾人隨即一同高聲附和著。
　　我恭敬地福了個身，算是答謝。
　　不是我自認(rèn)清高，不屑與這人以言語相答，而是京城誰人都知，尋歡樓的名舞姬——云煙姑娘雖容貌清麗脫俗、舞技超群，奈何，卻是個啞巴……

　　下臺后，我便回了閣中。
　　鏡中的那個清秀佳人，眉宇間有哀愁暗生，我微笑，硬是將那顰眉改成了舒眉。
　　才剛摘下發(fā)簪，我就自鏡中窺見有人破門而入——竟是蘇慕公子！
　　那人帶著一身酒氣，跌跌撞撞地朝我走來，嘴里還含糊不清地叫著我的名字。
　　我扶他到床上躺好，正欲找人來侍候他，卻被他牢牢抓住了手腕。
　　他嘴里一直嘟噥著什么，我只好俯身側(cè)耳傾聽，不料一個天旋地轉(zhuǎn)，就被他壓在了身下！
　　我剛想推開他，只聽他開口道：“婉兒，我對不起你�！�

　　婉兒。在進(jìn)這尋歡樓之前，爹爹就是這般喚得我。
　　還記得兒時，有個小哥哥也常喚我，婉兒。
　　那時，我常跟在他身后玩耍。他曾為我爬到桃樹上，折下那初發(fā)的第一枝新桃給我，燦若桃花般地笑著對我說：“婉兒，你就像這桃花一樣美！”
　　我接過桃枝，美滋滋地笑了。
　　他又接著說：“婉兒，等你長大后，我就娶你為妻！”

　　八歲的男孩，許下的諾言是那樣的純潔美麗，那堅定的眼神，讓人信任！五歲的我，初次有了一種同喜歡爹爹不一樣的喜歡的感覺。我喜歡著……我的慕哥哥。
　　是的，慕哥哥，蘇慕。我喜歡著他，從小便是。我還記得他在尋歡樓初次遇見我時的驚喜與難以置信，在得知我已經(jīng)不能再說話時的驚愕，在知道了我這些年來所經(jīng)歷的一切后的自責(zé)與懊悔。我們，也都還記得兒時的那個誓言，那個美得純真無比的誓言�？赡怯秩绾危客氯缭茻�，風(fēng)吹即散，再美的誓言也敵不過時間的磨練。更何況，不久之后，他就要迎娶知府的女兒了。如今，我們已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了，又何苦還依戀著過往。

　　“蘇慕……我從來沒有怪過你�！�
　　我知道你在自責(zé)，不過是因為那時你不在我身邊，不知我爹會突然得重病，即將離世，而我只能被迫賣到青樓，以賣藝為生。
　　我沒有怪你的不辭而別，沒有怪這世事無常，沒有怪這一切，因為，這些都是我自己的選擇，我……不后悔。
　　蘇慕很是震驚，仿若剛才我說的那句話，是他的幻聽。
　　是了，尋歡樓的云煙姑娘根本就不是啞巴，她只不過是，再也不愿與人交談罷了……

　　窗外鑼鼓喧天，喝彩聲不絕，即使隔了兩條街也能聽見。
　　夢纖倚在窗邊，淡淡道；“你真的不后悔？”
　　我笑著搖了搖頭。
　　“我要是你，才不會便宜了別家女子！”她微怒，轉(zhuǎn)身拂袖而去。
　　我又回想起了那晚……
　　蘇慕死死地抓住我的肩膀，激動著道：“婉兒，你說話了對不對？你剛剛對我說話了，是不是？”
　　我閉上雙眼，不再多言。該說的，我都已經(jīng)說了，再多說也無意。
　　蘇慕人不甘心，想讓我再度開口說話，我亦不言語。
　　見我露出吃痛的表情后，他才后知后覺抓疼了我。
　　道了聲歉后沉默了良久。
　　隨后，他起身離去，將出門之際，黯淡道：“我不會再來打擾你了�！�

　　我來到窗邊，抬眼便是那萬里晴空……

　　蘇慕，如有來世，等春風(fēng)吹起，你可愿再為我折一枝新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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