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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楊蓮,蓮花的蓮。出淤泥而不染,濯清蓮而不妖的蓮。
曾記小時,我常摟著哥哥的脖子追問,“二哥哥,你看蓮兒美不美?”
“那當(dāng)然,蓮兒是天底下最漂亮的女孩兒!
“那你會不會永遠(yuǎn)喜歡蓮兒?”我把玩著他胸前的一綹散發(fā),問道。二哥哥的頭發(fā)天然的微彎,帶著好看的光澤,好看到常會讓我感到嫉妒。想了想,又強(qiáng)調(diào),“而且只喜歡蓮兒一個!
他溺愛的彈了彈我的額角,笑意如和煦的春風(fēng),似要將我一層層的包裹。“好,二哥永遠(yuǎn)只喜歡蓮兒一個!
于是,我便會心滿意足的微笑,扶著他的臉,在他眉間的云紋印記處輕輕的吻了一下,“蓮兒也是!
那時的生活,平淡而溫馨。然而,這種幸福轉(zhuǎn)瞬在風(fēng)里消散。爹和大哥死了,母親也被那個三界之主、那個好舅舅壓在了桃山之下。桃花和水聲,逐漸遠(yuǎn)去,唯一剩下的,只有臉色蒼白,緊緊的抱著我不肯松開的二哥。
而,千年之后,那個疼我憐我的二哥卻效仿了那個人,一招山崩地裂,便開始了我二十年不見天日的地牢生涯。
二哥,一定想不通吧,他那個向來乖巧聽話,從不會忤逆他分毫的妹妹,那個清麗絕倫如詩如歌的天界仙子,怎么會看上一個凡人,而且,還是一個百無一用的書生。是了,劉彥昌,那個我親自選中的良人,在仙人的眼中著實是普通到不能再普通了?墒歉绺纾悴幻靼,如果已經(jīng)注定不能嫁給自己喜歡的人,那么,和誰在一起,又有什么區(qū)別呢?
我呵呵的笑著,撫上光柱,觸感柔膩光滑,有些似哥哥的臉。當(dāng)然,這可是他親自給我下的禁制呢。
二十年,他來過很多次,不外乎是勸我回頭之類的話。我知道,只要我輕輕的點點頭,他立即會放我出去。
可是,出去了,有能怎么樣呢?我在心底自嘲的笑笑,面上一片凄然,回答是異常的堅定:我不會放棄我的丈夫,還有我的兒子。
他很會掩飾,每次得到這樣的答案,也不會皺一下眉頭,只是聲音冰冷, “執(zhí)迷不悟!”冷酷得像是在對待一般的囚犯。
可是哥哥,我畢竟是你幾千年的妹妹啊,這樣的掩飾,對我來說有什么用呢?你在生氣的時候,會不由自主的握緊左手;在高興的時候,會先在眸子里現(xiàn)出笑意,然后,才彎了嘴角;在悲傷的時候,會面無表情的垂下眼瞼,略微低頭,當(dāng)抬起頭來時,便是滿目的深邃。我了解你,只怕更勝于了解我自己吧。無論你裝扮得怎樣的冷酷無情、決絕狠辣,哥哥,你眼里極力掩飾的隱忍和凄楚,又哪里逃得過我的眼睛?
我想,我已在心底飼養(yǎng)了一只噬血的小獸,不停叫囂著要品味鮮血的甜美。令我不惜以自傷七分為代價,只為傷你十分。
耳邊傳來石門打開的聲音,是二哥?不,不會。這腳步太過于跳脫,絕不象二哥的那般的沉穩(wěn),每一步,都必走出最完美的風(fēng)姿。那么,是……沉香?是他,我的兒子。
怎么會?他怎么能進(jìn)來,二哥怎么會放他進(jìn)來?
“娘!”少年的聲音是輕快而歡喜的,“娘,我拿到開天神斧了,我劈開了乾坤缽,現(xiàn)在只要救您出去,新天條就有了。娘,你不必再在這里受苦了!”
“出去?……”我下意識的喃喃,二哥,難道在我沒有屈服的情況下,你便要放我出去了么?
欣喜的聲音仍在繼續(xù),“娘,我殺了二郎神,從今往后,再也沒有人能阻止我們一家人在一起了!
少年的話語遠(yuǎn)遠(yuǎn)的飄來,沒能聽清楚他講了些什么,只覺得,心驀的空了。眼前浮現(xiàn)出一雙清亮的眼神,沉淀了久遠(yuǎn)的悲傷與孤寂,卻溫和得如同初落的雪。他低低的喚著我,“蓮兒!币蝗缫酝
心中一震,忽然明白了那句話的意思,有些恍惚,“你說,他死了?”
“是啊娘,他死了,以后,你再也不用害怕他會來害我們了!彪m然已極力的按耐,卻仍掩不住其中的狂喜。
沉香還在說些什么,卻已聽不清了。他死了?不,不會。那樣霸道強(qiáng)悍,那樣無所不能的一個人,又怎么會死呢?他永遠(yuǎn)是運籌帷幄,算無遺策的,怎么會任由自己落到這種處境?
然而,那斧子上艷紅的鮮血刺傷了我的眼。
徹骨的痛從心底傳來,感覺身子好冷。呆呆的看著那個意氣風(fēng)發(fā)的少年,看著他為心愿即將達(dá)成的得意,似在看一件與己無關(guān)的事情。忽然有了想笑的沖動,但是笑不出聲,淚從眼角滑出,我卻渾然不知。
二十年的反抗忤逆,究竟是為了什么?久遠(yuǎn)的記憶如洪水般洶涌而來,幾欲令我窒息。
“二哥哥,你要上天做官了么?”我拉著他的衣角輕輕的問,有些忐忑。
看著我惶惶的眼神,他露出了一個溫和的淺笑,笑容清冽,伸手理了理我有些凌亂的發(fā),“蓮兒希望二哥去嗎?”
“當(dāng)然不!”
“蓮兒不希望二哥去,二哥就不去!倍绺绲穆曇粲肋h(yuǎn)都是溫和的,他看著我,輕輕將我攬入懷中,“只要蓮兒喜歡,二哥會永遠(yuǎn)陪在你身邊!
于是,當(dāng)天官捧著圣旨前來的時候,二哥哥只是隨手在上面寫了五個大字:聽調(diào)不聽宣。顯圣二郎真君,成為了唯一一個在下界受香的上仙。
……
“二哥哥……”我推了推他,有些疑惑,“二哥哥,你怎么了?”
他抱著我,看不見神情,卻能感覺到他的身體在微微的顫抖,于是,他的聲音也是顫抖的,“蓮兒,答應(yīng)二哥,千萬不要動凡心,那些男人,尤其是自命風(fēng)流的男人,他們只會欺騙你,傷害你……”
我的臉紅了,嗔道,“二哥,你胡說些什么呢!”
“蓮兒,答應(yīng)二哥!
我從沒見過一向淡然的二哥顯露這樣的神色,有些慌了,急忙點點頭,“我答應(yīng)你,永遠(yuǎn)不動凡心。”
感覺二哥的身體放松了些,便問道,“二哥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沒,沒什么!倍鐚⑽业纳眢w扶正,臉上沒有什么特別的表情,似乎剛才的焦慮和悲傷只是幻覺!吧弮海牰绲脑,以后你就留在灌江口好好修煉,不要出去亂跑,好嗎?”
我笑著點頭答應(yīng),“只要二哥哥陪在我身邊,我就不亂跑!毙闹袇s暗暗想著,“二哥,你不知道,有你在我身邊,還有什么人、神,能入得了我的眼呢?”
……
“二哥……”
“三妹?你怎么來了。”
我看著他千年難得一見的失措,看著他掩飾著收起耳環(huán),強(qiáng)笑道,“二哥,那耳環(huán)……是嫦娥姐姐去年丟的那只吧。”
“我不知道是誰丟的。”二哥面上一僵,偏過頭去。
不知道是誰丟的么?我的心中有些酸澀,二哥,你一向精明,此刻有怎會說出這等話來。有些訥訥的開口,“二哥,你知道的,這天規(guī)……”
“天規(guī)?”他冷哼一聲,目光是傲視三界的強(qiáng)悍與孤傲,“若真到了兩情相悅時,我寧愿反下天去,豎旗為妖,天庭又能奈我何!”
我看著他那堅毅的面容,心中忽然一痛,“這樣啊……”
真君神殿從來都是陰冷而冷清的,然而那個人的存在,使我卻從沒有注意過。此刻,只感覺深入骨髓的冰冷。
“三妹?”二哥皺了皺眉,有些疑惑,“你怎么了?”
“沒什么,二哥,真的沒什么!敝皇切暮芾淞T了。
“二哥,沒什么事的話,我先回去了!
他依舊皺著眉,“你真的沒事么?”
“沒事。”呆呆的看著他,忽然笑了,“二哥,你皺著眉頭的樣子真的是很丑啊。”
二哥愣了愣,旋即笑了,“你這丫頭。”
心魔就是在那一刻種下的吧。二哥,既然是你先破壞了給我的諾言,那么,我為什么要遵守給你的諾言?既然,我已不再是你的唯一,那么,我也不要再把你當(dāng)作我的唯一!
……
那是我最愛的人,也是我最親的人,然而,也是我,伸出鋒利的爪子,將他傷得鮮血淋漓。千年的歲月匆匆而過,此時回首,已是三生。
他死了,死了。從此以后,九天十地,再也找不到那個疼我憐我,任我撒嬌胡鬧的人了。
二哥哥,或許,我從未懂你。
“娘……”沉香呼喚著我,眸中有小鹿般的惶恐。
我抬頭,看著那塊流光四射的七彩石,明白發(fā)生了什么。微笑著看著那個少年,我的兒子,鼓勵他選擇新天條。
看著他咬著壓做出了選擇,心里驀然一輕,沉香已經(jīng)長大了,而劉彥昌……也終會把我淡忘吧。
閉上了眼,不再管周圍的其他。二哥哥,你說過會永遠(yuǎn)陪著蓮兒的。既然,你已經(jīng)做不到了,那么,讓蓮兒來陪著你,可好?
時光自指間劃過,生與死,愛與恨,已淡若云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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