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匆匆穿行在黑色的塔樓里，窗外只有濃霧和陰沉的云，腳步輕盈——而不是年輕人的那種明快，昏暗的走廊仿佛走不到盡頭。

　　這里是紐蒙迦德，鄧布利多下意識認為，聽啊，“紐蒙迦德——”，這里的風(fēng)都在嘶吼著這個名字，其實他早已忘了這所監(jiān)獄的樣子，只是覺得它看上去像極了阿茲卡班：黑暗，冷清，昏昏沉沉，仿佛一個臨終的人模糊不清的夢囈。無論如何，他實在不該出現(xiàn)在這里。

　　真是奇怪，他的腦海里什么也沒想，甚至忘了去看看窗外，只是像個幽靈那樣不知疲倦的走著，而在右拐第三個房間，他會見到這座夢境的高塔里唯一的囚徒。

　　雖然他看上去更像這座高塔的主人。

　　鄧布利多從夢中驚醒，他下意識地伸出手去摸索著那根魔杖，杖身冰涼的觸感讓他稍稍安心了一些。

　　�？怂惯�深陷在黑甜的夢鄉(xiāng)中，她的主人注視了她一會兒，扶正睡帽，緩緩地滑入被窩，動作比影子更為輕捷，更為悄無聲息。

　　鄧布利多還陷在那個夢境帶來的驚悸里，他半睜著眼，回想著那個夢境：右拐第三個房間，年少的蓋勒特——而不是后來的那個中年人——就坐在那個囚室中央，從他舒適的扶手椅里抬起頭來看他，窗口飄來的煙霧籠住了他的面容，只有那雙平靜的矢車菊藍的眼睛，那雙鄧布利多想象出來的沒有野心的眼睛，靜靜地盯著他。

　　他無端地戰(zhàn)栗，然后看到對方向他走來。

　　蓋勒特·格林德沃邁開青年人細長的四肢，走到囚室的門前。他請求他的原諒，言辭如此懇切，仿佛陳述的是別人的罪行，鄧布利多卻只覺得勇氣從自己體內(nèi)被抽離，他扶住囚室的門，毫不意外地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上布滿了褶子。

　　一直到現(xiàn)在，鄧布利多都不認為自己能戰(zhàn)勝格林德沃，這里說的戰(zhàn)勝并不是那場決斗，以及一般人以為的廣義上的所有對決，而是在這種狹路相逢的時刻——想要調(diào)頭就走的人一直是他，只是他。

　　年輕的時候格林德沃能使他沉醉，而現(xiàn)在他縱然失去了這種力量，也足夠讓他在面對對方的時候變得狼狽。

　　他太了解格林德沃了，這種了解有時候會讓他懷疑自己。現(xiàn)在他看著年輕時代的戀人，不敢與他說一句話，他已經(jīng)喪失了決斗時的勇氣，其一他發(fā)現(xiàn)自己不再恨他，因為審判已經(jīng)完成；其二，他已經(jīng)是一個在命運面前惴惴不安的賭徒，珍惜著手中的籌碼，不再像年輕時那樣擁有狂熱的信仰，對自己的正確性篤信無疑，而蓋勒特，恰恰相反，無論何時都擁有這種狂信徒般的力量。

　　所以他反而覺得，這個男人的悔過才是一件奇跡。

　　他聽著對方真誠的懺悔，一時間竟然不知道如何應(yīng)答。這時那個金發(fā)的年輕人突然從手中抽出了那根魔杖，直直地對準(zhǔn)了他：“——阿瓦達索命”

　　那一瞬間附在對方臉上的迷霧散去了，他也要從夢中醒來了。

　　事實上他已經(jīng)多年沒再夢見蓋勒特，特別是年輕時的對方，他也從未夢見過紐蒙迦德，反倒是無數(shù)次夢見自己死在對方手下，他從沒意識到蓋勒特會懺悔，不，也許會，只是他不愿意去想而已。

　　有時候他會覺得，蓋勒特·格林德沃就像是他的罪孽，他曾經(jīng)為之所誘惑，犯下了無可饒恕的錯誤，因為一開始的選擇錯了，無論在此后的一生中，他做出過多少正確的選擇，都于事無補。他把他關(guān)起來，并最終意識到這是自己唯一能做到的。

　　多年過去，蓋勒特·格林德沃的罪行已經(jīng)遭到審判，而阿不思·鄧布利多的罪孽尚未得到清償，這幽魂時時縈繞著他，并且也沒有任何一種魔法能幫助他，連死亡圣器也不能。

　　鄧布利多慢慢地思考著，知道那場夢境帶來的猛烈的情緒逐漸平復(fù)。

　　紐蒙迦德仍舊屹立著，蓋勒特呢？也該老去了，反正不會比他更好了吧，懷著一種難得平和的心態(tài)，他回想著年少時的戀人，最終對那段愛情也感到陌生。

　　人比不上他的手所豎起的建筑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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