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蓋棺定論
一
1940年夏
阿不思·鄧布利多必須承認自己第一次聽到這個呼聲時更多的是害怕。
最開始給他帶來這個說法的是他的老伙計,埃菲亞斯·多吉。那天他經(jīng)過戈德里克山谷,順路道拜訪了他的屋子。多吉戴著他常戴的土耳其帽,頭發(fā)蓬松,胳臂下夾著一份《預言家日報》。
“原諒我不請自來,阿不思,但是我想既然經(jīng)過山谷不向你打聲招呼未免太不禮貌!彼崖眯卸放駫煸阢^子上,坐到了客廳的木頭椅子上。
這時候房子的主人已經(jīng)停下手里的活,客氣地憑空變出兩只高腳杯:“老朋友來訪總是好事,埃菲亞斯。我這兒只有蜂蜜酒,招待不周實在抱歉!
多吉聲音尖細地搶著回答:“我很樂意喝它,我一會兒就走,你不用忙著給我準備什么了。”
鄧布利多向他舉了舉杯:“難得見到你行色匆匆,埃菲亞斯。一切都好?”
被問話的人抓住空中的酒杯喝了一口:“沒什么大事,但是我得向幾個本來約好去歐洲旅行的同伴知會一聲,計劃必須取消了!彼f起話來有些呼哧聲,在歇了一會后繼續(xù)說道,“格林德沃的軍隊已經(jīng)控制港口了,看報紙的口氣所有試圖進入的巫師或者麻瓜都要被盤查!
“報紙說布斯巴頓的幾個老前輩組織了抵抗。”
訪客的臉上露出難過的神色:“是的,他們組織了?赡且呀(jīng)是過去式,傳言說帶頭的巫師全都下獄了。”
鄧布利多赤褐色的眉頭皺在一起,他謹慎地開口:“他似乎勢不可擋!
多吉的高腳杯已經(jīng)空了:“是的,你一直在霍格沃茨可能不清楚,但就我聽到的消息來說赫克托·福利要下臺了。”
鄧布利多點點頭:“去年國內(nèi)沒有任何消息,但是從九月開始巫師都在說英國會是法國后的下一個,他們無疑希望魔法部能更加機警些!
“他們說也許倫納德·斯潘塞-沐恩馬上就要坐上部長寶座了!倍嗉獢傞_手,“他們說實際上格林德沃不光用巫師作為自己的人馬,還招募了許多麻瓜去做臟活。沐恩和麻瓜打過不少交道,他可以從兩邊著手!
鄧布利多修長的十指對在一起:“這很難,因為國內(nèi)很多純血統(tǒng)的支持者甚至覺得統(tǒng)治麻瓜這件事理所當然。”
多吉猶豫了一下,他往前湊了湊,低聲說;“你知道嗎,阿不思,現(xiàn)在有一個傳言……”他又看了朋友一眼,像是在害怕對方的反應。
“沒關系,埃菲亞斯。我還不至于激動到把你變形成什么動物,如果你害怕就坐到桌子那一頭去好了!编嚥祭嚅_了個蹩腳的玩笑。
多吉沒有笑。他吸了一口氣:“他們說,格林德沃是在害怕你,所以他不敢到這里來。如果你出面士氣就會大漲……”
傳言的主角眨了眨眼睛:“我只是在霍格沃茨教授變形術,也沒什么著名的決斗記錄。”
他的朋友舉起一只手:“還沒結束,阿不思。他們說,他們說格林德沃曾經(jīng)到過戈德里克山谷,不久后又逃走了,也許是你當時就認出他以后會成為一個黑巫師所以才擊退他……這不是真的吧?你當時在照顧弟弟和妹妹……”
鄧布利多銳利的藍眼注視著他:“很抱歉。不是真的!
他們繼續(xù)寒暄了幾句,多吉在再次為自己帶來這么讓人煩心的消息道歉后走出屋子,幻影移形走了。
埃菲亞斯·多吉留下的報紙的照片里魔法部的幾個官員你推我擠,爭執(zhí)不休。他們背后就是一張地圖,告訴所有人從去年9月開始歐洲大陸已經(jīng)淪陷了多少地區(qū)。
讓我出面干預格林德沃,這是在一個野心家去對抗另一個。鄧布利多端詳著頭版的報道,苦澀地想著。他做的一切就是我曾經(jīng)夢想過的事,如果阿莉安娜沒有過世那么我就會在那。
他過去的愚昧與傲慢讓他羞愧,而清醒的代價則讓他更加恐懼。
他當初離這樣有多近?甚至只有至親的血才讓他明白過來?
阿不思·鄧布利多取出旅行斗篷,他認為當下去阿不福思那里才是唯一安全有效的方法。
二
1945年夏
“我還在想你要到什么時候才來問話!苯鸢l(fā)的男人隔著鐵欄饒有興趣地看著眼前探獄的巫師。
阿不思·鄧布利多平靜地開口:“他們讓我來檢查你精神狀況,判斷你是否能夠出席后天的審判?吹贸瞿銓~蒙迦德的牢房適應得相當不錯!
“我得說這幾年里我可沒睡在軟綿綿的床上!鄙w勒特·格林德沃仿佛頗為自得地微微一笑,“怎么,他們以為我被關進這里就垮了?”
“不,我想正是你如魚得水的態(tài)度給了他們這個錯覺:一個對自身處境毫無知覺的人想出了瘋狂的計劃。”
這個囚徒滿不在乎地聳聳肩:“他們都只看得見眼前的事。”
鄧布利多耐心地追問:“那么你看到的更遠的宏圖是什么?”
格林德沃好奇地看了他一眼:“即使你忘了你寫的話,那句話也被刻在紐蒙迦德的門口。”
阿不思搖搖頭:“‘為了更偉大的利益’,那事實上不過只是一句借口。”
這黑巫師向他走近了幾步:“我能理解你為什么不再相信這句話是崇高的,這句話讓你付出的代價過于巨大,是嗎?”
平靜的神色從來訪者的臉上褪去,他語調(diào)冰冷:“你曾經(jīng)至少明白奪去生命是多么可怕的罪行!
格林德沃現(xiàn)在距離他已經(jīng)很近了,那聲音還是輕快的,但其中的字句卻讓人倍感寒冷:“如果你經(jīng)歷過戰(zhàn)爭,就明白比起這個目標生命是多么渺小!
“你的目標是統(tǒng)治麻瓜,巫師則效力于你。門上那句話不是目的,而是美化你真實所想的偽裝!
“‘你提到巫師統(tǒng)治是為了麻瓜自身的利益,我認為這是關鍵的一點。是的,我們被賦予能力,是的,這能力賦予我們統(tǒng)治的權力,但它同時包含了對被統(tǒng)治者的責任。我們必須強調(diào)這一點,并以此作為事業(yè)的基石。遭到反對時,那是必然會有的,它必須成為我們所有論辯的基礎。我們爭取統(tǒng)治是為了更偉大的利益!备窳值挛盅銎痤^,目光聚焦在石壁上,流暢地背誦著信件里的內(nèi)容,“我沒有老到把最初的理論忘記的地步,阿不思。你不過是因為個人的感情而害怕去實現(xiàn)這些話。為了更偉大的利益?是的。巫師統(tǒng)治麻瓜?也是的,它們是一體的!
“你該面對現(xiàn)實,格林德沃。巫師統(tǒng)治麻瓜并不正確也不合理,我們中的大多數(shù)人因為法術就自視甚高,可那其實幼稚又自負!编嚥祭嗝靼走@場辯論最終只會走向不了了之,可能太晚了。
另一方嘆了口氣:“你要轉變話題了么?好吧,如果你的記憶和以前一樣好,那么就會記得這么多年來和麻瓜打交道的人不是你,是我!他們需要統(tǒng)治是因為他們熱衷于互相殘殺,德意志帝國的元首想要干什么?他想把所有人都變成金發(fā)碧眼的雅利安-日耳曼人種。不光如此,他們也脆弱,無力,我到現(xiàn)在仍然認為有巫師管著他們對他們自身有好處!
“那你一定是脫離巫師的世界太久了,支持純血的巫師家族和你提到的那個麻瓜有同一個想法。你難道沒有發(fā)現(xiàn)自己的矛盾之處?貶低麻瓜的地位與日耳曼人種將猶太人視為低賤的人種沒有區(qū)別!彼{色的眼睛因為怒火而明亮。
“等我完成的時候,哦,我是說如果我完成我的計劃,巫師們就不會那么想了。不是出身,而是能力。有能的管理無力的,這很合理!
“你為了讓所有巫師都認同你的計劃又殺了多少人?”
這似乎讓囚犯感到煩惱:“這本可以避免,他們的抵抗過于激烈。我們沒必要白白流失那么多的血液,但我還是要說,這是必要的!
他曾經(jīng)的,已經(jīng)決裂的同謀露出了疲憊:“你把生命當做數(shù)字看,我們能夠看到毛心臟的故事并非憑空捏造!
“你完完全全錯了!”格林德沃第一次大聲地反駁,“那個人想要不死,想要不受傷害,他是個懦夫。我不怕被關在這兒,也不怕在這次戰(zhàn)爭里死去。你還不明白嗎,這都是代價,我著手這個計劃時就看到了可能會犧牲的東西。你也許接受不了……”他平靜下來,繼續(xù)說:“可我能。你讓你的感性支配了你的頭腦。”
鄧布利多明白他應當結束這場對話了,他輕輕地說出最后的話:“那你就比那個人更可怕,他至少有過一顆心臟。就我看來你的精神完好無損,我會對威森加摩的成員這么報告!
他向囚徒頷首示意自己的退場,對于對方的懺悔他已經(jīng)不抱希望。
“你總有一天會重新明白這句話的價值的,當你面臨比死更艱難的抉擇的時候……你會的,阿不思。為了更偉大的利益,而不是為了愛!备窳值挛秩粲兴嫉卣f著,但阿不思聽起來這更像一句詛咒。
鄧布利多紫色巫師袍消失在石梯轉角。他離開了,后來也沒再來過。
三
他最初還樂意記錄時間,等待時機。而在劃滿十一年又三個月后他漸漸萌生倦意,之后他有一天沒有劃,然后日子的間隔變長。也許是七年,要么更長,反正最后蓋勒特·格林德沃放棄了這項工程。
格林德沃把興趣從耐心的等待轉移到了對身邊活物的關注上。他之前沒有試圖過與自己的獄卒交談,他不去費這個勁——這些人員應該是被禁止與他交談的,可能是害怕這個黑魔王對他們的思想有所影響作出傻事,來送食物的獄卒沒過多久就要換一批了。
這個年輕人就是新來的,身材高大,頭發(fā)眼珠都是淡色,只有三十來歲出頭。
“你能給我?guī)Х輬蠹垎幔俊彼S久沒有說話,嗓音嘶啞。
獄卒顯然大驚失措,他遇上了所有前任看管人員都沒遇到的棘手情況。
格林德沃無聲地笑著:“喏,別害怕,這里不是有柵欄嗎。你有新的報紙嗎?”
那雙淡色的眼珠警惕地盯著他,眼珠的主人正在對他虛張聲勢;“我得向上級報告才行!
“去吧,去給他們寫報告說我在秘密策劃越獄!彼淖旖寝揶淼貜澠稹
年少的那個小心地把餐盤從縫隙推進來,一路小跑逃離了黑巫師的囚室。
他把餐盤刺進黑石墻的縫里,不知該把這滿心的怨恨傾泄到誰的頭上。
四
1996 夏
又一次,因為他的錯誤判斷,小天狼星犧牲了。阿不思·鄧布利多把臉埋在手中無力地想著。
當然了,小天狼星在阿茲卡班度過了十多年,他是不可能樂意待在格里莫廣場12號那個與監(jiān)獄相差無幾的家里。而他又如此渴望投入戰(zhàn)斗,保護哈利,而不是待在后方。
他在很久前就忘記了自己讓情緒指導行動的感受,卻不應該忘記小天狼星和哈利是多么年輕,這是他年齡漸長后的毛。阂詾槿藗兛梢韵袼粯犹幚砗米约旱母星。而另一個錯誤他從過去就沒有改正過,他以為讓人躲起來就可以讓他們躲過一劫或者就此平安。他在想什么?詹姆和莉莉,再之前是阿莉安娜。
而現(xiàn)在,現(xiàn)在哈利必須要面對他所應知道的一切。這讓人氣餒,他才十五歲,卻不得不站出來對付年齡、經(jīng)驗以及法術都長于他的黑巫師,他該躲在某個強大的庇護后。可從目前來看不得不如此。鄧布利多不懷疑哈利是否有毅力堅持到最后,這個孩子所有的責任感和善心比他當年有的多得多。
很快報紙就會重新叫他為“救世主”,“大難不死的男孩”。人們會認為這是他的使命,但鮮少有人會在乎他是否樂意有這樣的人生。
這個男孩的導師明白男孩前面是他因為仇人的過錯而必須完成的苦旅,但同時也為他感到痛楚。
“為了更偉大的利益,而不是為了愛!
格林德沃的話小聲地提醒他,想讓他明白他的所為其實與他的共犯相差無多。
鄧布利多凝視著在陽光下如雨滴般閃爍光芒的銀器碎片和碎木頭:“不,因為愛他會活下來。如果有什么原因讓他挺身而出那也是這個!
他肯定了自己的想法:“他比我們倆強得多。”
五
1997年夏
近三十年前他對報紙的要求在審核了一個多月后被批準,他們最初決定只給他看頭版。而他則傲慢地回答他除了頭版什么也不需要,里面除了緋聞和娛樂活動報導什么都沒有。
或許是因為這樣的態(tài)度,他們后來送來的完整的報紙。幾乎完整,報紙上登廣告的地方全被剪掉了。
但是這事他也不需要訃告欄才知道消息了,頭版上清清楚楚地寫著“阿不思·珀西瓦爾·伍爾弗里克·布賴恩·鄧布利多過世”。他一直在等死亡的消息,自從在兩年前看到阿不思被報導解除威森加摩的職務時他就明白那個名叫伏地魔的黑巫師確實回來了。不是他,那么就是阿不思。
如果不是他的眼睛還能眨動,看到格林德沃的人會相信那不過是一具骷髏。
事實上他巴不得自己早點死,死亡對他來說是解脫、寬赦和自由,他再也不用做夢了。
最開始是那個巫師,他身材魁梧,面色黧黑,鷹鉤鼻,雙眉濃密。他記不得他的名字,但是那是在他接受決斗的挑戰(zhàn)前最后一個試圖刺殺他的巫師。這嘗試是徒勞可笑的,但那個巫師在被奪走生命前陰沉的目光沒有離開過他的臉。后來格林德沃在報導魁地奇世界杯的報紙上看到了可能是他子孫輩的人。
然后是更多人,有麻瓜,有巫師。他們來來回回,在他的睡夢里無力地行走,像是一道道影子。
他們沒有活力,也沒有聲響。其實這副模樣與他當年在位時時活著的被統(tǒng)治者沒有多少區(qū)別。
夢漸漸變得真實,那些灰白的影子臉上有了血色,他們緊緊地把親人、愛人、朋友抱在一起,仿佛這樣就能讓他們免于再度變成灰白色。沒有用,綠光閃過,他們倒下,然后再次行走。
過了幾年,格林德沃能辨認出一個落在后面的女孩。她安靜而茫然,夾在人堆中毫不起眼。但他一眼就能認出她,他第一次切實犯下的罪過,第一個因他而死的人。
到現(xiàn)在,他的夢境混亂而殘酷。他有時在夢里狂笑著用魔杖向那些走來的人群發(fā)射一道道綠光,但也有時候他陷在彼豆詩翁的童話里。這更糟,他一手舉著長有黑色毛發(fā)的心臟,另一手里拿著另一個人的。他從沒往下瞧過,因為他知道那里躺著的只可能是誰。
不要誤會,他到現(xiàn)在仍然認為如果人想要只憑愛來做事那無異于去打沒有準備的仗。
我見過報紙上提過多少次那個男孩逃過一劫。格林德沃像他意氣風發(fā)的年紀里思索一個法術問題或是進攻的策略那樣在牢房里踱著步,只是他現(xiàn)在動作慢極了。
他輕蔑地想著那個魔頭,他不會容忍自己的失敗,但他也會驕傲到甚至不愿去深入想這件事,他會推卸自己的無能。啊,他不會承認那個男孩比他強,因而只能怪罪在自己用的東西上。
魔杖。他會想要一根更好使的魔杖來殺死那個男孩。
那么他無疑找到這兒來。
格林德沃對死亡無動于衷,他看向狹窄的窗。他現(xiàn)在沒有任何力量,做不到向他來一次出乎意料的攻擊。但他的思維還在,他可以抵抗住攝魂取念,這個懦夫別想從他這里得到任何消息。
他清楚地明白那個巫師即使從他這里得不到所要的也會把尋找的目標聯(lián)想到阿不思身上,如果不是立刻的話。但他晚一刻找到,那個男孩就有多一刻的時間來思索怎樣反擊,或者保住自己的性命。
而如果那個懦夫更愚蠢些,那或許阿不思的安眠就不會被打擾。他認為對方已經(jīng)對黑魔王們足夠厭煩,他們讓他不得安寧了一輩子。
無論哪一個結果都是他眼下能做到最好的了。
他咀嚼著自己粗糙的計劃,這沒有多少縝密的策劃,甚至是徒勞蒼白的。只有感情和勇氣支撐著它。
“這就是最后剩下來的東西!”他嘲笑自己。
格林德沃重新躺回那塊板上,靜候著死亡的拜訪。
六
1998年初春
他聽到了窗口的動靜,他預想中的情況發(fā)生了。
于是蓋勒特·格林德沃坐起身,輕蔑地朝來人大笑著。
END
插入書簽
幾個想法,不一定對。
阿不思·鄧布利多想起那兩個月所說的恥辱更多的是對自己想要統(tǒng)治他人并且還為之找了看似正當?shù)慕杩冢踔料胍獟佅伦约旱挠H人——就為了他的抱負和自由,不一定全是所說他的熱戀。
蓋勒特·格林德沃后來懺悔的更多的是他發(fā)起的戰(zhàn)爭,此后認識到生命不得受壓迫,而感情自有其價值。也許在這個基礎上他才明白當年自己在干什么。
如果,建立在如果阿不思·鄧布利多還對蓋勒特·格林德沃有所期望,那也不是詢問當年感情也不是妹妹死因(無論是哪道咒語,他都必然說到自己那兩個月的不負責任上)。格林德沃明白自己輕視性命有多可怕并為之懺悔才是真把他扳正的方式。
想到再補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