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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荒涼的古戰(zhàn)場,再不聞昔日金戈鐵馬之聲,一腔熱血揮灑之處早已是芳草萋萋。殘陽在天邊西去,不疾不徐,映紅了半天云霞。微風(fēng)過處,只見一個男人不知何時長身佇立于此,簡衣素裝,手持古劍,目光望向無邊的天際,充滿落寞惆悵!肮,你還好嗎?”
多年前。
天下正亂世,四海刀兵起。在硝煙尚未彌漫的北方,尚保有一絲難得的安寧?墒亲鳛檠鄧牡昧ι蠈⒏邨顓s常懷憂望遠(yuǎn),加緊練兵。這一日,他又向皇上上奏,諫議屯兵貯糧并且加緊聯(lián)絡(luò)鄰近的諸侯國以共御外敵!把巯慢R國雖與我國交好,但微臣唯恐日久生變,陛下也應(yīng)當(dāng)多多聯(lián)結(jié)趙國才是。況且南方戰(zhàn)事雖如火如荼,遲早會危及北方,臣以為當(dāng)早作打算,切不可為保一時茍安……”
“卿家所言孤王都明白了,卿家不必多慮,既然人不曾犯我,又何必多生事端。就算真如將軍所言,孤王相信只要以誠相待,和平共處,想不至于如此不堪!被实蹞犴殑窠狻
“陛下!”
“孤看將軍是杞人憂天,秦楚幾國正殺的難分難舍,到時必是兩敗俱傷,又怎會顧及到一個小小的燕國,我們卻可坐山觀虎斗,收得漁利……”見高楊又欲啟齒,皇帝眉頭微皺,咳嗽幾聲,“孤好言相勸,將軍怎如此冥頑不靈!汝乃將門出身,幾代忠良,汝更是年紀(jì)輕輕二十七歲就做了將軍……你是不是希望大燕覆滅?!”以帕掩嘴,傾腸抖擻的咳了幾聲。
“臣不敢。臣自當(dāng)與國同在,死而后已。請陛下保重龍體。”
“將軍放心,等孤的病好轉(zhuǎn)些就給你和長平公主賜婚,你只管安心為國效力。”
“臣并非此意。”
邁出大殿,一聲輕嘆消散在風(fēng)中。
九曲回廊,如心事一般蜿蜒曲折,庭外的落花打著旋飄過眼前,最終落上平靜的流水,激起一陣小小的波瀾。輕紗淡著,珠花輕搖,一女子迎面而來。含睇宜笑,眉目流轉(zhuǎn)處,別有一番清麗動人之處。
“參見公主。”腳邊的石榴裙隨風(fēng)輕揚(yáng)!皩④娬埰。見將軍面露愁容,不知為何事煩憂?”屏退左右,二人信步而游,不知天色將沉。“……我想王兄也會多勸勸父王。國家大事我雖不懂,可是,高楊!彼D(zhuǎn)身對上高楊的眼睛,高楊深深地望見其中一汪湛藍(lán)寧靜的湖水!拔抑滥闶菫榱搜鄧、為了父王,我會永遠(yuǎn)站在你這邊!薄肮鳌薄安皇钦f沒人的時候讓你叫我鳳儀嗎,姬鳳儀!毖劾镩W過一絲失望嗔怪!疤焐辉缌,臣送公主回去吧!睂m門外,望著他離去的背影姬鳳儀回身輕聲喚住他!案竿跸氡匾迅阏f過……我們的婚事……”望著她嬌羞的面龐,心中一動,握住她雙手,復(fù)雜的目光停留于她的面容,極其認(rèn)真地說:“我不可能帶給你安定的生活。”姬鳳儀的眼里閃動著的幸福愉悅的光彩,讓高楊內(nèi)心為之震動。姬鳳儀笑著搖了搖頭,撲到高楊懷里。寬闊堅實的胸膛,熟悉的安全的氣息,她知道在這個可以撐起一片天地的肩膀下終于有了她永久的棲身之所!翱墒乾F(xiàn)在為了你我更加要保護(hù)燕國,鳳儀,等到功成身退我就帶你傲游江湖。”雙手環(huán)住她的力道不自覺地加大!澳袃簽閲,我知道!彼鹈鄣膶㈩^埋的更深!耙恢毕胨湍!彼麑⒁恢в耵⒉逶谒l(fā)間。微涼的夜風(fēng)溫柔拂過,點點繁星在寧靜的夜空閃爍,明月高懸天際將二人渺小的身影拉成一線,就此定格。
果不其然,各諸侯國已開始對燕國發(fā)動了戰(zhàn)爭。從使節(jié)說客的唇將舌戰(zhàn)到小規(guī)模的試探,一切才剛剛開始。先王由于年事已高,病體每況愈下,再加上政事繁重不堪疲累,已然龍馭上賓。當(dāng)今皇上繼位以來,銳意改革,內(nèi)外并重,遂使燕國強(qiáng)盛一時。這兩年來皇帝極為器重高楊,高楊常將兵在外,姬鳳儀則在宮內(nèi)一心待嫁。不多的見面,談的也是家國大事。有時高楊看公主愁眉緊鎖,也會講些宮外趣聞野談逗她開心!皬那八麄兛次疑硇问菹餍ξ椅涔Σ荒苡谐桑贿^有時看到他們瞠目結(jié)舌的表情真是有趣極了。”“對不起,惹得你跟我一起心煩!彼麑吭趹牙锏娜藘狠p聲說道。對于宮墻外的一片天,如今她滿心期待,興奮地等高楊帶她一同飛翔。
“將軍,等等!彼白偝龃蟮钜宦芳沧叩母邨!暗降装l(fā)生何事?為何王兄近幾日都茶飯不思,憂慮異于往常?王兄不肯相告,將軍可否告知?”見高楊不作答,又急問:“是否戰(zhàn)事吃緊?”高楊終于轉(zhuǎn)過頭來,“皇上既然沒有相告,臣也不便多說。這不是公主該關(guān)心的事,公主還是回宮彈琴游玩,家國之事自有皇上與眾將士承擔(dān)!毖援叄鰟萦。姬鳳儀拽住他的衣袖,抱著最后一絲希望,“我們的婚事是不是辦不成了?”卻不料高楊轉(zhuǎn)頭以強(qiáng)硬的目光對上她的眼睛,“匈奴未滅,何以家為!”一字一句,力沉千鈞。她生平第一次覺得春華失色,飽滿鮮活的生命會有一瞬蒼白,久久的仰頭凝視屬于燕國的一片天空,奇怪自己從沒發(fā)現(xiàn)這片天是如此遼闊湛藍(lán),美得令人舒暢心醉。一滴晶瑩的液體滑落眼角。
“王兄……”姬鳳儀輕輕為他披上件衣服,悄悄凝視著他的臉,憔悴了許多,發(fā)間隱隱閃著銀光,姬鳳儀的目中混雜著欣喜與哀傷。上一次離他這么近好像是兩年前,那時他還只是個王子。做君主真的這么難嗎,還是……伏在案上的人動了動。姬鳳儀柔聲道:“皇兄,去榻上睡吧,會著涼的!薄傍P儀?你怎么來了?”拉姬鳳儀在對面坐下,給她遞了杯茶。“王兄,只要鳳儀力所能及盡管吩咐。”“什么?”皇上一臉詫異。“如今君臣盡為國事煩憂。臣女又豈可置身事外?”“胡說。打仗是男人的事,不管什么時候都輪不到女人插手。回宮去,別鬧了!奔P儀略一沉吟,“不如臣想辦法縮減后宮月例開支為前線將士籌集軍餉,如何?”皇帝眉間一喜,卻又略略皺眉道:“只怕后宮為此頗多微詞,到時你……”姬鳳儀握上他的手予以安慰,“王兄盡管放心!
自從裁剪各宮用度開支,耳邊常聽到些風(fēng)言風(fēng)語。無非是些妒恨中傷,姬鳳儀也不以為意?扇兆泳昧,流言卻漸漸形成一種觀點,加上軍情事急,朝中大臣也有人零星上書,一時間長平公主不久和親說得倒成了一種事實!凹热婚L平公主那么想替皇上分憂,倒不如自己嫁過去換取兩國和平,此舉不知少犧牲多少將士!薄熬褪,搞不好將來大受榮寵倒成全她了。”而另一邊,兩派在大殿上互相攻訐,也是劍拔弩張!爸灰w國愿意出兵,何愁不勝齊韓聯(lián)軍!薄叭缃窕噬舷ハ聼o待嫁之女,而長平公主雖與高將軍有婚姻之約,但此一時彼一時,想來將軍也必不會舍大義而顧私情吧!币愿邨顬槭椎闹鲬(zhàn)一派則大力駁斥,“和親不僅是女人的恥辱,也是男人的恥辱。既然謀士說客無能,我們就該相信大燕自己的鐵騎,男人的責(zé)任怎么可以由女人承擔(dān)?!”在這種生死攸關(guān)的時候,長平公主卻淡然恬靜,每日處理事務(wù),撫琴漫步,日子與往常無異。
姬鳳儀心不在焉的在小徑上踱步,微風(fēng)中楊柳輕搖,池魚驚散。昨日的事就像一場夢,若不是高將軍已然出征,叫她再難相信這是真的。
她聽著皇兄吞吞吐吐說出和親之意,霎時腦中轟的一震,淚水盈眶,毅然回拒,言辭堅決?粗跣职侔憬忉尩睦⒕蔚哪,眼里有鄙視有不忍有憤恨,更多的是難以置信。盯著他的嘴唇機(jī)械地一張一合卻聽不見它發(fā)出的聲音。終于掩面奔出大殿,回房關(guān)上門窗哭了整整一下午。
夜間月光穿簾入戶,流光照羅帷,推開窗戶,月色正好。出神的望著明月,眉間有些許惆悵,模糊地望見波心蕩漾處清冷山石邊有一熟悉的人影。櫻唇微啟卻并未出聲,只是唇邊帶笑靜靜地倚窗相對遙望,未消的淚痕更給滿懷柔情的眼波添上了一層朦朧的憂傷。不知何時他已駐足那里遠(yuǎn)遠(yuǎn)的眺望,長衫早被濕氣所侵,看見窗扉輕啟,玉人憑窗望月,久久的凝望,神色黯然。見窗邊的人突然動了動,知道她發(fā)現(xiàn)了自己的存在。手不自然的動了下,想要抬起卻又緩緩落下松松的握成拳,幾次啟唇卻只是深深的將夜中的濕風(fēng)冷霧吸入肺中,放松手掌,嘴角輕揚(yáng),眼里帶著一抹溫柔笑意。夜闌風(fēng)靜,萬物無聲,沒有紅塵萬丈,沒有戰(zhàn)火喧囂,有的僅是讓兩人的心無比靠近的寧靜,直可以清晰聽見彼此的心聲。這樣的時候,一刻即是永恒。高楊轉(zhuǎn)身走了,身影漸漸融入面前的黑暗,就如來的時候一般悄無聲息。淚水莫名流下面頰。伸手想要挽留卻發(fā)覺只能再看他最后一眼。然而多年以后這一幕穿越了時光的洪流,盡管被蝕刻的只余殘片,卻依舊真實的猶如幻象,令人夢縈魂牽。若不是姬鳳儀還記得這之前曾被告知和親,高楊還記得這之后大軍出征,這一夜早已幻化成永恒的夢境。獨(dú)自守著窗兒幽柔凝望,空氣中還彌散著他的氣息,月如明鏡,照亮了黑暗可已不見了來人。心中暗暗許愿黎明不要到來。不知過了多久回過神來,窗子由內(nèi)而外砰地關(guān)起,震落了一夜的靜寂,池塘的蟲蛙遠(yuǎn)遠(yuǎn)傳來幾聲低鳴。
晨曦微風(fēng),落花回廊。這才知道高楊將軍今晨已然出征,率援軍開赴最前線,耳邊議論紛然,全是對于戰(zhàn)事的種種猜測,使她心中更為煩憂。
她停下步,這一個月來陸續(xù)而來的軍報只讓她王兄的眉頭愈鎖愈緊,身邊的人也頗多憂愁,面對這樣的無能為力她知道必須做些什么了!皝砩绻芯壴僖姟绷鹘(jīng)的落花驚擾了碧波打碎了她凄涼而堅毅的笑影。終于不再漫無目的,即使前途荊棘漫漫腳步也沉穩(wěn)從容。是夜,對著跳動微涼的燈光繡完最后一針,將錦帕置于胸口,最后一次為你淚濕羅襦。
她坦然踏入王宮。亂世桃花逐水流,這從來不只是我一個人的命運(yùn)。
“王兄,現(xiàn)在趙國肯派兵的話,還來得及嗎?”“你想干什么?”他神色間流露出幾分緊張。“來得及嗎?這很重要!彼穯柕馈!澳阒罢f得對,是王兄失言,所以你更不能干傻事!薄翱墒碌饺缃瘢绻@是唯一能爭取到時間休生養(yǎng)息的辦法……”“別說了!”他打斷她!熬退隳悴辉谝猓赡愀绺缥乙膊荒茏屇銧奚惠呑拥男腋!薄拔以趺磿辉谝狻那拔矣行┖弈悖y道燕國無人,竟要我一個女子去抵擋那二十萬虎狼之師?可我是燕國的公主,現(xiàn)在想的只有作為一個公主的職責(zé)。況且,戰(zhàn)亂不息我也沒有幸?裳。”姬鳳儀悉心開導(dǎo),仿佛在說著別人的事。他扶住額頭,苦惱心痛的聽她講完了這番義正言辭。“那高楊將軍呢?他怎么辦?”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試圖改變她的心意。豈料她面容平靜的取出一方絲帕遞交給他。“還請王兄務(wù)必轉(zhuǎn)交給將軍。都是為了同一個心愿,我想他會明白的。”說到最后語聲竟有一絲顫抖哽咽。抬頭看著她恬淡的容顏,拉住她的手,憐惜道:“你……你若非公主該有多好。”“別這樣說。婚期越快越好,臣先告退了!蹦克退咛舳崛醯谋秤跋г趯m門外,展開那方精致絲帕!傍P儀……!”他一拳砸在案上,混雜著沉痛的嘆息。淡紫色方帕,底端繡有幾株幽蘭,而上方鐫著這樣幾個藏青小字:唯愿與君絕。
女為悅己者容。身著紅嫁衣端坐梳妝臺,從銅鏡中望去,就連紅娘鬢角的紅花也鮮艷可愛。放下那抹胭脂,輕抿嘴唇,端詳著鏡中自己姣好的容顏,唇角不斷保持微笑。怪不得都說最美不過新嫁娘。耳邊是喜迎的鼓樂,眼前是大紅的喜字。地毯是紅的,窗欞是紅的,就連轎夫頭上的篷子也是紅的,一切都紅的鮮艷奪目。丫鬟笑吟吟的為她最后插上一支鳳頭釵,正欲蓋上紅頭巾,姬鳳儀恍然回過神打斷她,拔下鳳釵捏在手中。“公主?”“我自己戴。”取出匣中的玉簪默默插回原位,下落的紅紗隔斷了鏡中的視線!皶r辰已到,請公主殿前叩謝皇上登車起行。”
風(fēng)卷旌旗,塞雁高飛!案邔④姡R軍圍城多日氣焰囂張,我軍疲于應(yīng)戰(zhàn),將士很多負(fù)傷,氣力不濟(jì),如何行動是否派人請示皇上!薄皞髁钕氯ィ瑒(wù)必堅守城池,此城一破,腹地危矣!眲倧某菈刂翈ぶ校瑤兹藝诘貓D前。“齊軍勝在兵力優(yōu)勢,若有援軍就好了!贝搜砸怀,眾人相互對視了一眼,默默無言,心照不宣!澳敲磸垖④姡爻堑闹刎(zé)就交給你了,若有怠慢軍法處置!备邨钅坎晦D(zhuǎn)睛的盯著地圖道!澳悄隳?”高楊嘴角上揚(yáng),冷哼一聲,眼里分明是對刺激的渴望與興奮。手在地圖上幾處指點!拔衣饰迩Ь鴱臇|門而出深入敵后斷他糧道,這是目前唯一的辦法了。”“主帥!此舉雖可釜底抽薪但過于危險,還是交由他人,再者城中諸事也須將軍裁奪。”“不危險我就不去了。主簿,速把這份計劃送交皇上,至于城中監(jiān)管……”他略一沉吟,眼神掃過眾人的臉!笆穼④娋陀袆谀懔。如何啊,張將軍?”眼睛從張將軍尷尬的臉瞟過,一絲自信的微笑浮上嘴角。翌日,在主力掩護(hù)下,東門大開,一騎輕騎絕塵而去。
此去故國千里外,從此天涯不相聞。都城飛花,嬌鶯高啼,玉輦紫絡(luò),寶馬香車。獨(dú)坐車內(nèi),面容悲戚。馬車不規(guī)律的顛簸之聲倒比百姓的歡騰更加清晰可聞。怔怔的盯著自己的膝蓋,直至一片深色緩緩洇開,才發(fā)現(xiàn)嫁衣原來如血艷烈。風(fēng)吹簾動,一片桃花亂落進(jìn)車廂。馬車緩緩駛出都城,借著風(fēng)勢手掀開簾子久久凝視直至完全駛出城門。放下手的剎那,才真切意識到故國的懷抱已經(jīng)完全放離了她,猛然回頭,卻仿佛看到了一重重的山巒。面前的路愈來愈清晰,而背后的風(fēng)景愈發(fā)遙遠(yuǎn)最終看不真切。于是緊緊咬住手指,淚水肆意流淌,任心痛腸斷之感將她撕裂。而就在她放下簾子失聲痛哭之時,一騎快馬則從相反的方向沖進(jìn)城內(nèi),卷起一路煙塵。
車馬行了三日已至邊界。姬鳳儀以休息為由令丫鬟命使者停車,幾番拉鋸后使者違逆不過只好讓人馬稍作整休。馬車?吭谛∩狡律,頭頂是遼闊湛藍(lán)的蒼穹,身后是一望無垠的如茵綠草。涼風(fēng)帶來一陣陣花草間沁人心脾的芳香。對路經(jīng)的風(fēng)景作最后的長久的深切的觀望,淡淡的蒼涼之感襲上心頭,一滴淚珠緩緩滑落。“公主你看,多美的景色啊!笔拐邔γ媲斑|闊的土地信手揚(yáng)鞭!按_實美不勝收,本宮希望以后這片土地可以依舊如此!奔P儀款款轉(zhuǎn)身。“那是自然!笔拐吖泶鸬馈!疤焐辉缥覀兩下钒。”姬鳳儀回身登車。一個匆忙跑來的小丫頭與護(hù)衛(wèi)撞了個滿懷!笆掷锬玫氖裁矗俊弊o(hù)衛(wèi)呵斥道。“公主說她要一掊土。”“土?要土還不容易?現(xiàn)在拿著臟兮兮的怎么伺候公主,扔了扔了!薄笆钦娴,公主說她只要這邊的土不要那邊的。”丫鬟小心翼翼的回道!罢媛闊,前面在催了,快走快走!笔绦l(wèi)不耐煩地打發(fā)道。
而另一邊,高楊等人且戰(zhàn)且退,因深入敵后被發(fā)覺而無援兵不得不陷入苦戰(zhàn)!皩④,糧道已斷,屬下愿隨將軍同生共死!”目光掃過將士們一張張視死如歸的臉孔,一向冷峻堅毅的高楊也不禁動容。血液中有什么在沸騰燃燒,一個個勇武剛強(qiáng)的戰(zhàn)魂。高楊反手拔劍,緩緩舉過頭頂,浴血的盔甲在太陽下反射出金光。
絕美的云霞暈紅了半邊天,正如女子那腮上的胭脂,雙頰嬌羞的紅暈。
眼見同袍一個個倒下而無能為力,高楊瞳孔微微收縮,眼中冒出熊熊怒火,如果眼神可以殺人那么無疑就是此刻。此時的他更像是一匹負(fù)了傷的危險的野獸,然而獵人的網(wǎng)早已漸漸向他圍攏。顧不得身上多處還汩汩流血的傷口,殘余的數(shù)十人背靠山壁貼在一起與趙軍僵持著。戰(zhàn)場一片肅殺,山崖下湍流激蕩之聲清晰可聞。沒有人動一動,雙方都在等,等待一個契機(jī),一聲命令!胺偶!”
郎官一聲高喊,“新人交拜天地!奔P儀手不自覺一緊,心頭恍惚如針刺。
一支箭穿透鎧甲正中肋下,高楊重心不穩(wěn),直直墜下山崖,噗通一聲浪花消逝,冷冷的湍流依舊擊打著山壁不斷向前。下墜時處于昏迷邊緣的高楊拼盡全身的力氣用只有自己才聽得到的聲音低低呼喚道:“鳳儀……”
——迂回的長廊她嫣然一笑,向他走來如驚鴻照影。
——先王面前他以血盟誓:臣自當(dāng)與國同在,死而后已。
一切歸于無聲,只有流水東逝不倦,滌蕩了所有痕跡。
新人相扶起身,郎官昂首高呼,“禮成!”
消息很快傳到燕都。皇帝屏退左右,一時默默無語。突然拂袖掃落桌案物什,起身恨聲道:“混帳!你不是說身經(jīng)百戰(zhàn),能化險為夷嗎,你還信誓旦旦跟孤王保證凱旋而歸,你負(fù)了大燕,負(fù)了孤王,你、你欺君!”指著面前空氣的手緩緩落下,跌坐回原位,擰住閉目緊鎖的額頭,發(fā)出一聲沉重的嘆息。
趙國遵守承諾及時殺到,與苦守多日的燕軍里應(yīng)外合大敗趙軍,解了燃眉之危!案邨顚④,你浩氣長存,若英魂有靈可就此安息。”史將軍等幾位將領(lǐng)與部下在山崖之畔衣冠冢前遙遙祝禱,僥幸生還的殘部更是泣不成聲。戰(zhàn)袍回身一抖,手按劍柄,“班師回朝!
“夫人,奴婢四處打聽得知趙軍已然回朝,我軍……燕軍勝了!”陪嫁來的小丫頭喜動顏色。姬鳳儀雙手合十,展顏笑道:“蒼天保佑。那么隨軍出征的將士必定會受人愛戴烜赫一時了!毖诀哙閲说溃骸肮鳎倦[約聽老爺說有很多燕軍因深入敵后被……被亂箭穿身,不過那么多人不一定有那個人……”死了……嗎。孤身犯險,這種事還真是他的風(fēng)格呢。姬鳳儀的表情看不出悲喜,可是手卻死死抓住衣衫,指甲深深嵌入肉里而不自知!肮鳎!你哭出來吧,哭出來會好過些,哭出來吧!毖诀卟蛔〉膿u著姬鳳儀的臂膀。良久,姬鳳儀呆滯的眸子里終于重新泛出光彩,轉(zhuǎn)眼看了丫鬟一眼又望向遠(yuǎn)方,嘴角柔和上揚(yáng),目中竟有幾分超然!拔以俨粫䴙樗粢坏窝蹨I了。正如你所言,可能有他,他也可能死了,不是嗎?”她特意加重“可能”二字,語氣云淡風(fēng)輕!岸胰绻撬脑挘蚁嘈乓欢〞修k法的!彼谛睦锬瓿蛇@句話!肮鳎銢]事吧,有什么對奴婢發(fā)泄出來吧!毖诀咭荒槗(dān)憂!胺判陌,我沒事。這件事以后再也不要提起,就讓它過去吧!奔P儀拍著她的肩柔聲道。
——你答應(yīng)過我要做我一輩子的守護(hù)神,而我也將學(xué)會更加懂得照顧自己。所以引導(dǎo)我吧,讓我知道你還在。
偏僻的茅屋村舍,雞鳴狗吠,遠(yuǎn)山炊煙,高楊想不到在這個風(fēng)云變色、硝煙彌漫的歲月中真的有這樣一方凈土得以保全不受戰(zhàn)火的洗禮。劍上的血污早已滌凈,劍鋒犀利如前。一聲龍吟,胸中豪情激蕩。沒來由的想起了那些紅塵外的隱者俠士!翱磥砟愕膫褵o大礙了!币粋老者從內(nèi)室走出!罢娴牟辉倩厝チ?”高楊點頭,“都與我無關(guān)了!泵加铋g是從未有過的輕松愜意。老者欣慰的點頭,目中含笑。
三個多月前他就是在此處醒來。“半邊水都被你的血染紅了,誰料你竟然沒死……你可以說是兩世為人!备邨钭猿八频奈⑽⒁恍Γ安贿^是僥天之幸!薄跋氡卮藙榫,今完璧歸趙!斌@喜的握住劍柄,一股熟悉而親切的戰(zhàn)栗從劍身傳來,流遍全身!皩④姴槐匮灾x。燕人如何,齊人又如何,眼見使君有難,我祖孫豈可見死不救?況且事實證明將軍并無加害之意!薄奥犝f趙國相援是因為你們長平公主的關(guān)系燕趙兩國結(jié)為姻親……哎,你去哪里,傷還沒好呢!备邨钜蝗遂o靜的望著江水,時不時捂住胸口咳嗽幾聲,思緒隨流水回到了那一天。眼前戰(zhàn)火仿佛還在燃燒,天邊殘陽如血,雁聲悲涼哀切。他出神的望著波光粼粼的一往無前的奔騰流水,半生沉浮在腦海逐一閃現(xiàn),心頭涌上一絲人生的滄桑之感。萬里河山,榮耀浮云,不如轉(zhuǎn)身歸去。然而高楊一向理性,這個想法在凝聚成型前就已被毀滅。他奇怪的是絕處逢生、死中求活早已是家常便飯,為何今次心中會有不該屬于他的蕭索。一聲輕笑,他拔劍出鞘,手捏成劍訣輕輕撫過劍鋒,目光冷峻而溫柔。他曾以為佩劍只是一把佩劍,而當(dāng)他失去的時候才意識到他早已習(xí)慣與它一起笑談馳騁,飲血廝殺。失而復(fù)得,那感覺……就像是故友重逢!盎厝グ,水邊涼氣太重,傷口復(fù)發(fā)可麻煩了!崩险郀恐鴮O兒從樹后轉(zhuǎn)出來。果不其然高楊連著發(fā)了三天的高燒。“不知將軍以后有何打算?”高楊看著老者樂呵呵的將谷物灑向地面任雞兒啄食,“叫我高楊吧。閣下之意如何?”“還是要看你自己!崩险哂迫灰恍Α
月缺月又圓。
高楊倚窗默默欣賞著月色,格窗外升騰起迷蒙的白霧遮住了月光,恍惚間目中閃過一絲痛苦之色。胸中語萬千卻不知從何說起。建功立業(yè)后功成身退一直是他的理想,尤其因為自己的姓氏他發(fā)誓更要奮力留名青史!案邔④姴挥X得背負(fù)的包袱太沉重嗎?”腦海一個聲音傳來!翱沙几X得榮耀。公主也一樣,不該只想著自己是籠中鳥,卻從不想身為皇室能為陛下為燕國做些什么!笨粗鳉庠沟难凵裥闹幸宦暲湫。淡出回憶,他搖頭苦笑。是啊,以身許國,誓愿已完不負(fù)陛下,再無法以高楊高將軍這個身份回歸世人眼中。那么,高楊,你還在猶豫什么呢?他不禁自問。不是早就告訴自己不要癡心妄想了嗎;對于燕國如今也非自己力所能及。到底還有什么放不下,高楊!他一拳重重砸在墻上。放不下?原來如此。他忽然想通了,釋然而笑。推門而出,頭頂是一輪明月。
遠(yuǎn)去,遠(yuǎn)去,終不復(fù)見。
從此青梅煮酒間少了一個縱橫馳騁的將軍,而江湖世外卻多了一個隱遁難尋的游俠。
多年后,群雄爭霸之勢大局已定。尚未被滅的燕齊等國也已是日薄西山。燕王為此心力交瘁,苦不堪言。再一次小心的打開竹篋,展開一方舊帕,對著它陷入沉思。絲帕早已皺舊泛黃,絲線也失去了它當(dāng)初應(yīng)有的色澤,唯一引人注目的只有精妙的手工和深深的折痕!案竿?”幾個小孩子的聲音打斷了他的靜思!昂问?”沿著折痕再次折好,匆忙放進(jìn)竹篋。然而闖入宮內(nèi)的幾個小王子卻露出了好奇之色。于是等到燕王再見到這方帕?xí)r已成碎縷。他氣急地對王子們又打又罰,而孩子們卻委屈的哭道:“一塊破帕子,宮里比它好的多的是,兒臣再賠一塊更新更好的就是了,何必對兒臣如此重責(zé)!毖嗤跻粫r啞口無言,痛心疾首,最終只得頓足長嘆,“也罷,也罷,全是造化弄人。”
荒涼的古戰(zhàn)場,再不聞昔日金戈鐵馬之聲,一腔熱血揮灑之處早已是芳草萋萋。殘陽在天邊西去,不疾不徐,映紅了半天云霞。微風(fēng)過處,只見一個男人不知何時長身佇立于此,簡衣素裝,手持古劍,目光望向無邊的天際,眉間是淡淡的蕭索惆悵。輕道一聲:“公主,你還好嗎?”話出口隨即被風(fēng)吹散,消散在不知名的遠(yuǎn)方。
許多年后,昔日俊俏的少女已是白發(fā)蒼蒼的老嫗,她有時對孫兒講起自己當(dāng)年的往事:那時大秦還只是秦國,燕趙兩國還沒有打起來,你奶奶我還沒背井離鄉(xiāng)陪嫁到趙國去,先王,他還年輕得很,我侍候了半輩子的公主那會兒心底里總是高興的……她瞇著眼睛狡猾的嘿嘿笑了幾聲,剛要繼續(xù)往下念經(jīng)時卻發(fā)現(xiàn)膝上聽得睡熟的孫兒,無奈擱下話頭,慈祥的把小家伙往懷中緊了緊,仔細(xì)端詳著他那純潔恬靜的小臉,剎那間回憶起甚至尚未入燕宮之前赤腳在花間嬉戲的日子。多想回到那時候啊。
再也不可能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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