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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藍月
深藍 月
這只是一個普通的舞會。
這樣的舞會,奈落參加了近百次。于是他像往常一樣,在舞會的最高潮退出了會場,獨自窗邊。
這是一個月色很濃的夜。
侍者端著盛有各色美酒的銀盤過來,恭敬地放在鋪著潔白桌布的小型餐桌上,然后退開。
奈落扯扯衣袖的褶皺,看一眼桌上的銀盤,銀盤里盛著形態(tài)各異的酒杯和各色的美酒。
這是奈落的習(xí)慣,每次舞會必會吩咐侍者將各種美酒都送上一杯,他會一一嘗過,每種都喝一杯,卻也只喝一杯。
——從不貪戀任何一種。
這次的酒,似乎多了點。他習(xí)慣性地伸出食指按按眉角。
去拿酒杯時,奈落忽然就看見了那只帶著點粗獷的牛角形水晶酒杯,酒杯里微微蕩漾著半杯深藍。
奈落蹙了眉尖,他細細打量這杯酒,尋思著自己怎么在一瞬間,覺得這牛角酒杯像是被削去一半的深藍彎月?這粗獷中也彌漫著一種揮之不去的冷冽?
彎月深藍,目光冷冽。
自己第一次見到他,是什么時候的事了?
依稀記得,當(dāng)時自己尚年幼,聽說鄰近西國的國主帶了兩位皇子來賞初放的櫻花,便躲了侍從,獨自跑進櫻林來。
撥開一支繁花如簇的花枝,就看見他靠在樹下微酣。身上裹了床看上去很暖和的棉被,唇微抿著。陽光透過櫻花花瓣灑在他的身上,他的小臉竟呈現(xiàn)出淡淡的粉紅。怎么看著像清晨剛從樹上摘下、還蒙著水霧的蘋果呢?奈落記得,年幼的自己,曾趴在櫻花樹枝旁,認真地思考過這個問題。
也許是奈落想得太專注,惱了樹上的櫻花仙子。那陣風(fēng)起得莫名而突然,微弱得幾乎感覺不到,卻恰好拂開了樹下孩子額前的碎發(fā)。
于是,奈落看見了那輪深藍月。
一失神,便是千年。
殺生丸,殺生丸,這個孩子的名字,自己是知道的。可是怎會想到,竟會是這樣一個精靈般的人兒?
殺生丸……
他額前的月影是繪上去的么?是怎樣的一個人在某個月光如華的夜晚,手持朱丹,在他額上繪了這抹月影?亦或,是天生的么?
猶豫著邁出腳步。
紅光閃過。一直坐在樹旁獨自玩球的另一個孩子忽然擋在殺生丸身旁,阻了奈落的去路。奈落有些惱了,他瞪了他一眼,而那個更顯年幼的孩子居然毫不客氣地回視,并朝奈落露出了他那兩顆尖尖的小虎牙。
奈落承認,在那一刻,他膽怯了。畢竟他從來就不是一個勇敢的人。
于是,他拋下想親自驗證那輪彎月的想法,慌忙逃走了。偶爾飄落的櫻花花瓣掩蓋了,他的背影。
多年后,奈落終于能夠觸到那輪彎月時,不想?yún)s是滿手的冰涼,淚水化作寒冰后割傷的痕跡,是冷酒入喉時宛若灼傷般的痛楚。
他顫抖著手不禁在想,也許多年前在櫻花樹下,那抹沉靜的深藍能給自己帶來一點溫暖也不一定呢。
只是有些錯過,便成永恒。
奈落放下手中一直把玩的牛角酒杯,嘆息一聲,忽然看見一抹金色,朝陽噴薄,盛在一方黛色水晶杯里。
有些惑人呢,奈落想著,會否如蜜般甘甜呢?
淺嘗一口,金色液體被含在唇間,卻如含了千年不化的寒冰,急急吞下,酸澀直達心底。
差點流出淚來,但是,是沒有眼淚的。是啊,有誰見過奈落的眼淚?
奈落睜開緊閉的雙眼,癡迷了一般,又含了一口金色。分明,是如此酸澀難耐,怎會戀上了呢?
奈落一小口一小口,緩慢而優(yōu)雅地喝著。
金色,他微微地笑了。
奈落從來不曾覺得金色有什么特別。
自己心情好時賞給下人的碎金,父皇時常穿著的寬大朝服,就連自己折扇上金絲繡成的花色,哪一樣不是金燦燦、明艷奪目?
可奈落怎樣也無法解釋,在那位金眸少年把目光投向自己,四目相對時的砰然心動。
不過是一雙金眼。奈落在殺生丸把停留了四分之一秒的目光移開后,如此安慰自己,卻在心底深切體會到那雙金眸與一對金色琉璃珠的區(qū)別,盡管一樣流光溢彩、華美得讓人失神。
是了,再一次見面時,奈落已長成少年。少年的奈落有著海浪般綿長而柔軟的頭發(fā),有著嘲弄的眼神,有著戲謔殘忍的笑,也有著一顆旁人揣測不透的心。
這樣的奈落就這樣帶著纖塵不染的微笑,站在殺生丸的面前。
他扯扯寬大朝服的袖口,太過華麗的金色。這是自己第一次以國主的身份參加朝會,也是那個少年第一次以臣子的身份站在自己面前。
那場從春末一直持續(xù)到冬初、最終以西國國主戰(zhàn)死沙場落幕的戰(zhàn)爭,是什么時候的事了?
奈落伸出食指,點點眉梢,發(fā)現(xiàn)自己憶不起來。
只記得年幼的西國皇子匆匆登上王位,忍辱接受了國土淪陷的命運,卻怎樣也不愿對父皇行君臣的禮節(jié)。
奈落細細打量著這個少年,看他一頭長發(fā)銀白如練,金色雙眸目光冷冽。
他尋思著,眼前這個14歲的少年,消瘦的身形,俊秀的外表,怎就有著劍鋒一般的傲氣呢?
罷了,罷了,若他喜歡,便隨他去吧。畢竟禮節(jié)什么的,自己從來就不曾在意過。啊,當(dāng)然,只對他來說。
簡短的朝會,不過是些瑣碎雜事,不需要費心去聽,于是整個朝會,奈落的目光都未曾離開殺生丸半分。
他帶著慣有的狂妄,肆無忌憚地看著。他忽然覺得這個獨立一旁、漠然無語的少年,不是站在這個朝會的大殿,而是站在百尺懸崖之巔。月高風(fēng)清,他遺世獨立,目光迷離而深遠。奈落仿佛看見少年的發(fā)在風(fēng)中飛揚而起,如飛練,如流泉,而他額間那輪深藍彎月,在發(fā)絲間若隱若現(xiàn)……
不知不覺,杯空了。
奈落放下酒杯時,月被云遮了。
順手拿起一只酒杯,是一只典雅的高腳杯,是所有酒杯中最高的吧,也難怪自己順手一拿就拿到了它。
酒杯里,盛著三分之二的,紅色。
自己的眼,犬夜叉的火鼠衣與桔梗的楓葉,這都是紅色的吧?
可這種紅色,怎么覺著像糖果呢?
輕輕晃動酒杯,華美的燈光一片片破碎,混合甜美的舞曲溶入深紅的液體中,輕輕晃動。
舌尖舔過,發(fā)現(xiàn)竟是沒有任何味道,甚至連水的清涼感都未覺絲毫。
于是,大膽地飲下半杯。
片刻的平靜,深沉的苦澀如久逢甘露的種子一般迅速地拔芽、成長,促不及防地在奈落的身體里蔓延、蔓延……
奈落無計可施,只得死死捏了杯腳,任那苦澀在體內(nèi)散葉、開花。
奈落從來就知道,侍女們忌憚自己那雙鮮紅如血的眼睛,卻又沉醉于自己俊美無雙的面容,于是他毫無顧忌地利用著所能利用的一切。
是的,奈落不否認自己是一個算計著一切的人。在奈落看來,自己不過是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不過是利用能利用的一切來掌握所能掌握的所有罷了,只不過自己想要得到、想要掌控的東西太多太大。
奈落自己是這么覺得,盡管他時常會在月高風(fēng)清的深夜忽然醒來,然后獨自坐在窗邊,沐浴著透窗而入的月光。
這時候,他會為自己,感到悲傷。
殺生丸和犬夜叉素來不合的事,奈落是知道的,只是在某個深夜,奈落忽然醒來,低頭弄發(fā)時看見一地白月光才忽然想起,離家出走數(shù)年的犬夜叉已經(jīng)回家。
犬夜叉回家之后,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是什么來著?奈落認真地想著。
婚禮。
道路兩旁的楓樹正燒得艷紅,映得半壁天空也鮮艷異常。
新娘唇邊一抹淺淺的笑,美得醉人。
當(dāng)奈落見到這位發(fā)如潑墨、眉眼間恰似含著秋水的少女時,他有一種無力的挫敗感。
桔梗,奈落在心中默念少女的名字,清冷雅致,一如她的氣質(zhì)。
是了,也只有這樣的女子,才能配得上殺生丸。
挫敗也好,不甘也好,奈落就這樣有些莫名其妙地強搶了犬夜叉的妻子、殺生丸的弟妹。
新婚之夜,奈落對著強搶過來的新娘一時無言。
“你后悔嗎?”少女的聲音如同最香最醇的酒。
“后悔是什么?”
“就是有一種難以忍受的苦澀糾纏在你的心里,揮之不去……你后悔嗎?只是,一切都已無法挽回!
少女說完就閉上了眼睛,胸前的鮮血如紅蓮盛開,妖冶異常。
一切都已無法挽回。漆黑的夜里,紅燭搖曳,奈落仔細品味少女說過的話。是啊,奈落搶來的東西自然是不會再送回的,哪怕是知道錯了。而且,奈落從不認錯。
只是……桔梗,真的是個很美的名字呢。奈落注意到少女閉目倒下時心底剎那的悸動,可笑地發(fā)現(xiàn)自己戀上了少女生命消逝的瞬間。
是誰說過,美好的事物在消逝的那一刻總是最美的?
奈落葬了桔梗。
只是很普通的葬禮。沒有王公貴族的奢華,也沒有草草了事的敷衍。一切都顯得簡單、從容不迫。
沒有人號啕大哭,自然也沒有歡聲笑語。哀傷的樂聲在林間穿越,在火紅的樹葉間婉轉(zhuǎn)而行。
那一天,秋雨飄零。
二十四節(jié)的竹紙傘。奈落拂開了持傘的手。
秋雨如酥,潤了奈落的發(fā),濕了他的衣裳。奈落低頭看著仿佛睡熟中的桔梗,仍舊容顏如花。他忽然大笑起來,頓時整個楓林里的紅葉都瑟瑟而響。
如果我說我喜歡你了,你相信嗎?
奈落始終沒有將這句話說出來。
如果我說我喜歡你了,你會留下來嗎?
奈落親手點燃了桔梗身下的柴火。不過是驚鴻一瞥的心動。奈落想著,彎了彎唇角。
細雨中的火焰,一時間燃得比楓林更艷麗。奈落看見西方已沉了一半的落日,他專注地看著那抹深沉的紅色,卻在夕陽的背后看見了深藍月影。
“我還是不知道,后悔是什么!
奈落把桔梗葬在楓林深處。
那一年,奈落17歲。
無邊的苦澀潮水般漫過奈落的心,他終于無法忍受,抓起桌上的水杯一飲而盡。
難以言狀的痛楚迅速壓制了苦澀,奈落分明感到一把利刃在自己心頭來回切割。他艱難地喘息著,卻在這逼人瘋狂的疼痛中感到莫名的愉悅。
奈落看著自己手中空空的水杯,這只是一只很普通的水杯,誰能想到里面盛著的清澈透明的液體是一種讓人痛徹入骨的毒藥?
今日舞會里的酒,和平時不同啊。
奈落艱難地笑了。
奈落第3次見到殺生丸,是在桔梗葬禮的五個月后。
奈落嘴角含笑,細細打量著立于殿前的銀發(fā)少年,發(fā)現(xiàn)三年不見,少年長高了不少,卻仍如離鞘的利劍。
奈落看見殺生丸腰間一把銀劍,忽然笑著說道:“聽說愛卿劍藝非凡,不知可否……”
“無聊!蹦抗鈷哌^王座上的奈落,云淡風(fēng)清。沒有所謂的憎恨或厭惡,有的只是,不屑。
奈落忽然想放聲大笑,他覺得痛快。
殺生丸轉(zhuǎn)身離去時,奈落甚至聽見了風(fēng)擦過劍鞘的聲音,輕柔如情人間的低語。
他知道,那把是殺生丸從不離身的佩劍,名叫天生牙。
他也知道,自己終將死在那把劍下。
其實,在神無帶著她的鏡子出現(xiàn)之前,奈落一直認為自己可以活到白發(fā)蒼蒼,活到蒼老得再無心力去策劃任何陰謀。
可是神無出現(xiàn)了,她出現(xiàn)在一個烏云遮天敝日的黑夜。
奈落莫名地從睡夢中醒來,向來習(xí)慣淺眠的他慵懶地揉揉有些發(fā)澀的眼睛后,很快發(fā)現(xiàn)了站在門口的神無。靜謐的黑夜,陰冷刺骨的夜風(fēng),這個小小的白色少女的出現(xiàn)顯得神秘而詭異。
然而,她只是將一面同樣潔白如雪的圓鏡放在奈落的手里。
奈落拂開鏡面上的清霜后,就看見了那把劍,天生牙。
他看見那把劍直插入自己的身體,他甚至感覺到了心臟被撕裂的劇烈的痛楚,他喘息著,卻感到莫名的愉悅。他不知道這種愉悅感是什么,但他發(fā)現(xiàn)自己想知道。
于是他笑了。
神無拿回鏡時只淡淡地問了一句:“雪化了之后是什么?”
“春天?”奈落想起侍女們關(guān)于幸福的種種傳說和童話。
“只是水!睙o感情的聲音,音落,人已無蹤影。
風(fēng)卷起夜雪吹入房中,奈落沒來由地覺得悲哀。
后來,奈落常常想起那位白色的少女,少女小小的身影,少女手中的圓鏡,以及少女無厘頭的問題。
奈落理了理過腰的長發(fā),然后他看見神樂出現(xiàn)在長廊的盡頭。
神樂半遮了臉,目光帶了嫵媚和傲然!拔壹蘖藲⑸杩珊?”
“為什么?”
“我喜歡他那張清俊絕倫的臉,也愛上了他的強大!
那么,他孤高的靈魂呢?
奈落沒有問,只是拂袖而去。
接下來的一杯是什么?奈落的目光落在最后一只未動過的酒杯上。
這是一只鈴蘭形的杯盞,有著鈴蘭花的顏色,只是杯中鈴蘭花色的美酒,是否也有著鈴蘭的花香呢?
奈落遲疑著沒有伸出手。
是的,他膽怯了,他害怕那杯深紅的苦澀。他猶豫著是否要讓侍者先嘗一口,畢竟他從來不愿將自己置于危險之中。
另一支舞曲開始了,輕松明快的節(jié)奏,敲打著無眠的夜的寧靜。舞會里的每個人都在笑著,或爽朗,或嫵媚。奈落有些失神的看著,他發(fā)現(xiàn)那些人的面容竟是那般模糊。虛幻的真實,還是真實的虛幻?奈落不愿去分辨了。
他端起了鈴蘭酒杯。
他想他是醉了。
含一口,酒入喉,咸咸澀澀,是淚水的味道。
這滿滿的一杯,是誰的眼淚?
奈落閉了眼,大口大口地吞咽,鈴蘭花色的液體沿著他的唇線蜿蜒而下。
殺生丸與犬夜叉的那場戰(zhàn)斗,奈落有所耳聞。
從侍女口中聽說殺生丸那個任性粗魯?shù)牡艿転榱巳漳夯h變得強大時,奈落動了動眼角。
日暮籬,這個在不斷的磨難中慢慢成長、慢慢堅強的女孩,奈落一直都是在意的。在意她不可測的潛在力量,在意她對犬夜叉的影響,更在意她的存在會讓自己的境況產(chǎn)生怎樣的變化。
奈落一直不愿去見一見日暮籬,他無法想象桔梗那張清冷如霜淡雅如蘭的臉大哭大笑大吵大鬧時會是怎樣一番景象。
也許……會很有趣吧。
奈落輕揚嘴角,算是笑了。
然而,當(dāng)侍女不無惋惜地說出殺生丸被犬夜叉斬了右臂時,一直泡在溫泉中閉目養(yǎng)神的奈落猛然睜開了眼睛。他一把抓過侍女的衣襟,把她拖到自己面前。
這是,真的。
若不是殺生丸手下留情,犬夜叉又怎是殺生丸的對手?
奈落躺回去,仰起頭時,看見天上白云飄忽而過。時光流轉(zhuǎn),奈落又看見那個小小的紅色身影張開雙臂,堅定地擋在自己和殺生丸之間,奈落知道,那種姿勢和眼神都只是在堅守同一個信念——保護。
小時候如此誠實的孩子,怎么大了倒別扭起來了呢?
漸漸懂事的犬夜叉開始對殺生丸不屑一顧,原因是殺生丸對他不屑一顧。這對兄弟也真是的。奈落每每想起,總不免失笑,然而這種互相漠視的背后所隱藏的感情與牽絆,奈落是看得見的,只是孤高的殺生丸從來不會去揣測別人的心思,而易沖動的犬夜叉也從來不會明白殺生丸自己都未能察覺的真心。
也因為如此,奈落毫不吝惜地大膽挑撥著這對兄弟破綻百出的感情,讓他們爭斗畢竟不是件壞事,西國的日漸強大始終是一大隱患啊。
只是,這次是不是太過分了點?
也許是溫泉泡得太久了些,奈落覺得有些難受。
當(dāng)昏睡著的殺生丸出現(xiàn)在奈落的視野里時,奈落第37次在心中責(zé)問自己怎么跑到西國邊境的森林里來了。
眾人都以為你跌落懸崖死了,而你就在這兒睡了3天么?
奈落在殺生丸斜靠著的大樹旁坐下,他看著遠處山峰連綿起伏,看著天地盡頭夕陽如潮。奈落閉上眼睛,他淺淺笑了。他感覺到了時光的流逝,那是一個緩慢而真實的過程,他感覺到太陽的西沉,他感覺到陽光的溫暖在一點一點流失,他甚至感覺到了世間萬物的呼吸、樹木的生長、花兒間互相傳達的訊息。
“愛上你,真是一種神奇!
奈落猛然回神,他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說出這句話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說出這句話時應(yīng)該注視誰的眼睛。自己從來沒愛過什么,奈落是知道的,如果一定要給愛情一個交代的話,那么桔梗是自己唯一喜歡過的人。
那么,自己為什么會在這里?在這個最終會殺了自己的人身邊?其實現(xiàn)在要改變命運很容易,可是,自己在期待什么?
奈落低頭看著殺生丸,他看見他的臉近乎透明的蒼白,細密柔軟的睫毛輕微顫動,像兩只振翅欲飛的蝶?伤碾p眉怎鎖得如此緊呢?
奈落想為他撫平,可他發(fā)現(xiàn)自己連碰觸他的勇氣也沒有。奈落不明白自己在害怕什么,但是,他確實在害怕著。
然而此時,和多年前一樣,又是一陣乍起的風(fēng)吹開了殺生丸凌亂的發(fā),于是,奈落看見了那抹深藍。
天下起雨來,雨打在樹葉上的聲音漸密漸響。
奈落顫抖著伸出手,他忽然覺得這個世間,萬物都已經(jīng)不存在了,他再感覺不到任何東西,只有年幼時的簡單渴望充斥了整個天地。
年幼的殺生丸有著熟透的蘋果一般的可愛睡臉呢。奈落想著,他感到愉悅,這種愉悅是奈落在看見自己的未來時曾經(jīng)感受過的。他迷戀這種愉悅。
醒了!
奈落猛然收回停在空中的手,迅速藏入林中。他背靠著樹干,他甚至不確定自己是否有觸到那抹月影,只是在收回手的剎那感覺到了冰刃割裂血肉的疼痛。
是真的,痛徹心扉。
奈落遠遠的看見殺生丸想起身卻始終未能。
他看見雨水肆無忌憚地劃過殺生丸的臉。
他看見殺生丸的血在淺草地上暈了一個紅色的圓。
他看見雨珠在草尖上跳躍。
他看見鈴,打著一把破爛不堪的小紙傘。
最后,他看見這個小女孩向殺生丸露出了燦爛的笑顏。
奈落仰起臉,雨水濕了他的舌尖,他很詫異這雨水中怎么會有眼淚的味道。是誰在天上哭了?
奈落在雨中走著,他走得很慢很慢,因為他在很認真地思考這個問題。
于是,在這鋪天蓋地的大雨中,奈落想起了兩個人,和她們的淚。
第一個,是珊瑚。
這個身受重傷的公主,在自己部落被滅族之后,一面流淚一面忍痛站起的堅強,奈落不是不震撼的。
至于神樂的眼淚,奈落只能說是迷惑。奈落一直以為神樂和自己一樣,是沒有眼淚的。
那一天,神樂嫁給了一個偏遠小國的國主。神樂知道自己是注定要被奈落利用的,然而以和一個自己不愛的人生活一生為代價來換取自己追尋了一生的自由,神樂覺得值得。那個偏遠的小國,聽說四季都有百花盛開呢。
只是在神樂轉(zhuǎn)身離去的時候,奈落分明看見一顆晶瑩的淚珠劃過神樂施了胭脂的紅頰,滴落,濺起細碎的塵埃。
奈落在雨中走著,他不斷想起珊瑚傷痛中的堅強和神樂一瞬間的脆弱,最后,他細細咀嚼鈴的名字,他發(fā)現(xiàn)這是一個很美的名字,真的很美。
最后的最后,奈落終于走到了命運的盡頭。
那是一個陽光燦爛的午后。奈落第5次見到殺生丸。
這一天,奈落19歲。
在天生牙穿過奈落的身體時,奈落感受到心臟被狠狠撕裂的劇痛,然后在這連理智都將被吞噬的強烈痛楚中,奈落深深體會到了那種難以言狀的愉悅。
他終于明白了自己在期待什么。也許死亡,正是他企盼的歸屬。
奈落的眼睛模糊了,他聽見死神的腳步正漸漸走近。他感覺到自己的鮮血奔涌而出,染紅了天生牙的刃,他覺得冷。
于是,奈落抓了殺生丸的手,殺生丸持劍的右手。他忽然發(fā)現(xiàn)殺生丸的手竟然不像他想象中的那么寒冷,他覺得溫暖起來,他覺得這種溫暖在他的體內(nèi)迅速擴散。
在這一刻,奈落真真切切地,笑了。
他伸手,沒有顫抖。
他看見殺生丸注視著自己。
他染血的手在空中緩慢移動。
然而,在即將觸到那輪深藍月影時,奈落的生命,斷了線。
這一定是夢吧?不然,自己怎么還能在這舞會中冷眼旁觀,在觥籌交錯間算盡心機?
這一切只是夢吧?沒有犬夜叉,沒有桔梗,沒有日暮籬,沒有鈴,也沒有殺生丸。
只是夢而已,只是一場夢而已?墒悄温洳恢雷约哼@一生除了這場夢,究竟還擁有什么。
他端起那杯深藍一飲而盡。
酒杯掉落在地,碎了一地晶瑩。奈落扶著藤椅,嗆得咳出淚來。
有什么東西在自己的體內(nèi)融化了?奈落感覺到了溫暖,奈落感覺到了曾在殺生丸的身上得到的那種溫暖。
于是他笑了。
這一笑,奈落咳得更厲害了,他一邊喘息一邊劇烈咳著,仿佛要吐出血來。晶瑩的淚珠滴落在酒杯殘骸上,一顆顆破碎。
“果汁和水而已,怎么喝這些也會嗆到?”
一只柔軟的手輕輕拍著奈落的背。
只是果汁和水么?
“每年的生日舞會都要嘗遍所有的酒,也不想想自己什么年紀了!
奈落不著痕跡地推開扶持的手,即使蒼老了歲月,憔悴了容顏,奈落,仍是不愿輕易倚靠他人的君王。
扯扯衣袖,有些疲憊地靠在藤椅枯木特有的金黃色的椅背上,蹙眉,食指點上眉梢。淡然看著已略顯疲憊的賓客們,仍舊笑著,舉杯,抑或旋轉(zhuǎn)起舞。恍然若夢。
一場夢,一場空。
窗下,白了發(fā)的君主不知何時己經(jīng)沉睡。
夜風(fēng)吹起淡藍色的窗簾。
一輪,深藍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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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是不忍太冰冷,結(jié)尾處的月光,總是一點安慰罷
或許是森畫蛇添足的自我安慰也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