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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路]無解之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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執(zhí)行部的瘋子追捕他的時候就像一群瘋狗,一旦開啟咬人模式還真是兇殘無比,各種滅世的裝備簡直無所不用其極。
路明非靠著橋洞的墻壁,喘了幾口氣,慢慢蜷縮起身體,企圖讓腹部的血流得慢一點。
鮮紅的液體仍是無聲無息地蔓延了一地,又迅速被雨水沖刷得不留痕跡。
他翻出了手機,昏暗的橋洞里只有屏幕映出一絲瑩瑩的光束,映照著臉色有點慘白。
短信區(qū)空蕩蕩的,除了小魔鬼發(fā)來的消息。時間是三小時之前,照例歡脫無下限:
『哥哥生日快樂啦!今年還是一如既往的沒有生日禮物喲~不過,生日當(dāng)天被人追殺什么的未免太悲慘了吧?當(dāng)然我也不介意幫你處理掉那些人當(dāng)做生日禮物啦……前提是你愿意把最后1/4的生命送給我的話~』
“混蛋路鳴澤……”路明非罵著,卻咧嘴,無聲地笑了笑。
——好歹還有小魔鬼記得他的生日,也不算太差。
他又想起自從大二那年開始,楚子航每年都會在準(zhǔn)點祝他生日快樂——發(fā)現(xiàn)他有不小心刪除短信的習(xí)慣之后又改成了發(fā)郵件。
所以每年都能看見一封簡短得不能再簡短的郵件闖入無人搭理的郵箱,仿佛在和郵箱系統(tǒng)自帶的提示語比誰的字?jǐn)?shù)更少。
“發(fā)件人:楚子航
主題:生賀
收件人:路明非
內(nèi)容:生日快樂,路明非!
——而路明非則是每次都在一大清早聽到提示音后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點開郵件,每次又都不得不以感慨師兄惜字如金的筆直的理科生大腦回路告終。
徒勞地又一次翻了一遍郵箱,精心劃分出的“楚子航”那個類別里面空空如也,師兄存在過的痕跡果然被抹得干干凈凈。
橋洞外面依舊暴雨滂沱,一如多年前仕蘭中學(xué)的那個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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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dāng)時究竟為什么要跑開,路明非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那天他就站在屋檐下,看著楚子航把手抄在口袋里,盯著窗戶外茫茫的雨絲發(fā)呆。
那個時候師兄還沒有那么懾人的黃金瞳,一身白衣一塵不染,略顯瘦削的身影映在窗上,挺拔如竹節(jié)。
楚子航發(fā)呆了多久,他自然也看了多久。對柳淼淼說的那句求搭便車不過是戲言,被拒絕也是意料之內(nèi)。而后他敏銳地看出了楚子航有想載他一程的打算,便二話不說轉(zhuǎn)頭沖進(jìn)了雨幕里。
——他并不想突兀地闖進(jìn)別人的生活。楚子航發(fā)呆的樣子給人的感覺太熟悉,作為經(jīng)常整夜在樓頂發(fā)呆的專業(yè)戶,路明非知道那背后通常藏著不愿示人的堅持。
師兄就是那種受萬人矚目的存在,而他只要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就好了。
路明非也一直相信,如果他不是鬼使神差地進(jìn)了卡塞爾學(xué)院,大概這輩子也不會和師兄有什么交集了。
所以,楚子航喊出他的名字的時候其實他很驚喜。
——好吧,他承認(rèn),在那之后,讓他更加驚喜的情況還有很多很多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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腹部中彈傳來的疼痛感把他的思緒拉回了現(xiàn)實。
他看著自己滿手的血,不由自主地想起在日本街頭的那場激戰(zhàn),也不知道那個時候師兄是一副什么表情。
記憶這種東西,怎么會說抹去就抹去呢?
他不算大的世界里,明明滿滿的全部都是師兄存在過的痕跡。
他還記得在六旗游樂園的時候師兄落后他一步,干巴巴地說他最喜歡的項目其實是‘小熊□□和他的朋友們’。
他還記得在北京的尼伯龍根里,師兄滿身是血氣息微弱,都那種時候了卻還是那么八婆地說,未來是你們的,連帶著所有的師妹都是你們的。
他還記得師兄鄭重其事地和他約好了一起去打爆凱撒婚車的車軸——那個時候他明明該因為師姐嫁人而傷心才對,聽到這些話的時候卻抑制不住內(nèi)心的雀躍。
他還記得師兄……
遠(yuǎn)處依稀可以聽到越來越密集的腳步,從四面八方蜂擁而來。
而后是命令下達(dá),整齊劃一的給武器上膛的聲音。
大概……他現(xiàn)在還不能死。
如果他死了,世界上就再也沒有人記得楚子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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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你不會僅僅為了躲開執(zhí)行部的追捕就和我交換啦,可是你也發(fā)現(xiàn)了吧?那里面有奧丁的氣息!毙∧Ч磔p聲笑著,黃金瞳里光芒大盛如同君王再臨,“殺死奧丁意味著什么,你應(yīng)該清楚!
“……”路明非抿了抿嘴,沒有說話。
——這就像是一個落在遠(yuǎn)方的無解的結(jié),他分條縷析抽絲剝繭,順著飄飛的絲線漸漸靠近終點,卻發(fā)現(xiàn)二者不可得兼。
他活著,楚子航存在于只屬于他的記憶里。
或者他死去,連帶著殺死奧丁,眾人錯亂的記憶歸位,楚子航還是那個面癱的前任獅心會會長,雖然會偶爾八婆,偶爾鉆牛角尖,依然會有大把的小學(xué)妹趨之若鶩。
怎么樣都是前一個選項更符合他的風(fēng)格吧,像普通人一樣貪生怕死,對師兄有著莫名其妙的執(zhí)念。
然而還是不甘心啊……不甘心師兄就那樣成為回憶。
“只屬于我的記憶什么的,我又不是病嬌!”路明非嘟噥著,目光慢慢變得兇狠。
路鳴澤似是有所感應(yīng),輕輕抵住了路明非的額頭。
“交易達(dá)成,最后一個1/4歸我了!
再后來,北歐神話的卷幅緩緩展開,一幀一幀如同破碎的夢境。
末日,神殿,鮮血,冰原。
喪鐘,尖叫,狂笑,高歌。
——那是諸神的黃昏。
黑王尼德霍格張開巨大的骨翼遮蔽了濃郁如血的天空,奧丁騎著八足斯萊普尼斯的戰(zhàn)馬手持著昆古尼爾的長槍。暴雨滂沱,每一滴水珠都是鮮紅的,迅速落地成圓,在冰原上開出大片鮮紅如血的石蒜花,熊熊燃燒著像是穆斯貝爾海姆那片永不熄滅的火海。
這是屬于神的國度,凡人的進(jìn)攻或抵御渺小到連觀賞的意義都已失去,扭曲的記憶在戰(zhàn)爭揚起的浩瀚塵埃里輾轉(zhuǎn)碾壓而后破碎成片,究竟何時落幕早已無人察覺。
等到錯位的世界終于復(fù)原,它更像是一個碎成千萬片的水晶球被重新強行地粘在了一起,縱然修復(fù)得大致可見依稀的模樣,連接的地方卻千瘡百孔,隱約能聽見亡靈的嘆息,仿佛紛紛揚揚下墜的塵埃里透出沉淀歷史、斑駁滄桑的光。
“真好啊……師兄,你又重新回到人們的記憶里了……”
——所以現(xiàn)在他死了,也沒有太大關(guān)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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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場戰(zhàn)爭的結(jié)尾,不知名的勇士沖向了神的王座,不惜與魔鬼交換化身最大的惡,搗毀了陰謀,以換取唯一存在過的證明!
早已成為家主的凱撒在女兒的額頭上輕輕落下一個晚安吻,海藍(lán)色的眼眸里像是藏著汪洋大海。身側(cè)的女人接過咯咯笑著的女兒,艷麗的玫瑰色長發(fā)收斂了年少時的張揚,轉(zhuǎn)為另一種光華瀲滟的氣質(zhì)。
多年前的那場戰(zhàn)役已成為傳說。
就像不知名的英雄很早之前就說過的那樣,其實不要把自己看的有多重要,世界就算少了一個你,還不是照樣運轉(zhuǎn)嘛。
在人們的記憶里,他的位置果然有不同的人頂著不同的身份來代替。
——更何況,他本來就沒有多大的存在感,哪一天悄無聲息地消失也不會有人覺得奇怪。
似乎已經(jīng)無人記得男孩滿不在乎地用銀色的餐刀給切片面包涂了厚厚一層果醬,說出這句話時的神情。
英雄,連著他的名字,一起被埋葬在傳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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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暴雨淋漓的七月中旬。
棄置不用的郵箱在每年固定的一天總會收到一封相同的郵件。
所有的郵件都是一模一樣的格式,一模一樣的落款,一封接著一封像是想要彌補多年前唯一欠下的那一句生日祝福。
“生日快樂,路明非!
已經(jīng)沒有人再記得路明非了。
所以,現(xiàn)在輪到他,要好好活下去了。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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