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生醉夢。[2727]

　　0.1
　　厚重的簾子拉上，遮住了這房間唯一的光源。

　　滴滴答答的水滴聲。
　　一滴。兩滴。三滴。

　　眼前是一片黑色，沉沉的浸在深沉的色彩中。
　　漆黑。深沉。
　　看不清眼前的一切。只有無盡的黑，吞噬了一切。

　　坐在角落的人動了動，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響。無聲的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
　　黑暗中什么也沒有，伸到一半的手無力的墜落。

　　他掏出手機(jī)，白色的屏幕照亮了他的臉，突然出現(xiàn)的刺眼光亮令他一瞬間忍不住收縮了瞳孔。
　　他沒有閉上雙眼，強(qiáng)光刺激著他的雙眼，似乎有要流淚的感覺，他眨眨眼，沒有淚水。

　　眼皮下是一片烏青，他不知道自己是有多久沒睡過覺了。一閉上眼，滿滿的畫面閃現(xiàn)而過，他不敢睡，也不想睡。
　　他看著手機(jī)的日歷，至那天過去已經(jīng)一個月。

　　合上手機(jī)，唯一的光源消失不見。

　　雙臂枕在腿上，他將頭埋在雙臂之間。形成一副蜷縮樣，是像害怕被傷害而緊緊縮作一團(tuán)保護(hù)自己的刺猬。
　　不知是過了多久，他再次掏出手機(jī)，上面的時(shí)間對于他而言已經(jīng)沒有任何意義。

　　他站起身，坐在地上太久，起身的時(shí)候頭腦發(fā)暈，他一個踉蹌向前跌去。他想努力去抓住什么保持平衡，然而并沒有什么東西。

　　他絆到了面前的木質(zhì)椅子，跟著椅子一起重重的摔到地上。

　　他還是沒有發(fā)出聲音。慢慢從地上爬起來。

　　打開手機(jī)，微弱的光亮照亮前方的路，他推開門，走了出去。

　　0.2
　　眼前是高大的森林，夜晚是漆黑一片。

　　沒有光。
　　高高的樹木遮擋了一切。

　　他抬腳，走進(jìn)去。

　　漫無目的地，去哪對他而言都無所謂，世界都失去了還在乎什么呢。

　　高高的空中掛著幾顆稀疏的晨星，沒有月亮。被厚厚的云層遮擋住，沒有一絲光芒。
　　兩旁樹木的年月不是他所能說清的，他只知道在很多年前這些樹木就被種植在這里，高高的像是要延伸入天空。

　　手機(jī)微弱的光亮不足以照亮道路。

　　他是摸索著前進(jìn)的。也許不——怎么前進(jìn)，前不前進(jìn)已經(jīng)無所謂了。他拖著沉重的身體機(jī)械般的抬動雙腿。

　　夜晚實(shí)在是有些涼，特別是在這深秋的晚上。
　　只著了一件單薄的白色襯衣。風(fēng)吹過的時(shí)候他打了個冷噤。
　　是身體的條件反射，而不是大腦的神經(jīng)指示。

　　反正無所謂，會說他的人已經(jīng)沒有了。

　　他繼續(xù)走著，然后他看到了大概是今晚出現(xiàn)得比較多的第二種顏色。

　　白色的薔薇花海，他跪下來，絲毫不介意泥土弄臟褲子。

　　他摘下一朵薔薇，花桿上銳利的尖刺劃破了薄薄的肌膚滲出血液，和周遭的白形成鮮明的對比，扎眼的血痕凝結(jié)成純粹的紅寶石，墜落在土里，杳然無聲。

　　這是今晚的第三種顏色，是個討厭的顏色。
　　這會讓他想起那天晚上。令人討厭的夜晚。

　　始終漆黑一片的天空里閃過了絲絲藍(lán)色的光，這大概是第四種顏色。繼而伴隨著藍(lán)光響起陣陣規(guī)律的轟鳴，不遠(yuǎn)不近似是埋在云層間的悶雷。

　　然后雨水就這么落了下來，灑在一朵朵在子夜盛開的潔白薔薔薇上，和他的身上。

　　一滴。兩滴。三滴。
　　逐漸連成一片。

　　淅淅瀝瀝，雨勢愈大，薔薇被打得直不起身來，他被雨水淋得全身濕透。
　　他沒有在意。

　　泥土染了他一身深深的褐，沒有要起身的意思，他依舊保持著跪著的姿勢，任憑雨水沖刷。
　　他掏出手機(jī)看了看，張張嘴想要說點(diǎn)什么，最終也只是無聲，什么都沒有。

　　0.3
　　沢田綱吉睜開眼睛，首先看見的便是蓋自在己臉上的雜志彩頁，各色油墨印刷出的斑斕一瞬間讓他險(xiǎn)些花了眼。
　　伸手揭起用以阻擋光線的書本，他從充當(dāng)午睡場所的沙發(fā)上坐直身體環(huán)顧四周，窗外是午后四時(shí)的光景，照進(jìn)來的暖光仿佛是驅(qū)逐掉了方才夢境中無止無盡的悲哀不安。他現(xiàn)在身處的位置是全部漆成暖色的客廳，多少能夠讓他緩沖一下情緒。

　　言綱似乎不在客廳，或許是在樓上的書房里，綱吉知道他一個人的時(shí)候偶爾會窩在角落看書，各色各樣的書。

　　他站起身來決定去找對方。

　　抬腳的時(shí)候腳邊蹭上來了毛絨觸感，伴隨著舒服的呼嚕聲。他愣了一下，看向地上。
　　那是他們養(yǎng)在家里的寵物，一只純白色的薩摩耶。

　　這只小動物是言綱帶回來的，據(jù)說是對方某次執(zhí)行完動物的時(shí)候順手撿的。
　　小小的薩摩耶被遺棄在路邊的小箱子里，言綱過路的時(shí)候剛好聽到小狗傳來的嗚咽聲，走近后發(fā)現(xiàn)是只薩摩耶，個把月大的樣子。

　　綱吉當(dāng)初拿到手上的箱子時(shí)愣了很久，他記得言綱一向?qū)@些毛絨絨的小動物沒什么興趣。
　　他將手伸進(jìn)箱子里，小東西嗅了嗅他的手指，伸出舌頭舔了他的手指幾下。

　　有些癢。
　　他忍不住笑起來說，「別鬧，別鬧。」

　　身旁的人看著他的笑容也忍不住微微勾起嘴角。

　　他是后來問了言綱才知道這小家伙的來歷。

　　他蹲下身摸了摸腳邊小家伙的頭，而這動作似乎也對它很適用，從喉嚨中發(fā)出咕嚕咕嚕的聲音。
　　他起身，對腳邊也不知道聽不聽得懂他話語的薩摩耶說，「這種時(shí)候還真的難得呢，也不知道什么時(shí)候又會有戰(zhàn)爭�！�

　　白色的小東西稍微歪了頭看了他一眼，然后低下頭用帶著溫暖的粉嫩舌頭舔舔他的手。他愣了一下，「我真的...到底是在干什么啊......」

　　他看著舔著他手指的薩摩耶，有些癢，他忍不住收回手，「給你說戰(zhàn)爭什么的，你怎么可能聽得懂嘛——要是小言在旁邊，肯定得笑我了。」
　　「不和你鬧了，我該去找他了�！�

　　一階一階踏著木制樓梯，陽光灑下來使他身后形成了一個人影。纖長的影子拖在身后，被起伏的階梯分割得歪七扭八，而后融入了墻角淡淡的陰影中消失不見。

　　他走進(jìn)二樓不長的走廊，透過敞開窗戶照射進(jìn)微弱橘光表明著天色已經(jīng)暗了下來，有些孤孤單單的寂寞味道。他走在深褐的木質(zhì)地板上，很新，看得出是近幾年的裝修。

　　他看了看腳下的木質(zhì)地板，有些神經(jīng)質(zhì)的想起方才的夢，呼吸開始變得急促，夢境太過于真實(shí)，他是真的怕。
　　沒有點(diǎn)燈的長道有些昏暗，漆黑彎彎曲曲延伸到看不見的盡頭。尾端虛掩的房門后倒是流泄出淡淡的碎光，微弱的暖黃燈光倒是成了他此刻的救贖，黑暗中唯一的光明。

　　他知道那間房間，那是他們的書房，綱吉猜想半天不見人影的言綱八成是在里面。

　　推開木質(zhì)的門，言綱坐在房間的靠窗邊，手里捧著一本書，距離有些遠(yuǎn)，他看不清是什么書。
　　窗戶沒有關(guān)，風(fēng)吹進(jìn)來的時(shí)候吹動了對方褐色的發(fā)絲，也吹得紙張嘩唦作響。他看見那個人好看的眉毛微微蹙起，目光盯著那些不安分的紙張，然后伸出另一只手按住。

　　這下紙張終于安分了。

　　「言�！顾_口叫對方。
　　聞聲言綱轉(zhuǎn)身看向他，「睡醒了」

　　他點(diǎn)點(diǎn)頭，然后抬頭看了一眼裝飾在右側(cè)白色墻壁上的古老掛鐘——下午五點(diǎn)多。
　　「去吃飯？」

　　言綱點(diǎn)頭，然后拿起放在一旁桌上的花繪書簽夾進(jìn)書里，然后將書合上。

　　「想吃點(diǎn)什么？」
　　「不知道。」他搖搖頭。

　　對方看了他一會，「要不然出去吃？」
　　「也好�！顾ＵＱ蹧_對方笑笑，「那我去換件衣服，你等我?guī)追昼�。�?br>
　　「嗯，我在樓下等你�！钩练�(wěn)的嗓音放得極低，溫柔的聲音敲進(jìn)鼓膜，他覺得很安心。

　　吃完飯回到家的時(shí)候已經(jīng)不早了，他和言綱并排坐在沙發(fā)上，他靠在對方肩上。面前的電視放著黑白的畫面，那是一部老舊的電影，講述了一對戀人的生死離別。

　　他不知道言綱是從哪翻出這張影碟的，但是這個問題他并不關(guān)心。只是對于這種劇情他總是缺乏興致的，電影還在播放，他卻感到困意連連，忍不住想要沉沉睡去。

　　「綱吉�！股磉叺娜溯p輕搖了搖他的肩膀，「去床上睡�！�

　　這個輕柔的動作倒是驚醒了他，睡意全無。他兀的抬起頭死死盯著對方，拼命的咬住下唇，緩慢的搖搖頭，「不要，我不睡�！�
　　「怎么了？你不是困了么？」

　　「不要不要……」他用雙手捂住耳朵，將頭抱住，「我不要睡�！�
　　「怎么了綱吉�！寡跃V撫上他的臉看著他，「怎么了？」

　　「我……」他張張嘴，「噩夢。」
　　言綱怔了一下，「下午做噩夢了？」

　　他點(diǎn)點(diǎn)頭。然后他感覺到對方伸出手將他抱住，「別怕，有我在�！�
　　「所以困了就睡吧，綱吉�！�

　　0.4
　　他又開始做夢了。

　　淅淅瀝瀝的雨水沒有停止落下的跡象，他看著雨水落到地上，浸入泥土中再不見蹤跡，而后又有其他的雨滴繼續(xù)落下，不斷消失于泥土中，再落下，再消失。

　　他看著手中那朵白色的薔薇花，大部分花瓣被大雨沖打，終是受不住水珠的重點(diǎn)，從花桿上脫落，落到地上。薔薇變得殘缺不堪。
　　大概和他挺像的，丟失了最寶貴的東西，變得殘缺不堪。

　　他想笑。
　　他想放聲大笑。

　　張張嘴，還是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響。
　　他只能無聲的牽動嘴角，勾起一個略帶嘲諷的笑容。

　　是在嘲諷誰呢。
　　他知道，不過是在嘲笑自己。

　　好像有些冷，他抱住自己的身體試圖給自己一點(diǎn)溫暖。
　　但是衣服都濕透了，沒有任何用啊……

　　他終于從地上站起來，跌跌撞撞都往回走去。

　　那個人會罵他的，他不想那個人不開心。
　　不要…他想，我會聽話一點(diǎn)的，所以你別不開心，別不理我……

　　啊…他張張嘴，終于發(fā)出了聲音。
　　「言。」

　　0.5
　　醒來的時(shí)候天空很亮，陽光透過層層簾子的篩選，在地上灑下了一個個斑駁的影子。
　　他看了一下周圍，這里是二樓，他們的房間。

　　他記得自己昨天似乎是在沙發(fā)上睡著的，那么大概是言綱把他抱上來的。

　　身旁的位置沒有人，他伸出手摸了下，還殘留著溫暖的溫度。
　　言綱大概剛起不久。

　　他迷迷糊糊的從床上起身，穿好拖鞋走下樓。
　　按照平日里到了慣例，向廚房走去。

　　那人果然背對著他現(xiàn)在廚房里，他聞到了食物的香味。
　　「言�！�

　　聽到聲音言綱轉(zhuǎn)過身來，「睡醒了？」
　　他點(diǎn)點(diǎn)頭，「做了什么，好香啊。」

　　對方?jīng)_他笑笑，「你喜歡的，快過來吃吧�！�

　　「好�！顾冻龃蟠蟮男θ�，「謝謝你，言�！�
　　「謝什么呢，笨蛋。」

　　他拿起面前的漢堡大大的咬了一口。在意大利這種地方漢堡倒是很常見，但是他覺得沒有人做得比言綱好吃。
　　他們坐在呈長方形的餐座上，言綱就坐在他對面。對方吃東西的速度挺快，在他還有半個漢堡的時(shí)候那人已經(jīng)解決掉了面前的食物，然后十分滿足的將雙手放在餐桌上以餐桌為支撐點(diǎn)，用右手托住下巴，看著他。

　　言綱的眼睛是暖色中的金紅色，就像天際的太陽一樣溫暖。
　　他從小就很喜歡對方的眼睛。

　　此刻那人毫無自覺的用這雙眼睛溫柔的看著他，他感覺熱意爬上了自己的臉頰，他將頭埋得很低，簡直快要將整個腦袋都埋到餐桌上去了。
　　最后大概帶著點(diǎn)惱羞成怒的意味，他猛地抬頭轉(zhuǎn)臉看向身邊的人，「言…小言，你……你別再盯著我看了！」

　　「我沒看你啊，我明明就是在看窗外�！�

　　飯廳裝飾著一扇大大的落地窗，言綱的位置剛好正對著窗戶，窗戶是打開著的，大概是言綱起床的時(shí)候開的。細(xì)碎的暖黃色光芒沒有任何阻擋的灑到地上，窗外的繁花從綠葉中探出頭來，開得正盛。

　　窗外是一片美好的生機(jī)盎然，所以言綱的理由他的確無法反駁。

　　他狠狠的瞪了對方一眼，又埋下頭繼續(xù)吃東西，他覺得他暫時(shí)不要理面前這家伙了。

　　言綱看著他半天沒有反應(yīng)，忍不住伸出手在他面前晃晃，「生氣了？」
　　綱吉沒有回答他，他嘆了一口氣，「我錯了�！�

　　不過顯然正在氣頭上的某人還是沒有打算理他。

　　「喂，綱吉�！顾艞壨凶∠骂�的動作，一手拉住對方，一手抬起對方的下巴，「哥，我錯了�！�

　　言綱是多久沒這樣叫他了呢。他記得那個家伙一向都不怎么愛這樣叫他，對方總是喜歡叫他綱吉，只有在自己生氣的時(shí)候才會略帶撒嬌味道的叫他哥。
　　不過，他皺著眉頭看著桎梏住自己下顎的人，「沢田言綱，你這是道歉的態(tài)度？」

　　他總是會在這種小事上和對方較真，明明自己這么大一個成年人了，有時(shí)候還會這么小孩子脾氣。
　　他覺得多半是因?yàn)槭沁@人，換做其他人他才不會這么小孩子氣。和對方一起從小養(yǎng)成的習(xí)慣，似乎是改不了了。不過也沒什么好改的，這樣的相處模式他其實(shí)很喜歡。

　　言綱放開他，看著他認(rèn)真的說，「我錯了，哥。」
　　他忍不住笑了，其他剛才也沒多生氣，大概只是一時(shí)間有點(diǎn)生氣罷了，而現(xiàn)在他早就氣消了，但是看見言綱這副摸樣忍不住想逗逗他。

　　當(dāng)然，言綱也愿意陪他玩。

　　「好了好了，我不生氣了�！�

　　0.6
　　他跌跌撞撞的跑回屋子。

　　沒有月光，沒有星辰的光亮，沒有手機(jī)的燈光。
　　就這么在一片黑暗中前行，他不知道他是怎么順利找到回去的路的。

　　門沒有關(guān)，他進(jìn)去的時(shí)候被門邊的酒瓶絆住。重心不穩(wěn)，他跟著酒瓶一起摔到地上。發(fā)出重重的聲音。
　　沢田綱吉從來不喝酒，可這些酒瓶的的確確是他的。

　　他從地上爬起來，繼續(xù)向二樓走去。

　　二樓的走道沒有開燈，應(yīng)該說整間屋子都沒有開燈。

　　他聽見嘀嗒嘀嗒的聲音。
　　他感覺到溫?zé)岬囊后w從他的頭上滑落下來。

　　一滴。兩滴。三滴。
　　逐漸在地上形成一朵朵鮮紅的花朵。

　　他沒有在意。

　　尾端的房門緊緊的關(guān)著，沒有溫暖的燈光流泄出來。黑暗像是要吞噬掉一切。
　　他掏出手機(jī)，試圖用微弱的光亮照亮自己面前的路。

　　他走到了尾端的房間，伸手，打開房門。

　　窗戶沒有關(guān)，子夜的風(fēng)有些大，吹得放在一旁桌上的幾本書本嘩唦作響。
　　他看著那些書，風(fēng)停下來的時(shí)候正巧打開了那么一頁，一張花繪書簽夾在里面。他看到了那張書簽，幾乎是看到的同時(shí)，跌跌撞撞的跑了過去。

　　他伸出手，想要拿起那張書簽。可是他不敢。
　　手在顫抖，抖動得非常厲害。

　　三厘米。兩厘米。一厘米。
　　他的手停下了，猛地收縮回來。

　　他又一次伸出手，反反復(fù)復(fù)的重復(fù)著相同的動作。
　　三厘米。兩厘米。一厘米。又停了下來…

　　幾乎用盡了全身的氣力。
　　他終于還是將那張書簽?zāi)昧似饋�，牛皮紙的底面是滄桑的觸感，他將書簽靠近自己的鼻尖輕嗅了一下，傳來淡淡的清香。書簽上畫的是薰衣草，淡淡的紫色用水粉渲染開來。那是他畫的，從小什么都是廢材的他，唯獨(dú)在繪畫上展現(xiàn)出少有的天賦。

　　看起來那人一直很珍惜的收著這張書簽。
　　他看著手中的書簽，想起了那個地方——普羅旺斯。據(jù)說那里的薰衣草非常多，形成一片片紫色的花海，曾經(jīng)他們一直想去那里看一看。

　　不過，沒有機(jī)會了。

　　他又看了一眼放在桌子上的書，這個時(shí)候云層剛好散開了，月光灑了進(jìn)來。他看見書上有一句話被人用鉛筆勾住，那人在那句話旁邊寫下了另一句話。
　　「這輩子最幸運(yùn)的是能與你一同出生，永遠(yuǎn)陪伴在你身邊。」

　　透明溫?zé)岬囊后w終于從他的眼眶中奪眶而出。他將那本書拿起來，緊緊的抱在懷中。

　　「言�！�

　　0.7
　　「東西收拾好了？」身旁的人問他。

　　「嗯�！�
　　「那么，出發(fā)。」

　　他記得很小的時(shí)候看過一本關(guān)于威尼斯的書，水城威尼斯。他被那個城市深深的吸引。
　　后來這個城市大概成為了他對意大利的唯一好感。

　　他從沒想過自己會遇到Reborn，自己的體內(nèi)流淌著初代彭格列的血液，自己會是黑手黨的繼承人，自己會成為黑手黨Boss。
　　他一直以為他會這么平凡的過完一生，和他的弟弟一起。

　　當(dāng)初知道了彭格列的存在，言綱可比他接受得快多了。
　　終歸逃不掉，若是要把無關(guān)的人牽扯進(jìn)去，若是不能保護(hù)重要的人，若是這就是自己的命運(yùn)，那還不如早早接受，去戰(zhàn)斗，去變強(qiáng)。變得足夠強(qiáng)大，強(qiáng)大到能保護(hù)自己重要的東西。
　　他記得言綱這么對他說過。

　　所幸他不是一個人，他還有言綱。

　　對方會陪著他，彭格列，由他們一起繼承。他一直這么認(rèn)為。

　　威尼斯一直是他所向往的。

　　言綱答應(yīng)陪他去一趟威尼斯，用他們少有的難得假日。
　　當(dāng)然，還稍微翹了幾天班。

　　他留了張字條放在自己的辦公桌上，用一本厚厚的牛皮紙封面的書壓著，他猜想要是太久不見他們的蹤影守護(hù)者們應(yīng)該會著急的。他又猜想當(dāng)Reborn看到這張紙條的時(shí)候會不會想要了他們的命�；厝サ臅r(shí)候Reborn會使用怎么的臉色面對他們？估計(jì)會爛得要命吧。

　　當(dāng)然那些是后話，現(xiàn)在他可不打算顧忌太多，先去一次威尼斯才是首要。其余的事情回來再說。

　　威尼斯是個美麗的水上城市，建筑在最不可能建造城市的地方——水上，所以也由此得名了水上威尼斯。據(jù)說那兒的風(fēng)情總離不開水，蜿蜒的水巷，流動的清波，就好像一個漂浮在碧波上浪漫的夢，詩情畫意久久揮之不去。

　　他在地圖上看到過威尼斯，外形像只可愛海豚，位于意大利東北部，城市面積不到7.8平方公里，卻由118個小島組成，177條運(yùn)河蛛網(wǎng)一樣密布期間，這些小島和運(yùn)河由大約350座橋相連。整個城市只靠一條長堤與意大利大陸半島連接。

　　出發(fā)的時(shí)候他帶上了相機(jī)。

　　他想，那么美麗的地方，自己得好好的把它刻畫記錄下來才是。

　　0.8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腦海中有少許畫面閃過。

　　漆黑。純白。鮮紅。
　　他瞥見一抹溫暖的金紅，一晃而過，那個人——

　　他還是沒有想起來。

　　0.9
　　沿途的風(fēng)景很多，好在是數(shù)碼相機(jī)，根本不用擔(dān)心膠卷的問題，他只需要考慮相機(jī)是否會沒電。

　　大水道是貫通威尼斯全城的最長的街道，它將城市分割成兩部分，他和言綱順?biāo)烙^光是游覽，兩岸有許多著名的建筑，到處是作家、畫家、音樂家留下的足跡。圣馬可廣場是威尼斯的中心廣場，廣場東面的圣馬可教堂建筑雄偉、富麗堂皇。

　　總督宮是以前威尼斯總督的官邸，各廳都以油畫、壁畫和大理石雕刻來裝飾，十分奢華�？偠綄m后面的嘆息橋是已判決的犯人去往監(jiān)獄的必經(jīng)之橋，犯人過橋時(shí)常懺悔嘆息，因而得名“嘆息橋”。

　　他感嘆著著威尼斯的美，威尼斯整座城市建在水中，水道即為大街小巷，船是威尼斯唯一的交通工具，他和言綱坐在小船中，他忍不住伸手去撫摸泛著碧藍(lán)光色的水，微涼微涼，在這個炎熱的夏季很舒服。
　　言綱坐在他旁邊看著他笑笑，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舉起手中的相機(jī)。畫面定格在那一刻，綱吉閉著眼睛，半彎著身軀，用手感受著威尼斯的水。

　　聽見照相機(jī)發(fā)出特有的咔嚓聲，鎂光燈一閃，白色光亮晃得他一瞬間花了眼，他才反應(yīng)過來身邊的人干了什么。

　　「好狡猾啊言，」他看著對方，「快刪了！」
　　言綱聳聳肩，「才不要�！�

　　他看了看言綱手中的相機(jī)，用了幾秒鐘考慮了一下自己能把相機(jī)從對方手中搶過來并成功刪掉照片的可能性有多大。然后他嘆了口氣，放棄了這個想法。從小到大，若不是對方讓著他，他是絕對贏不了對方。

　　自知之明他還是有的。

　　自己是不可能成功刪掉照片，而對方，面前這個混蛋肯定不會乖乖把照片刪了的。該怎么辦呢……他想了想，決定換個方法試試。

　　「那…」他看著帶著一臉得意笑容看著他的言綱，「我也要拍你的照片�！�
　　本來這話說得...他根本沒報(bào)什么期望的。但出乎預(yù)料的是，言綱沒有反對，對方只是無所謂的聳聳肩，一副請君自便的樣子。

　　他趕緊拿起手中的相機(jī)。
　　開玩笑。自家弟弟從小就不喜歡照相，對方的照片很少。而現(xiàn)在這種放任他照的機(jī)會可不多，不好好把握怎么行。

　　當(dāng)然他不知道言綱后來是打算趁著他睡覺的時(shí)候刪了照片的。但是看見照片上自己溫柔的眼神時(shí)，愣了一下，言綱當(dāng)然知道他那時(shí)候的視線是在誰身上，想了想還是留下照片沒有刪。

　　「真是敗給你了，綱吉。」他嘆息。

　　10.0
　　他看到了放在書桌上的相機(jī)，他猜想大概是言綱隨手丟在那里的。
　　他按下相機(jī)的電源鍵，沒有任何反應(yīng)。

　　壞了？
　　他無助的抱著相機(jī)，淚水止不住。

　　然后他突然想起了什么，抱著相機(jī)跌跌撞撞的朝自己的房間跑去。
　　插上數(shù)據(jù)線充了幾分鐘的電，他終于如愿打開了相機(jī)。

　　他看著屏幕上的人，對方鎏金的眸子溫柔的注視著他。
　　他顫抖的用著右手撫上那個人的眼睛，很輕很輕。像怕不小心連照片都會消失不見。

　　還好還有照片。
　　「....小言�！�

　　11.0
　　從威尼斯回來之后果不其然被Reborn教訓(xùn)了一頓�？粗吭诘厣媳蛔约航逃�(xùn)的筋疲力盡的兩人，Reborn拍拍衣角上的灰塵，警告道，「再有下次，我可不會手下留情�！�

　　后來他坐在他們的書房笑著對言綱說，下次自己還是會這么做。雖然下次可能真的會被Reborn殺了也說不定。

　　說完，他站身來，手指撫過那一本本放在書柜里的書籍，里面也有不少繪本，那是他的書。有名師的著作，也有很常見很普通的。有的是他費(fèi)了很大勁弄到的，也有的只是在路邊小店看到的時(shí)候順便買的，但相同的是，這些都是他非常喜歡的東西。

　　之所以會買下這個房子，是一早計(jì)劃好了的。
　　當(dāng)初知道以后無論如何都得生活在意大利，他和言綱就決定好了。到了意大利的第一件事，就是買一所遠(yuǎn)離彭格列主宅的只屬于他們的房屋。其實(shí)繼承彭格列許久，綱吉依舊是那溫柔的性格，無論如何也不喜歡戰(zhàn)爭，血雨腥風(fēng)的世界并不適合他，可以的話，他還是想過普通人的生活。

　　當(dāng)然，他知道這只是妄想。那么，至少在沒有戰(zhàn)斗的日子里，在他們空閑的日子里，他希望自己能夠像個普通人一樣和言綱生活在一起。后來他們就挑中了這里。

　　搬過來的時(shí)候他把他那堆繪本也一起帶來了，書房的書柜很多，有一欄是專門放他的繪本的，是言綱幫他一起整理的。

　　后來他們發(fā)現(xiàn)了屋后的森林——確切而言是種在那里的白薔薇，大概是上一任房客的杰作，也可能是很早以前就存在的。他們不清楚，不過薔薇倒是很美，所以他開始想著要不要種點(diǎn)薰衣草之類，（畢竟這里的氣候很適合種植這種他喜歡的花。）但是看著滿滿一片潔白的顏色，他終究狠不下心來，而且薔薇也挺漂亮的，他聳聳肩，放棄了種植薰衣草的想法，讓這些薔薇繼續(xù)生長下去看上去似乎也不錯。

　　12.0
　　他抱著相機(jī)坐在地上，衣服還是之前那身，身上包裹著骯臟的污穢，像是個躲進(jìn)別人家里的流浪漢。窗戶大開著，帶走了他全部的溫度。

　　他沒有再做夢，這么說也許不對。
　　他認(rèn)為他一直都在做夢，一個又一個的噩夢。

　　溫暖消失不見，他做著一個個的噩夢。
　　…好可怕。

　　沒有言綱是世界，沒有言綱的噩夢，只有他的世界，沒有比這更可怖的噩夢了。得醒過來才行。
　　他掙扎著…

　　不想就這么呆在噩夢里，得醒過來。
　　他拼命掙扎。

　　13.0
　　醒過來的時(shí)候他發(fā)現(xiàn)自己是在一間陌生又熟悉的房間里，他打量了一下四周，然后他是想起來了，這里是他的房間——確切而言，是位于彭格列主宅的他的房間。

　　啊啊，對了，言呢。
　　噩夢醒了，那言呢？

　　他從床上起身，赤腳踩在地板上，冰冷的觸感讓他一瞬間有些失神。他搖了搖頭，試圖讓自己清醒點(diǎn)。
　　還得去找言...

　　走過書桌的時(shí)候他瞥見了上面的東西——一個木質(zhì)相框，里面夾了黑白照片，照片上的主角和他有著99%的相似，除了眼睛，恍惚間他差點(diǎn)以為那是自己。
　　不過并不是，他很清楚。

　　他全身顫抖，他邁著腳步向照片走過去，他雙手顫抖著將相框拿起來，這個動作仿佛是用盡了他全身力氣。指尖輕觸照片上的人，透明的液體從眼眶滑落。

　　他總算是想起來了，他做夢了，一個又一個的夢，溫暖的，可怖的，全部都是夢。
　　他夢見了和言綱的曾經(jīng)，他夢見對方死了。
　　但他知道那不是夢，言綱的確死了。

　　他以為他做了一個可怕的噩夢，醒來之后言綱依舊陪在他身邊。

　　這才是真實(shí)。

　　什么是夢，什么是真實(shí)？
　　其實(shí)不過是一個又一個的夢。

　　他終于記起了一切。
　　他失去了他的世界。

　　言綱是在一個月前離開他的。那時(shí)候他遠(yuǎn)在日本，總部被攻擊，他的弟弟帶著人去迎戰(zhàn)，可是卻中了對方的圈套。
　　趕回來的時(shí)候他看到的是漆黑的木質(zhì)棺材，那個人被安置在鋪純白色薔薇的棺材中，對方滿身鮮紅的血跡早已被處理干凈。

　　但是他知道。
　　他知道言綱死亡的全過程。

　　誰讓他們是雙子呢。從出生開始就帶著不可磨滅的羈絆。

　　遠(yuǎn)在日本，他卻看到了全部過程。腦海中閃現(xiàn)無數(shù)畫面，最后那個人倒在了地上。
　　而他，在那個晚上失去了自己的世界。

　　之后他開始消沉，他學(xué)會喝酒。
　　他躲到了他們的房子里，他們初到意大利所買下的房子，離彭格列很遠(yuǎn)，卻是一個很美麗的地方。

　　到達(dá)意大利之前他們就說好了，不想每天待在總部，他們需要一個地方，一個安靜美麗的只屬于他們的地方。
　　房屋就是那個時(shí)候挑選的，森林的年月十分久遠(yuǎn)，他們沒辦法也沒興趣和打算去了解那些高大樹木的來歷，薔薇也不知是第幾任房客留下的，白色的花瓣很美，他們經(jīng)常會去那一片看花。

　　死生醉夢。
　　他以為他做了一個噩夢，等夢醒之后所有都會回歸正常，他的世界會陪在他身邊。
　　他在夢中做了一個又一個的夢。他以為那些可怕的事情都是夢境，現(xiàn)實(shí)卻是無情。

　　何為夢境，何為現(xiàn)實(shí)？
　　那些溫暖的確發(fā)生過，可那才是夢。他早已失去了言綱，失去了他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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