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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寧玨自小在蜀山上長大。
從記事起,蜀山的掌門徐長卿就是寧玨一直見到的豐姿絕世的青年模樣,身邊還跟著個紅衣紅發(fā)的孩子,襯著掌門一身藍袍,極是扎眼。說是跟著個孩子,其實也不盡然;寧玨自己還是個孩子的時候,紅發(fā)孩子看起來就有七八歲大小,但寧玨長到可以跟師兄弟們下山歷練的年紀(jì)時,這個孩子似乎也沒長大多少。
八九歲大的孩子,稚嫩面龐已經(jīng)能看出日后的劍眉鳳目,額上頰上帶些奇怪的血色印痕,形狀又太過規(guī)整不像胎記。蜀山的幼年弟子時有玩鬧,有些小弟子想去結(jié)識紅發(fā)孩子,多數(shù)被兇戾的眼神嚇退;少數(shù)膽大些的小弟子想要教訓(xùn)一下這個異類,也都會被毫不留情的強悍拳頭打翻在地。每當(dāng)此時,這個孩子就會露出與年齡極不相稱的冷冽陰郁的神情,襯著面上的血印,越發(fā)顯得桀驁不馴又威勢深重;而聞訊趕來的掌門則會寬袖一展將那紅發(fā)孩子掩在身后,柔聲安慰好被打得鼻青臉腫的小弟子,便攜著那孩子離去。
寧玨曾好事打聽紅發(fā)孩子的來歷,年紀(jì)大的弟子們幾乎都記得自己年幼時就見著這個孩子跟著掌門,卻誰也說不清他的身世;倒是一日年事已高的常德長老無意間跟徒弟們提起蜀山舊事,言道當(dāng)年掌門欲舍身封印神魔之門,幸有神將之助未損蜀山,但這般天人,終究過不了情劫……言及此處,語中帶出些無奈嘆息,搖搖頭不再多言。如此語焉不詳,愈加勾起了寧玨的好奇心。但真正引動寧玨心思的,卻是有一天他輪值守?zé)o極閣時看到的情形。
掌門有彈琴的習(xí)慣,時常處理完門中事務(wù)便撫琴自娛。那日午后,寧玨站在無極閣外,聽見閣內(nèi)響起琴聲也不以為意,仍照往常一般進門通報。掌門正在撫琴,只空出一只手來接他手中的信件,另一手仍撥動琴弦,琴聲不歇。寧玨正暗暗奇怪,卻見掌門寬袍抖動了幾下,一顆紅發(fā)小腦袋從他袍袖底下抬起來,頭發(fā)凌亂,臉上猶有睡痕,顯然之前是枕在掌門腿上睡了個午覺。寧玨心念一動,心道莫不是掌門怕琴聲一停便驚醒孩子,便聽那孩子低聲道:“你是不是有話想對我說?我又做了怪夢……我總覺得你有話想對我說!睂帿k突然意識到這是他第一次聽見這孩子開口說話,聲音還是稚嫩的童音,但話里意思卻毫無對長輩的敬意,沒頭沒腦,十分奇怪。掌門輕輕撫了撫孩子的紅發(fā),把睡亂的頭發(fā)撫平,柔聲道:“沒有。乖,再睡一會兒!
那孩子睡意朦朧地重又倒在掌門膝上,嘟囔了幾聲,突然又道:“可我還覺得我好像也有話想對你說,但我又想不起來要說什么!闭崎T撫著他紅發(fā)的手頓了頓,道:“等你長大就想起來了。睡罷!蹦呛⒆釉谡崎T腿上蹭了蹭,找到個舒服的姿勢,便又接著睡了。掌門這時才意識到寧玨還立在一旁,接過信件便允他退下。
寧玨回到無極閣外,方才發(fā)覺心跳得厲害,好像自己無意間撞破了什么秘密一般。這個紅發(fā)孩子與掌門說的幾句話,都不是八九歲的孩子能說出的,可是要說這些話有什么異常之處,卻也并非什么不堪之語,只絕不會是師徒之間該說的話……不過寧玨覺得,這件事還是埋在他心里為好。
又過些年,紅發(fā)孩子似乎又長大一點,看來有十歲左右了;而掌門還是青年樣貌,絲毫沒有變化。這也不奇怪,掌門早已修成仙身,容貌經(jīng)年不改,門中弟子多有艷羨。寧玨也人到中年,雖然還只是弟子,卻也擔(dān)了些蜀山事務(wù),時常跟隨長老們在無極閣議事。
一日議事已畢,眾長老和弟子正散去時,掌門無意間以手撫胸,低咳了幾聲。寧玨不由得多看幾眼,果然見掌門臉色神情比平時蒼白委頓些,似有暗傷在身。寧玨心里奇怪,也沒多說什么。只是幾日下來,掌門的氣色也未見好轉(zhuǎn),寧玨私下向在無極閣當(dāng)值的小弟子打聽了下,小弟子也說掌門似有微恙?烧崎T已是仙體,不懼寒暑病痛,照理不該抱恙,且不欲為人知,這便有幾分蹊蹺了。
到了晚間,寧玨總覺得心里放不下,不知不覺向掌門住處走去,又躊躇見了掌門該如何措辭。行至掌門房外,卻見窗上異色光芒閃動,似乎室內(nèi)有人斗法,但在室外卻聽不到動靜。守門的小弟子大概早已發(fā)現(xiàn)不對,又不知如何是好,一臉驚慌地站在一邊,見寧玨去了,趕緊迎上前來。寧玨也不知道應(yīng)該如何處置,正與小弟子面面相覷時,掌門已自行開門出來,顧不得站在一旁的寧玨,向小弟子道:“去請常德長老過來!毙〉茏哟饝(yīng)著,一溜煙地跑遠了,掌門這才向?qū)帿k道:“進來坐罷!
寧玨行了禮,跟著掌門進屋,一邊偷偷打量著掌門。掌門面色蒼白,嘴角還有微微一抹血痕,看著刺眼之極。寧玨斟酌半晌,方才開口道:“掌門,您……”才說出幾個字,掌門已經(jīng)搖頭示意自己無事,給寧玨倒了茶,自己也端了杯茶略漱了漱。寧玨謝過掌門捧了茶杯,心思卻飄了老遠。
不多時,小弟子已帶著常德長老匆匆趕來。常德長老一進門,臉色便沉了下來,不等開口,已經(jīng)趨前執(zhí)起掌門手腕把了把脈。掌門任他把完脈,才道:“師兄,重樓這幾日身體有異,我想請你看一看他!闭f著引常德長老往內(nèi)室走去。寧玨雖然知道此時跟上去于禮不合,但受好奇心驅(qū)使,仍是跟了進去,所幸掌門和常德長老都未在意。只見紅發(fā)孩子正躺在榻上,雙目緊閉,皺著眉頭,周身罩著一層藍光,藍光下又有紅光試圖破開藍光阻礙一般沖撞糾纏不休,想來十分難熬。寧玨看著紅發(fā)孩子,總覺有種說不出來的奇怪之感,便聽常德長老向掌門道:“師弟,你聰慧靈透,自少年時便遠勝于我,怎會看不出這只是魔尊大人力量覺醒的征兆?想來是關(guān)心則亂罷!闭崎T默然無語,寧玨卻恍然了悟哪里不對:短短幾日,紅發(fā)孩子竟長大許多,是個十四五歲的少年模樣了。常德長老又道:“師弟,他力量正在覺醒的威力已非你我所能抗衡;你自損道行助他,自然是情義所在,但若你有不測,普天之下便再無人制得住他——這其中利害,想必你也明白?”
“……明白!闭崎T眼睫垂下,抿緊了唇,顯出幾分與平日氣度不同的稚弱。寧玨從未見過這樣的掌門。他看著掌門到榻邊查看紅發(fā)少年的氣脈流動,面上恍若帶著似悲似喜的神情。
“師弟,你還是放不下么——”掌門回頭看著常德長老,目光又是茫然又是傷懷。常德長老的話說到一半便沒有了下文,只是面上現(xiàn)出些痛心的神色。寧玨突然明了,現(xiàn)在他面前的人,不是鎮(zhèn)守一方仙山近百年的威重掌門,而是他所不認識的、與長老提及的魔尊有著一段不為人知過往的、驚才絕艷的少年蜀山弟子徐長卿。
紅光突然暴漲,眼看有沖破藍光護罩的架勢。掌門急急抬頭向常德長老道:“師兄,你先帶寧玨出去,此處危險,重樓力量隨時會失控!币姵5麻L老張口欲言,掌門已截道:“師兄,我不會有事!背5麻L老欲言又止,只嘆息一聲,向?qū)帿k喚道“走罷”便當(dāng)先出門去了,寧玨也只得跟上。
二人立在掌門房外,但見房內(nèi)光芒閃動,比之寧玨先前看到的更加眩目,但仍聽不見一絲聲響,顯然掌門已在房內(nèi)設(shè)了結(jié)界。紅藍二色光芒纏斗不休,藍光漸弱,紅光漸盛,好似要沖破云霄。寧玨只覺手心都是冷汗,不由自主地轉(zhuǎn)頭望向常德長老。常德長老絲毫沒注意寧玨的目光,只是繃緊了臉盯著閃動的紅光。直至紅光大盛,映出四周一片血色后,房中再無聲息,只透出些暗淡燭光。常德長老正欲上前去推門,門已經(jīng)無風(fēng)自開。
寧玨跟著常德長老急急進了內(nèi)室,赫然見掌門合目臥在榻上,臉色仍有些蒼白,吐息卻是平緩悠長,顯然無甚大礙。榻前一個極高大的披著紅袍的身影轉(zhuǎn)過來,冷酷目光從他二人身上掃過,寧玨頓覺滿腔熱血都結(jié)了冰。
這個神秘男人紅發(fā)紅瞳,臉上也有火焰形的紅痕,相貌英俊得可怕,氣勢更加不可一世。寧玨正在不可自抑地發(fā)抖,常德長老卻略一拱手道:“恭喜魔尊大人恢復(fù)力量,不知掌門可有受傷?”
“他沒事。”這人聲音也是低沉而冷酷的,手上的動作卻很輕柔。他俯身在掌門頰上摸了摸,這動作既親昵又曖昧,還帶著珍而重之的意味。寧玨只覺自己面上發(fā)燒,幾乎不敢再看。掌門長睫顫動幾下睜開了眼,似乎還未完全清醒一般,向面前的男人溫柔一笑。
“想對你說的話,我都想起來了。”神秘男人對掌門說話時語音里才帶上了一絲溫度。掌門抬手想要摸摸他的頭,抬到一半便被他握住,只好笑著道:“你長大了!
寧玨在蜀山上數(shù)十年,從未見過掌門這樣笑過,他有幾分明白這個神秘人物便是掌門帶在身邊數(shù)年的紅發(fā)孩子,也是常德長老口中的魔尊。他雖然幼年修道不懂情之一字,但知掌門自少年成仙便接掌蜀山,卻一直沒有正式出家,這位魔尊,也許就是掌門一生的心事所系。但掌門平日端莊自持,現(xiàn)下有此舉止,根本是忘了他和常德長老還未離去;常德長老想來也明白了,與寧玨對視了一眼,暗暗搖了搖頭。
兩人悄沒聲息地退出房外,常德長老皺眉不知在想什么,寧玨也不敢擅自離去,半晌才道:“長老,天色已晚,弟子告退?”常德長老看了他一眼,寧玨有些不敢與他對視,便聽長老道:“寧玨,掌門私事不必多言,你退下罷!睂帿k知道這是常德長老的警告,連忙道:“弟子明白。”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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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文的設(shè)想其實是一個長篇的番外,所以筆者也許會把前面的長篇也寫出來……然而時限不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