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卡妙:

　　“沙加，我想這個問題我們根本沒有必要再討論了……”

　　“你不要這么沖動，米羅他根本沒有那個意思，他就是那副德行，你是知道他的啊……”

　　“就是因為我知道他，我受夠他了，你不用勸我�！�

　　“……”

　　“沒事的話我先走了�！�

　　“等一下，卡妙，能把你新家的地址和電話給我嗎？”

　　“當然�！�

　　我坐下來，在托盤紙的背面把新家的地址和電話寫了下來，遞給沙加。

　　“有空來坐坐�！�

　　我站起身，在沙加無奈的注目禮中微笑著走出了大門。

　　下了一周的雨，街上潮濕的空氣，終于出了溫暖的太陽。

　　第三天了吧……

　　米羅：

　　下午沙加打來電話，說今天的調(diào)解完全失敗了。

　　“是嗎，謝謝你了，回頭請你吃飯�！�

　　我撂下電話，拿起桌子上的啤酒一飲而盡，隨手把易拉罐扔在腦后，發(fā)出一陣清脆的撞擊聲。

　　電話鈴又急促的響了起來，抄起電話，還是沙加。

　　“米羅！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沒怎么啊�！�

　　我索性把雙腿搭在沙發(fā)的靠背上，舒舒服服的躺了下來。

　　“真是拿你沒辦法，我都替你急死了，你怎么就這么無動于衷？！”

　　“呵呵、是嗎……”

　　我抱著話筒呵呵傻笑，也不理會沙加在電話那邊抓狂的聲音。

　　“我算是仁至義盡了，他的地址和電話我給你要過來了，你要不要登門謝罪�。俊�

　　“……”

　　沒等我說話，沙加在那邊給我讀了一遍，還說知道我記不住，回來發(fā)到我的郵箱里。

　　那邊掛斷了電話，我拿著話筒擺弄著電線。

　　夕陽照進我的屋子，一周的雨終于停了。

　　抬眼看了看屋中的景致，四個字：慘不忍睹。

　　第三天了吧……

　�。�2）

　　卡妙：

　　樹挪死，人挪活，這句話果真說得不錯。

　　從他的家里搬出來的這段日子，說實話，我過的不賴。

　　不用給他打掃屋子，不用給他做飯，不用洗他的臟衣服，不用忍受他整天打電腦不去工作，不用陪他半夜起來看球，不用……

　　原來生活可以這樣簡單。

　　原來心里沒有了牽掛，人就活得格外輕松。

　　有時候我真的不明白，自己干嘛這么笨，竟然死守著這個吊兒郎當不務(wù)正業(yè)的家伙這么久。

　　卡妙啊，卡妙，現(xiàn)在的生活才是你想要的啊。

　　沒錯，可以愜意的去喝咖啡，可以在午后安靜的讀小說，可以……

　　可以什么呢？

　　對了，可以沒有了他，依然活的愜意開心。

　　米羅：

　　人生來孤單，這句話說得果真沒錯。

　　早知道有今日，干嗎當初要拉著他跟我一起過這種生活呢。

　　說實話，他走的這段日子，我過的并不是別人想象中的那么差勁。

　　不用為自己的東西找不到而著急，不用費勁扒拉的每天做飯，不用爭論衣服是手洗還是機洗得好，不用擔心玩電腦的時間，不用擔心半夜看球會影響別人休息……

　　原來生活可以這樣簡單。

　　原來心里沒有了牽掛，人活的就格外輕松。

　　有時候我真是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和卡妙這種固執(zhí)的人能湊在一起。

　　終于可以在家里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終于可以和兄弟們在外面喝個通宵了，還可以……

　　還可以什么呢？

　　對了，我還是可以整天笑呵呵的，即便沒有了他。

　�。�3）

　　卡妙：

　　今天快下班的時候，主編過來找我，說社里準備安排我出國進修兩年，問我的意見。

　　這個機會我等了好久，但是當時卻猶豫起來。

　　他笑著說，沒關(guān)系，給我一周的時間考慮，但是要知道這次機會很難的。

　　是啊，我還留戀什么呢？

　　都半個月過去了，他那邊還是一點動靜都沒有。

　　沙加一定會把地址和電話轉(zhuǎn)給米羅的，那么就是——

　　他不想見我。

　　算了吧，干嗎又想起他來了。

　　他現(xiàn)在巴不得又重回自由身了吧。

　　收拾好東西，我決定給沙加打給電話，約他晚上一起喝一杯。

　　在這個城市里，他是我最好的朋友。

　　當然，除了曾經(jīng)的那個米羅。

　　米羅：

　　我的電腦從他走后的那天，就不知道什么原因罷工了。

　　我也懶得修理它，隨他吧，反正我也沒心情玩。

　　對于我諸如借酒澆愁等等的惡習，沙加已經(jīng)是習以為常，作為我和卡妙得好朋友，他已經(jīng)在我們吵架之后作了他能做的所有事，包括替我要來卡妙的地址電話，還有每周幫我請個小時工來打掃房子。

　　“你就這樣下去吧，死要面子活受罪，說句道歉的話至于這么難嗎？！”

　　今天不是周末，對于沙加在這么晚還來親自登門，我有點詫異。

　　“我這里跟豬圈似的，你不介意就進來吧�！�

　　他就站在門口，冷冰冰的眼神瞪找我。

　　“要不是跟你認識十多年了，我真想替他揍你一頓！”

　　殺氣騰騰。

　　“誰？”我笑著轉(zhuǎn)過頭，忽然意識到沙加不是在和我說笑。

　　“你說還有誰？我給你的地址和電話你到底有沒有看��？！”

　　“我電腦壞了……”

　　“哼，借口！我不管你了，我告訴你，卡妙就要出國了，兩年，你自己看著辦吧！”

　　大門砰的一聲撞上了。

　　屋里安靜極了，似乎能聽見自己的心跳。

　　那天，整整一夜，我都在想辦法讓自己的電腦恢復正常。

　　折騰到后半夜之后，我終于看到了早就該在半個月前看到的沙加發(fā)給我的郵件。

　　我大笑著拍了一下桌子，還來得及，還來得及。

　　（4）

　　卡妙：

　　我決定了，還是到國外生活一陣，換換心情。

　　沙加知道我這個決定之后，什么都沒說，看上去，他有點沮喪。

　　辦手續(xù)還需要一些時日，我可以趁機把這個城市再好好玩一遍。

　　然而我發(fā)現(xiàn)，原來有那么多的地方，都有那個人的影子。

　　許多許多的地方，都是和他在一起的時候，他帶我來過的，分手之后，總覺得自己沒有理由去這些地方。

　　是我變懶了吧。

　　不知道為什么，越是要離開，越是想到很多以前的事情。

　　“你，要不要和他見一面，就當是，告?zhèn)�別？”

　　沙加打來電話，小心翼翼地問道。

　　“……算了吧，也許他不想見我呢�！�

　　“還是這樣吧，這周末東郊公園有櫻花節(jié)，我?guī)湍慵s他�！�

　　說這話的時候，我的心里酸酸的。

　　其實是我不想見他吧。

　　還是恨他？

　　我也不知道了，只是，如果這樣毫無牽掛的走了，也許就是最好的結(jié)局。

　　米羅：

　　找到那個郵件之后，我花了整整一個后半夜想一個和他見面的理由。

　　其實真想留下一個人，是不需要太多冠冕堂皇的理由，所以我想了很多很多，到最后卻都被自己否決了。

　　我不知道現(xiàn)在的自己，還有沒有把握再讓他回到我身邊。

　　最后，我終于想到一個主意，這當然還要拜托我的死黨。

　　“這個事情我不管，你不是有他電話嗎？自己說去�！�

　　沙加還是沒有消氣。

　　“拜托了，好兄弟，就幫我這一次，我要是打過去他肯定聽也不聽就給我掛了，你也不想讓他走那么長時間的，對不對？”

　　“服了你了，我去幫你約吧。”

　　“謝謝謝謝~”

　　“還有個事兒……”

　　“什么事兒，你說�！�

　　“把你那個豬圈好好收拾一下，也讓人家看到你有點改過了！”

　　“遵命！”

　�。�5）

　　卡妙：

　　明天就是沙加幫我約好的日子了。

　　也是我要啟程的日子。

　　床頭放著收拾好的行李，還有一張嶄新的機票。

　　這一去就是兩年。

　　米羅……米羅…………

　　我坐在床邊，有些頭疼。

　　米羅：

　　明天就是沙加幫我約好的日子。

　　卡妙曾經(jīng)說過，他喜歡看櫻花隨風飛舞的樣子，我們第一次去看櫻花還是幾年前的事情了。

　　我坐在沙發(fā)上，看著今天跑了幾家商店才買回來的東西——光亮如新的屋內(nèi)陳設(shè)，甚至連地板都被我擦得映出人影來。

　　我把家里的東西都換成了他最喜歡的顏色和款式。

　　卡妙，明天就是綁，我也要把你綁回來。

　�。�6）

　　卡妙：

　　昨天沒有聽天氣預報，早上醒來的時候，天竟然下起雨來。

　　該死，這么大的雨。

　　我拉開窗簾，看著外邊的雨景，忽然想到，今天要和米羅在東郊公園見面。

　　不過，這么大的雨，他應該不會去了吧。

　　以前就是這樣，他最討厭下雨天出門，他說雨天會讓人心情不好，每次這個時候，他都會趴在電腦前面打上一天的游戲或是蒙頭大睡。

　　這次也不例外吧。

　　那我呢，去還是不去？

　　街道上沒有幾個人，偶爾會有計程車飛奔過去……

　　他拿了我的電話那么久，都不曾打來一個，甚至連見面，也要沙加來撮合，米羅，其實你不想見我的，對吧？

　　既然這樣，還是讓老天來決定吧。

　　米羅，你說你相信緣分，可是我們的緣分呢？

　　好不容易可以和你告別，上天卻下了這樣一場大雨，不過……

　　如果真的有緣——我找出一枚硬幣，放在手心里摩擦著。

　　這樣吧，如果我投出硬幣，反面或者正面，我都不去；中間的話，我就去等你，等到你出現(xiàn)為止，好不好？你還記得吧米羅，以前我們有爭執(zhí)的時候，就是通過這個方法解決的，你總是耍賴地把最不可能的條件賭在中縫上，而我每次都沒有辦法，這是最后一次，我和你玩這個游戲……

　　想到這里，我微微笑了一下，手一揚，一道銀色的弧線在眼前劃過。

　　米羅：

　　今天出門我沒有帶傘，我知道，這一路上，很多人都把我當作傻子一樣看。

　　卡妙，真是不湊巧阿。

　　原本想約你看一場櫻花的，沒想到卻趕上一場大雨。

　　不過沒有關(guān)系，約你來看什么并不要緊，重要的是你能來。

　　我會在這里等你，等到你出現(xiàn)為止。

　　我相信人是有緣分的，我相信我們的緣分還沒有盡，即便是這樣的大雨，該來的還是會來。

　　卡妙，我們回家吧。

　　（7）

　　卡妙：

　　兩年，其實是一個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的時間。異國的美麗風光和緊張的學習幾乎讓我淡忘了曾經(jīng)發(fā)生在這個城市的——關(guān)于我和那個叫做米羅的人的故事。

　　不過話說回來，我還是要回去的，終于，我可以收拾好心情回來了。

　　“好啊，我開車去機場接你�！�

　　電話那段傳來了沙加的聲音，兩年多只是靠郵件電話聯(lián)系，也不知道他變成什么樣子了。

　　老友相見，依然如故。

　　“歡迎回來，”沙加緊緊擁抱了我，“有什么打算？”

　　“當然還是回編輯部繼續(xù)工作了。”

　　“噢。”沙加若有所思。

　　“怎么了？”我感覺到他有些不對勁。

　　“我不知道該不該問，卡妙，兩年前你為什么沒有去？”

　　兩年前……我的思緒又被帶回了那天，不過，現(xiàn)在的我已經(jīng)不為這個問題苦惱了，“緣分吧，上天不給我們這個緣分，那天下大雨……”

　　“是啊，那天下大雨……”沙加的聲音忽然低沉了下來，“卡妙，先和我去個地方�！�

　　沙加開著車，外邊的風景呼嘯著閃過，他要帶我去的地方我怎么可能會不認識。車子停了，我被他拽著胳膊拉上樓，到了門前。

　　這是米羅的家，曾經(jīng)，也是我的家。

　　“你帶我來這里干什么？”我掙脫開沙加的手，正要轉(zhuǎn)身下樓。

　　是的，雖然已經(jīng)時隔兩年，但是我還是沒辦法坦然面對米羅——雖然我直到此刻才不得不承認。

　　他沒有攔我，而是掏出一把鑰匙，在我身后打開了門。

　　我停住了腳步，還是不由自主地轉(zhuǎn)過頭往這個曾經(jīng)熟悉的房間里看去。

　　窗明幾凈，東西都整整齊齊的擺放，沙發(fā)套，床單，窗簾，甚至是用來蓋電腦的防塵布，都是我最喜歡的顏色。擺放東西的位置，都像是我在的時候，經(jīng)常給他收拾得那樣……

　　我的目光四下游走，停留在墻上的一個鏡框上。

　　熟悉的笑容和臉孔，一種不祥的預感頓時天崩地裂一般沖擊著我的心臟。

　　“本來，他是怕你不肯同意見面，才讓我打電話約你的……那天是下著大雨，他在雨里等了你一天……直到晚上，他回來的時候，被一輛在雨中失控的車子……送到醫(yī)院的時候，他發(fā)著高燒，已經(jīng)神志不清了……沒到第二天就……”

　　“不，不可能……不可能的……沙加，沙加你騙我呢對不對？！”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也不敢相信那鏡框里的人會是米羅，“是不是米羅生氣我那天沒有去，他故意不出來讓我著急對不對？”

　　沙加任我搖晃著他：“他最后把鑰匙給了我，要我經(jīng)常來照看一下這里，因為他不想讓你們的家落滿灰塵……他還說，如果還有來生，他會給你掃一輩子衛(wèi)生，做一輩子飯，洗一輩子衣服……”

　　“不！你騙我，他不會死的，你騙我，你騙我……”

　　“好了，現(xiàn)在你回來了，鑰匙交給你。他一定也希望你能回來住……所以，他在見面的前一天才會把這里收拾得這樣干凈——這是他留給你的，你們的家�！�

　　沙加哽咽著，把那把鑰匙塞在我的手里，轉(zhuǎn)身離去……

　　不，不會的……

　　終章

　　回國幾個月了，我似乎又恢復了以往的生活，上班，回家——回我和米羅的家。

　　我希望那只不過是他和我開的一個惡毒的玩笑，用來懲罰我的固執(zhí)——我希望在某一天打開家門的時候，屋子里亂得不成樣子，而他坐在電腦前打著游戲，頭也不抬的問我晚上給他做什么好吃的……

　　但是這個愿望，卻被時間證明只是一個夢。

　　那個人，已經(jīng)離我而去……

　　忽然有一天，我原來的那個房東打來電話，說最近整理那個房子的時候發(fā)現(xiàn)了以前房客留下的一些東西，問我要不要過去看看有什么遺忘的，我原本不想折騰，后來一想，當時走的匆忙，或許真的有什么東西忘在那里了，于是和房東約了時間。

　　“屋子里亂七八糟的，你自己找找看吧，”房東太太是一個和藹的老人，她把我領(lǐng)進臥室，讓我在一堆箱子中尋找。

　　我隨手翻了翻幾個箱子里的東西，沒什么發(fā)現(xiàn)，大概都是我的后幾任的房客的東西。

　　“噢，卡妙，能不能幫我一個忙？把那個床挪到這邊好嗎？”房東太太過來問。

　　“好的，沒問題，”床上的被褥都已經(jīng)搬走了，輕輕的一個床板很好搬動，不用多大力氣，我就把它挪到了另一邊。

　　“噢，上帝啊，低下這么臟，”房東太太拿著吸塵器，皺起眉頭。

　　我彈著身上的塵土，卻一眼看到了露出的墻根那里的一枚硬幣——

　　兩年前，那枚在我擲出后落到地上，滾到床下怎么都夠不著，并被我認定肯定會倒下的硬幣，此刻正略斜著靠在墻根上，靜靜地立著，中縫朝天。

　　我彎下腰，撿起那枚硬幣，輕輕擦去上邊的灰塵，不知是該哭還是笑。

　　眼睛突然間模糊起來。

　　米羅，

　　米羅……

　　也許，正如你所說的，我們是有緣分的，

　　可惜，我們珍惜的太少太少，

　　而我知道時，卻已太遲太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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