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這輩子可能再也見不到他了。

　　那年，是我第一次見他，當(dāng)時柳葉鋪滿一地，他就站在那里，靜靜地，不言語。

　　那是我第一次同他說話，說的是：“小哥，上船么？”
　　我載他到了彼岸，看著他下了船，走了幾步又停了下來，我在背后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知道，他好像嘆了口氣。

　　他又朝我走回來：“船家，到對岸�！边@，是他對我說的第一句話。

　　在那時的我看來，他不過是位船客，和所有我載過的船客一樣。但卻又有那么點不一樣。

　　那天后，我就沒見過他了，但是卻一直記得他那一身的青衣和那一聲嘆氣。

　　我在那條河上來來往往了十多年，卻是第一次將一個船客印在我的腦中。

　　分不清是什么念頭，也道不明是什么感情。

　　那天后，我依舊每天在河上來往，載著各種各樣的船客。

　　就這樣，時間又過了一年，一切好像都沒變，一切又好像變了，但是還是那個人，還是在那個地方，而又是我，載了他一程。

　　“船家，到對岸�！钡椭^的我莫名地覺得那個聲音有些熟，抬頭一看，發(fā)現(xiàn)是他，半年前的那位男子。他還是一身青衣，這次我看清了他的臉，一張秀秀氣氣的臉，眉間卻好像有些愁意。

　　我不言語，只是側(cè)開了身子，讓他上了船，他從我的面前走過，原來他只到我的嘴唇。

　　我又劃船到了對岸。又目送他下了船。那天，我就在這對岸，呆了一天。只是直到夜晚，我都沒見到他再來渡河。

　　幾天后，我看見他從對岸走到河邊，又上了我的船又是那句：“船家，到對岸�！彼�是眉頭緊鎖還是郁郁寡歡。
　　我看著他下了船，莫名地覺得，這，應(yīng)該是他最后一次渡河了。

　　幾天后，我在對岸歇息，匆匆忙忙跑來一個男子，發(fā)髻微亂，衣服也有些凌亂。到了岸邊，一臉嫌棄地看著我們這些船夫，最后猶豫了好久，挑了我的船。隱約間我感覺到他可能會和之前那個男子有關(guān)。
　　一想到這里，我的心里莫名地有些不舒服。

　　不舒服什么？我問問自己。

　　一個船客，總共也就見過那么幾次。我又為什么會這樣？

　　我不敢想下去，感覺總會觸碰到些不能碰的東西。

　　我送他到了對岸，然后就收了家伙，坐在河邊的柳樹下看著河上來往的船夫。

　　不遠(yuǎn)處的漁女乘著船，唱著小曲。

　　憶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

　　單衫杏子紅，雙鬢鴉雛色。

　　西洲在何處？兩槳橋頭渡。

　　日暮伯勞飛，風(fēng)吹烏臼樹。

　　樹下即門前，門中露翠鈿。

　　開門郎不至，出門采紅蓮。

　　采蓮南塘秋，蓮花過人頭。

　　抬頭弄蓮子，蓮子清如水。

　　置蓮懷袖中，蓮心徹底紅。

　　憶郎郎不至，仰首望飛鴻。

　　鴻飛滿西洲，望郎上青樓。

　　樓高望不見，盡日欄桿頭。

　　欄桿十二曲，垂手明如玉。

　　卷簾天自高，海水搖空綠。

　　海水夢悠悠，君愁我亦愁。

　　南風(fēng)知我意，吹夢到西洲。

　　恍然間，我明白了為什么我總對一個人念念不忘。

　　“船夫大哥，你說一個人心里能裝幾個人？”

　　“公子啊，我雖然沒讀過書，但是也知道若是喜歡，心里自是只有一人�！�

　　“……是呀，心里只有一人，他，怎么就不懂，怎么就不懂？”說到最后聲音隱隱帶著哭腔。

　　那天我載他回到岸邊，下船時，他說:“大哥，我叫束謙，我們有緣再見�！�

　　但我知道，恐怕這輩子我是再也見不到他了。

　　這，天兒，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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