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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枝香.咸陽舊夢
黃昏之時,趙府上下燈火通明,儐相應接不暇。新婚盛宴,新郎帶著些許酒意悄悄退席。
四個時辰的長途之行,馬車終于到達郊外的趙家別居——新娘住所。
不,這里不該是趙家別居!它是如此的破舊,似早已無人踏足。這讓新郎感到極度的詫異。
幸好新房還算整潔。
檀木桌上,龍鳳彩燭閃爍淡淡紅光。珊瑚榻沿,嬌巧新娘周身紅衣燎人。
此刻,桂香,酒香,美人香,馨香漫房——繚繞,略撥心弦。
新郎取來合巹翡翠杯,香醇酒水豪情獨酌。緩身吹滅燭灺,房內(nèi)瞬間晦暗。璀璨的月光透過鏤花窗流瀉進來,女子倏然微顫——是害怕,還是羞怯?
喜帕一角微起,卻聽得利器之聲忽響。新郎揮掌格開新娘帶過的利刃,迷離的眼神盯向火紅喜帕——趙高與這女子到底是何關系?
房內(nèi)瞬間變得寂靜詭靡,花落有聲。
新郎若有所思地推門而出,也不管欄上積滿的厚厚塵土便坐了下來。
自二世胡亥登基,百姓更為苦不堪言。如今掌權之人實為趙高,唯有依附于他,才可拯救百姓。
閻樂武功尚佳,又極□□,經(jīng)幾番努力,終得宦臣趙高賞識,娶其義女為妻。
日頭方露,新娘忽地站起,扯下紅衣,拋起……紅衣緩緩飄落,瞬間鉸成兩半,碎步如鮮紅血液,散落,流淌開來……新郎面無表情,步履輕盈,翩然而去。
朝暾初升,沆瀣迷蒙。閻樂起身散步。四周野草叢生,樹木枯敗,落葉滿地,一片頹廢之景。突地由素園處飄來一陣桂香,閻樂隨香而入。
園內(nèi)寬廣,近處果蔬生長旺盛,遠處潭水微微波動,好一片清閑雅靜之景!
閻樂繼續(xù)前行,視線逐漸寬闊。屋檐,墻壁,映入眼簾——里面竟還有一明堂,高墻重圍。門上掛著的牌匾被厚厚的滿布塵土的白綾遮蓋,似擋住了絢麗的過往。
院門遺縫,飄出鬼屋般森冷陰靡之氣。閻樂忽感背后寒光,轉身,見一布衣少女左手摟柈,右手持條。清新雅致,如瀚海中的一片綠洲,給予生命動力的一股甘泉;白潔樸素,如泥濘間的一株鈴蘭,飄過渾濁亂世的一縷清香。大大的明亮雙眸,似初生嬰兒般純凈,不受濁氣侵蝕。
女子用木條輕撥滿地的蕭條落葉,寫道:“公子不能來這兒,請離開!”
“抱歉!在下閻樂絕非有意冒犯。”
布衣少女連忙行禮。“奴婢是小姐的丫鬟。此處不允許外人靠近,閻公子還是請回吧!”
“很高興認識你。在下告遲,改日前來!遍悩窋[手作別。
趙芾正欲制止,卻又合了唇——自己本是啞女。
光陰荏苒,轉瞬已過一月。
短短一月間,閻樂便拜得咸陽令。多少人艷羨不已!
夜半天暝,微微月光斜照漆黑新房,趙小姐側棱著身子,瑟縮成一團,似忍受著巨痛。淡淡桂香撲滿房間,合著此情此景,就算再鐵石心腸的男人也會生出幾分愛撫之情!
少頃,白衣素裹的神秘佳人安靜了下來,連同時間也仿佛停滯不前。
佳人總是西方夕過而至,東方未晞已離,臉上白潔的面紗從未卸去。因此,閻樂不曾見其玉顏。
好奇和憐愛之心驅使他靠近,桂花香下遮掩的詭異氣息越發(fā)濃烈……
眼簾忽卷,摻雜血絲亦幻亦真的瞳孔暴露開來,迸射萬千戾氣,猶如漆黑洞穴深處突地沖出一只雙目圓睜的鴟鵂,恐懼而陰森。
閻樂驚呆!疼痛瞬間侵襲全身,清冷的利剪深深插進他的胸膛!
看似這般柔弱的女子,竟有如此深厚的內(nèi)力!
閻樂用力拔出利剪,血凝結在傷口處,如同一朵怒放的薔薇,穿上一層剔透冰衣,璀璨絢爛。傷口四周因極度的寒冷而裂開細窄蜿蜒的冰口,如同薔薇那繁雜多刺的枝干。
低沉的地獄之聲傳出,頓時讓人毛骨悚然,卻又不失冷艷:“閻公子,最好別再靠近凌霄苑!
趙小姐依舊側棱著身子,瑟縮于榻上,適才之事似未曾發(fā)生過一般。
閻樂痛苦地捂著傷口,直感到被人扼住了喉嚨,斬斷了呼吸。
房外長嘯突響,似深夜惡狼的啼叫,凄利、悲狂。閻樂暗驚:不好!
正此時,四名四名夜行者闖了進來,將閻樂團團圍住。閻樂忍痛戰(zhàn)斗,戰(zhàn)況激烈。幾進戰(zhàn)敗,趙小姐卻恝置不顧。
閻樂遍體鱗傷,儼然體力不支,只得逃入凌霄苑。心想黑衣人定不敢追來。
翌日華燈初現(xiàn)。
“昨日利剪扎胸,為何不再深些許?”趙高氣憤地詢問“女兒”。
“我只答應了嫁給他!甭曇粢巡凰谱蛞沟牡统,倒變得如清樂般緩淡悠揚,“更何況父親暫且不愿他死!
趙高無言以對,只定定地盯著屏上一對栩栩如生的鴛鴦繡蝶,欲展翅飛舞。
趙高確實不會殺他,只是想提醒提醒他:凡事不可一意孤行!
屏后。姽婳麗人輕解羅裳,素衣柔順地滑落于冰涼的地面,白凈光潤的細嫩肌膚,透出淡淡青筋。
趙小姐恬適地躺入檀木水筲,筲中如血般猩紅的液體散開一陣淺淺漣漪……蒸騰的熱氣牽引著紅光彌漫整個房間,就連趙小姐那如冰雪般晶瑩的肌膚也映出淡淡紅暈,如粉藕嬌艷欲滴!
“快了!就快自由了!”趙高說罷,牽過一絲邪笑。忽而笑止惆悵,似回憶起刻骨銘心的往事。
房外闃無一人,趙高孑然踱門而去。
人定之時,閻樂潛至新房。一黑影倏地出現(xiàn),宛若驚鴻游龍;觸底有聲,儼如鬼魅麗影。他不及反映,便被隔空一掌,一塊極寒的冰凌從胸膛射出……寒冰擊向遠處暗影,一黑衣人倒地身亡——趙高派來的探子,原也不過如此!
“適才之事不得向外人道。”趙小姐面無表情地看著凝神治傷的閻樂。
“丞相為何讓我娶你?”看來,閻樂對趙家產(chǎn)生了濃厚興趣。
趙小姐沒有回答,只獨坐凝神,如同一位參禪的老者,不聞世事。
“你們之間應該隱藏著秘密。”閻樂強烈地感覺到趙高的命運早已掌控在趙小姐手中。
趙小姐落拓地躺于榻上,嬌艷而不失端莊,忽而開口:“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你需得養(yǎng)精蓄銳!
幾日之后,閻樂在新房發(fā)現(xiàn)一封信。此信乃“天堂鳥”所寫。
幾年前,天堂鳥輕易毒死江湖名宿——曹老爺。現(xiàn)場只留有一朵“天堂鳥”和一封無署名的信函。
信上道,曹老爺明則德高望重,實則暗度陳倉,絕非善類,因而滅之。
經(jīng)調(diào)查,屬實。
事后江湖廣傳:天堂鳥殺曹老爺之目的實為得其曹家至寶——萬年玄鐵。但這依然沒有減輕天堂鳥在江湖中的盛名。
另有傳言:每年十五月圓,天堂鳥必邀請五位江湖人士前去赴宴,赴宴者須攜黃金千兩。有好禮相贈。
此舉實則為錢,卻仍有江湖中人不斷奮進,以求進入神秘“天堂”,見得天堂鳥之真容。
但此人真容,至今無人知曉。
模糊中,閻樂被人帶到“天堂”。并告知其必闖過三關,才可進入“天堂”。
室內(nèi)昏黃的光點,如同鬼火,飄蕩在半空中。墻壁上無數(shù)小孔,整齊有序地排列,地上無數(shù)凹坑,想是箭雨長期暴射所致。出口處掛著塊“死”字牌匾,灰蒙蒙的,卻更顯出了門旁暗影處死尸的凄寒。
閻樂輕蔑一笑,嫻熟地躲過短箭攻擊,靠近死尸。死者是一位須發(fā)皆白的矍鑠老翁,胸膛處一支晶瑩冰箭對穿而入,融化的冰水和著鮮血撫過劍鏃,跌落于凹坑,消逝不見——人仿佛也如這濁物一般,最終手攬名利歸于黃土!
通往“天堂”的大門遲遲未開。閻樂抬頭,望向匾額,深思……
突地眼前一亮,他緩步走到箭孔前,站定,環(huán)抱雙臂,閉目等待。像是正閑暇地聽著悠揚輕緩的樂曲,只少了張舒適的竹椅供以休憩。
一枝冰晶利箭射出,直刺閻樂后心。沾滿霧珠的短箭擺脫溫熱的軀體,摔落于地,化作一灘死水。
閻樂捂住疼痛的傷口,他堅信自己的做法——置之死地而后生!須臾,疼痛停止,連著傷口的裂痕,一并帶走。一切似乎只是幻覺?
門“吱嘎”打開……
“欲”匾高掛。寬敞的房如空闊的矩形盒,不含一絲雜物。因而一眼便可瞥見躺著的死尸:赤\\裸上身,英俊的面容露出幸福閑散的笑靨。四周彌漫作嘔腐臭,閻樂不由得緊緊捂住鼻子。
死者死后應不到一天,怎會散發(fā)陣陣惡臭?
正自思索間,室內(nèi)溫度驟升,猶如身處蒸籠之中。閻樂實在悶熱難耐,脫去外衣。
俄而溫室稍降,紛紛揚揚的冰花,如銀粟,輕輕撫上閻樂的雙頰,卻無絲毫的涼爽。冰花轉瞬化開,如嗜血的水蛭鉆進肌膚,牽扯神經(jīng)。
不,這不是飛雪,是毒\\藥,是招顯欲望的毒\\藥!
意識在幻境中模糊。閻樂的面前出現(xiàn)了一位鼓瑟女子,窈窕婀娜。他忙揀起地上的衣裳,穿戴整齊,儀表端重——即使此刻室內(nèi)依舊有些悶熱。
閻樂取出腰間竹篪吹奏,篪瑟對鳴,美妙絕倫。
勝利之門開啟,閻樂卻依舊吹著,直至曲終。女子抬頭,相視而笑。哦,不!她沒有笑,因為她根本就沒有臉。
與那從未見過的女子,面對面的合鳴:是閻樂的欲?
第三關——悟。房間中央擺放著一盆水晶植物,茂密茁壯的五根枝干上長著四只剔透欲飛的鳥兒——天堂鳥。
等等!怎的只有四只?閻樂環(huán)顧四周,見不遠處的血坡中躺著一具未冠的尸骸。如此年輕的喋血少年,被扼殺在了花苞欲盛的時節(jié)!
閻樂仔細地檢查,發(fā)現(xiàn)死者身上并無任何傷口,唯一的解釋便是中毒而亡。死者身旁有細碎的水晶碎片,想必這血便是從那鳥的體內(nèi)噴涌而出!
一只水晶鳥忽地脫離枝干,閻樂聞聲轉頭,頓時一呆。這本無生命的鳥兒怎能如此輕盈迅捷地飛翔?
體內(nèi)晶瑩殷紅的液體,應是它生命的源泉!閻樂正自思索,躲閃不慎,肩膀被劃開了一條口子。
一絲溫熱的鮮血順著鳥兒鋒利的爪子滑落,潔凈的鳥兒再次煥發(fā)妍麗的光彩。
看著這滴以優(yōu)美弧線墜落于地的鮮血,閻樂似乎明白了什么。
勇鷙的鳥兒轉身,以極快的速度撲向閻樂……
四壁之內(nèi)偌大的沐浴池,撒滿了香氣濃郁的花瓣。蒸騰的熱氣彌漫,如同身處云霧之間,翩翩欲飛。加之無蓋的天頂,夜色正濃,秋高氣爽,宛如人間仙境:不用去悲哀生活艱辛,不用去擔心爾虞我詐,不用去記掛人民疾苦。
“等了這么久,總算又有人活著出來了!在下方淼,不知兄弟作何稱呼?”說話的是一位正在沐浴的健壯小伙,他比閻樂高出一個頭,相貌卻是平平。
“在下姓閻!闭f罷,閻樂脫衣,疊放于地,進入池中。
“閻兄弟,幸會,幸會。有個問題方淼想請教兄臺一番。”見閻樂無甚反對,頓了頓道,“便是在那‘悟’關之時,因檢查尸體太過認真,未能察覺已停留肩頭的水晶鳥,門就自動開了。這到底是怎的一回事?”
閻樂不由暗笑方淼愚者幸事,道:“方兄,你應記得闖關之前服下過一粒丸藥,那水晶鳥便是開啟丸藥毒性的根始。水晶鳥由于丸藥的磁力吸引而飛至,它只停留于肩頭,此關便可輕易過之。
反之,若你對世間萬物心存殺機,此關便是斬鳥自滅!”
方淼聽得面紅耳赤——自己的愚笨被人看得一清二楚,真是無地自容。便不再提一字,靜靜地更衣,出去透氣。
皎潔星夜,十五月圓,嫦娥奔騰,倩魂飛舞。
清涼的秋風呼嘯,牽引著南飛的北雁;細巧的桂花飄香,吹散著醫(yī)者的藥香。
閻樂嗅到了世外桃園安祥自在的氣息,感到一絲熟悉和親切。
不遠處種滿了“天堂鳥”。盤根錯節(jié)的枝干閃爍幽幽藍光,映襯出栩栩然若仙鳥凌空的花朵。他們昂著頭,仙風道骨般,眺望著森冷的廣寒宮、高遠的九重天。
此處的天堂鳥比密室中的水晶鳥更加的生動、更具有靈性。他們生命的源泉似乎不是殷紅若血的液體,而是……亡魂!
對,是亡魂,是脫去腐敗外殼,遺留下的結晶透明赤\\裸的靈魂!
不知是幻覺,還是真實——天堂鳥振臂高飛,如魚得水,直沖云霄。勢若后羿射日的英俊,態(tài)若嫦娥奔月的優(yōu)雅!戰(zhàn)神、美女書寫無盡纏綿畫卷……
至此月圓人團聚之際,閻樂憶起了自己孤獨無依的生活,悲煩之感溢于面容。
三歲母重病臥床,七歲父戰(zhàn)敗而亡。其父本為“閻王教”教主,遂無需愁苦衣食。然教中各方勢力明爭暗斗,教外豺狼惡豹虎視眈眈。
尚為幼童的他思索再三,決心投靠朝廷。這不僅僅是為救“閻王教”,也是為自己——因其自小便有報效國家、名垂青史的宏遠志向,他不愿變成父親那般追名逐利、為達目的不折手段的人。
為了“閻王教”的茍延殘喘,為了在官場立穩(wěn)腳跟,為了輔佐明君,他違心投靠有意收攏教眾的丞相趙高。日夜辛酸無人可道!
方淼、閻樂各就其位。
兩名青衣男子:一人三十上下,高大威武、陽剛健壯、面相俊俏,名晁佼;另一人名承釗,較晁佼稍矮,四十不惑,貌不驚人,卻盡顯男人成熟魅力。
黑暗中晁承二人若隱若現(xiàn),步履輕靈,似早已同夤夜融為一體。
他們手持湯藥而至,說是湯藥卻又實在不像——從碗口到碗底不含一絲渣滓,甚至纖塵。透明的液體蕩開點點漣漪,瀠洄清澈,淡香牽繞,百轉夢回,飄飄欲仙。
“閻兄,你怎不喝?你若是不愿飲用,不如贈與我?”方淼早已喝完自己那份,見閻樂目光呆滯,似在思索什么,便想搶了來。
此湯藥可是好東西,它能提高練武者至少十年功力。要不怎會有前仆后繼的人不惜花光家財,鋌而走險,跑到這神秘天堂?
剛伸手,就被承釗迅猛攔截,道:“天堂之中,不是公子的事物最好就不要去碰!
方淼本非有意搶那湯藥,只是想試試閻樂的武功,順便趁著自己供管理大增之時滅滅他的銳氣,以解方才“悟”關羞辱一事。
如今被承某人阻擋,無意間試之其內(nèi)力深厚,自不敢在此鬧事,只得乖乖坐下。
晁佼走至閻樂身前,遁甲傳音:“閻公子,主人不喜歡欠人情,請將此藥飲下!數(shù)日之后,主人便會親去與閻教主相商要事。”
此話一出,閻樂回過神來,他能夠肯定青衣男子所謂的主人是誰了!
趙府。
閻樂頹廢地舉著一件燒焦的物什,雙目渙散。空洞洞的左臂似訴說著無限悲痛……
閻樂愛上秦王新立寵妃,然此妃并非凡類,而是六國所派刺客。刺客險擺一道,使閻樂得罪帝王。本應斬首示眾,卻因趙小姐暗中相助,僅斷一臂。后阿房宮被刺客所焚。滅帝不成,自己倒焚身火海,只遺下這燒焦的短劍以作留戀。自此閻樂的心也隨著大火一并焚盡。
趙小姐信步而至,銜來縷縷藥香,帶過一陣妙音:“如此氣定,趙高果真沒有看錯你。”
閻樂依舊看著那物什,似六神無主,卻突地開口:“說吧,想讓閻樂如何?”
閻樂已是心灰意冷,早想山林隱居。但欠趙小姐一事未成,否側天堂中湯藥之禮何以相還。更因其母落入趙高之手,怎可一走了之!
“眾覽當世局面,你應知曉今日所談為何!
“我閻樂為護二世,與刺客荊水火兩立,親見其焚身宮闈。而你僅湯藥相贈、刑場相助之恩,怎可使我‘閻王教’教眾不至阻礙趙高滅秦大舉!”
“今世陳勝、吳廣揭竿而起,半年之間,屢敗秦軍;劉邦、項羽所向披靡,巨鹿大戰(zhàn),章邯倒戈。今夜正是你閻樂率兵刺帝,汗青永載的大好時機!
“青史留名固然好,卻為道義、為百姓不得為之,況且閻樂甚為厭惡戰(zhàn)爭!”
“《呂覽》曰:‘在心而未發(fā),兵也;疾視,兵也;作色,兵也;傲言,兵也;緩推,兵也;連反,兵也;侈斗,兵也;三軍攻戰(zhàn),兵也!釉缫褢(zhàn)于廷前,又怎可說厭惡。
“且滅帝之理有三:秦基松動,四面楚歌。誅之,則改朝換代指日成功,奸邪小人屈指可除,卑怯秦民不日安定,此仁舉為其一!
見閻樂依舊板著臉,趙小姐繼而道:“天堂之內(nèi),不畏生死勇闖箭陣,不貪財色巧過欲門,不動殺念智取飛鳥。加之縣令官銜,手握部分兵權;又身為教主,控制少數(shù)教徒,實力自不可小視。
然趙高對汝知遇之恩,為忠不得以仇相報;閻母身陷趙府,為孝不得損其命;‘閻王教’大量教徒忠心投靠朝廷,即是趙高門下,為義不得反兄弟,此其二。”閻樂聽之,心思動搖。
“欲關之時方知公子心之所求,遂其三……”趙小姐話音未落,便由身后取出一精致的梧桐古瑟,琤一聲,燃氣了閻樂心中烈火,他驚喜而疑惑地望向趙小姐……
晚秋時節(jié),天氣初肅。偏僻酒肆,布旗斜矗。閻樂背向西風,醅酒獨酌。念往昔,豪華競逐,不由悲嘆欲泣,忽而長笑不已,似癡似狂……
今日閻樂滅去二世,趙高一知便欣喜至極,轉瞬換作兩行清淚,滄桑間閻樂竟也覺得他不過是這亂世里孱弱的螻蟻。
趙高連夜進宮,招集群臣,宣布登基之事。然左右百官莫從,只得召胡亥侄子嬰,授之璽,結束了這場逼宮篡位的丑劇。
閻樂站于當?shù),看著這千瘡百孔的秦王朝,看著這可笑的皇位之爭,深感疲憊——我閻樂的鴻鵠之志怕只得蹂賤于亂世的金戈鐵馬之下!
閻樂抬頭望天,見卯時將至,便醉眼惺忪地離開酒肆,喧嘩、享樂、貪婪、萎頓、腐蝕、糜亂拋諸腦后。
近處翠峰如簇,桂花飄散;遠處澄江似練,千里綿延。
晁承二人攜一女飛掠而來。此女緊抱古瑟,略顯病態(tài),婀娜身姿,貌若秀蓮,與閻樂倒也十分匹配。
閻樂剛見此女倩影,便大叫一聲“荊”,狂奔而至。兩人相見,分外欣喜,亦分外感傷。
“主人已備好一舟,供你離開此地。閻母體弱,久眠于榻,怕是難見翌年初冬!”承釗冷漠地道。
晁佼亦是一副肅殺的面容:“丹藥每日一粒,需調(diào)養(yǎng)生息三月,荊方不至大礙。”說罷,便遞過一瓶丹藥。繼而道:“主人將刺客荊從火海中救出之時,其氣息已是微弱難辨,加之身染沉疴,今性命雖安,此生卻不得有孕,否則母子之命難保!”
閻樂謝過作別,緊緊摟著曾以為永世失去的荊,登上小舟。他見母親安祥地躺于舟內(nèi),雖時日無多,卻能在有生之年采薇而食,上蒼亦算代母不薄,不由露出寬慰的笑容。
幸福與不幸原不過在于人的一念之差!
閻樂望向江邊曾站立過的幽靜桂林,空空如也,只滿山的寂寞回旋,飄來清幽桂香。
彩舟云淡,星河鷺起。歸帆去棹,順風漫駛。
殘陽漸升,忽聽得商女猶唱遺曲,便使得閻樂嗟嘆榮辱,悲恨相交。千古憑高,數(shù)國舊夢隨流水,寒煙衰草凝綠,卻不知何時是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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