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蜘蛛
任何見到羅絲的男人,無一不眼前一亮,接著頭暈?zāi)垦,四肢酸麻,仿若觸電,最后仆地不起,總歸拜倒在她的超短裙下,鞍前馬后,任她蹂躪,卻是心甘情愿,雖九死其猶未悔。
女人們蔑稱此種女子為狐貍精。
我淡漠道,哪里是狐貍精?分明是蜘蛛精。以盤絲洞為據(jù)點,纏了居心不良的路人進(jìn)來,再一點一點蠶食,讓其欲走還留,欲死不成,欲哭無淚,欲罷不能。
蕭葦輕拍我的頭,再對羅絲歉意的笑笑。
他說,“抱歉,喬晨其實沒有惡意。”
羅絲便瞪大雙眼,表情驚詫,“小晨,你從哪里找來如此純良溫柔的絕世好男人?”
蕭葦是我在清明節(jié)遇到的。
陳亮的墓碑旁邊,是一個女人的墓,兩年了,未見有人拜祭。
那天,意外的有個穿黑衣的男人在那里,捧一束白色百合。
他半蹲著,低頭去插花,微微側(cè)頭,露出半張臉,英俊得似曾相識。
我從旁經(jīng)過,他微微轉(zhuǎn)頭,抬眼看來,禮貌微笑。
那個瞬間,好似被雷擊中。
我以為,陳亮從墓地里爬了出來。
隔天,在酒吧,迷離的燈光下,我重遇他。
他正對旁人微笑,牽動薄唇,笑容淺淡,燈光明明滅滅,映著那張臉?biāo)苹盟普妗?br> 那一刻,我知道,再不能錯過他。
羅絲說,蕭葦不是陳亮,即使再像,終歸是個贗品,何必自欺欺人。
說這話時,她正修飾指甲,先剪成形,然后上色,艷麗的紅色,泣血一般,醒目且鮮活。
我不語,把目光投向窗外,午后陽光正好,讓人舒適的倦然。
閉上眼,蕭葦?shù)哪樎‖F(xiàn)。
昨夜,面對我的表白,他皺著眉,偶爾咬下唇,似乎有些為難。
“抱歉,喬晨,”他說,“我……喜歡女人!
雖然措辭委婉,卻是堅決拒絕——
“發(fā)什么呆?”羅絲的臉突然放大,將手一伸,“我的生日禮物呢?”
我嘆氣,把禮物遞上。
“好漂亮的手鏈!”她驚呼,湊過來吻我額頭,“小表弟,你果然有眼光!
她眉飛色舞,我情緒低落。
“別愁眉苦臉,”她起身拖我,“走,參加我的慶生會,不醉不歸!
夜晚,搖晃著到家。
借酒撒瘋,踹門而入,不看他人臉色,徑直回房,撲倒在床上。
門外,李嫂聲音驚慌,“夫人,少爺他……”
有人推門進(jìn)來,坐在床邊,摸我的臉,動作輕柔。
“小晨,”她嘆息,“你為什么不快樂?”
“沒人肯愛我,”我悶聲回答,“如何快樂?”
母親繼續(xù)嘆息,“家人愛你,一直都愛!
我抬起頭,苦笑,“即使我愛男人?”
“是的,”母親點頭,“我們只希望你快樂,不論你做什么。”
這話,若在兩年前聽到,該是心潮澎湃,心花怒放,興高采烈,欣喜若狂。
我與陳亮,也會是另種收場。
可惜,終究無法回頭。
母親見我沉默,眼底閃過一絲痛楚。
“小晨,不要恨我們,”她低聲說,“若知道結(jié)局如此,我們不會阻止你與陳亮……”
我低頭,看手腕傷疤,深深淺淺,縱橫交錯,每一道,都記載當(dāng)初如何絕望。
抬眼,卻笑了,“我現(xiàn)在很好,所以,不要擔(dān)心!
兩星期后,從外地回來,正是陰雨綿綿。
途經(jīng)某處,看到蕭葦?shù)能,停在街角?br> 然后,他下車,撐傘,一女子飛撲過來,擁緊他,與他纏吻。
藍(lán)色的傘,飄零的雨,模糊的視線,看不清女子的臉。
她的手纏住蕭葦?shù)牟弊,鮮紅的指甲妖嬈萬千,纖細(xì)的手腕上掛著黑色手鏈,長長的鏈墜兒垂在半空,在清風(fēng)細(xì)雨中飄搖起伏。
瞬間而已,我心中一片清明。
羅絲說的對,蕭葦不是陳亮。
陳亮不會拒絕我,更不會離開我,他沒有機(jī)會。
兩年前,他對我說分手。
他說,敵人太多,太強(qiáng)大,家人,前途,事業(yè)……面對種種是非困境,愛情太過脆弱渺小。
我點頭,同意。
他驚詫,不信分手如此輕而易舉。
我淡然說,我不怪你。然后開車,順路送他回家。
半小時后,發(fā)生車禍,只有我活了下來。
不得不承認(rèn),看到違章闖紅燈的卡車時,我心底有一絲興奮。
仿若夢想成真,終被老天成全。
陳亮的分手宣言猶在耳邊,百轉(zhuǎn)愁腸,情真意切,他以為我會相信?
他忘了,我是多么了解他,就如同,了解我自己。
我們本質(zhì)相同——
永遠(yuǎn)口是心非,永遠(yuǎn)滿腹猜忌。
他是愛我,但太過苦悶,于是放棄,并選擇輕松的解決途徑——
帶著我父親提供的支票,從此遠(yuǎn)走他鄉(xiāng),瀟灑快意。
我也愛他,但太過投入,于是沉淪,偏要拉他一起,哪怕墜入無間地獄——
可是,只有陳亮死了。
只有他。
后來,我出院,回家,裝作正常生活。
沒人提起陳亮,也沒人提起那張巨額支票。
他們怕我傷心,怕我傷害自己,寧可欺騙,粉飾太平。
我知道,家人永遠(yuǎn)愛我。
可我不快樂。
后來,我遇到蕭葦。
他說,他喜歡女人。
我的愛戀尚未展開,便以失戀告終。
我們做成朋友,保持友情,虛假繁榮。
有天,他突然問我,陳亮是誰?
我愣,“你怎么知道陳亮?”
他遲疑一下,還是說,“羅絲曾經(jīng)提起。”
我沉默,不知如何說明。
陳亮是羅絲的同學(xué),我是羅絲的表弟。
于是,陳亮與我,通過羅絲相識。
關(guān)系本是簡單明了。
可惜,我忘記,或者說,是不想記起,羅絲喜歡陳亮,雖然只是曾經(jīng)。
但與蕭葦不同,陳亮不喜歡女人。
如此,關(guān)系又復(fù)雜起來。
而如今,蕭葦出現(xiàn)。
命運似在輪回。
然后,我開車,送蕭葦回家。
他坐副駕駛,安然無語,偶爾微微側(cè)臉,輕瞟窗外風(fēng)景,我有種錯覺,仿若陳亮就在身邊。
轉(zhuǎn)過街角,穿過十字路口,前方,黃燈閃爍。
一輛卡車無視已變換的信號燈,疾馳而來——
兩年前的場景重現(xiàn)。
瞬間,我的大腦空白,只想問,老天,你是否打算成全?
兩年前,死神只帶走陳亮,留我獨自郁悶人間,兩年后,命運安排蕭葦出現(xiàn),他與陳亮有同一張臉。
上天如此厚待我,安排同樣劇情讓我演繹,我與蕭葦,或是我與陳亮,終于可以癡情為殉情。
心愿將了,從此夢圓。
……
……
……
怎么可能?
我奮力轉(zhuǎn)了方向,車子撞上一旁欄桿,終于停下。
轉(zhuǎn)過頭,看到蕭葦面色慘白。
“你沒事吧?蕭葦,”我露出微笑,“或者,該叫你陳葦!
他一驚,臉色頓時蒼白,“你怎么知道?”
“你接近我,是故意吧?”我嘆氣,“從第一次墓地相遇,到第二天酒吧再見,太過巧合,我不能相信。”
“沒錯,我是陳亮的弟弟!彼唤掖餍蕴谷,“雖是欺騙,卻無惡意,我只是好奇,想知道大哥的生活而已……”
“知道而已?”我冷笑,“你又何必偽裝?何必介入?何必接近我?何必搭上羅絲?”
他臉色更白,“我……”
我平靜的問,“你想知道什么?”
他咬了下唇,“大哥曾經(jīng)說,一切終將結(jié)束,他會回家,從此安穩(wěn)一生……可幾天后,他卻死了,我……”
“你在懷疑?”我目光沉寂,“我們一同出事,可還我活著,你懷疑我,是不是?你懷疑我殺了……”
“不是!”他堅定反駁,“我相信,你不會害我哥,因為你愛他!
我抬起雙手,撫上眼睛,遮住黯然表情。
“不要這樣,喬晨,”他叫我的名字,“我接觸你是別有居心,可我漸漸明白,你真的愛他,不然不會自殺,不會不計較背叛,不會把支票寄出,不會依舊不快樂……”
我抬頭,突然問,“你愛羅絲么?”
他一愣,然后點頭,目光堅定。
“那么,”我又問,“羅絲愛你么?”
他再愣,然后點頭,這次,稍有遲疑。
“這樣就好,”我嘆氣,“你去愛她,然后,努力讓她愛你,別錯過彼此,也別蠶食對方……”
“蠶食?”他顯然不太明白。
“其實,羅絲不是蜘蛛精,”我輕輕笑起來,“所以,你們定能幸福!
“我倒希望她是,”他也笑,“被所愛的人困住,其實也是幸福。”
是么?
我淡淡微笑,然后,沉默。
總說羅絲似蜘蛛,美麗嬌艷,喜歡織網(wǎng),覆天蓋地,將獵物困在中央,一點一點,慢慢蠶食,絕不讓它他逃出生天。
戀愛中的人誰又不是?
情到深處,如同蜘蛛織網(wǎng),是虐是殺,亦無法自控,不可自拔。
當(dāng)時,車子沖下山坡,撞上右邊石壁。
是我先醒來。
可陳亮還在昏迷,于是,我將安全帶的扣環(huán)破壞。
后來,車子起火。
陳亮無法掙脫束縛。
結(jié)果,只有我活了下來。
只有我。
從此,世人都知道——
我愛的人很愛我。
只是他死了。
因此,我不快樂。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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