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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吹雪
櫻吹雪
那年赴京趕考,偏生下了好大一場雪。
幾個(gè)應(yīng)屆的考生走進(jìn)一家客棧,掌柜的是個(gè)青年人,書生模樣,一身白衣似外面那大雪。
客棧內(nèi)有幾個(gè)旅人一邊吃食一邊討論著什么,雖不是很熱鬧,但也不至于過分冷清。
幾個(gè)考生隨便要了點(diǎn)食物,坐在一起也是有說有笑的。只有那陳語卿,滿面不耐,似是如此環(huán)境也不能夠稱得上是安靜,不一會(huì)便走到客棧后的院子內(nèi),望著滿天的雪花,終于悠悠的呼出一口氣。
此時(shí)外面依舊下著雪,到處是白茫茫一片,陳語卿頗有一番吟雪的沖動(dòng)。年輕的掌柜不知何時(shí)來到他身后,他這才忽覺頭頂上方不再有雪花飄落,原是掌柜手中撐著一柄傘。
“多謝。”陳語卿淡淡道過謝。
“這天氣寒冷,客官若是不嫌棄,不如去在下的寒舍小坐片刻!奔热徽乒耖_口,陳語卿也不推辭,便隨著他去了。
屋內(nèi)炭火燒得正旺,映照著人的臉龐暖融融的,掌柜的又燙了一壺小酒,幾個(gè)小菜早已布好,一切似是早有預(yù)謀一般。
陳語卿心下訝然:“這是……”
掌柜輕輕一笑:“實(shí)不相瞞,今早我做了一個(gè)奇怪的夢。有一位白衣的公子到我門前,苦苦哀求,讓我把一物交與在這院子里獨(dú)自賞雪的客官!
這簡直是胡言亂語!陳語卿自然是不信的:“哦?還有此等事?”
掌柜的唇角不自覺的綻開一抹苦笑:“是呀,這世間,竟有如此荒唐之事!”
光線昏暗,陳語卿也是未發(fā)現(xiàn)的,由著掌柜為他斟好酒,一邊夾著菜,一邊也是聊開了。兩人雖是第一次見面,但這種莫名的熟悉感實(shí)是怪異,陳語卿只當(dāng)是相見恨晚。兩人談天說地之間,不少酒水下了陳語卿之肚,不一會(huì),他便不勝酒力趴伏在桌案上沉沉睡去。
“喂!喂!”正熟睡間,一只白凈的手推著他的手臂,搖晃著他,將他從睡夢中喚醒。
陳語卿爬起來,有些迷茫的看著眼前的青年。年齡準(zhǔn)是比他小上幾歲的,不過他面孔清秀,皮膚白皙,一張娃娃臉,倒像是個(gè)少年人。此時(shí)他嬉笑著望著陳語卿,漆黑的眼睛像是彎彎的月亮一般,臉頰還有兩個(gè)小小的梨渦。
“快起來,快起來,太陽都要照屁股啦!”
陳語卿急急忙忙的從桌案上爬起,果然天光大亮,心下不禁驚訝:已是這個(gè)時(shí)刻!
“誒,誒!”青年看他一副著急地樣子要離開,忙喚住他“這么匆匆忙忙的,你這是要去哪?”
“實(shí)不相瞞,昨夜與店家此處飲酒,鄙人的隨身物品,還放在那大廳之內(nèi)!
青年“噗嗤”一笑,纖纖玉手指向屋內(nèi)角落:“你看那!
自己的行李竟被安穩(wěn)的放置在角落里,這店家也算得上是用心。
陳語卿正細(xì)細(xì)檢查著行李,青年突然問道:“喂,你是要進(jìn)京趕考嗎?”
“是的!
“還不賴嘛!鼻嗄甏蛄恐愓Z卿“我能同你一起去嗎?”
“這……”
“距離會(huì)試還有著一段時(shí)間,到了京城,你打算住哪?”
“這……”
“我京城倒是有認(rèn)識(shí)人,不如……”
話未說完,陳語卿當(dāng)即打斷:“這恐怕有些不合適吧!
“什么不合適?”青年不明所以的看著他。
“又不相熟,名諱都未知,如此這般,實(shí)是不妥!标愓Z卿禮貌的拒絕著,哪能料想到青年不甚在意的揮揮手:“唉,我還當(dāng)是多大點(diǎn)事呢,不就是名字嗎?我叫做櫻吹雪,你呢?”
“陳語卿……”
“這下可好啦,我們算是相熟了。”櫻吹雪興高采烈地來到陳語卿面前“那么,我能和你一同進(jìn)京趕考嗎?”
積雪未化,偶有鳥兒落在枝頭,清脆的鳴叫似乎可以直沖云霄。
櫻吹雪仿若貪玩的孩童一般,一路上興奮地跑跑跳跳,每一件出現(xiàn)在他眼中的事物,都是那么的新奇,有趣。
“唉……”前幾天遇到的那幾個(gè)考生,倒是沒有因陳語卿酒醉而在客棧等待他,這又給櫻吹雪一個(gè)很好的理由。
“反正你也是一人,我也是一人,不如我們路上做個(gè)伴也好嘛!”櫻吹雪此話一出,陳語卿更是無法推拒,只能應(yīng)了他。不過,櫻吹雪并未提及過,他此去京城所為何事,陳語卿自覺兩人情分并沒有深到可互知彼此事的地步,便也沒有詢問。大多路上的時(shí)間,都是櫻吹雪一人自說自話。
“聽你嘆氣,有心事嗎?”櫻吹雪本來在前面走著,聽見陳語卿嘆氣的聲音,又跑回來,一張娃娃臉擠到他眼前“可以說給我!”
“沒什么。”
“切!語卿也真是的,什么都不愿與我講!”櫻吹雪氣鼓鼓地說著,似是又想到什么“莫不是,語卿思念閨中待你的佳人了?”
他一邊說著,一邊還要沖著陳語卿擠眉弄眼,著實(shí)弄得陳語卿哭笑不得:“哪有此事,我還尚未婚娶!
“真的嗎?”不知是錯(cuò)覺還是怎么的,陳語卿只覺眼前的青年眼睛一亮,下意識(shí)地就說了個(gè)“恩”。
“那,語卿有意中人嗎?”可以聽出櫻吹雪口氣中的小心翼翼。
“沒有!
“是嗎!”因?yàn)檫@一個(gè)答案,櫻吹雪就會(huì)開心的哼著小曲向前走去,這反倒是讓陳語卿有些摸不著頭腦。
正想叫住他好問出個(gè)所以然,偏被路旁頑童的聲音打斷。
幾個(gè)梳著發(fā)髻的小孩子手中拿著木棍,不斷地敲打著一顆小樹,時(shí)不時(shí)的,積雪撲簌簌的落下。
“看那個(gè)!”一個(gè)孩子高聲叫著,想是要將剛長出的樹枝折下,個(gè)子稍微高些的,自告奮勇的爬上去,眼看就要折將下來,被陳語卿喝住:“住手!”
“這人是誰。俊睅讉(gè)孩子互相看看。
“不認(rèn)識(shí)……”
陳語卿沒理會(huì)這些,走過來將那爬上樹的孩子抱下來,又是說到危險(xiǎn),又是說到萬物皆有生命,孩童們被教訓(xùn)了一番,自然是走開了,陳語卿卻是站在那里,久久未動(dòng)。
“語卿在做什么?”娃娃臉跑過來,疑惑的看著陳語卿。
“無事!边@莫名的熟悉場景,令陳語卿一時(shí)之間也無法解釋,只道是湊巧罷了,推著櫻吹雪的肩膀要離開,對方恰巧玩性大起,是要爬上樹去折下剛生出的嫩芽一枝。
“這可……”陳語卿沒攔住,櫻吹雪動(dòng)作又是極其靈巧,一下子就踩著樹枝爬將上去。陳語卿也不知怎么的,竟是拉住對方的腳踝,硬是把櫻吹雪從那樹上拽下來。
櫻吹雪驚呼一聲,摔進(jìn)陳語卿的懷抱中。這陳語卿雖是個(gè)書生,也并未瘦弱到不堪一擊,好在櫻吹雪比較嬌小,陳語卿微微后退,便站穩(wěn)了腳。
“沒事吧?”陳語卿連忙問道。
“沒事沒事!睓汛笛┮膊啪忂^神來,搖了搖頭,半晌才問“這樹,對語卿來說極為重要嗎?”
“這……”陳語卿無法回答,面色稍稍有些尷尬。
“那我也不會(huì)再唐突了!睓汛笛┮环闯B(tài),只是笑笑,并未多多過問,只是剛要向前走去,腳卻一陣一陣的痛。
“準(zhǔn)是剛才扭到了。”陳語卿滿面歉意。
“那語卿背我吧!”櫻吹雪見陳語卿似是愣住,急忙催促道“快些著啊,前面不遠(yuǎn)處應(yīng)是有一家客棧的,或許天黑前我們還能趕到!
催促的語氣也如同孩童一般,陳語卿實(shí)是無奈,只能將行李交予他,自己彎身下來,將他背在身后。
還好行李不多,櫻吹雪又是極其輕巧的,陳語卿并未覺得有多辛苦。
終歸是在傍晚時(shí)分趕到客棧,隨便的吃了些東西,陳語卿又向店家打聽了一番,就急急忙忙的為櫻吹雪尋郎中去了。
“語卿你待我可真好!”送走了郎中,陳語卿又是按著郎中交代的法子為他上藥按摩。陳語卿哪里做過這類活計(jì)?平日里手中多是捧著圣賢書,這般卻是頭一回。櫻吹雪或是想到此,娃娃臉上漾滿了笑。
“咳……是嗎?”陳語卿有些尷尬,櫻吹雪會(huì)這樣,還不是自己的錯(cuò)?這時(shí)候,他一副好像受到什么恩惠的樣子,著實(shí)讓陳語卿過意不去。
櫻吹雪用力的點(diǎn)點(diǎn)頭:“語卿很溫柔!從未有人像語卿這般!”
陳語卿頓時(shí)無話可說,只是默默的握著櫻吹雪纖細(xì)的腳踝,為他涂抹著傷藥。
“語卿晚上不如與我一同睡下吧!”涂好傷藥后,櫻吹雪極快的縮到床的里面。
“這……”
“有什么好怕的!莫不是怕我是老虎?”櫻吹雪將手舉到臉旁,手指彎曲呈爪狀,學(xué)著老虎努力張開嘴巴“晚上可要當(dāng)心些!”
這下子連陳語卿也是止不住笑了的,笑過之后恍然覺得,兩人都為男子,一同睡下又有何不可?況且櫻吹雪走起路來想也是不方便的,夜晚也好有個(gè)照應(yīng)。于是便挨著櫻吹雪躺下了,囑咐著“有事喚我即可”,不一會(huì)進(jìn)入夢鄉(xiāng)。
陳語卿一向是醒來的極早的,身旁的人還在沉睡。這青年,著實(shí)像是乳臭未干的毛頭小子!就是連那睡覺,也是隨著性子,自由散漫慣了的?茨鞘芰藗哪_丫子,大大咧咧的搭在自己身上,整個(gè)人都窩在自己懷中,可不就是孩童一個(gè)嘛!
莫名的,陳語卿心中溫情乍起,抬手輕撫了對方青絲幾縷,便小心翼翼的起身,將他擺正睡姿,掖好被子,才穿衣洗漱。
待到櫻吹雪醒來時(shí),凈水早已備好,陳語卿喚他洗漱,手中卻是捧著書,想來也是早就起來溫書的。
“語卿你真是用功!定能考上狀元的!”櫻吹雪收拾妥當(dāng)后,立即跑到陳語卿面前,一張娃娃臉探過去,眼睛笑的瞇瞇的。
“但愿如此!
“馬上就要到京城了,語卿有什么打算?”
“我本就是要去投奔我叔父的!边@一問,倒是令陳語卿想起櫻吹雪所去京城是為何,便借機(jī)問了“你呢?”
“我嗎?我本就是跟著語卿的!語卿去哪,我自然也是要去的!边@么信誓旦旦地回答,陳語卿卻是無言以對。
櫻吹雪見陳語卿不語,以為他又有什么思量,連忙扯住他的衣袖:“語卿連那書童也不愿我與你做嗎?”
“這……”話已到此,陳語卿也只能點(diǎn)頭允了。
“那公子我們何時(shí)上路!”櫻吹雪馬上就有一副書童該有的模樣。
只是櫻吹雪那腳總是有些不方便,陳語卿便讓他坐著去了,自己著手收拾著。
收拾妥當(dāng)后,陳語卿并未急著上路,花了些銀兩雇了輛馬車,將櫻吹雪在車上安頓好后,又是拿起書本,認(rèn)真溫習(xí)起來。
陳語卿讀起書來自然是廢寢忘食的,起先還能注意到櫻吹雪在一旁做什么,不多時(shí),便一心全撲在書上,待想到櫻吹雪時(shí),他已靠在馬車上,沉沉睡去。
“唉……”陳語卿搖頭,將衣物披蓋到櫻吹雪身上。他似是略微感到,不耐的晃了幾下腦袋,未醒來,小小的眉頭忽的皺起。
這不是小孩子是什么!陳語卿覺得好笑,又怕櫻吹雪著了涼,便輕手輕腳地挪動(dòng)著他,讓他靠在自己身上。這千般小心,萬般注意,卻不想,櫻吹雪竟還是病了去。
到了夜間,櫻吹雪發(fā)著高燒,胡言亂語,那張娃娃臉都是通紅通紅的。這模樣看的陳語卿心下焦急,看了郎中,服過藥,溫度絲毫不見有所下降。
這可如何是好!陳語卿急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
“水……水……”櫻吹雪嘴里念著,滾圓的眼珠不安的在眼皮底下轉(zhuǎn)動(dòng)著,小小的手也伸出被子,胡亂地?fù)]動(dòng)著。
陳語卿慌忙倒好水扶著櫻吹雪坐起,一點(diǎn)一點(diǎn)的喂著他。
喝過水后櫻吹雪總算是安靜下來,陳語卿安置好他,又把被子掖好,怕他夜里再度不安生,搬了一只小凳,坐到床邊,手中拿起書,是打算夜里不睡了。
果然夜里的時(shí)候,櫻吹雪許是睡得熱了,被子被踢到一邊,渾身是汗,體溫是降下來些許,可眉頭始終不見平展。
那時(shí)陳語卿已有些打瞌睡,頭微微下垂,晃動(dòng)了幾下,清醒過來。見櫻吹雪的睡相極其不雅,低嘆一聲,將被子再度蓋好,對方卻不像一開始那般聽話,掙扎著,怎樣也不肯蓋。即便是蓋上,還是會(huì)踢開的。
陳語卿只好躺到他身邊,懷抱著他,他倒是老實(shí)一些,興許是因?yàn)殛愓Z卿衣衫上的涼意的緣故吧。
本來以為這般睡姿陳語卿定是無眠的,哪料到醒來時(shí),天已大亮,身上不知何時(shí)已蓋了被子。而櫻吹雪將那張娃娃臉偎在自己懷中,感覺到陳語卿的動(dòng)作,也漸漸轉(zhuǎn)醒。
“語卿……”他迷迷糊糊地叫著,娃娃臉上全然是睡意朦朧,圓圓的眼睛半睜著,露出的黑色眼珠,水光瀲滟。
陳語卿應(yīng)了一聲,自然而然的,一個(gè)輕吻落在櫻吹雪眼睛上。
自己這是在做什么!陳語卿慌亂的坐起,生怕櫻吹雪追問,更怕看到那清澈的眼中,充滿對自己的鄙夷?申愓Z卿是明白的,自己方才的所作所為,猶如口渴喝水一般,只是習(xí)慣而為,并無他意。
“咦?語卿今日沒有早起讀書!”所幸櫻吹雪似是未發(fā)覺有何不妥,只是爬起來,疑惑地問道。
“嗯……”陳語卿這才憶起櫻吹雪的身體不適,連忙將手覆在他的額頭,溫度已正常,陳語卿這才微微放下心來。
“那我們快些到京城吧!”
“你還是多多歇息較好,京城不多日便到,無需擔(dān)心!
櫻吹雪顯然是不知道昨晚自己的一番鬧騰可是累壞了陳語卿,兀自嘟著嘴巴道:“語卿哪里話!我這身體自然是沒問題的!我們快快上路吧!”
奈何拗不過櫻吹雪,陳語卿只好待兩人收拾妥當(dāng)后,乘著馬車上路了。只是陳語卿再不敢讓櫻吹雪睡著了,沿途買些新奇的小玩意,小零嘴,倒也不失為一種好法子。
沒過幾日,二人便到了陳語卿的叔父家。
“許久未見,叔父身體近來可好?”陳語卿一邊同叔父講著客套話,一邊走進(jìn)內(nèi)庭。櫻吹雪的腳好的利索,此時(shí)拿著行李,跟在陳語卿身后,左看看右看看,很是新鮮。
“唉,一把老骨頭啦!”兩人說著,進(jìn)到屋內(nèi),一同坐下,又是閑聊著些家常事,櫻吹雪只覺無趣,目光并未離開過庭院。
這時(shí)卻是有人進(jìn)來了,大概是陳語卿的嬸娘,身后還跟隨著一個(gè)嬌滴滴的姑娘。
“呀呀呀,語卿,你怎么才到?”嬸娘來到陳語卿身前,仔細(xì)的打量著他“這是愈發(fā)的俊朗了!”
陳語卿也不知是羞澀還是無語,單單從那一笑,是什么都看不出的。
櫻吹雪沒在意二人談話,偏偏姑娘的一舉一動(dòng),更吸引他的注意。那嬌羞的一瞥,分明是對陳語卿的愛戀!
不知怎的,櫻吹雪心內(nèi)極度不快,娃娃臉一鼓,伸手便去拽陳語卿的衣袖。陳語卿正與嬸娘說話,并未注意,這可真真正正令櫻吹雪生氣了,當(dāng)即說道:“語卿,馬車坐的久了,我可是累了呢!”
此話一出口,多少讓在座四人有些吃驚。不說陳語卿已向叔父介紹櫻吹雪是自己的書童一事,單單看在他嬸娘與那姑娘眼里,也是如此認(rèn)為的。誰料到,小小的書童,竟有如此大的脾氣!
“這里有你講話的份嗎?還不快退下!”陳語卿低聲呵斥著,急忙向叔父和嬸娘陪著笑臉“他還年幼,多少有些不講禮數(shù),叔父嬸娘也莫見怪才是!
叔父嬸娘自然是要順著這臺(tái)階下的,可櫻吹雪是頭次被陳語卿以如此口吻對待,心內(nèi)委屈,不甘,一起涌上,只是強(qiáng)忍淚水,離開時(shí),也有些賭氣的意味。
“你看這……語卿的確是一路勞累了,收拾收拾,晚上叔父為你擺宴洗塵!
陳語卿應(yīng)下,踏出門檻,急急忙忙去尋那櫻吹雪。
原以為生氣該是會(huì)躲避自己的,陳語卿只消左轉(zhuǎn)的功夫,便見到櫻吹雪仰頭望著一棵樹,全然無剛才的惱怒神色,這才敢上前說道:“方才那事……”
“語卿!這是一顆櫻花樹吧?”櫻吹雪的口氣中,滿滿的興奮。
“是……”
“那,語卿殿試結(jié)束之時(shí),櫻花也該開放了吧?”
陳語卿愣了一下,實(shí)是沒想到櫻吹雪會(huì)是這種反應(yīng),卻還是答道:“是……”
櫻吹雪聽到這回答,笑的眼睛都瞇起來:“太好了!到時(shí)候,語卿我們一同去賞櫻如何?”
“好……”
僅僅是一句答應(yīng)還不可,櫻吹雪孩子氣的伸出小拇指:“拉鉤!”
陳語卿雖覺得幼稚,但也照做了。他伸出小拇指,與對方小拇指相勾,輕輕的搖晃幾下,便松開。櫻吹雪臉上的失落難掩,不過一眨眼,又是笑臉相迎:“說好的事情,語卿可不能反悔啊!”
“不反悔,不反悔!
“若是反悔呢?”
“這……”陳語卿也不知櫻吹雪為何執(zhí)著于此,一時(shí)之間無法回答。
落寞的神情再度回到櫻吹雪臉上:“如若有那日,上窮碧落下黃泉,我們自是再不相見。”
莫名陳語卿也是有了如此的堅(jiān)定,竟點(diǎn)頭應(yīng)允這荒唐的誓言。
櫻吹雪眉開眼笑,拉過陳語卿的手,嬉笑著要在庭院中游玩一番,陳語卿自是隨他去了。
夜間席上櫻吹雪倒似真正的書童,垂首站在陳語卿身畔,不言不語,看著乖巧極了。
一家人在席上更是和和睦睦,只是那姑娘,陳語卿的表妹,翩翩,一臉緋紅,說話的聲音也是又細(xì)又軟,大家閨秀的做派,真真是到位極了。
“語卿尚未婚娶吧?”叔父忽的問道。
“是。”
“一心撲在學(xué)業(yè)上當(dāng)是好事,但兒女之事,語卿也該是考慮考慮的。”此話的意味,在座的人都是心知肚明的,陳語卿也只能以“是”來應(yīng)答。
飯畢,一家人又是圍坐在一起,談著些陳語卿年幼時(shí)的事情,歡笑宴宴,其間更是多次談起,孩提時(shí)代的陳語卿,是要娶像表妹一樣的女子的。陳語卿只是笑著點(diǎn)頭,并不多話,偶與翩翩目光相觸,也是不動(dòng)聲色的移開。
“語卿定是喜歡那姑娘的!”回到房內(nèi)休息時(shí),陳語卿并未讓櫻吹雪去那下人住的屋子去,反而讓他同自己同塌而眠,這些叔父他們自是不知的。又是喚來其他小廝,端來熱水,為櫻吹雪洗著腳。如此不協(xié)調(diào)之事,陳語卿卻未感到有何不妥,只聽到櫻吹雪氣鼓鼓的說道,無奈的笑笑:“這你也是看著仔細(xì)!
“當(dāng)然!”
“哦?卻是為何?”
“這個(gè)嘛……”櫻吹雪不說話了,陳語卿也不追問,用帕子擦干櫻吹雪的腳,又添了些熱水,坐在床邊自己泡起腳來。
櫻吹雪滾到床的里面,眼睛骨碌碌一轉(zhuǎn),從后面抱住陳語卿,笑道:“語卿,我們才是真夫妻。
陳語卿只當(dāng)他是胡鬧,由著他抱著自己在那胡言亂語。半晌,櫻吹雪探過頭來:“語卿為何不說話?”未等陳語卿回答,櫻吹雪卻一副了然的模樣:“哦,許是語卿認(rèn)為我在說瘋話呢!”
陳語卿禁不住笑了,櫻吹雪繼續(xù)說道:“語卿尚未婚娶,我也如此,不如我與你做妻可好?”
這下子,陳語卿覺出這話中幾分真真的意味了,心下駭然,雖未推開櫻吹雪,但身體到底是僵硬的:“這玩笑話,可不好笑!
“誰說是玩笑話!”櫻吹雪也是急了,連鞋也未穿,站在地上,急切地看著陳語卿“難道語卿真是喜歡翩翩姑娘的?”
“這……”
“為何我就不可與語卿成雙入對呢?”
聽到這話,陳語卿終是一句“荒唐”出口。
櫻吹雪慘笑:“是,荒唐!那日也不知是誰,在我眼上烙下一吻!”
陳語卿愣住,那日清晨一幕立即浮現(xiàn)于腦海之中,又羞又惱之下,竟是抬手給了櫻吹雪一記耳光。
櫻吹雪怔住,忽的“哇”的一聲嚎啕大哭起來。陳語卿也是深覺自己所做過分,急忙扯過櫻吹雪,揉著他的臉:“我……”
“語卿是大壞蛋!”不等陳語卿說完,櫻吹雪就大聲叫嚷道,聲音還是哽咽的“天底下最壞的人了!”
“是是是……”
櫻吹雪哭的小臉通紅,偎在陳語卿懷中,抽抽噎噎的,哭得累了,不多時(shí)也就睡著了,真正是孩童一般的!陳語卿嘆息著,將他在床上安置好,那身體觸著床鋪,嘴里也是嚶嚀一聲,顯然是委屈極了。陳語卿自然是覺得好笑的,但心下的歉然,終究無法抹去。
余下的日子,櫻吹雪倒也不提之前的事,陳語卿溫書時(shí),貓一般的,安安靜靜的搬著小凳子,坐在陳語卿腿邊,有時(shí)是睡著了,有時(shí)是玩弄著陳語卿的衣衫一角。
至于會(huì)試,陳語卿考得倒是順利,并無意外的獲得殿試資格。一家人慶祝之余,叔父舊事重提,這一次,倒是真真正正的說出自己的用意了:“語卿啊,你與翩翩,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馬了!
“是!
“不知語卿可有意中人?”
“并沒有!
“唉,都是自家人,叔父也就直說了,翩翩可是一直鐘情于你的,不然……”叔父未說完,陳語卿已然接上話頭:“如若語卿可金榜題名,到時(shí)與家中老母商榷一番,自是上門提親!
此話一出,叔父嬸娘自然臉上光彩,翩翩也是低頭羞澀,這場景,和樂融融,櫻吹雪呆著,好生無趣,且多余。他看了陳語卿一眼,轉(zhuǎn)身走出廳內(nèi),陳語卿雖是覺出,也并未起身去追。
回到屋內(nèi)歇息時(shí),意外地櫻吹雪挽著衣袖,一盆熱水已備好,看到陳語卿回來,笑嘻嘻的迎上前:“語卿快快坐下!”
陳語卿隨著他的意,坐下,任他褪去自己的長靴,放入盆中,水溫正好。
“這些天來,都是語卿為我洗腳呢!”櫻吹雪低頭一邊洗腳一邊說道。
陳語卿不接話,只是看著櫻吹雪動(dòng)作。
“我就尋思著,哪日也報(bào)答語卿。”櫻吹雪抬頭,對著陳語卿粲然一笑,只那笑中的苦澀,陳語卿是分毫也感受不到了。
屋內(nèi)寂然,陳語卿是不說話的,櫻吹雪此時(shí)一反常態(tài),也不言語,只默默的洗著腳。
“語卿!睓汛笛┯门磷硬粮申愓Z卿的腳。
“恩?”
“還記得那日你我的約定嗎?”櫻吹雪看著水盆中自己的倒影,一晃一晃的,昏黃的燭光,怎樣的神情都是模糊不清的。
“是賞櫻嗎?”
“記得便好。”櫻吹雪仿佛只得陳語卿這一句回答,過后便端著水盆出去了。
這夜,陳語卿獨(dú)自一人入睡,櫻吹雪倒完水后,并未回來。不知櫻吹雪如何,陳語卿一夜未眠。
但白日里,櫻吹雪總是一副天真的模樣,和陳語卿也還是嘻嘻哈哈的說著話,對于夜間的事只字未提,陳語卿也不過問,一來二去,陳語卿倒也漸漸適應(yīng),只是心內(nèi)多少還是記掛著櫻吹雪。
那日陳語卿屋內(nèi)溫書,櫻吹雪“噔噔噔”的跑進(jìn)來,腳步聲整個(gè)回廊都可以聽見。
“語卿!看!”口氣是極其興奮的,他炫耀一般的揚(yáng)起手中的紙鳶。
“啊……”陳語卿還未放下手中的書,櫻吹雪已經(jīng)過來扯住他的手:“如此大好時(shí)光,語卿是要在屋里悶著發(fā)霉了!陪我去放紙鳶吧,求你了!”
“這……好吧。”陳語卿只得放下手中的書,陪著他出門去了。
河邊草地上,櫻吹雪如回到自然的精靈,開心的叫喊著,不停地要陳語卿看他的紙鳶,飛得很高,仿佛一只真正的燕子。
“語卿也來吧!”櫻吹雪跑的一頭汗,娃娃臉看向陳語卿時(shí),鬢角的發(fā)絲都是汗?jié)竦。陳語卿不禁掏出一方手帕,為他拭去額角的汗:“歇息一會(huì)吧!
“可是我并不累啊!”
“那是我累了!
“胡說!”櫻吹雪“咯咯”的笑著“語卿根本就沒有放紙鳶!”
此情此景,陳語卿心中,莫名的情感又升騰起,只是他還未有什么動(dòng)作,櫻吹雪已收起笑容,一本正經(jīng)的說道:“語卿把眼睛閉!”
“恩?”
“快點(diǎn)!”櫻吹雪催促道。
“是是是。”陳語卿只能照做。剛剛把眼睛閉住,立即感到嘴上傳來一點(diǎn)濕潤,當(dāng)意識(shí)到是什么的時(shí)候,他猛的睜開眼睛,可櫻吹雪卻早已跳開,哈哈大笑著,惡作劇般的吐吐舌頭,繼續(xù)放著他的紙鳶。
這算是什么!陳語卿心中無名怒火頓起,走過去一把拉住櫻吹雪:“為什么?”
“什么為什么?”櫻吹雪毫不在意。
“你我同為男子,這種事不應(yīng)感到惡心嗎!”
“是嗎?”櫻吹雪笑著看他一眼,繼續(xù)放紙鳶。
陳語卿當(dāng)即拽過櫻吹雪手中的線團(tuán),扔到一邊,不多時(shí),紙鳶便掉落下來,櫻吹雪去撿,他奪過將紙鳶折斷。
“你為何如此心狠?”若是櫻吹雪如那夜一般嚎啕大哭,陳語卿定會(huì)心疼的向他道歉,偏偏他的臉上,還是那一點(diǎn)笑。
“你又為何一定要執(zhí)著于我?”那日是故意當(dāng)著他的面說出提親的話的,即便如此,櫻吹雪卻好似根本不在意似的!
“這便是我的事了!睓汛笛⿵澭鼡炱饟p壞的紙鳶“我們回去吧!
這一路無話,只是到門口的時(shí)候,櫻吹雪忽的問道:“殿試后,依然還能與我一同去賞櫻嗎?”
陳語卿不言語,跨進(jìn)門內(nèi)。
“你可還記得,語卿,你答應(yīng)了我什么!”櫻吹雪不死心,在身后喊著。
“那種事情,隨口一說罷了,豈可當(dāng)真?況且我也早已忘記!标愓Z卿冷冰冰的說完,毫不猶豫地向前向前,直至身影消失在庭院內(nèi),獨(dú)留櫻吹雪望著他的背影,暗自神傷。
往后的日子,眨眼間便到了殿試那天。
似乎是老天眷顧,陳語卿不單是金榜題名,還被那當(dāng)朝的公主看上。單單如此也就算了,公主聽聞陳語卿有一青梅竹馬,不但沒有惱怒,反而同意陳語卿可納她為小,如此肚量,在民間也算得上是一段佳話了。
如此這般,待到櫻花似錦,正是賞櫻的好時(shí)日時(shí),陳語卿卻是攜公主與翩翩一同去賞櫻了。
那處地方櫻花開得正旺,每一朵櫻花,好似一張張娃娃臉,臉上永恒掛著天真開朗的笑。
櫻吹雪。
不知為何,一滴淚水順著陳語卿的眼角滑落到嘴中,苦澀至極。
公主驚詫的望著他:“夫君,你這是怎么了?”
“許是起風(fēng),瞇了眼睛了吧!标愓Z卿也是驚訝,抬手撫向臉頰,面孔果然是濕的。
“啪”的一聲,酒杯掉落到地上,驚醒陳語卿,他慢慢從桌上爬起來,一時(shí)之間,竟有些茫然。
自己這是在哪?
他環(huán)顧四周,這屋內(nèi)擺設(shè)好生熟悉,這不是……自己趕考恰逢雪夜投宿的那家客棧嗎!
原來那一切只是一場夢啊……
陳語卿這么想著的時(shí)候,忽發(fā)覺邀請自己的店家卻已不在,座中只留下一方手帕。
陳語卿拿起手帕,絹面上寫有一首詩:
櫻落櫻開櫻飛散
吹飛吹滅吹不盡
雪飄雪融雪中尋
櫻吹雪處雪盛櫻
落款處留有“贈(zèng)陳語卿字樣”。
不知為何,單單是看到這短短幾句詩,陳語卿已克制不住自己,淚如雨下。
他收好手帕,急忙走出屋子,回到客棧的大堂內(nèi),那幾位同自己一起來的考生正聽小二說著奇聞異事,專注地竟未發(fā)現(xiàn)陳語卿回來。
“客官,在外面站了是有一會(huì)了,天氣寒冷,喝些熱茶吧!”小二熱心的倒好茶水。
陳語卿道過謝,說道:“方才你家掌柜邀我喝些小酒,我不勝酒力,醒來時(shí)你家掌柜已不在了,拜托這位小哥代我道謝吧!
“咦?我家掌柜?”小二皺起眉頭“我家掌柜近來偶感風(fēng)寒,早已歇息了啊!”
“莫不是語卿凍糊涂了?”幾位考生拿著陳語卿打哈哈。
小二思考一番,半晌后才問道:“客官所遇之人,是否一身白衣?”
陳語卿訝然:“是啊!”
小二一副了然的模樣:“哦,我知道了!
“這是怎么一回事?”
小二搬了把凳子坐下:“這也是我聽我家掌柜的講與我的。這家客棧早以前是處民宅,院中種了一棵櫻花樹,那樹吸收日月之精華,后來竟是成了精!那妖精也是善良的,本來歷了天劫,是可以得道成仙的,卻無端的放棄了這大好機(jī)會(huì)。”
“卻是為何?”
“這妖精歷劫時(shí),一位書生助了他,興許是無意之舉,這妖精卻是記在心間了,放棄修仙的機(jī)會(huì),也定要報(bào)答他。一來二去,兩人之間產(chǎn)生了感情。無奈妖精本體為男子,書生又高中狀元,迎娶了公主,兩人這段感情也是無疾而終!毙《唤荒樳駠u。
“這又與我有何干系?”陳語卿不解。
“客官有所不知,那書生入京之前,允諾妖精,一旦高中狀元,自是回來接他,并留有手帕為證。卻不想進(jìn)了京城,娶了公主,也忘了舊人。衣錦還鄉(xiāng)時(shí),已是白發(fā)蒼蒼的老者,那妖精年輕依舊,卻還在屋內(nèi)等他!書生哭道:‘我欠你一句誓言,你卻也欠我一條手帕,生生世世,你我以此為系!毙《䥽@息一聲“唉,雖說都為男子,但此情可貴!那妖精啊,直至今日,也是在此地待著書生回來尋他呢!
“可知曉二人名諱?”一多嘴的考生問道。
“聽我家掌柜的說,書生名為陳語卿,那妖精,是叫做櫻吹雪的。”
此話一出,陳語卿腦中頓時(shí)炸開。
他顫顫巍巍的掏出懷中的手帕,那詩的首字,連起來正是“櫻吹雪”這一名字!又憶起夢中櫻吹雪與自己的點(diǎn)點(diǎn)滴滴,禁不住,淚水沾濕了衣襟。
——上窮碧落下黃泉,我們自是再不相見。
——可這到最后,我始終欠著你一段情,一句誓言,你于我,卻是干干凈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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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全部的說QAQ是個(gè)短篇,慎入慎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