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漸漸看不見光了。

　　鮮紅的血輪在眼中的轉(zhuǎn)動慢慢停滯，斑駁的銹跡和漸漸黯淡的嫣紅甚至能讓他聽到血輪扭轉(zhuǎn)時發(fā)出的嘶啞慘叫，伴隨而來的是從雙眼的神經(jīng)末梢傳來的陣痛和這個日益模糊的世界——無論是嫩粉的鮮花翠綠的樹葉湛藍(lán)的天空還是泛著金波的陽光，在他眼中都漸漸印染成一片死寂的灰白。

　　這不重要這不重要。宇智波鼬在第十二次把芥末秋當(dāng)做甜丸子喂進(jìn)嘴里后揉著太陽穴進(jìn)行自我催眠，順手一個大火球把一邊打著顫音狂笑“喂鼬桑你真是越來越有老頭子心態(tài)了連眼神都不好了”的鬼鮫炸的滿地亂跑。

　　但他無可否認(rèn)這種老頭子心態(tài)確實(shí)發(fā)生在了自己的身上，而且經(jīng)常讓他莫名其妙的順著逆流的時間漫溯其上，溺于曾經(jīng)的少年時光。

　　那時不知哪年的盂盆蘭節(jié)，街上的行人熙熙攘攘熱鬧非凡，年輕的女孩帶著甜膩的笑容從他身邊擦肩而過，艷麗的和服衣擺如蝴蝶一般翩飛過他的暗部服。馥郁的脂粉香和街邊烤香蕉的甜香混雜在一起升騰出了滿滿幸福的感覺，鼬在厚重的狐貍面具下微瞇起眼睛失神。吶，沒錯，盂盆蘭節(jié)本來就是合家團(tuán)圓祭祀先祖的美好節(jié)日，而他現(xiàn)在卻以任務(wù)為借口再一次逃出了家族集會。

　　我想要什么？他在心中呢喃。我到底想要什么？

　　宇智波鼬略帶無奈的伸手向下按了按面具，甩開腦海中的雜念準(zhǔn)備去找丸子店，卻在轉(zhuǎn)身時被角落里的一抹金色吸引住了視線。

　　……我記得那好像是……鼬皺起了眉頭，在記憶里搜索著。

　　金色的頭發(fā)和湛藍(lán)的眼睛，臉頰上貓須樣的痕跡——沒錯。就是那個封印著九尾整天只會惡作劇還一臉傻笑的孩子。

　　可是現(xiàn)在眼前發(fā)生的事情卻將鼬對這個孩子的認(rèn)知顛覆的干凈徹底，孩子在街邊的角落里蜷縮成小小的一團(tuán)，身上式樣最簡單的灰色男式浴衣系的松松垮垮，瘦削的肩膀不住地顫抖著抖落了浴衣的一角，露出小麥色的細(xì)膩膚質(zhì)。

　　……他在哭嗎？

　　鼬的心頭莫名一動�；剡^神來時已經(jīng)走到了九尾孩子的身邊，輕輕把手放在他的頭上撫弄了幾下，金色的雜亂發(fā)絲扎在掌心有種輕微的酥麻感，但他無可否認(rèn)這種感覺并不令人感到討厭。

　　也許是頭頂突然傳來的暖意嚇到了孩子，他像是受驚的小獸一樣差點(diǎn)從地上跳了起來，于是在地上彈了幾下便惶恐的抬起了頭仰視著鼬，湛藍(lán)的眼眸了渲染著朦朧的水汽顯得更加清澈，眼淚混雜著泥水糊滿了整張臉孔，其間還能隱約看到微微翕動的鼻翼下的兩道水痕。

　　宇智波鼬聽見自己輕嘆了一口氣：“別哭了，九尾……他硬生生的收住了話尾，停了許久才繼續(xù)接上，“吶，你叫什么名字？”

　　孩子抽了抽鼻子，晶潤的眼睛略帶警惕的望著面前的高大暗部，然后低頭輕微顫抖了一會兒，抖落出一個細(xì)小的聲音：“……漩渦……漩渦鳴人�！�

　　“嗯？”鼬像是沒有聽見似的蹲下捧起了孩子的臉頰，那張被淚水浸濕了的臉蛋瞬間和自家弟弟第32次被自己婉拒一起修煉時的失落表情重合了起來，讓他晃住了神。

　　像是被大掌觸碰肌膚時順著紋理緩緩傾入的暖意鼓舞了似的，男孩不自覺地用臉蛋摩擦了幾下掌心，臉上的六道貓須痕跡看似粗糙入手是卻是意外的柔順光滑，他咬了咬下唇突然就爆發(fā)了音量：“我……我叫漩渦鳴人！”

　　隨之而來的又是一陣沉默，鳴人麥色的肌膚漸漸染上了一層不自然的紅暈，聲音又開始降了下來，弱弱的補(bǔ)了一句：“……我……我是要成為火影的男人�！�

　　眼前淚眼朦朧還臟兮兮的小臉看起來慘不忍睹，孩童特有的稚嫩臉龐被眼淚和泥水的混合物糊得亂七八糟最后隱藏在了污垢之下。但嘴角微微抿起扯出皺起的一抹倔強(qiáng)的細(xì)紋卻讓鼬意外的再次想起了另外一個干干凈凈完全不同的孩子，和自己過于相似的俊美臉龐和家族遺傳的墨發(fā)墨瞳配上宇智波獨(dú)有的倨傲感。

　　——吶，我愚蠢的弟弟啊。

　　想到這里鼬隔著面具嘴角劃開一絲略微柔軟的微笑，他那愚蠢的弟弟在不久之前還緊緊扯著他的衣袖別扭的撒嬌，棉質(zhì)的暗部服裝在他手中扯皺了一大片在光影交界處看起來形似跌宕起伏的層層溝壑。

　　“哥哥，如果你不參加家族集會的話……能不能……能不能帶我去看今晚廟會上的煙火？”

　　宇智波鼬伸手，食指與中指并攏后彎曲，輕輕在面前的孩子額頭上彈了一下，輕微的觸感讓孩子瞪大了湛藍(lán)的眼，金亮的發(fā)絲在夜晚廟會迷離的燈光下漾出一圈溫暖，看起來毛茸茸的。

　　“鳴人君，和我一起去看煙火吧。”

　　鼬輕輕扯了扯孩子幼嫩的臉蛋，惡質(zhì)的使用了命令式語氣然后果斷無視了鳴人因驚訝而瞪大湛藍(lán)眼睛的可愛模樣，隨后站起將漩渦鳴人摟抱在懷里，低沉無機(jī)質(zhì)的磁性嗓音帶著悠然的冷香再次漫染了一遍：

　　“去看煙火吧�！�

　　他把孩子騰空抱起，隔著厚實(shí)的棉質(zhì)衣服卻仍能感到孩子細(xì)瘦□□里骨骼的曲度，從鳴人身體里好像慢慢氤氳出了孩童獨(dú)有的甜潤奶香快要將他淹沒，宇智波鼬緊了緊手臂讓鳴人靠得離自己更近以防從身上掉下去。他聽見自己的心跳帶著雄健的鼓動聲和胸口前另一陣稚弱的心跳匯成了一股暖流將他溺入。

　　“抓緊�！摈p輕握住鳴人汗津津的手，腳下便躍起跳上了旁邊的屋檐然后輕巧的隱藏在了黑暗中。他在一片漆黑中疾奔，胸前抱著的一只金色團(tuán)子不停地扭來扭去不斷發(fā)出“哇啊”“哎”“好厲害”的贊嘆聲，腳下放出的查克拉線粘附在屋頂上幾步便已跳躍到了顏山上，順便在四代目挺直的鼻梁上留下一個微凹的腳印。

　　宇智波鼬把鳴人舉起來讓他坐在自己的肩膀上，灰色的浴衣衣擺在冽風(fēng)中被吹拂的好像一只飛舞的鴿子。宇智波鼬指向那一片漆黑的如同天鵝絲絨般的夜幕，微微移了頭讓面具不會碰到鳴人，輕喃道：“看�！�

　　夜晚的廟會接近尾聲的時候，鳴人坐在他剛剛認(rèn)識的暗部大哥哥的肩膀上，湛藍(lán)的眼眸在黑暗中閃閃發(fā)光，天空中驀然炸開的繽紛花朵映照在他眼中折射出比太陽還要明媚溫暖幾分的光芒。

　　翡翠綠，玫瑰紅，水晶紫，寶石藍(lán)，牡丹粉，雪霽白，碧水青……他看著那些顏色在天空中上升拉出一道淺痕而后炸裂成巨大花朵盛開在漆黑草叢中，最后在空中劃出無數(shù)道流星般的軌跡再次墜落。煙火在空中暫留了短短幾秒便落回地面化為了灰黑色的火燼。但他想，夠了，這已經(jīng)足夠了。這場短促的煙火已經(jīng)在他腦海中刻出了最深的痕跡，成為他此生見過最美的景致。孩子把頭埋進(jìn)宇智波鼬柔軟的發(fā)絲里，莫名的啜泣起來。

　　真的……真的是從來沒有過任何人曾經(jīng)帶他來看過煙火。就算是伊魯卡老師，也不曾那么溫柔的觸摸過他的頭發(fā)和臉頰。每年的盂盆蘭節(jié)他每次只能坐在秋千上晃蕩著兩條小腿，目送著其他孩子被父母拉著手歡笑著離去。

　　“……”宇智波鼬感覺到了發(fā)間傳來的陣陣涼意，他只是沉默著把鳴人抱了下來，在懷里拍了拍。

　　屬于鼬獨(dú)特沉默而又溫柔的安慰方法。

　　鳴人在臉上抹了一把，把剛剛被鼬擦干凈的小臉又糊的亂七八糟。他的小腦瓜里被伊魯卡老師“要懂得知恩圖報(bào)”的教導(dǎo)撐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最后便只是臉漲得通紅憋出了一句——“……謝謝……恩……以后我請你吃拉面！”

　　如蚊蠅般微弱的道謝聲讓鼬愣了一下，然后在面具下無聲的笑了起來。

　　真是可愛的小家伙。

　　他怎么會把鳴人和自家弟弟弄混呢，真是愚蠢的問題。對待鳴人時的感情和對待佐助時的感情明明完全不一樣。

　　宇智波鼬一只手抱緊鳴人，另一只手松開了面具的綁帶，任憑狐貍面具掉在地上擊打出清脆的響聲，低頭在鳴人的嘴唇上輕啄了一下，他的眼睛里鮮紅的寫輪開始飛轉(zhuǎn)，長長的睫毛輕掃在鳴人的眼瞼上微顫。

　　我想要什么？他再次在心里對自己說，我到底想要什么？

　　他看向懷中抱著的那片金黃，因?yàn)橥Φ脑蝤Q人現(xiàn)在睡的正香，晶瑩的絲線從嘴角微微滑出。鼬緊了緊手臂，微笑。

　　是了，他剛才親吻鳴人的那一瞬間突然感覺快要觸碰到了答案。

　　只可惜在有生之年他或許再也得不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宇智波鼬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再次睜開眼時看到的卻是自家愚蠢弟弟略帶猙獰的臉孔，血輪在眼中飛轉(zhuǎn)卻毫無停滯，惡俗的敞懷和服露出精壯的獨(dú)屬于青少年的胸膛。

　　“喂，回憶完了嗎。看你剛才一副走神的樣子�！庇钪遣ㄗ糁聪蜃砸训拇蟾纾髅髅媲罢局氖亲约何ㄒ坏难H但言語間彌漫的卻是透骨的寒意：“那么，去死吧。宇智波鼬�！�

　　他長大了啊。又看著面前和自己相似的臉上布滿的殺意，突然有種想欣慰的笑起來的沖動。你看，他長大了啊，他不再是那個整天跟在自己身后叫著“哥哥，哥哥”的流鼻涕小屁孩了，他不再需要自己把他摟在懷里安慰說“還有哥哥保護(hù)你”了，他盡管沉淪于黑暗卻也依稀能透出青春明媚的影子，長開了的俊美臉龐上滿是冷漠不羈。

　　宇智波鼬看著自己的弟弟就這樣明晃晃的沖了過來，千鳥凌然的藍(lán)紫色光芒里混雜著白亮灼熱的火花，他微一側(cè)身電弧便從身邊流過，灼熱的空氣鼓動著他的黑底紅云的袍子衣袖翻飛不止。

　　……只是可惜，他愚蠢的弟弟還是太弱了。

　　他瞇起眼睛仔細(xì)看佐助的眼瞳，幽深的黑中血紅勾勒出了圓滑的弧度在眼中飛轉(zhuǎn)，原是深邃神秘的美感卻又被冽然的殺意攪了粉碎。只消一眼，鼬便能認(rèn)出那并不是萬花筒寫輪眼，于是他便硬生生的剎住了閃躲的腳步，漂亮的眼眸淡然地直視向了佐助：

　　“你還沒有得到和我一樣的眼睛。你現(xiàn)在還太弱了�！�

　　“那又怎樣？”宇智波佐助微微昂起了頭，眼神里彌漫的滿是肅殺，“我，宇智波佐助，不會也更不屑于使用你教給的辦法變強(qiáng)。我也一樣能夠殺死你�！彼氖稚侠p繞著細(xì)密刺眼的電光，直接穿透過了宇智波鼬的心臟，任憑腥紅的血液從手臂上汩汩流下，在白色的和服上開出了幾朵艷麗的梅花�！拔抑肋@是幻術(shù)，你還沒那么容易被人殺死�！蝗晃倚量嘈逕捘敲炊嗄晔菫榱耸裁�？”他只是冷笑，立在那里看“宇智波鼬”的尸體四散成漆黑的烏鴉，臉上滿是宇智波家族特有的倨傲，“出來吧�！�

　　是不屑于用我教的方法，還是不忍心殺死自己最親近的人？宇智波鼬的腦海里漸染上了一層燦爛的金色，無奈的在嘴角扯出一抹苦笑——自己這個愚蠢的弟弟，或許終究有一天會嘗到自己不愿正視內(nèi)心而種下的苦果。烏鴉們在空中盤旋至糾結(jié)纏繞，墨黑的漆羽四散飛舞，和著烏鴉不詳而如抓磨玻璃般的刺耳叫聲凝聚成了一個人形。

　　解除了幻覺的鼬微闔上眼睛，生澀的眼珠在薄薄的眼皮下轉(zhuǎn)動，卻也只能看到朦朧模糊的黑色，再也不見那個幾年前湛藍(lán)中泛著燦金澄澈猶如天空的少年。

　　被家族責(zé)任和無數(shù)人的生死重?fù)?dān)壓迫著，真的是……有點(diǎn)累了。

　　我愚蠢的弟弟啊，我把未來給你。

　　焦黑的漆羽，奪目的火花，刺眼的電光。他看著焦土從泥地里翻出大張著軀骸任人碾壓，他聞見土腥味混雜著血腥氣蔥地面上蒸騰出蔓延開來通過鼻腔融入在每一根毛細(xì)血管里，他聽到千只鳥兒吱嘰的尖叫在耳膜上抓摸出一道道裂痕。

　　然后他迎上了那道電光，任由它撕裂了自己。

　　現(xiàn)在他能看清自家弟弟熟悉至極的眉眼，從高挺的眉骨到緊抿的唇角，一勾一畫通通在兒時就了然于心繼而融在了濃于水的血脈里。

　　我想要什么？他在心中呢喃。我到底想要什么？

　　宇智波鼬瞇起眼睛微笑，他緩緩緩緩伸手，食指與中指并攏后彎曲，輕輕在面前的弟弟額頭上彈了一下。

　　他倒了下去，仿若已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我想要什么？他在心中呢喃。我到底想要什么？

　　他漸漸閉上了眼睛，纖長的睫掩遮去了那輪日愈生澀發(fā)銹的血輪。

　　他再也看不見光了。

　　他想要的那么多，他想要的那么少。

　　他想要的那么多。他想要自己只是一個普通人族里的長老的臉上再也沒有虛偽的假笑墻上的族徽再也不會票出血腥的味道；他想要每天清晨一睜眼就能聞到廚房里烤面包和煎雞蛋的芳香爐灶上的牛奶還在“咕嚕咕�！泵芭菽赣H和父親拍拍他的肩說早上好而愚蠢的弟弟把頭埋在早餐里悶聲喊尼桑；他想要族里的青年二缺高聲唱著哈利路亞在大路上奔跑而湛藍(lán)的天空下有幾只烏黑的烏鴉飛過奸笑著叫八嘎。兒那么、時他也許會勾起一抹微笑，啊你看你看世界多么美好，沒有宇智波斑沒有忍者沒有五影沒有曉，頂多就是木葉的某只狐貍不小心撞到腦袋起了個包。

　　他想要的那么少。他只想要漩渦鳴人在他面前再露出一次微笑，就算是敵人的身份也好，細(xì)碎的金發(fā)簇?fù)砩县垞纤频奶ビ�，而湛藍(lán)的瞳眸微微瞇起仿若即將瀉下秋水。
　　而他就溺死于那片湛藍(lán)中。

　　無可救藥。

該作者現(xiàn)在暫無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