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惘然回首百年身
琴香端了紅木托盤,走在廊上.她已記不清多少次端了這盤將藥給小姐送去.只是曉得每次送的藥,必定會被小姐一次全折在窗邊的水仙花盆里.仿佛耳邊還傳來小姐冰冷的聲音:叫她別白費心機了,我自己的身體,不用她管.說時,已咳了好幾聲,接著便一直沉默下去,呆呆地望著外面發(fā)愣.想到這里,琴香輕嘆了一聲.廊外地水面漸漸起了較大地皺紋,想是起風了.果然,她身上地腰帶已擺得厲害,看天的遠處,陰云密布,似要下雨了.鳳透進衣衫,帶來陣陣寒意.也把琴香從恍惚中拉了出來.她加快腳步,走向長廊盡頭的葫蘆小門.
將托盤送回之后,琴香徑直走向自己的房間.天已晚了,雨在淅淅瀝瀝下著.房里沒有點燭,琴香坐在床上,頭靠著膝蓋,兩只眼睛在黑暗中格外分明.就著外面微弱的光,似一潭清碧的水,一個石子下去,便激起層層漣漪.這時的她,早已沉浸在一年前,自己初見小姐的驚艷.那時正是暮春,小姐對她溫柔一笑,便碎了滿地的落紅.
江南,果然是個清艷明媚的地方.初從北方逃難來的五丫,剛見那湖邊細軟的垂柳,水中倒映的迎春,還有一個個香鬢美服的麗人,就暫時忘卻了流亡時的饑難與困苦.只在那里呆呆地看人,聞香,便醉了.不知是怎么了,竟魔癥似的去拉了一位麗人地衣角.當下就挨了一個響亮地耳光.五丫只覺的兩眼冒金,臉上火辣辣地,忙捂了臉,眼淚已不知不覺在眼眶里打轉(zhuǎn).
頭頂上清脆的聲音響起:"哪來地窮野丫頭,竟敢動本姑娘地衣服,也沒看看自己的手干不干凈,就胡亂上來.憑你也配!"從小到大,雖說清貧,卻也沒人這樣對自己.抬頭上看,之間一個滿頭珠翠地麗人,橫眉怒目,嘴上紅紅地胭脂因為在大罵,顯得格外耀眼.五丫早已記不得耳邊在罵些什么了,就只看見她嘴上得紅,像血一樣,一滴一滴得落下.還在喋喋不休中,一個聲音漂了過來:“琴香,說你貪玩,怎么換了這身衣服,快跟我來!" 循聲望去,小姐一身白衣俏生生地站在眼前。五丫只覺江南的景就此化在眼前這個女子身上了。一時竟讓人移不開眼。
“我道是誰,原來是慧珍姐姐。我這丫頭平時太過頑皮,這一次一定是沖撞了你,還望姐姐看往日的情分,饒了她吧!蹦躯惾寺犝f,忙笑了:“蘇娘子不必客氣,既然她是你的丫頭,就算了。我們也就先走了!笨赡芤部吹阶约涸诒娙嗣媲奥冻鲆桓眱礃觼,也想不對,忙忙走了。小姐拉著五丫的手,溫和說:“跟我來。”說著,拉起她的手,跑了起來,看熱鬧的人,見如此麗人,早呆了,還沒有意識到麗人的失蹤。五丫便跟著夢一般的小姐跑回了蘇宅的大門,笑著順氣。
等進了蘇宅,問明了五丫的身世來歷,小姐說道:“反正我也是要買個丫頭的,不想你就撞了來,便是緣分了,從今后,我就叫你琴香。”琴香向小姐深深一拜,她不是不會說話的人,這一拜,便含著萬分感激。
在蘇宅的日子長了,才知道小姐是本城最富盛名的花魁娘子。名聲高了,自是有許多的好處。頭一件便是來往的客人都是貴戚清俊之人,媽媽便賃了這宅子,搬出花巷來自立門戶。琴香還知道,也只有她一人知道,小姐是早有心上人的。只是年紀還小,怕媽媽不允,才不肯太過明顯地表露心意。于是,琴香就成了小姐和那人只見的“紅娘”。那時的景比畫上還美,小姐淡著粉黛,換上杏紅衫子,和琴香背著媽媽偷跑出來。那人在柳邊等待,見到小姐,便笑道:“‘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后!K卿珊珊來遲啊!毙〗懵犃,總會臉紅,映在臉上,與落霞交相輝映。那人是書生打扮,青衫白扇,人面如玉,與小姐一起,真的是相配的一對。琴香看著他們的身影,暗暗贊嘆。
畫面中的恍惚一下子清晰起來,晚景變成了大廳中的媽媽盛怒。對著跪在地上的琴香發(fā)問:“說,小姐與何人見面,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背地里暗助著她做了些什么!鼻傧愕炙啦徽J,是小姐在她孤苦無依時收留她的,如今定要保護好小姐才是。
媽媽見琴香默不作聲,氣憤難當?shù)氐乖谝紊戏怕暣罂,身旁的人勸也勸不住,全被媽媽遣了出去。留下琴香一人,聽媽媽邊哭邊對她說:“琴香你知不知道,這樣會害死她的。那人上京赴考以后,現(xiàn)在已經(jīng)取得了功名,還娶了嬌妻在室。蕊兒本來就癡情些,若是讓她知道了,還讓她活是不活了。”說完,又放聲哭起來。琴香低下頭去,腦中一片空白。不知什么時候,媽媽的哭聲一下子住了,琴香詫異,忙抬頭去看,只見媽媽一臉驚恐望著門口。琴香順著眼光望去,是一臉蒼白的小姐,扶著門輕聲問:“你剛才說的,是真的嗎?”
“蕊兒,他已成家立業(yè),不會再想起你的。你還是死了這心,我們以后好好過成嗎?”
小姐怔了好久,方才與面前的二人對視,唇邊開出一朵冰冷的花:“原來,你早就知道了。只一味瞞著我,好!好!好一個王生!好一個媽媽!”說完,就大笑著起來。外面響雷忽至,琴香見小姐笑著,突然從口中吐出一口紅腥出來,連忙和夫人起身走近,那身子就毫無生氣得落在了夫人懷中。
雷聲越來越大,琴香聽在耳力,不住地心驚。小姐的病,在是從那天加重的吧。連日宅里請醫(yī)開藥,從未斷絕。而小姐如今心灰,天天熬來的藥,天天趁著他人不注意倒掉,病也拖得越來越重。琴香心中焦急,回了媽媽,可她也沒有辦法。一次她們強著她把藥喝了,可后來她便拿著剪子,逼著媽媽不再吃藥。媽媽日日啼哭,終也是沒有辦法。
琴香還在那里出神,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接著就是小環(huán)拉了她的手叫:“琴香快走,小姐怕是不行了!鼻傧阋粋激靈,忙忙和小環(huán)急奔至小姐房里。只聽得房里夫人的帶著哭腔哀求聲:“蕊兒,娘求你了。把藥喝了,你這樣作踐自己,除了我們,誰會心疼啊。那個人更加不會。你雖不是我親生,但我一手把你拉大。也沒有強過你什么,只是希望你有個好歸宿,別和你娘一樣,就是萬幸了。沒成想最后你還是走了她的老路。生在我們這樣的人家,這種事,還是看開些,你這樣,叫我如何忍心。難道,你也真的忍心見我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蕊兒......”
床上的小姐毫無力氣地輕說:“娘,我知道你的好。只是女兒為情所傷,今番他棄我,如今我怕是好不了了。女兒不孝,這一病,經(jīng)我這么折騰,不單命不久矣,還拖累你們。不如讓我去了吧。”媽媽忙搖頭余光見到琴香,便抬手招她過來。琴香輕握住小姐手,哽咽不已。
“琴香,當日我?guī)銇,本是讓你無憂,F(xiàn)今我這樣,全是自己的劫。只是求你,在我死后,幫我好好照顧媽媽。我到了地下,也會日日感激你的!闭f話間,已是斷斷續(xù)續(xù)地喘息了幾下。
琴香忙回:“小姐說的什么話,您一定會好起來的。我來這里的時候,媽媽與小姐待我極好,就算將媽媽當作母親來孝敬,也是應(yīng)該的。小姐你別說話了,好好躺下休息,我去看大夫來了沒有!闭f著起身要走。
小姐拉住琴香的衣袖,一時用力竟吐了口血出來:“琴香,若是日后見到他了,幫我問一句,他......”最后一個“他”字還未說盡,小姐松開了抓著琴香衣袖的手,如斷了線的風箏,回落在床上。外面的雨仿佛傾盆,不斷的雨聲遮住了那件房里眾人哀痛的哭聲。
后記:
又是數(shù)年后的暮春三月,新任知府攜眷邀眾官群宴,席間招曲中名者數(shù)人。中有一女,艷絕四座,知府深好之。一夜良宵,翌日,從人尋知府猝于園中,艷者已無蹤跡。有醫(yī)查之,乃中“相思絕”,吐血至血盡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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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個懶啊,現(xiàn)在才找出以前的稿紙打字把這個坑填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