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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拒絕平庸不就是毀滅世界了嘛�！�

　　楚子航還記得，那節(jié)課布置的作文題目是“拒絕平庸”。

　　彼時路明非正懶洋洋地趴在窗前的課桌上睡覺，被要寫作文的消息嚇得不輕，張口就是一句神吐槽。沒睡醒而略顯軟糯的聲音正好落在他耳里。

　　唯一的S級苦惱地咬著圓珠筆末端，把自己溫順的深棕色頭發(fā)撓得亂七八糟，小聲嘟噥古諾爾斯語言課什么時候也開始向著高大上的方向發(fā)展了。

　　“……自從教授從中國回來后，語言課上果然就混進(jìn)奇怪的東西了吧！以這種題目寫作文也就算了居然還是古諾爾斯語……師兄你怎么看？”

　　“立意的切入點(diǎn)是‘拒絕’二字，可以圍繞它展開，論述為何拒絕、怎么拒絕�！�

　　“好吧好吧師兄我忘記你是個大學(xué)霸了……”頓了頓，他又說道，“其實(shí)我覺得平庸挺好的啊。以前晚上在天臺發(fā)呆的時候，我就想在未來做一個小市民，每天上班下班，養(yǎng)養(yǎng)花逗逗鳥，樂得悠閑�！�

　　“你所描述的生活歸于平凡，而非平庸。作文想考察的就是對二者的區(qū)分�！�

　　“……我也不介意再平庸一點(diǎn)啦比如有機(jī)會一定要去秋葉原……”

　　后面的對話在斑駁的回憶里漸漸淡褪，記憶中只留下一個靠窗的意象，香樟樹葉洗滌過的陽光落在白色襯衣上越發(fā)爛漫，卻沒有什么溫度。

　　他用白爛的語言興致勃勃地勾畫心中平庸的未來，頗有些無恥地承認(rèn)自己最大的夢想是成為坐擁蘿莉手辦的二次元宅男，在茫茫的人海中微如塵埃。

　　那時候陽光太強(qiáng)他話音里漫不經(jīng)心的興奮也太多，以至于讓人輕易地忽略了他逆光的臉上神色平淡，仿佛未來與自己毫不相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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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承認(rèn)吧，你平庸，只是因?yàn)槟阋粺o所有。」

　　今年夏天的大暴雨來得比以往任何一個時候都早。

　　接到任務(wù)時路明非正在學(xué)院餐桌前啃著最后一口牛排。一道閃電就那樣毫無征兆地垂直劈落，隨后翻涌的炸雷聲天崩地裂。

　　路明非猝不及防被牛排生生噎住，順勻氣后的聲音仍有些戰(zhàn)戰(zhàn)兢兢：“師兄……這種不怕死非要在電閃雷鳴的情況下執(zhí)行任務(wù)……你確定只是G級？”

　　許是路明非噎到的樣子頗有點(diǎn)蠢萌，楚子航不著痕跡地移開目光，低頭看了一眼任務(wù)報告，淡淡道：“沒有錯，G級任務(wù)�！�

　　“我現(xiàn)在對于評級這種東西越來越不敢相信了……這按照這樣邏輯，古諾爾斯語的作文一定是A級任務(wù)�！�

　　楚子航還沒來得及指出路明非邏輯里不對的地方，又聽到后者滿懷期待的聲音：“師兄你說，雷電交加飛機(jī)會不會晚點(diǎn)然后任務(wù)取消？”

　　“不會。”他無奈于面前人跳躍的思路，言簡意賅地回復(fù)。

　　“……雖然事實(shí)如此但師兄你也不要這么簡單粗暴地掐死我的希望啊……”

　　“……也許不會�！闭Z氣委婉了一點(diǎn)。

　　“師兄你夠了我還是去登機(jī)吧……”
　　看著路明非一臉槽多無口匯成的無奈，楚子航暗笑果然并無多大用處啊。

　　說起來他和路明非之間一直是這樣的相處模式吧。某人總在單向進(jìn)行著沒有什么營養(yǎng)的話題，像是想用漫不經(jīng)心的言語來填補(bǔ)時間的空隙。

　　一個嘰嘰喳喳地吵鬧，一個安安靜靜地沉默。

　　一方面極力地想要抓住些什么，另一方面卻在極力掩蓋著什么。

　　意外的和諧。

　　……

　　飛機(jī)在平流層飛行，高空的光線帶著安靜純粹的特質(zhì)。

　　路明非低頭在本子上不知寫著什么，只留下一個同樣安靜純粹的側(cè)影。

　　——和平時習(xí)慣的形象完全不一樣，倒顯得過于沉默了。

　　“你在寫日記？”楚子航承認(rèn)自己在找話題，也許技巧不佳。

　　“師兄你是學(xué)霸所以不懂學(xué)渣的心酸啊�！甭访鞣亲匀坏亟釉�，一臉愁苦地?fù)P了揚(yáng)手中的本子，“為了那個作文我已經(jīng)心力交瘁到記日記防止忘記靈感的地步了……”

　　然后他的目光又回到了面前的本子上，仿佛陷入了構(gòu)思的怪圈，有意無意任憑沉默蔓延。

　　一路無話，寂靜就這樣慢慢纏上那段時光。

　　楚子航只能在飛機(jī)落地之后淡淡地說：“到了�！�
　　“喔喔。”路明非把自己最后隨手在本子上寫的幾行字匆匆涂掉，跟了上去。

　　事后楚子航不止一次地從路明非越來越久的沉默推斷過。
　　——所有的線索串聯(lián)，都無可挽回地指向最終的推斷結(jié)果。

　　那個任務(wù)，從一開始就不是G級。
　　而路明非，從一開始就知道這一點(diǎ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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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尼伯龍根里，總是在下著無盡的大雨。

　　“評定結(jié)果：S級血統(tǒng)脫離控制范圍�！�

　　“任務(wù)：抹殺�！�

　　那個時候妖刀村雨從正面精準(zhǔn)地穿透他的胸口，許是血流的速度遠(yuǎn)遠(yuǎn)超過了自我凈化的速度，銀白色的刀刃上殷紅一片。

　　楚子航看著面前的人，眼底死寂。他維持著之前蓄力一擊的動作，留在刀柄上的手微不可見地顫抖。

　　師兄和師弟，隔著雨幕，沉默地對望。

　　金黃色的瞳孔在雨中明明滅滅。

　　“師兄你說過……平庸的人會一無所有�！�

　　像是受不了這么沉重的氛圍，路明非打破了沉默。滂沱大雨落地的聲響中他虛弱的話音幾近耳語，卻還是聽得真切。那里面平靜的情緒空曠而浩大。

　　他像平常一樣扯出一個沒心沒肺的微笑。透過微長的碎發(fā)迎向?qū)Ψ降哪抗�，淺褐色的瞳仁溫和一如既往，沒有絲毫攻擊性。

　　血色悄無聲息地蔓延到積水的地面上，迅速被肆虐的大雨暈染開來，一團(tuán)一團(tuán)仿若木棉花開。

　　“但是師兄吶……拒絕平庸是要勇氣的啊�！�

　　他抬手，越過刀鋒似乎是想碰他的臉，卻在最后猶豫了一下，終究只是從肩頭輕輕擦過他白色的襯衫，瞬間染出一條血路。

　　“還是做不到呢……對不起……”

　　肩頭的手，慢慢垂落。

　　就像是按錯了消音鍵，嘈雜喧囂的背景里少了那獨(dú)一無二的聲音之后，整個世界都變的寂寂寥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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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子航曾經(jīng)和他說過，如果有一天他變成死侍，他希望路明非是那個親手殺了他的人。

　　路明非當(dāng)時連連搖頭說師兄我做不到啊我就是這樣一個平庸的人不要把這么牛逼的事情托付給我。

　　“平庸與安逸只會慢慢奪走你擁有的東西�！�
　　也許當(dāng)時他說那樣一句狠話，只是單純地不希望他繼續(xù)庸庸碌碌下去。

　　“如果拒絕平庸的代價這么大，我寧愿還是平庸一點(diǎn)�！�
　　而他的聲音到最后甚至都帶上了乞求。

　　>>>>5°

　　「從此他被困在自己的尼伯龍根里�！�

　　“拒絕平庸”的那篇作文，路明非沒有能夠交上去。

　　在整理資料的時候，楚子航終于翻出了那本日記本。

　　日記本的底稿上的字有點(diǎn)幼稚，規(guī)規(guī)矩矩橫平豎直，沒有鋒利的棱角也沒有凌厲的氣場，寫字人的性格大概有點(diǎn)軟綿。

　　「好差勁�！�

　　「師兄和我說，我可以拒絕平庸變得牛逼起來。不拒絕平庸最后會一無所有。

　　——可是我已經(jīng)一無所有了�！�

　　「拒絕平庸需要勇氣。

　　——什么都沒有的人，又哪里來的勇氣呢？」

　　「……也許師兄是對的。一無所有的人，反而無所畏懼�！�

　　最后的一行字跡，日期停留在他們進(jìn)入尼伯龍根的那一天。字跡潦草像是靈犀一筆的箴言，卻又被幾道橫線匆匆劃去，仿佛害怕一語成讖。

　　“每個人都被困在自己的尼伯龍根里�！�

　　“平庸與否，早已無人在意。”

　　從此他被困在自己的尼伯龍根里。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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