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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伴
春意悠然,陽光正好,淺粉色的櫻花瓣零零落落隨風(fēng)飄入私塾內(nèi)。
櫻玉微瞇雙眼享受著寧靜的午后,唇邊彎著淺淺的弧度,坐在樹椏上微晃雙腿聆聽著私塾內(nèi)溫和的講課聲。
櫻玉本來不叫櫻玉,她沒有名字。
她只知道自己是一棵樹,在此歷經(jīng)無數(shù)個四季,年復(fù)一年,獨自開花,然后凋零,偶爾會有附近的村民路過,稍作停歇。
最初只是朦朦朧朧地有了意識,只有模糊的喜歡與否,她喜歡溫暖而不灼熱的陽光,喜歡間歇拂過的清風(fēng),喜歡偶爾綿綿落下的細雨。
隨著歲月的流逝,她的意識愈發(fā)清晰,仿佛撥開重重迷霧一般。
她看著路過此地的村民慢慢變老,看著他們換了一代又一代,而這里依舊還是只有她一棵樹。
待她發(fā)現(xiàn)自己能幻化出人形后,一度非常歡喜,然而隨即卻發(fā)現(xiàn)自己只能茫然而不知所措地站在本體附近,無法離開一步,而路過的村民依舊看不到她。
此刻的她還不知道什么是寂寞與難過,每天的每天,只能仰望著澄澈無云的湛藍天空。
直到有一天,有一個青年帶著一個銀發(fā)的孩子來到了這里,在看到自己的本體時露出了一個和煦柔軟的笑容,溫潤如水的雙眸中帶著贊嘆之意,然后有了這座私塾。
私塾里的孩子漸漸多了起來,那個青年清雅雋秀的臉上總是帶著溫和的笑容,認真教導(dǎo)著學(xué)生,而自己也日復(fù)一日地坐在樹椏上看著他講課。
她喜歡他如流水般從容清澈的聲音,喜歡他恬淡溫柔的笑容,喜歡他于昏黃燭光下垂首靜看書籍淡靜如竹的模樣。
她想那個青年應(yīng)該是很喜歡自己開花時的模樣,每年的這個時候都會攜上一壺清酒,斟上一杯,把盞輕吟和歌,而她也極盡絢爛地綻放著自己。
“閑適若春霞,山櫻開似玉!
青年坐在走道里含笑注視著自己,不緊不慢地吟上一首詩歌,溫和的聲音輾轉(zhuǎn)悠揚,心跳仿佛有一瞬間的停滯。
即使知道他看不見自己,她還是連忙羞澀地躲在本體后面,臉頰上的溫度不斷蔓延。
她不是很明白那些詩歌,其實對于他平日里的講課也是不通曉,但想必應(yīng)該是極為美好的。
想到人類都有屬于自己的名字,于是她也以此給自己取了一個名字——櫻玉。
但是她又突然開始有些難過,心里如纏上絲絲藤蔓一般微疼。
因為只有自己知道這個名字,也永遠不會有人叫出這個名字。
霞光籠罩,落日漸沒地平線。
櫻玉想著,若是每天都是這樣該多好,她可以陪伴著那個青年在這里度過一個又一個春夏秋冬,看他教導(dǎo)著一批又一批的學(xué)生,即使他會生老病死,她也能待在他身邊一起度過那彌留的時刻。
然而灼熱的大火燃盡了一切,也燃盡了她的生命。
最后的最后,她只能看到那個即使被反綁住雙手也依舊如清蓮般風(fēng)姿無雙的青年就此離開,而那個已經(jīng)稍稍長大的銀發(fā)男孩跪在地上哭著喊他的名字。
啪嗒、啪嗒……
無意識地覆上自己的臉,櫻玉恍然發(fā)覺原來自己也哭了,原來自己也會哭啊。
火舌肆意吞噬著私塾,過去的所有漸漸化為灰燼,無法離開的自己也只能怔怔地站在樹下看著被押著的青年漸行漸遠。
——松陽,松陽,松陽……
一遍又一遍地呢喃著那個青年的名字,心臟仿佛被攥緊一般,細密鉆心的疼在從四肢百骸蔓延而上。
痛苦地伏倒在地,櫻玉覺得自己難過得快無法呼吸了,眼前再無法看清事物,意識也逐漸模糊了起來,幻化出來的身體最終隨著本體一起消散在大火中。
誰也不知道這里曾有一個櫻花樹妖,她曾陪伴著他們度過無數(shù)個日日夜夜,曾看過他們所有的歡聲笑語,曾……非常喜歡一個青年。
后記——
坂田銀時和假發(fā)他們沉默地帶著松陽老師的尸體回到私塾。
原本寧靜祥和的私塾早已破敗不堪,到處都是被大火焚毀過后的痕跡,庭院中那棵松陽老師最喜歡的櫻花樹也早已枯焦。
幾個人誰也沒說話,只是默默地在那棵櫻花樹旁開始挖坑,坂田銀時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們邊挖邊無聲地流淚,浸濕了底下的一小片土地。
最后看了一眼松陽老師溫潤的面容,坂田銀時小心翼翼地放下尸體,恍惚地看著一鏟又一鏟的土落下,將尸身逐漸隱埋,當(dāng)最后一鏟土落下后,有人終于再也無法抑制地痛哭出聲。
坂田銀時蒼白著臉握緊雙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看著以刀刻字的墓碑什么話也說不出來,喉中一片干澀。
他想到了和松陽老師最初來到這里時,晚霞漫天,櫻花爛漫,淡粉色的花瓣紛紛揚揚落下,周邊都仿佛籠罩了一層霞光,灼灼其華,美好得讓他和松陽老師一下子就喜歡上了這里。
當(dāng)時的他懷抱著對未來的憧憬與希望,想象著以后的生活,想象著長大后和村民一樣在這里日出而耕日落而歸,每天熱熱鬧鬧的,和松陽老師度過一生。
而如今,一切都已翻天覆地。
今天過后,本是同窗的他們會就此分道揚鑣,即使在未來再相遇,也會……形同陌路。
而他或許會背負著這罪孽獨自度過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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