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榛站在水果攤前，情不自禁地回憶起昨天做的夢。

　　夢里只有一個老頭的聲音，緩慢而鄭重地說：“蘋果甚妙，需得呈上……蘋果甚妙，需得呈上……蘋果甚妙，需得呈上�！�

　　是太久沒吃蘋果了所以格外想念嗎？夢里還重要的事情說三遍……

　　拿起一個蘋果，輕輕拍了拍，光聽聲音就可以想象其爽脆美味。謝榛也不去管臨近過年飆升的物價了，爽快地買了幾個。

　　一回到家他沒忍住，吃了個蘋果——果然香脆甜美，然后就忙活起來。

　　煮雞燒魚炒長桿菜，準(zhǔn)備下午擺桌頭要用的東西。擺桌頭是當(dāng)?shù)赝猎�，他從奶奶嘴里聽來的。本地傳統(tǒng)大年三十之前選個吉日，在桌上碼好魚、肉、糕、團、果、酒，拜先祖和地仙，就稱為擺桌頭。

　　如果往年奶奶還在，就會踱著小步子，指著這里說雞嘴里要橫著叼一根大蔥，指著那里說小酒杯和筷子要間隔放齊……最后肯定會說，榛榛今年多磕幾個頭，把爸爸媽媽的份也磕進去，許三個愿，身體要好好，工作要好好，反正都好好。

　　但是現(xiàn)在謝榛只能拿著奶奶給他畫的擺放圖示，一件件地依葫蘆畫瓢。大魚大肉都擺上，早就準(zhǔn)備好的糕團也放到位，剛買的蘋果拿過來，酒杯和筷子錯落地排好，一線倒上黃酒。這一桌祭祖，線香點起來的時候，奶奶也會回來吃團圓飯吧？

　　還有一桌，祭筑基。奶奶說，房梁呀、地基呀，上面都是有土地仙的，每年祭拜保家宅平安……之前一時嘴饞，導(dǎo)致現(xiàn)在缺了一個擺桌的蘋果。謝榛抓抓頭發(fā)，希望大仙不和小民計較吧。

　　身體要好好……工作要好好……爸爸媽媽奶奶在那邊都好好。謝榛一個人磕了十二個頭，把奶奶的份也加上了。磕到后來頭都暈了，迷迷糊糊的不知道自己在許什么愿。然而站起身來看到香爐上冉冉升起的那一縷煙的時候，還是忍不住默念，新的一年我會好好的，你們安心。

　　晚上謝榛隨便吃了點東西，還一時感慨地喝了兩杯小酒，早早的睡著了。

　　“蘋果甚妙，一個不夠……”

　　“蘋果甚妙，一個不夠……”

　　“蘋果甚妙，一個不夠……”

　　一個熟悉的老頭音又在他夢里響起。

　　“又來了……重要的事情說三遍嗎？可我記得……今天貌似已經(jīng)吃過一個蘋果了……？”謝榛忍不住吐槽。

　　“兀那小兒，還老夫的蘋果……”

　　“……？”謝榛在夢里胡亂地理著思路，“原來這個講話的不是我？”

　　“老夫乃是此域梁上大仙，小子安敢不敬？”

　　……真的有房梁靈！“大仙息怒，那您想吃多少蘋果呢？”

　　“孺子可教……老夫一餐可食兩個�！�

　　“……噗”謝榛覺得這位大仙語句略違和，不知道哪里戳到了他的笑點，在夢里完全忍不住。

　　“兩個……兩，二，two！你聽懂沒？就是，你去另一桌勻一個給我就可以了啊！”房梁靈語速加快，到后來老頭音沒憋住變成了清脆的少年音。

　　“啊，那您為什么不自己去拿……”

　　“我要能拿還要找你嗎！有自成結(jié)界懂嗎！凡人，蠢蠢噠！睡你麻痹起來嗨！”

　　隨著“嗨”字音落，謝榛睜開了雙眼。

　　屋內(nèi)寂靜無聲，使他一時分不清剛才的交流是真實發(fā)生還是跳脫臆想。

　　“嗨起來啊，發(fā)什么呆呢！”一個白色的東西忽然從頭頂?shù)袅讼聛�，謝榛連忙用手捧住。

　　原來是個手掌高的小老頭，毛茸茸的一大把白胡子擋得幾乎看不見臉，整個人看上去像是一個白色毛球。

　　“噗”一聲，小老頭真的變成了滾圓的毛球�！氨３只孟筇撵`力，肚子更餓了……反正你也聽到我原來的聲音了，本大仙不介意讓你看看。”

　　謝榛手有點癢，控制不住地捏住毛球揉了一把。

　　“干什么呢你！！”毛球細(xì)細(xì)尖叫道，“小子！！凡人！！你給我聽好了！別看我這個樣子，實際比你爺爺年紀(jì)還大！本大仙是有高深道行的，隨意冒犯我小心我用仙術(shù)滅了你！現(xiàn)在，快去給大仙我取蘋果！”

　　“是是。”被警告了一番，雖然覺得毛球并沒多大威懾力，謝榛好歹還是管住了自己的手。

　　而白毛球已經(jīng)迫不及待湊到桌前，眼巴巴地盯著那兩個蘋果，時不沖它們蹦噠一下，又被什么看不見的東西輕輕彈開。“快點呀！”

　　謝榛依言上前，毫無阻礙地拿起一個蘋果。“你有手嗎……要怎么吃，需要我搗碎了……？”

　　毛球沒說話，又“噗”一聲，身上騰起一團白煙，眨眼間竟然變成了一個纖細(xì)的少年。他從愣住的謝榛手里接過蘋果，拿在手里滿意地拋了拋，臉上滿是“讓你小瞧本大仙”的得意神情。

　　“被我?guī)浬道�？本大仙的人形，超好用，不耗靈力臉上還沒有毛，吃起蘋果來特別方便。”白大仙吹噓了一番便開始啃蘋果。

　　謝榛看著他一動一動的腦袋，頭發(fā)依舊是毛球那樣蓬松細(xì)軟，于是又偷偷揉了一把。

　　大仙得到了蘋果心情正好，橫了他一眼就不再追究。

　　“大仙……你一直在這里？”

　　“不啊，我當(dāng)房梁靈的時間還不長，這房子以前的事情知道的也不多，怎么了？”

　　“我是問，以后你是一直待在這里嗎？”

　　“看本大仙心情咯~”白大仙一邊嚼一邊含糊地嘟囔：“怎么啦，這就開始擔(dān)心我離開了？莫非你發(fā)現(xiàn)了我天賦異秉？”

　　你想多了我只是覺得家里不是我一個人感覺不錯……謝榛好笑又無奈地嘆了口氣：“三十號有興趣一起吃年夜飯嗎？”

　　聞言白大仙忽然眨著眼睛一臉期待地看著他。

　　謝榛腦內(nèi)靈光一閃，不知怎么就領(lǐng)會了他的意思：“我會買好蘋果�！�

　　“有興趣！特別有！”

　　……………………………………………………

　　大年三十晚上，兩人相對坐在桌邊愉悅地吃。桌上食物還挺豐盛，有外面買的熟食，也有謝榛自己炒的小菜，當(dāng)然還有白大仙的蘋果。電視里放著佐餐節(jié)目春晚，場面竟然熱鬧的很。之前謝榛喝小酒滿腹惆悵的時候，曾想象過大年三十自己一人吃晚飯、一人看電視，該有多孤單可悲。而現(xiàn)在，白大仙歡快地“喀嚓喀嚓”啃著蘋果，看到春晚里面好玩的內(nèi)容便扭過頭來哈哈哈地吐槽，還時不時地捏兩顆花生米吃、順便偷喝幾口謝榛杯子里的酒……他也被感染的輕松而滿足，完全沒有預(yù)想的悲傷小情緒了。

　　兩人不知不覺笑到了十二點，隨著電視里5，4，3，2，1的倒數(shù)，屋外的炮仗聲一時此起彼伏。謝榛貪戀好手感地摸摸白大仙的頭發(fā)：“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贝笙商а劭此恢朗且驗橥岛攘藥卓诰七�是別的什么原因，竟覺得有些微醺。“榛榛……我來這里還沒幾年，你爸媽也不常有機會回來看你，每次能待的時間都很短……所以我沒法傳達(dá)很多話，但他們真的很牽掛你。你堅強樂觀，生活得好好的，他們就很高興。你奶奶……你擺桌頭那天她回來了，拉著我夸了你好久……所以你別難過，你不是一個人的，大家都在祝福期待……我也……”他抿了抿嘴，臉微微泛紅，不肯說了。

　　謝榛說不出話來，一時心里又暖又酸。他走過去一把把白大仙緊緊地抱在懷里：“謝謝�！�

　　“前幾天你問我是不是會一直待在這里……”大仙也抬手抱抱他，“總之……反正……以后別再傷春悲秋愁眉苦臉啦魚唇的凡人！”

　　謝榛臉貼著他柔軟的白色發(fā)絲，閉上眼呼出一口氣。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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