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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不是沒有想過殺了他!
可是,想過和做到……不是一回事!
玄武門外,他一聲“大哥”,定住了他的步伐。
真的很久了,久到人人都習慣的把他當成清貴高雅只可仰視的太子殿下,不管是真心還是假意。那些過往歲月,那些青少稚嫩、庭中背訓、城郊圍獵、征戎殺伐……都被湮滅成了過往塵煙一般,風吹云散。
所以,他這一聲“大哥”,盡管脫口而出,其實說得十分艱澀。
他們,已經(jīng)是多少年的勢同水火,多少年的劍拔弩張。
他在東宮,他在王府;他一人之下,他功高蓋主。
他們被歲月毫不留情的向前拉扯,身后走過的道路卻寸寸塌陷,沒人可以回頭,也……沒人有能力回頭。
伴隨的,只有斑駁的記憶,也已經(jīng)快被這殘酷的現(xiàn)實碾斷磨碎。他們都要盡可能的保護自己,保護自己摯愛的妻兒、出生入死一起拼殺的兄弟。
于是,死棋!
就像是天意注定的對手,要想休戰(zhàn),除非一方罷手!繩斷結(jié)碎、覆巢枯卵……想想就可怕的境地,而他們……曾經(jīng)同母懷抱、兄友弟恭的兄弟,必須有一個人來經(jīng)歷。
他,已經(jīng)稱呼了多少年的太子殿下。此刻,卻獨獨想叫他一聲“大哥”!
他叫了。
幾十步外,他回首,似是被兄弟的脫口而出震驚。他幾乎忘記了眼前這個人,其實是自己的兄弟。
也許是有意的逃避。
他選擇遺忘。遺忘了歲月,遺忘了角逐,遺忘了滄桑。
而今,如報復一般,所有遺忘掉的,都在這一刻想起。母親房內(nèi)才長出兩顆豆牙,咿咿呀呀把他當大樹攀爬的奶娃;庭院中有樣學樣認真扎馬步的小子;書房里大手把著小手,還是他教他寫下的第一個字……
“大郎,照顧好弟弟……”母親溫柔的叮嚀破空傳來,一切猶如昨日。
是了!
他是大郎;而幾十步外叫他“大哥”的,是……弟弟二郎,母親最寵愛的兒子。
一支羽箭呼嘯馳來,釘在他的咽喉。
定住他的回憶。
也定住他伸向背后抽箭的右手。
二郎比他快。
視線距離天空越來越遠。
當年……當年還是他教弟弟射出第一支箭。如今,青出于藍,很好!很好!
當年,是大哥教自己射出的第一支箭。
還記得,那箭射中的,是墻頭樹枝上一只憩息的白鴿。
血流的不多。但是染在雪白的翎羽上,卻份外醒目。和今天一樣。
他……殺了他!
他比他快。
武德九年初夏的第一支箭,由二郎所射。
獵物,是自己的大哥……
馬兒自顧自的奔離,與他一同經(jīng)歷無數(shù)硝煙的良駒,似也懂得此刻的悲涼。這種……可詛咒的血的悲劇。
他茫茫然被馬兒帶走,把吶喊聲四起的廝殺、斷肢殘臂血肉橫飛的殘酷,一并拋給歷史,拋在腦后。
窩在東宮無甚建樹的太子殿下,喉頭輕抖,汩汩而出的鮮血染紅衣袍。那人一個字也沒能說出。但是唇齒間最后的微動,他卻知道,那人想說的,是“二郎”。
他是二郎;而從沒有這么痛徹的想起,幾十步外倒地的大郎,是他的大哥。
樹林中橫生的枝椏把他絆倒,不遠處是跌跌撞撞狼狽的四弟。
他成功。
大哥和四弟失敗。
而不管成功還是失敗,不管保命還是喪生,他們都同樣狼狽。無論生理還是心理。
四弟也看到了他。盡管咧斜一路還是堅持跑來。
他不會天真的以為是來扶他。
他們都曾經(jīng)天真過。而現(xiàn)在,那種純稚已經(jīng)泯滅。
他的鐵弓被扯下。他曾用這只弓戰(zhàn)場殺敵無往不勝,就連剛才……也是一樣。
弓弦套到眼前,本來已經(jīng)麻木渙散的心神瞬間凝聚?v使四肢無甚氣力,他仍是以冷靜睿智而著稱的……二郎。
一支箭破風而來,是敬德。他聽到的焦急,還有隨之而來鐵器穿進人體截斷血脈所特有的聲音。
不知是苦是澀的微笑。
他是贏家。剛才是,現(xiàn)在仍是。
他聽到自己吐出的一道道冷靜命令,那是之前沙盤推演無數(shù)遍、化入骨髓的結(jié)果,好的結(jié)果。
身體中的一角卻緊緊縮藏起來。
兩具尸體。
他踏過兩具一母同胞的尸體,成就未來的千古一帝。
其實,成王敗寇。
而這一場豪賭,以萬里江山、滔天權(quán)勢為餌,至親骨血為代價……
其實,這場天定的局,沒有贏家。
若有來生,如做兄弟,莫再生于帝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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