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歷間，熒陽鄭元知同州，后調京師。有女名彩英者，俊俏明麗，元甚憐之，幼時曾攜出外，路遇素衣異人，贈金玉一枚，曰：“吾妻也，遺之以志�！闭Z畢而隱。元不悅，擲玉于地。次日，猶見于英項，異而取之。然三棄不得，嘆曰：“怪哉！命與？”

　　后英方及笄，能詩文，曾與元論時事，條理明晰，時見奇語，元益異之。素好佯作男相，流連庭間，婢中新事者見之，皆惶然而走，夫人每以責，但笑不語，竟不了了也。

　　初元往京師，舉家隨行，一日至郊，風雨大作，遂寄于某廟。廟題迷糊，舊文以之，無人可識。其內素飾樸雕，不類今朝，且殿中異象，鳥翅人軀，眾人莫不嗟驚。又無外人，器物陳舊，度已見棄，然風雨不息，念中有二廂房，猶且宿之。時英居西廂，夜聞鳥語，大若人聲。喚婢尋之，未歸而一鳥入，黑體紅喙，作人語曰：“今逢恩人于此，大幸也�！庇⒒笾�。

　　曰：“女之金玉，余之法器�！彼旖舛柚Ｔ旗F頓作，一老婦出，滋衣黑被。問何者，自言此代巫姑，廟之祝也。又問誰祝，曰古西神少昊，又曰日去已遠，故時人不志。又問何以為鳥，曰：“昔者與山虺戰(zhàn)，法器失落，被作鳥形，已數(shù)載矣。然天不見棄，得娘子相助，愿傾囊以報�！本苤坏�，遂難之，曰：“題名金榜，功載史冊，天賜良緣，可乎？”曰：“可�！边z之玉枕，曰：“此神姬舊物，夜但枕之，老婦可為娘子謀�！笔苤纂[，一切如故。

　　英視枕，底有舊文，類曰：“夢者，假真也�！被蠖碇�，倏忽間如墜霧中，旋即清明，竟至郊野。懵然自視，為書生相，思之不解。且不見巫，但聞其聲：“此少昊遺地，風化與本朝無差，娘子但作男相，勿為人知，爾愿可成�！痹唬骸巴�？”“鐘鼓大作，往城�！彼焱恰Ｂ仿勅苏Z，若賊欺人。英曰：“救之，可乎？”巫曰：“杖襲之，可矣�！比缢�，賊撲而迷。困者謝英，欲遺之數(shù)金，英拒而去。入城居某里。

　　數(shù)日，應試登第，釋褐舉。謁尚書令，愛其才，料為大器，遂薦于王，且以女妻之。英問巫：“可乎？”曰：“但以酒誆醉令女，彼不知也。良機勿失！”如其言。詔為翰林，賜萬金，吉日妻令女，其后事皆順當。又與戶部尚書裴熙善，才氣相慕，常以詩賦往來。

　　裴熙者，字興之，年少有才學，清廉正義，妻亡無續(xù)，曾為尚書令客，令曾欲妻之女，然不了了也。初調職，獨赴京，于郊野為賊所困，英救之。后遇于朝，見如故也，識前事義士，乃甚善之。英愛其才度，然無可奈，愴然若失久也。

　　一日交游，欲探之，遂以辭戲：“君子無續(xù)不可，鄙家雙親早逝，幸有妹，欲妻君子，但恐無以匹�！睂υ唬骸熬卯斮t，熙之幸也；恐無以匹者，熙也。何出此言？”英竊喜，然言他。遂問于巫，巫曰：“功名因緣不相容也，必棄其一�！庇⒃唬骸懊卟豢梢跃�，至今足矣�！痹唬骸吧�。然娘子亦當行，次夜必為謀。”惑之不解，忽聞呼聲，迷糊墜地，頓而清明，復置身于廟。起視之，明矣�；腥蝗羰�，然猶識巫言。

　　其日至京城宅，思夢中事，真假不辯。至夜，猶置玉枕，復入故地。英因曰：“此中之事何為？”巫曰：“神鬼之事，夢且幻也，然人之事又何異哉。故得一世之安，何論夢與？”英思而悟。又曰：“娘子欲回，且退也，其后難也。”對曰：“無妨�！痹唬骸吧�。昔日三愿，老婦已為娘子得，差者一也。今爾妻父為人中傷，誣為反叛，已下獄，牽連者眾，爾因無證，且王憐爾才，方免。然裴尚書未免也，當速救之�！眴柡我跃�，曰：“明者已不可，但竊為之。備替者，賄獄吏，酒誆之，更與替者，速出可矣�！庇诌z之金囊，曰：“內有迷蠱，下酒即可，又傳女易容之術，彼時無人覺也�！�

　　英遂歸家，方進門，妻即啼于前，曰：“妾因大人幸免，然父母無辜，終難相棄，望大人救之�！痹唬骸爱斎缗浴５珎浣鸺熬迫�，事可成也�！逼尴捕�。英又譴人尋新獲罪而未至獄者三四，改其裝，易其容，潛隨行。英與心腹佯為吏，臨行囑妻曰：“應即攜數(shù)金去，鐘鼓之前當相見于某亭�！�

　　遂行至獄，如巫言，佯為輪換者，自言新事，以金賄眾吏，又以酒為禮，但望相照。其吏皆貪讒，皆受金飲酒，遂迷。英趁以替者換尚書夫婦及興之，易容盡去。及過城門，一路無妨，與妻相會于某亭，齊遠奔而去。已遠京城，英佯言家事急，先離去。后幾月，以翰林妹名作信與尚書，稱急病亡，尚書家甚哀，然無可奈，興之聞亦然。尚書念其孤弱，且報英之高義，欲收為義女。英因還尚書家，后為熙妻。

　　一日聞巫曰：“娘子之愿，老婦已玉成矣，且訣別也。然有一言相告，一身不容兩地，女若長留于此，于本身當無益，夢與非夢，望慎擇之。”英謝曰：“人生固如夢也。”遂不復聞巫。后英夫婦居海外，不復見人。

　　不知年歲，京中有傳奇聞者，曰：“有異人居昌樂里，不識名姓，自言非本地之人，因夢而至此。問其緣，曰于某山得一鳥，黑體紅唇，忽一日作老者形，自稱此代靈山巫咸，十巫者一，因敗于山虺，被作鳥狀，幸得見救，愿報恩德。拒之，則曰：‘天律，雖古神鬼祀者不逆也�！�

　　遂曰：‘敝隱世外久矣，俗念早無。唯思內子，卒年已久，然夢之不得，凄然難奈。今欲一見，君能助乎？’曰：‘可�！鼋鹩褚幻�，曰：‘本屬當日與我戰(zhàn)山虺者，然不幸傷重，念已故也。今與君，君且夜攜入夢，則可見也。但無卻，卻之不覺。’

　　如其言，果入一地，乃京師也。遂尋妻，尚幼，與父行于郊。人且前贈金玉，后隱而去，人不復見也�！睌�(shù)年后，又聞有傳某山隱士冢，蓋此人也。又數(shù)年，聞京兆尹鄭元有女，初隨父至京，曾宿彼山某廟，忽得病，臥床不覺，久不見愈。然有婢言曾見元女出西廂，徘徊于庭，嘆息頻頻。此后無聞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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