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老常常想起五年前在廣寒宮見到七仙子織女的情形。
　　那天是嫦娥仙子的壽辰。織女一向與嫦娥交好，這天一早就帶著她親手織就的云裳來到廣寒宮，“恭喜姐姐，愿姐姐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 織女穿著一件輕薄的素色衣裳，如常梳著墮云髻，頭上只斜斜地插了一支珠釵，流蘇在鬢邊輕輕搖曳。
　　“好精致的衣裳！紋理細密、輕薄，仿佛七彩流云，天衣無縫，妹妹真不愧是天庭第一巧手！” 嫦娥打扮艷麗，大氣風(fēng)光，“多謝妹妹。”話音未落，月老手托著一個渾圓如玉，紅光如火的果子已經(jīng)翩然到來，“恭喜，恭喜。恕老夫晚到�！�
　　“月老手里拿的是？” 織女好奇地問，禁不住伸手去摸。
　　“這顆是‘西府海棠’，乃是生長于西海之濱的西府海棠樹所結(jié)，千年開一次花，千年結(jié)一次果，還要千年才成熟。吃了這顆果子，一旦締結(jié)良緣，從此夫妻和順，百年好合�！痹吕夏榱四楹殻叭瓴懦删土诉@一顆果子，今天剛好成熟�？磥砗玩隙鹣勺哟_實有緣�！�
　　“要三千年時間才成熟的海棠，卻只能保持百年姻緣？” 織女驚詫地望著月老。
　　“妹妹不必詫異。姻緣本就是世間最不可捉摸之物。情之所鐘，情之所棄都是一念之間的事。別說凡人，就連神仙也不能自主�！� 嫦娥笑笑，“西府海棠對于我已經(jīng)沒什么意義了，妹妹正值如花年華，還是適合妹妹�！�
　　“月老不是掌管世間姻緣嗎？他要誰和誰締結(jié)良緣還不是手到擒來的事？”織女微笑著說，“依我看，最不能得罪的不是玉帝，也不是王母，而是月老！誰要得罪了他，要是他把紅線拴在一個人和一只豬的腳上，那不是得和豬成親嗎？”說到最后，她自己也忍不住捂著嘴大笑起來。
　　嫦娥也忍俊不禁，“你這不就得罪了月老？還想月老給你找個好人家？”
　　織女故意裝著后悔萬分的樣子，“月老大人大量，又怎么會和我一個小女子計較？”
　　“對了，你想不想知道你將來的夫君是誰？” 嫦娥努一努嘴，“求求月老��！”
　　“天機不可泄露！嫦娥仙子可別陷老夫于不義！” 月老大搖其頭，“你們兩個一唱一和，簡直就是想要老夫的命！”
　　“算了，月老向來盡忠職守，又怎么會開口吐露天機？”織女笑著說，“不過我相信他還不至于小氣得要把我和一只豬拴在一起！”
　　“不知道七仙子理想的未來夫婿是怎樣的人？”月老突然認真起來。
　　“看看，誰說月老大公無私？這就在為你徇私呢！妹妹還不快把要求告知月老？” 嫦娥笑著說。
　　“嗯……我沒什么要求，只要我真心喜歡，不管他是神仙還是凡人，不管他系出名門還是出身草莽，不管他是學(xué)富五車還是目不識丁……我都不在乎�！� 織女的神色認真，眼睛里充滿了對愛情的憧憬。
　　月老微微一笑，沒有說話，倒是嫦娥仿佛被說中心事，臉色漸漸凝重起來。正好這時候，一位紫衣仙子凌空而來，“七妹，王母有命，召你速往正殿�！�
　　織女連忙朝嫦娥和月老各施一禮，“那我先走了。”
　　嫦娥突然從月老手中拿起西府海棠，“這顆西府海棠送給妹妹�！�
　　織女一愣，隨即一笑，“要靠西府海棠來維系的感情不是真正的感情。多謝姐姐美意�！闭f罷騰空而去。

　　三月三對于天界的仙女們來說，是她們最盼望的、下凡沐浴的日子。凡間有九處溫泉，是由開天辟地時候落下的九顆五彩石子化成。用這幾處的水沐浴，不僅能細致肌膚、平添美貌，還能洗滌塵心，如獲新生。王母座下的七位仙子這次分配到的是地處南陽城的“天池”。
　　天池里霧氣沉沉，七位仙子高高興興地嬉鬧、潑水，鶯聲燕語在山谷里回蕩。也許是太興奮的原因，她們竟沒一人發(fā)現(xiàn)有個牧童打扮的男人正躲在草叢中悄悄接近。
　　“聽說今年的蟠桃宴，可能吳剛也能參加了�！倍勺硬恍嫉匦πΓ跋氡厥强挎隙鸲喾角笄�。”四仙子聞言卻冷哼一聲，“吳剛在廣寒宮砍了九千年的桂樹，不眠不休，再大的過失也該彌補了！”
　　“哼，他一個砍樹的，有什么資格參加蟠桃宴？要是沒有嫦娥，怎么也輪不到他啊！東海龍王的弟弟，對玉帝忠貞不二，又每年向王母敬獻奇珍異寶，還沒上邀請名單呢！”二仙子當(dāng)即反駁。
　　“哎喲，我只聞到一股酸酸的味道……羨慕不來的，有本事也讓你的意中人參加蟠桃宴�。　彼南勺庸室庥檬衷诒亲忧吧葎�，“好酸��！”
　　“你！你……”二仙子話沒說完，七仙子織女已經(jīng)打斷了她的話，“二位姐姐，嫦娥姐姐迄今仍對后羿念念不忘，而吳剛這么多年來對玉帝交代的事也盡心竭力，你們這么說不僅是對嫦娥姐姐和吳剛的侮辱，也是對玉帝和王母的不敬！”
　　二仙子和四仙子一聽見“玉帝和王母”立即噤若寒蟬。大仙子忙打圓場，“姐妹們難得有這次下凡的機會，還是專心沐浴吧�！�
　　三仙子、五仙子、六仙子也齊聲道，“大姐說得是，大家別吵了�！�
　　原本熱鬧的氣氛一掃而空，大家都沉默下來。片刻，四仙子率先發(fā)話，“不洗了，不洗了！我要回去了�！倍勺右步舆^話頭，“真沒意思，我也要回去了！”見此情狀，大仙子也忙笑著對眾位姐妹說：“既然如此，大家就一起返回天庭吧！”
　　七位仙子齊齊上岸，各自取衣服穿上。就在此時，織女突然大驚失色，“我的衣服呢？我的衣服不見了！”
　　大仙子忙道：“妹妹別急，大家?guī)兔纯矗袥]有拿錯七妹的衣服？”
　　二仙子道：“她的衣服是粉紅色，大家的衣服顏色都不同，一目了然，怎么可能拿錯？是不是自己記錯放衣服的地方了？”
　　織女看著大家都已經(jīng)穿上了衣服，惟獨自己……也慌了神，急急地在岸邊尋找。這時，三仙子、五仙子、六仙子也紛紛幫忙在草叢中尋找。突然二仙子大叫，“快到關(guān)南天門的時辰了！”大家側(cè)耳細聽，果然有紫金鐘的聲響隱隱傳來，“大家快準(zhǔn)備回天庭！”
　　“那七妹怎么辦？”三仙子著急地說。大家都把目光投向了織女——她眼睛噙著淚水，神色張皇，披散著頭發(fā)，像瘋了一樣在草叢中尋找，口中不停念著，“我的衣服呢？我的衣服明明放在這里的！我的衣服，我的衣服！”
　　“再不走南天門就要關(guān)閉了！”二仙子說，“你們不走我得走了！我可不想觸犯天條！”說閉，騰空而起。大仙子見狀，也不得不對織女說：“七妹，我們也得走了！你找到衣服就先去南極仙翁那里，待明日南天門開啟再回來！我們會為你保密！”
　　幾位彩衣仙子凌空而去，織女終于忍不住哭出聲來，“姐姐！不要丟下我！”天色逐漸陰沉下來�？椗畮缀跏前颜麄�草叢翻了一遍也沒有發(fā)現(xiàn)自己的衣服，她終于放棄了尋找，蜷在岸邊哀哀地哭泣。
　　此時突然聽到有人聲走近，她連忙羞怯而又慌亂地躲入天池水中。只見一個牧童打扮的年輕男人走了過來，“這位姑娘，天快黑了，你怎么還在這里？一個人很危險的�！�
　　“我，我的衣服不見了……”織女咬著嘴唇，不敢抬起頭來。
　　“我這里正好有一件女人的衣服，是我娘的遺物，才剛剛晾干……要是姑娘不嫌粗，就先穿上吧！”
　　織女忙說：“好啊，多謝！”
　　年輕人繼續(xù)說，“那我把衣服給你扔過來。我到那邊的大樹下等你�！闭f完便把衣服扔了過來，自己轉(zhuǎn)身離開。
　　織女見他真的走遠，趕忙游到岸邊，也顧不得擦去自己淋漓的水，抓起衣服就套上身。待穿戴整齊，織女才攏了攏頭發(fā)，用簪子將頭發(fā)束了一個發(fā)髻，款款走向大樹下的年輕人。
　　“多謝，今日若非得遇恩人，我真不知道該怎么辦……”織女羞怯地朝他施了一禮。
　　“沒什么，我……不客氣……我，我……”他似乎想說什么，又生硬地咽了下去，訕訕地笑笑。
　　“不知恩公高姓大名？他日定當(dāng)厚謝！”織女見他比自己還緊張，倒忍不住笑了，這一笑猶如流星劃過，讓原本陰郁的臉龐有了生氣，有了色彩。夜風(fēng)拂過，織女衣袂飄飄，年輕人不由看得呆了，耳根通紅。
　　“俺是放牛的，村里的鄉(xiāng)親都叫俺牛郎。”年輕人揚揚手中的鞭子，“喏，牛就在那邊！”他憨厚地咧嘴笑笑，“姑娘，你家在哪里？這附近村子的人我大多認得，怎么從來沒見過你？”
　　話音未落，織女的神色頓時黯淡，她低頭望著草叢，仿佛要把地底看穿……半晌沒有說話。
　　“你是不是不認識路？”牛郎試探地問，見她仍舊不說話，又試探地說，“要不，你就到我家去住一晚，明天我再送你回去�！�
　　織女抬起頭，望了他幾眼，良久才點了點頭，“那，打擾恩公了……”

　　卻說六位仙子趕在南天門關(guān)閉之前趕回了天庭。二仙子和四仙子徑自回了居所，其余四位仙子站在南天門，心急如焚。
　　“不知道七妹找到衣服沒有？”三仙子先開了口。
　　五仙子也皺緊了眉頭，“七妹素日最是謹(jǐn)慎不過……衣服怎么會突然不見了？”大仙子也沉吟著，“我也覺得事有蹊蹺�！�
　　六仙子道：“不如我們明日就帶一件衣服下凡，給七妹送去！”大仙子和三仙子同時搖頭，“天界一天，凡間一年。待明日南天門開啟，凡間不知已過了幾個月……再者，云裳若不能尋回，任其流落凡間，七妹同樣是大罪！”五仙子也插話，“何況沒有玉帝和王母的命令，南天門的護衛(wèi)也不會允許我們擅自出入�！�
　　“可是七妹今日未返天庭之事，也瞞不了多久！要是讓別人發(fā)現(xiàn)……難道我們就眼睜睜地看著她流落凡間，還要受天規(guī)處治？”六仙子焦急萬分，她把目光投向了大仙子，“大姐，你一定要想辦法救救七妹！”
　　“現(xiàn)在當(dāng)務(wù)之急除了要讓七妹趕回天庭，更要為她脫罪……對了！” 三仙子突然高興起來，“率兜宮不是有一面可以看到過去的石鏡嗎？只要知道七妹衣服的下落，我們可以拜托夜游神捎話給七妹！”
　　“可是沒有二姐姐和四姐姐的幫忙，我們幾個不夠法力��！” 五仙子遲疑著，“這件事又不能透露給外人知曉�！�
　　大仙子沉著一笑，“妹妹忘記一個人了？她的法力在我們之上，而且平素和七妹要好，絕對不會對外透露半句。”
　　“我知道，是嫦娥！”六仙子興奮地搶過話頭，“那我們兵分兩路，待會在率兜宮碰面。我馬上去請嫦娥相助。”話音未落，人已飄在數(shù)丈之外。
　　片刻之后，眾仙子云集率兜宮，六仙子也和嫦娥匆匆趕來。大仙子正待向嫦娥說明一切，嫦娥已經(jīng)抬手制止了她，“我都知道了，我們開始吧！”
　　五道彩光齊齊射向光滑如鏡的石板，須臾間，彩光流轉(zhuǎn)，石鏡表面騰起一陣彩云，待云霧散去，石鏡表面開始出現(xiàn)清晰的圖像——正是仙子們沐浴的情形。
　　天池里仙子們正在嬉鬧，草叢中卻有一個牧童打扮的人悄悄接近……
　　“是他！是他拿了七妹的衣服！”六仙子已經(jīng)禁不住叫出聲來。
　　石鏡上，牧童悄悄潛行，趁著眾仙子忘情，伸手悄悄抓過一件粉紅衣裳，又悄若無聲地慢慢潛行離開。
　　“不對��！他怎么知道我們要在天池沐�。靠此臉幼铀坪跏窃缬蓄A(yù)謀！”五仙子忽然道。
　　“況且我們沐浴之前已經(jīng)在周圍布下結(jié)界，他一個凡人根本不可能無聲息地越過結(jié)界而不被我們察覺！”三仙子接著說。
　　嫦娥沉聲道，“有因就有果！”她伸手在鏡面上一拂，石鏡登時換了一番天地。
　　一間破舊的茅草屋前，那個牧童正在悉心為一頭病牛治病，為它洗澡吃草。病牛漸漸康復(fù)。一天，它突然張嘴說起了人話，“牛郎，我本是天上的灰牛大仙，因觸犯了天規(guī)被貶下界來，摔壞了腿，無法動彈。幸虧遇見你，天天用百花露水給我洗傷口，我才能康復(fù)。你是個好人，我一定會報答你的！”
　　“明天是三月三，天界的仙子們會到凡間沐浴……距此20里的山里有一個天池，是仙子們趨之若騖的好地方。你明天一早就和我趕去那里，我一定幫你娶一個仙子做妻子！”
　　牛郎聞言喜形于色，連聲道：“真的嗎？是真的嗎？”話音未落，他卻低沉下來，“我只是個窮小子，連自己都養(yǎng)不活，怎么敢奢望找個仙女做老婆？”
　　老牛卻呵呵大笑起來，“放心，我?guī)湍阏业南勺硬粌H容貌出眾，心地善良，不僅不會嫌棄你窮，還能讓你勤勞致富！”
　　“可是，她會看得上我一個窮小子嗎？“牛郎仍然很猶豫。
　　“放心吧，傻小子，一切包在我身上！”
　　次日一早，牛郎就和老牛來到天池附近。老牛再三叮囑，“等仙子們下界后，她們會在天池附近布下結(jié)界，你切記不要發(fā)聲，等我向你示意的時候，你就潛到天池邊，取一件粉紅色的衣服！記住，拿到粉紅色的衣服后立刻離開，絕對不要停留！”
　　“只拿一件衣服，她就會嫁給我了嗎？”牛郎半信半疑。
　　“放心，沒有了衣服她就不能回天庭，一定會嫁給你！”老牛樂呵呵地說。
　　“可是，我覺得……這樣對她很不公平……我不想勉強她！”牛郎遲疑著，“我娘生前總教我要老實，絕對不可以做偷雞摸狗的事……我……”
　　“你怎么這么婆婆媽媽的？要不是看在你救我的份上，我真懶得理你！你瞧瞧自己，依你的條件，甭說仙女，就算凡間女子也未必看得上你！你自己的幸福要靠你自己爭取！再說，你娘臨死前最放心不下，最想看到的是什么？還不是希望你盡快娶個媳婦！早日開枝散葉！”老牛有些不耐煩，“你想清楚，錯過這個村可沒那個店了！你現(xiàn)在放棄了可別后悔！”
　　牛郎想了想，下了狠心，“我一切聽你的！”
　　老牛的神情卻突然有些黯淡，“唉，當(dāng)日若非七仙子為我求情，我早已經(jīng)魂飛魄散……織女，我對不起你……不過，牛郎是個好人，你一定會幸福的！”
　　大仙子看到此處，已經(jīng)恨出聲來，“原來是他！妹妹當(dāng)日為他求情，保他一條性命，他居然恩將仇報！”
　　“妹妹這次真是養(yǎng)虎為患！”三仙子也禁不住恨恨地說。
　　嫦娥始終沒有說話，她的臉色逐漸鐵青，突然，她飛身而起，“我去去就回！”沒等眾仙子反應(yīng)過來，她的身影已經(jīng)消失地?zé)o影無蹤。

　　月老正準(zhǔn)備就寢，只見嫦娥怒氣沖沖地闖了進來。
　　“月老，枉你自命匠心獨運，撮合世間無數(shù)有情男女，枉我和織女對你如此信任，你居然做出這等事情！” 嫦娥杏眼圓瞪，面色鐵青，“你還有沒有面目見我！”
　　月老見嫦娥怒氣沖沖地沖進來先是一驚，聽完她的言語，頓時明白過來。他無奈地搖搖頭，半晌才開了口，“織女品貌出眾，心地純良，對感情充滿了憧憬，難道我忍心……”他頓了頓，繼續(xù)說，“想必你也聽說過那個故事……盤古開天辟地之后，留下一句讖語，意思是天界將有一位仙子下嫁凡人，生養(yǎng)一個天賦異稟的神將，此人日后將解救天界的一次大難。”
　　嫦娥動容，“難道……”
　　月老搖頭，“其實我一直都不能肯定到底是誰，直到你生辰那日我問織女對未來夫婿的要求怎樣，她回答說只要她真心喜歡，不管是神仙還是凡人，不管是系出名門還是出身草莽，不管是學(xué)富五車還是目不識丁……她都不在乎，我才有些懷疑，那句讖語是不是應(yīng)驗在織女身上！”
　　嫦娥冷冷地說：“天界的大難要靠一個凡人的孩子來解救，天界真是能人輩出��！”
　　月老沒有接話，他自顧地說：“多年前，玉帝已經(jīng)未雨綢繆……否則，有何來三月三仙子們下界沐浴一事？”
　　嫦娥愣了一愣，突然笑了起來，笑聲凄厲，“世人都道神仙好，神仙好，神仙好……”她搖搖晃晃地離開了月老神殿。剛出門就碰上了其余四位仙子。
　　大仙子著急地拉住嫦娥，“大事不好，七妹，七妹她下嫁牛郎了！”
　　嫦娥聞言卻只是冷冷一笑，半晌才開口，“你們都別管了，都是命，都是命！”
　　“你這是什么意思？”三仙子大惑不解，其余三位仙子也將疑惑的眼光鎖在嫦娥臉上。嫦娥的神色與平日冷靜沉著的樣子迥然相異，她臉色蒼白，嘴里只喃喃地念道，“世人都道神仙好，神仙好，神仙好……”，她的眼光朝眾人一掃，突然冷靜下來，“你們都別管了，個人自安天命，你們根本無法改變?nèi)魏问虑�！織女，就讓她順其自然吧……”見眾人依然是疑惑的表情，她加重了語氣，“要是你們?yōu)樗�，也為自己好，就什么都別再管！”
　　言畢，她轉(zhuǎn)身離去，直奔廣寒宮。眾仙子都沒有發(fā)覺，在她騰空而起的那一刻，一行清淚從嫦娥的腮邊滑落。

　　天界方一日，世間已一年。
　　織女失卻云裳，流落凡間。她從沒有試過一個人在如此陌生的環(huán)境里生存——不能再依仗法術(shù)，一切都得靠雙手雙腳親力親為；沒有銀子就舉步維艱，吃不上一口安樂飯……她終于明白為什么凡人的壽命如此短暫，因為他們要操心的事情太多，他們需要面對的問題也太多，無憂無慮對他們而言永遠是可望而不可及。
　　這輩子還有機會返回天庭嗎？織女在心里問過自己無數(shù)次，每一次都沒有回答的勇氣——她不知道自己在天池邊徘徊過多少次，像瘋子一樣在草叢中、池水里尋找；她不知道自己朝南天門看過多少次，期待著來自天庭的熟悉身影翩繾而來……
　　日出、日落，希望、失望，日子仿佛轉(zhuǎn)盤，在四個刻度間匆匆劃過。
　　在舉目無親的凡間，牛郎的悉心照料似乎是織女唯一的溫暖。牛郎很窮，一間破舊的茅屋，一塊貧瘠的田地，一頭老邁的灰牛就是他的全部財產(chǎn)。但牛郎整天都樂呵呵的，燦爛的笑容不像是掛在臉上，倒像是從心底釋放出來——織女很奇怪，也暗暗佩服，連她這個曾不識人間煙火的神仙也因為環(huán)境和心理的巨大落差而郁郁寡歡，牛郎卻以豁達的心胸，平靜的心境向她展示著何謂“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答應(yīng)嫁給牛郎的經(jīng)過織女已經(jīng)完全想不起來了，仿佛一覺醒來，他就自然地成為了自己生命的另一半�？椗３Ｔ谙耄哼@個就是和自己相濡以沫，共度一生的伴侶嗎？他的樣貌太過平凡；他目不識丁，同自己除了諸如油鹽柴米外再無別的話題；他似乎不怎么思考，每天除了干活、吃飯就是睡覺，聽著耳畔雷鳴般的鼾聲，織女整夜、整夜地睡不著——她很想知道，究竟是為什么，自己會嫁給他！究竟是什么原因，讓平素循規(guī)蹈矩的自己膽敢做出違反天條的大逆不道之舉？可是每次想到這里，她的心里總會立刻被一種異樣的情緒牢牢抓緊，這種仿佛融合了“報恩”、“愛憐”、“同情”、“羞愧”等等感覺的情緒頃刻讓她再沒有力氣繼續(xù)思考。尤其，后來有了金哥和玉妹，織女更無暇去懷念當(dāng)年在天庭對“感情”的種種遐想了……

　　其實嫦娥一直沒有放棄過對織女的關(guān)切。她在石鏡上看見纖弱的織女挽起袖子，燒火煮飯，被煙霧嗆得咳嗽連連；她看見織女獨坐在夜幕下的田野上，對著滿天星空喃喃自語；她看見牛郎為了一碗蒸蛋，和織女推來讓去；她看見牛郎病倒，織女衣不解帶悉心照顧……
　　嫦娥心緒萬千地看著石鏡，她清楚地看到織女是如何在希望與失望的交替中度過在人間的每一個日日夜夜，由一個天真活潑的少女變成一個寡言少語的少婦；她清楚地聽見織女在下嫁牛郎的前夜，在月桂樹下對自己傾訴，“姐姐，他真的就是我命中注定的那個人嗎？” 嫦娥的眼睛有些朦朧，她伸手撫摩著石鏡，“為什么偏偏那個人是你？為什么偏偏就是你？”她不是不想為織女做點什么，可是她不知道自己該怎么做，能怎么做。天庭應(yīng)該早就知道織女流落凡間的事，但大家都充耳不聞，仿佛沒事情發(fā)生。幾位為織女奔走的仙子也全都偃旗息鼓，見了嫦娥紛紛繞道而去。嫦娥覺得那句讖語倒像是咒語，一日不見讖語應(yīng)驗，整個天庭都籠罩在它的陰影里。
　　這天一早，嫦娥就從太白金星處得知玉帝即將派出天兵天將捉拿織女返回天庭的消息。嫦娥心知有變，正想找月老問個明白，卻見月老慌慌張張地從正殿出來。
　　“月老別來無恙？”嫦娥攔住了月老的去路，語氣非常不客氣。
　　“是你啊……唉！我知道你想問我什么——讖語不是應(yīng)驗在織女身上！所以……”月老伸手擦了擦額角的汗珠，“真是可惜……”
　　“你是遺憾讖語沒有應(yīng)驗，還是可惜你那顆三千年一熟的‘西府海棠’？” 嫦娥冷笑著說，
　　月老愣了一愣，“你也知道‘西府海棠’的事？”
　　嫦娥冷冷地說：“你花了那么多心思硬把他們配做一對，無非是想討玉帝歡心，現(xiàn)在血本無歸的感覺怎樣啊？”
　　月老正色道：“我掌管世間姻緣，一直兢兢業(yè)業(yè)，不敢有絲毫懈怠�？椗@件事，我承認是對不起她，難道我就忍心她有如此遭遇嗎？我就不希望為她找一個情投意合的如意郎君嗎？”月老頓了頓，繼續(xù)說，“但是我不能不以天庭大事為重，讖語之秘關(guān)乎蒼生社稷，不能兒戲，不能感情用事�。　�
　　嫦娥依舊是冷笑，“一句讖語就葬送了織女的幸福！好一句‘讖語之秘關(guān)乎蒼生社稷，不能兒戲，不能感情用事’，不知道這句話還要犧牲多少個織女才夠？”
　　月老沒有答話，半晌才說：“我是故意讓牛郎得到那顆‘西府海棠’，但他并沒有讓織女服下……織女嫁給牛郎絕對是自愿的。”
　　“自愿？她有選擇嗎？” 嫦娥橫了月老一眼，突然覺得很累，搖晃著走了。

　　這天一早牛郎如常牽著灰牛下田，織女喂飽了兩個孩子之后也如常地坐在了織布機前。正當(dāng)她有條不紊地操作時，從窗口飛進一只喜鵲。喜鵲圍繞著織布機上下翩飛了幾圈，又呼地一聲直沖云霄而去。
　　織女很是奇怪，正當(dāng)她凝神思索之時，玉帝派出的天兵天將已經(jīng)來到了茅屋外。
　　“織女聽宣，汝私與凡人成婚，違背天規(guī)，現(xiàn)奉玉帝之命，即時緝補回天庭，再行發(fā)落！”太白金星念完圣旨，有些不忍地搖了搖頭，緩聲道：“七仙子，回天庭吧！”
　　織女大驚，她的臉色離奇變幻，既像開心，又像失望；既像不敢相信，又像不愿相信。她的嘴角微微上揚，既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片刻，她恢復(fù)了神智，“我不能回去，我回去了我的孩子怎么辦？我的相公怎么辦？”
　　太白金星似乎早知道她有此一問，他右手揚了揚拂塵，織布機隨之消失，而其下的泥土卻自動飛揚起來，片刻，地下露出了一個小箱子�？椗泽@不小，她遲疑著蹲下身子，小心捧出箱子打開——她的神色頃刻動容，是驚喜，是憤恨，是喜悅，是難過……更多的是不敢相信，不愿相信，她像石像一樣呆滯了許久才恍然回過神來，一直搖頭，一直搖頭，嘴唇顫動著，卻始終吐不出半個字……箱子里只有一件粉紅色的衣服，輕若無物，衣服上沒有一個線縫，正是三年前織女遺失天池的那一件云裳！
　　看著云裳，織女思緒萬千。這一瞬間，她幾乎想立刻穿上衣服返回天庭，但她遲疑了……這些年的片片段段次第在她眼前一一浮現(xiàn)：她曾經(jīng)深切希望，更深深失望；她曾經(jīng)無奈放棄，更全力爭��；昔日的纖塵不染到目下的滄桑容顏，當(dāng)年的風(fēng)華正茂到如今的滄海桑田；她將以什么姿態(tài)去面對姐妹？面對所有她認識或是不認識的人？如果說她的心始終被天庭所繚繞，她的身卻已經(jīng)被丈夫、子女所牽絆！一想到丈夫，織女禁不住淚如泉涌！她怎么也想不到害她至深的人居然就是自己的恩人！那個和同寢五年的枕邊人！
　　自己恨他嗎？織女茫然了，她的頭腦一片空白，內(nèi)心空洞得仿佛可以回音。她感覺心里有一團火在燒，仿佛就快把自己燒成灰燼——就在這堆火中，她能清晰看見那天她失落了云裳，彷徨無計、不知所措的時候，是牛郎帶來了他母親的衣服，那一刻，她感覺他就是她的太陽；她能清晰看見她懷孕害喜，吃什么吐什么，他擔(dān)心焦慮，整個人也隨之消瘦。那日聽自己隨口說想喝鯽魚湯，牛郎不顧天寒地凍，破冰下河，只為能抓幾條魚，那一刻，她真的感覺有被呵護的幸福。
　　一切，一切，好像昔年在天庭織云錦一樣，絲線纏繞，織女已經(jīng)分不清哪里才是線頭。
　　見織女整個人呆在了當(dāng)場，太白金星等待了片刻，便朝天兵天將揮了揮手，天兵天將正待上前，卻見織女緩緩起身，披上云裳，頭也不回地絕塵而起。

　　正當(dāng)織女陷入沉思之時，和牛郎一道犁田的灰牛突然打了個冷戰(zhàn)，“大事不好！”
　　“怎么了？”牛郎停下手中的活計，關(guān)切地問。
　　“我的大限到了……”灰�？嘈χΦ袅吮成系睦�，“都是天意，當(dāng)日我?guī)湍闳⑾勺幼銎拮右呀?jīng)是犯了天條……”牛郎大驚，“大仙，你別嚇我！”
　　“傻孩子，當(dāng)日若非織女和你相救，我早就魂飛魄散了！”它渾濁的眼睛里騰起煙霧，“當(dāng)日我叫你把織女的衣服燒掉，你騙我說你燒掉了……其實你以為我不知道嗎？你是擔(dān)心織女受不了人間疾苦，你不忍心切斷她的后路……你就是太善良了……唉……織女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她的衣服，恐怕……”它的聲音越來越低，“我死后，你剝下我的皮，披在身上就可以上天了……”
　　“大仙，大仙！”牛郎看著灰牛逐漸冰涼的身體，想起這些年來它對自己種種的照顧，禁不住抱住灰牛大哭起來。正當(dāng)他悲悲切切之時，一男一女兩個小孩子正一腳高一腳低地朝他跑來，帶著哭腔撕扯著嗓子，“爹，爹，娘飛走了！
　　“她終于還是走了……”牛郎疲憊地閉上了眼睛，兩行淚水刷地沖出眼簾。
　　“我要娘，我要娘！”兩個孩子不依不饒地拉扯著牛郎，“我要娘！”
　　牛郎沒有說話，他只是使勁抱著兩個孩子，把臉緊緊貼在他們臉上……當(dāng)他抬起淚眼，正好與彩云之上、被天兵天將抓住的織女四目相接。
　　牛郎張嘴叫出聲來，“娘子！”他發(fā)瘋一樣放下了孩子，在陸地上疾步追趕著云彩。織女的眸子冰涼，眼神空洞，臉色蒼白，仿佛根本不認識他這個人。牛郎的心登時冰涼下來，他的腳步也逐漸慢了下來，突然，他轉(zhuǎn)身飛奔回去抱起孩子，背著灰牛的尸體瘋狂跑回家。
　　茅屋還是老樣子，全然沒有天兵天將到過的痕跡，甚至門口那一棵棗樹連樹葉也沒有搖晃過，竹籬笆圍住的幾只母雞正咯咯咯咯地叫得正歡，好像在等待女主人來給它們喂食。牛郎放下孩子，去廚房拿起一把刀，便悶聲不響地蹲在門口磨起來。須臾之后，他提起刀走到灰牛的尸體前，“大仙，對不住你了！”說完，牛郎小心地剝起牛皮來，他的動作很輕，好像怕把灰牛弄疼，他的眼睛里含滿了淚水，一邊剝皮一邊哽咽著說：“如果是織女自己想返回天庭，我絕對不會去追她……這些年，她已經(jīng)為我付出太多了……可她現(xiàn)在被抓回去，我不放心，我一定要救她！大仙，如果你在天有靈，一定要保佑我！”

　　織女剛被帶回南天門，就看見了迎面而來的嫦娥。嫦娥穿著當(dāng)年織女送給她的云裳，風(fēng)姿綽約，織女突然覺得自慚形穢，她很吃驚，這種從未有過的感覺仿佛傾巢而來，還沒來得及去思考是為什么，已經(jīng)讓她情不自禁地低下頭，躲開嫦娥的目光。
　　“妹妹！”嫦娥緊走幾步上前拉住織女的手�？椗氖稚辖Y(jié)滿了繭子，早不復(fù)當(dāng)年的白皙幼滑，織女縮回了手，沒有說話。
　　嫦娥登時熱淚盈眶，她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織女，無數(shù)的話在喉嚨打轉(zhuǎn)，在這當(dāng)口竟連一個字也吐不口去。看著織女目光呆滯，仿若行尸走肉的樣子，她覺得心疼萬分——織女離自己明明如此之近，卻仿佛天涯海角般的鴻域。對自己而言尚且覺得漫長的五天，對織女而言又意味著什么呢？嫦娥緊緊抓著織女的手，突然覺得任何語言都是多余。
　　正當(dāng)太白金星準(zhǔn)備上前要帶織女前往靈霄殿，忽然聽見南天門外吵嚷不絕，“出了什么事？”
　　當(dāng)值的守衛(wèi)來報，“有一個凡人挑了兩個筐，朝南天門飛來了�？鹄镒荒幸慌畠蓚�小孩兒�！�
　　“好大的膽子，居然敢闖上南天門！”一聽背后響起王母怒不可遏的聲音，太白金星慌了神，忙倒頭施禮，“微臣參見王母！”
　　“免了免了！這渾小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王母帶著座下六位彩衣飄飄的仙子凌空而來，香風(fēng)輕拂，連仿佛癡呆的織女也登時回過神來，她看著威嚴(yán)依舊的王母，看著神采飛揚的姐妹，禁不住打了個寒戰(zhàn)。
　　王母沒有理會她，她只是冷笑著看著逐漸飛近的牛郎。牛郎一見站在南天門門柱下的織女，欣喜萬分，他性急地大叫起來，“娘子！娘子！”織女聞言渾身一顫，她把目光投向了牛郎——這個人的樣子從來沒有那么清晰過，清晰得像一面鏡子，透過鏡子可以看到自己……而她，如今連自己都無法面對！
　　就在牛郎離織女只有一步之遙的距離，就在他的手即將觸到織女的衣服，王母從頭上拔下金簪朝空中一劃，一條波濤洶涌的大河橫跨在了兩人中間。牛郎的眼睛一黑，幾乎想一頭栽進河里，他大叫著，“娘子！娘子！”兩個孩子也哭聲震天，“娘！娘！”

　　織女知道云裳失落一事的始末已經(jīng)是多年后的事情了。自返回天庭后，她一直避居廣寒宮，紡紗、織布，不眠不休，也不開口和任何人說話。只有嫦娥時時看顧著她，慢慢告訴她關(guān)于“灰牛大仙報恩”的經(jīng)過。
　　這天，嫦娥如常又來到織女居住的后院，卻見織女并沒有在屋里織布，而是獨自一人站在月桂樹下，手里拈著一片月桂葉子。
　　嫦娥正欲上前，織女已經(jīng)看見她，朝她盈盈一笑，“姐姐�！辨隙鸱浅８吲d，“妹妹，你終于想開了？”
　　織女只是淡然地笑笑，答非所問，“姐姐，還記得有一年你生辰，月老送你一顆‘西府海棠’的事嗎？當(dāng)時我很奇怪，為什么要三千年時間才成熟的海棠，卻只能保持百年姻緣�！� 織女頓了頓，又是淡淡一笑，“姐姐說‘姻緣本就是世間最不可捉摸之物。情之所鐘，情之所棄都是一念之間的事’……我以前一直不明白何謂‘一念之間’，我以為真正的感情能經(jīng)得起時間、空間的考驗，我覺得要靠‘西府海棠’來維系的感情不是真正的感情……可能是一直以來，對于感情，我過多地滲入了自己想象的因素，所以才會要求完美，要求絕對……其實是我錯了……”她舉起手中的月桂葉，“就像這片樹葉，脈絡(luò)清晰也好，枯枝敗葉也罷，始終改變不了它是月桂葉的事實……”
　　嫦娥的詫異地望著織女，一時沒有明白過來她到底在說什么，她有些擔(dān)心地走上前去，“妹妹……”
　　織女的眼光深邃，無妄無欲，仿佛一泓平靜的池水，沒有一絲波瀾，“你是不是想問我恨不恨牛郎？”她沒有等嫦娥回應(yīng)，自顧地說，“沒有愛，又何來的恨？”
　　嫦娥突然想哭，她瘋狂地想念當(dāng)日那個對感情充滿了憧憬、言笑晏晏的織女，她突然很想哭，她想為織女一大哭，她這輩子至少有過后羿，有過一段真正的愛情可以緬懷，她未來的歲月也因為有這一段記憶不再冰冷，然而織女呢？她甚至連回憶都沒有……
　　“快到七月七了，金哥和玉妹的衣服都準(zhǔn)備好了嗎？” 嫦娥強笑著。
　　“他們長得很快，每年都要預(yù)備好幾套衣服才夠�！笨椗届o地笑笑，“我進去織布了�！闭f完朝嫦娥施了一禮，轉(zhuǎn)身離去。

　　嫦娥目送著織女，久久沒有動彈，連月老何時站在自己身后也不知道。
　　“你沒有告訴她讖語的事吧？”
　　嫦娥冷冷一笑，“我不告訴她不是因為怕玉帝怪罪，更不是怕觸犯天條，我只是覺得……織女已經(jīng)太苦了……我不想她知道自己不僅在人間被欺騙，在天庭也同樣被利用！”
　　嫦娥呆立了半晌，凌空而起。月老愣在了當(dāng)場，他的耳邊似乎又縈繞著多年前織女天真的笑聲，“月老不是掌管世間姻緣嗎？他要誰和誰締結(jié)良緣還不是手到擒來的事？依我看，最不能得罪的不是玉帝，也不是王母，而是月老！誰要得罪了他，要是他把紅線拴在一個人和一只豬的腳上，那不是得和豬成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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