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電梯時打開樓道里的窗，風(fēng)卷著細(xì)細(xì)碎碎的雪屑直撲面孔。上海已有好多年未曾下雪，久居上海八年，記憶中上一次的雪是在大學(xué)，那場雪的聲勢遠(yuǎn)不能與家鄉(xiāng)的雪相比，翠黃斑斕的大地連草色也無法遮掩，慧瓊與潘大卻是興奮異常，南方來的客人，有生之年未見過雪的，令我想到幼時的一句戲言——“落雪狗歡喜”。

　　去旦在家，也下了那么一場雪，紛紛揚(yáng)揚(yáng)，飛轉(zhuǎn)飄蕩，那姿態(tài)婀娜得多，清秀得多。上海難得的雪，如針細(xì)碎，不禁想起史努比咬牙切齒、鏗鏹有力地吐出的三個字——“小冰晶”。元素是一樣的，只是在家鄉(xiāng)數(shù)十?dāng)?shù)百的冰晶集成團(tuán)，比這孤單的細(xì)碎看上去更柔軟，更瑩白，其實(shí)是一般的冰涼。

　　天堂傘護(hù)不住人界人，只能憑她輕啄臉頰，略顯粗暴的碎吻。心底吟著刀郎2002年的那一場雪，為何每次這曲這雪讓我盡覺滿心的悲涼。

　　雪啊，我究竟是愛你，或是恨你？

　　那一年的冬，人民廣場已圈地，卻尚未建，還是田壟田埂，只在外圍豎立幾塊鮮紅的大字——“人民廣場”，當(dāng)時便調(diào)笑，這小小的城竟也要建人民廣場。

　　那一年的雪，聲勢浩大，許不是記憶中最大的雪，卻是記憶中最深的雪。天地傾刻便茫茫，廣袤間只能兩人。你自身后將我擁住，下頜輕輕鉤在我的肩，耳噥細(xì)語夾著煙草氣息吹亂我耳鬢的碎發(fā)，引起我一陣陣嬌笑與輕顫。你將外衣衣襟拉開，雖只裹住我半邊身子，卻異常溫暖，亦步亦趨在田野間，雪在腳下咯吱呻吟�！盀槟愠赘璋伞蹦闼砷_臂膀，帶走幾分暖氣，帶來幾分清新。立于天地間，你仰首高歌，鼻梁上躍幾朵調(diào)皮的六棱花，我眉梢笑意盈盈，華蓋落地渾然不知。海闊天空直上云天，那一句，也只得那一句“今天里，看著寒夜里雪飄過”……想來便要落淚。

　　雪啊，我該愛你，還是恨你？

　　又是一年的大雪，百步不見，桑田不復(fù)，廣場無人，就我一人，一柄小傘，用鞋細(xì)細(xì)度量……一個用心寫成的“恒”字，除了我天下再無人知。我約你看雪，你說這天寒地凍何苦出門找罪，你不知我在這故地倘佯，你不知我心已如冰封，你不知從此你我無力依舊。我一人，只十里寒雪陪我，傻傻笑出淚，滾燙的水漫過冰涼的臉頰，只想起一句“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

　　“十年生死兩茫�！�，分散離合十年有余，我心中不再有你，只是偶爾魂魄入夢，那痛隱隱，入肺入脾。我不怪你多情，你也休怨我無義，就當(dāng)那一場青春年少的無怨無恨作了祭品，祭奠浩然天地中的那一場雪。

　　雪啊，我想，我，還是恨你的……

　　注：
　　慧瓊與潘大是大學(xué)時的室友，前者來自廣東，后者來自海南
　　史努比是高中時化學(xué)老師的綽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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