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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小完結(jié)君
船在洞庭上飄著,有如一葉。
這是暮春的雨天,湖面沒有風,淺淺的波瀾沿著烏篷船劃過的方向蔓延。
劍客原本坐在船艙擦拭他的那把劍,直到劍身透亮閃著寒光,只是劍柄經(jīng)年累月殘留的青黑色的血跡卻怎么也拭不干凈。
劍客忽然抬起了頭,那是一張年輕的臉,清瘦秀致,仿佛豪門貴家的文弱公子。然而,他手里握著劍,森冷陰寒的寶劍。
劍客走出船艙,船家一邊搖櫓一邊唱著湘地的民謠,蓑衣上往下淋著絲雨凝成的水滴。
劍客忽地將手中的劍筆直地插進了水中,再沒看一眼,然后望著灰色的天空發(fā)呆,洞庭的風雨拂過死寂的眼眸和蒼白的臉。
咕!得珨喟l(fā)的寶劍沉進了悠悠的洞庭。
船家愕然地停住,那劍客又走回了艙里,蘆葦簾子嘩啦垂下來。
那一眼,除了那把閃著光芒的被拋棄的寶劍。船家想,他還看到了那張年輕的面孔,卻有著霜白的鬢發(fā)。
驚蟄第一次見到那個人的時候,他掏出十兩銀子買酒,驚蟄自釀的糯米酒。
驚蟄被發(fā)著光的銀錠子閃花了眼,然后才注意到那只衣著寒酸的土豪。
驚蟄愛錢,但是也只好咬著牙把銀子推回去,擠出一句話“不好意思,小本生意,找不開您的銀子!
驚蟄是穿越黨,二十五歲穿到這個四歲的身體里,然后一晃是十二年。
畢竟是時間久了,驚蟄對前世的記憶已經(jīng)模糊了,她是個廢柴,沒機會發(fā)明火柴玻璃肥皂,也沒機會在青樓高歌《明月幾時有》艷壓群芳,更沒機會勾搭皇子王爺邪教教主瑪麗大蘇。驚蟄窩在洞庭邊的小村里,只是將爹娘留下的小酒坊守了許多年,當然她也沒能發(fā)明雞尾酒葡萄酒將連鎖店開遍全國。
驚蟄釀酒手藝好,在她腦洞大開吐槽自己時,陸七已然被糯米酒清甜的香味誘得喉頭一動。
“……”他舔了舔唇,目光從酒壇移向轉(zhuǎn)著眼珠表情異常豐富的少女,不知怎么,陸七突然覺得有些不自在,渴得也更厲害了,“姑娘,在下,沒有更多的銀錢了!
驚蟄好想摳摳鼻孔糊他一臉,好比你路邊擺了個攤賣五毛的辣條,有人掏出來十萬大鈔讓你找,“壯士,一壇才八文,實在是,找不開啊。”
陸七有些為難,他交了上一個任務(wù),叛出樓里時只隨手撿了一枚銀錠,誰想到連酒都買不了。
驚蟄看出來了,那土豪小哥竟還是個天然呆,白生生的臉蛋,面目清秀,身材纖細,看起來無害得很,手里捏著銀錠,一臉無措。
驚蟄對弱受美少年向來沒得抵抗力,因她前世的弟弟白白凈凈就是個軟正太,最愛拉著她撒嬌。
驚蟄轉(zhuǎn)身拎出一壇子酒來,“反正我自己釀的,你喝吧,不收錢。”
陸七呆呆地接了酒,不收錢即為贈,第一次有人送自己東西呢。
少年這會子又拎著酒壇開始發(fā)呆,他一會看著酒壇一會看向驚蟄的臉,初時平靜的眼神有些驚訝得瞪圓了。
陸七:(⊙o⊙)
驚蟄:(_)咦怎么覺得好可愛!
好想揉揉他烏黑柔軟的頭發(fā),好想捏他細嫩的臉,好想掐他的酒窩,好想糟蹋他糟蹋他糟蹋他!
陸七不知道對面的女子在想什么,他沒有同人說這么多話的經(jīng)歷,他是一把劍,只見過兩種人,讓他殺人的人,還有被他殺的人。
他也沒見過一個有這么多表情的姑娘,喜怒哀樂甚至隱隱的猥瑣切換得很快——陸七不曉得,有種人天生顏藝。
酒香和著女子身上的清冷白梅香氣,是他未曾遇過的好聞。
驚蟄憑著一手釀酒手藝,紅遍十里八村多年。
然而,她此前也沒想過有一日靠著這釀酒手藝,收了個漢子。
那一日,陸七拎著那壇子酒走了,驚蟄目送他去時還有些遺憾,雖說和得眼緣,終歸只是飄蓬一聚。
然而驚蟄剛回到柜臺前坐下,便覺得一陣風從門外掠到眼前。
驚蟄定神,那少年拎著空空的酒壇子,看她的目光直接而簡單,他舔了舔嘴唇,眼里的喜悅一目了然,“我要買酒,很多很多!彼统鰟偛拍清V銀子,想了想又說,“不用找了。”
驚蟄還沉浸在被居然見到了傳說中的高人,這是輕功吧,老娘穿越十幾載才見到他喵的居然真有輕功,絕逼不能放他走等等字樣刷屏的當機模式中。
良久她反應(yīng)過來,道:“公子的銀兩買我這里的酒能喝上半年都不止,實在是……”
沒想到對面的少年眼睛一下子亮了許多,“那我能在這里喝半年嗎?”
誒?半年?住半年嗎?少年你不是趕路經(jīng)過嗎,找個酒館就住半年真的大丈夫?
不過驚蟄才不管,她點頭,“嗯,好啊好啊!
即便真住半年,她也不虧呢。
陸七喝酒時速度快,一大口咽下去會瞇著眼咂嘴回味,他坐在拐角的一張桌子喝酒,每日兩壇,其余的時間就只發(fā)呆。
“阿七……阿七!斌@蟄伸手在他眼前揮了許久才將他思緒拉回來。
“嗯?”他只是從喉嚨里發(fā)出輕輕的哼聲,帶著醉意看她,喝完酒反應(yīng)比平日里還要遲鈍。
是個簡單到極點的人啊,驚蟄目光轉(zhuǎn)到他的鬢角,微微嘆了口氣。
“醉了嗎?”
“沒。”他老實地搖頭,笑起來有點憨厚有點傻,“但是有點暈!
真像一只貓啊,鬼使神差的,驚蟄反應(yīng)過來時已經(jīng)將手摸上他的頭發(fā)。
驚蟄已經(jīng)嚇傻了,誰讓她從前逗貓逗習慣了?
剛要把手抽回來,就見陸七無意識地在她掌心蹭了蹭,柔軟的毛發(fā)帶來的溫暖觸感引得她心頭一跳。
驚蟄嚯地站起來,陸七已經(jīng)伏在桌上睡著了。而右手處一陣一陣的酥麻感難以忽略,“你……哼!”驚蟄頭一次紅著臉給他搭了件衣服。
店里生意很好,有了陸七幫忙她倒不算太累,無人時便坐在柜臺后托著腮看陸七喝酒。
那少年不是普通人,一身自己來到這小村十幾年從未見過的好武功,身姿挺拔但又沒有過勝鋒芒,眉眼青澀而鬢角卻有些霜白,就像,就像一把劍,驚蟄甚至能想到這把劍的樣子,殺人時有凌厲寒光,而平時只是悶聲躺在匣中的古樸寶劍。
哎哎哎想什么呢,前世武俠片看多了吧?
陸七這時醒著,一碗酒在嘴邊停住,呆愣愣地看著老板娘像在思索什么,轉(zhuǎn)而又一個人將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
撥浪鼓,雖然未曾玩過,只是見過旁的小孩子玩,他們一臉高興,想來那東西真的很有趣,陸七笑了笑。
驚蟄看那少年起先是有些茫然地看著她,隨后還輕輕笑了笑。驚蟄有些惱,只當是被他嘲笑了,然而轉(zhuǎn)瞬反應(yīng)過來,他笑里帶著些懷念,還有兩三分真真切切的欣羨。
驚蟄想問他,又止了口,算了,誰沒有些過去呢?即便是在這小村里沽酒賣酒的自己。
而且,陸七真的,比剛來時多了些笑容,就像是那片死寂活過來了,他多半也是高興的。
直到那一個夜里,傍晚時分下了今年第一場雷雨,驚蟄很早便關(guān)了店門,和陸七吃完飯各自歇息。
躺下不久剛迷迷糊糊地睡著,便被人一把掩住口,驚蟄忽得清醒,反射般就要摸出枕頭下的剪刀。
“是我!眮砣溯p聲道,便放下了捂住她嘴巴的手。
“阿七?”
“別說話,先跟我從后門出去,”他默了默,有些內(nèi)疚道“是我拖累你,他們來尋仇的!
不知怎么,生平頭一回遇到江湖仇殺,驚蟄卻不害怕,可能是此時陸七貼得她太近,在漆黑的夜里他們看不到彼此的表情,她卻微微地笑了笑。
“好,我聽你的!彼洗差^搭著的衣服,摸出枕頭下的剪刀,便拉著他的手。
“那是?”
“哦,”驚蟄看他一眼,“一個人住,這么多年,不這樣不安心。”
陸七這回只是抿著嘴沉默了,驚蟄拉著他的手緊了緊,便覺他一陣僵硬,腳步停住,他回過頭道,“對不起,來不及送你走了!
打開的門前,院里赫然站著七八個黑衣人,他們安靜得像幾棵樹,在雨里一動不動,然而閃電映著他們手中的刀劍,讓人一陣心悸。
陸七放了她的手,讓她回房里,正要替她掩上門,驚蟄一把拉住他的袖子,將那把剪刀遞給他,“你,你沒有武器!
陸七接過那把剪刀,看著她的眼睛,笑得有些奇異,驚蟄卻覺得那里面肯定帶著許多許多的溫柔!爸x謝你!
“別謝我,你要活著,我還欠你四個月的酒!
關(guān)上門,沒有了那把剪刀她握著空蕩蕩的手心,卻是生平第一次她感到莫名的安全感。
她透過門縫看,一個黑衣人道:“公子,你交出承影劍,跟我等回樓中請罪,樓主說了,他便不追究!
陸七亮了亮手里的剪刀,慢悠悠道:“承影劍扔了。”
“你!”幾個人震怒,不再多說,身影一閃便欺身前來。
驚蟄看不清,她只能在閃電亮起時看見他們的刀光,而他們身形太快。
空氣里有漸漸濃郁的血腥氣,已經(jīng)有一個人倒了下來,而打斗未停。驚蟄攥緊了手心。
陸七,你要活著。
她隱隱猜到陸七是什么人了。她曾經(jīng)問過他:“阿七,你是家里排行第七么?你爹娘起名字真隨便!
陸七沉默一瞬,有些自嘲,“是啊,真隨便,我不信陸,陸七就是六十七,我們沒有名字,只有編號。”
“你們?”
……
即便他是殺手,即便不知他從前是好人壞人,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
我喜歡你啊,兩輩子了,才遇上你,這么這么喜歡的你。
驚蟄眨了一下眼,拿袖子抹了抹自己的眼角。
不知不覺雨已經(jīng)停了,天光微微發(fā)白,站在那里的人只剩了最后一個。驚蟄拉開門,沖過去,湊近了一看才知道是陸七,她上上下下地看,看不出有無傷痕,便用手摸過他胸膛,背上,額頭,臉頰……
陸七的聲音有些沙啞,眼睛卻亮得駭人,他一把拉住她的手,說:“你看不見是我,為何要出來?”
驚蟄不再動,明明看不清卻還是將視線對著他的眼睛,她笑得無聲,卻很高興很高興,“因為,如果倒下的那個人是你,我不想躲在屋里活著!
陸七恍然間心頭一震,許多許多年了,他的生命,他的歲月,只在一次次殺人交任務(wù)里消磨著,他甚至不知道該怎么同人交談,該怎么買東西,他也很久很久沒有笑過。
別人當他是一柄劍,久了他自己也這么認為,就像是承影那樣的劍。然而并不是,因為他發(fā)現(xiàn),他是人,他會累。
疲倦從某一日壓得他再也沒了力氣,那些死在他劍下的人的驚恐表情曾一度讓他握不住承影,然而那時候卻再也不能激起他心里任何一絲波瀾。陸七知道,自己已經(jīng)死了,又或者在他眼里的所有人都已經(jīng)死了。
而那個春日,在他面前笑得肆意的姑娘,他才第一次發(fā)現(xiàn),人竟有那樣豐富的表情,又那樣美好的笑臉。他拎著那壇子酒在路邊飲盡,腦海里卻都是青衣的女子,亦喜亦嗔,宛如,宛如故人。
他忽然不甘心就這么走了,哪怕再回去看一眼,一眼也好。他拎著那個酒壇子,飛快回到店里,心頭像在打鼓,他說“我要買酒,很多很多!
無意外的,那個姑娘又笑了。驚蟄,驚蟄!
幸而……幸而上天畢竟待他不薄。
陸七伸手將驚蟄攬到懷里,他緊緊抱著那個女孩子瘦削的肩,將臉埋進她的頸窩,悄悄地嘆了口氣。
驚蟄只是一怔便伸手環(huán)住他,他渾身濕淋淋,有雨水,有血,又或者還有別的什么,從他的臉頰滑進她的頸窩,將她單薄的衣衫也浸濕。
他是飄蓬,而她來到異世十年,沒有親人,她并沒有扎下根,她也不過是飄蓬一朵。
她也是第一次,這么強烈地愛,跟他活著,或者跟他死。
“阿七阿七別偷懶,我們出去摘杏子。”驚蟄捏了他鼻子半天,有些好笑地看著陸七將頭都縮回被子里,賴床的樣子像極了個小孩子。說他呆萌呆萌的,還真不是假話。
陸七躲在被子里,聽著外頭驚蟄格格地笑,嘰嘰喳喳地跟他說話。他悄悄露出眼睛,看著女孩子的身形沐浴在晨光里。
驚蟄作勢要戳他瞇得彎彎的眼睛,“你還笑!”
陸七一愣,什么時候他也會笑得這么自然,這個問題未曾想過。
陸七坐起來,指著自己的臉,認真問:“我笑起來好看嗎?”
“你怎么這么自戀。俊斌@蟄翻了個白眼看他。
嗯,其實是挺,挺好看的。
“不是,我……”陸七臉一紅,半是好笑半是害羞,“你是第一個對我笑的人,我想我所有的笑應(yīng)當都像你!
誒?這時候輪到驚蟄臉紅了,她捂住有些發(fā)燙的臉頰,啊啊啊說好的呆萌小哥怎么這么會哄女孩子啦討厭!
“你快點,要不我等會摘杏子不等你了?”
“杏子?”陸七看一眼窗外,這時候杏子還青著吧。
驚蟄拉著他起來,“我要釀酒,你想不想喝?”
陸七一骨碌爬起來,“要喝!”
“呸,臭酒鬼!”
“不臭的,要不你聞!
“呸呸呸,陸七你流氓!
流氓,我說錯了什么嗎?陸七思考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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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小君,腦洞任性!
對不起陸七,把你寫的不萌。
其實更多的有關(guān)于女主,驚蟄是個有點挫的穿越女,其實我想到更多的是到了異世她的不安全感,他沒愛過,也沒信過。她和陸七,其實都是孤獨的,恰好碰見,真是幸。節(jié)奏有點快,所以更多的內(nèi)容需要腦補嘿嘿。
相遇皆是緣。祝你我遇有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