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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歸
今日小雪。
挽了籃子熟練撥下花枝上細(xì)雪收入瓶中,谷中梅花今年又多出許多,教我收梅雪也多費(fèi)勁幾分。
不過因?yàn)椋類圻@冬日梅枝上的新雪烹茶,我來日日前來收雪希冀得他歡心。
雖說,如今他已再不喝我烹的茶,這習(xí)慣卻留了下來。
約莫,是這輩子也改不了了。
樹下出神這一剎,落雪已上眉梢,染發(fā)間肩頭雪色紛紛,我定定看了一瞬,竟不忍拂去。
若是尋常,他必然早已焦灼撐傘而來,半是心疼半是嘆氣跑來將十八骨傘撐在我的頭頂,再不濟(jì),干脆撐起廣袖為我撐開一方晴空。
而如今,我滿身風(fēng)雪擱淺花下,他予我,不過隔著素問黃芪當(dāng)歸的一句淡然叮囑:“雪景雖好,不可貪看,仔細(xì)著涼!
字里行間仍是溫軟關(guān)懷,聽上去依稀從前柔和,卻已失卻紅豆之色,只余習(xí)慣的溫柔脈絡(luò)。
如今的我,于他眼中,與他谷中眾多求醫(yī)問藥的病人,已無分別。
我初遇他,只有六七歲。
年少體久病難醫(yī),恰聞萬花谷神醫(yī)年少成名醫(yī)書非凡,尋遍名醫(yī)卻無能為力的爹娘帶著最后一絲希望將我送來萬花谷,苦苦央他救我。
而他只是溫柔低眉,微涼的指尖落在我眉心,笑意一瞬催開十里桃花。
“醫(yī)者仁心,我必然會盡心救她!
我那時眼睛不好,看什么都是模糊暗影,加上時常昏迷,若不解釋,除了爹娘縱是日夜相對也難認(rèn)出來,可唯獨(dú)他薄薄影子嵌在我心里再難拔去。
也許是他身上總是帶著的杜若香氣,也許是他扶住不良于行的我溫柔的微涼指尖,也許是那些一點(diǎn)一點(diǎn)寫在我掌心教我辨認(rèn)的字跡,也許是那些在我恐懼時安慰溫軟的小調(diào)。
更也許,是那時便已浮起,卻從未得以言明的牽繞情絲。
我便留在了萬花谷。
他在我生命中,亦不止是一位醫(yī)師。
他文采風(fēng)流,明明那么溫柔的一個人,一筆字卻是鐵畫銀鉤,足見其謙謙皮相下烈烈風(fēng)骨。
他教我習(xí)字,修長指節(jié)溫柔握了我的手游移素箋,縱我寫錯了也不教訓(xùn)我,只溫柔一撫我的發(fā)頂,杜若氣息浸染箋上也是淋漓馥郁;那般深情以待,卻只因我的不懂,風(fēng)月無邊亦只得駁色成凋零殘花。
靡不有初,鮮克有終。
果然一語成讖。
那是我十五歲時,萬花谷迎來一對戀人。
男子是一名天策,劍眉星目皆是戰(zhàn)火血色里染出的凜冽風(fēng)華,那般長劍般冷厲的一個人,卻如抱著稀世珍寶般溫柔抱著懷中女子,低眉一眼暈著入骨溫柔,反差之下更顯情深。
那人抱了她跪在萬花谷口,折了古劍傲然,眸中暈著水色求他救自己相愛之人,眉目壓抑著痛楚,說著愿以性命交付換得她哪怕一瞬安寧。
多么多么像。
那些戲文里濃烈到天地飲泣的風(fēng)月,終于借了面前這個男子,毫無保留托在我面前。
我便是那時被他吸引,從此甘心入魘。
可那時,我不知道,那當(dāng)真只是場魘。
為了那一扇執(zhí)念,我去求他救那女子。
我明知,救那女子有多難,亦會令他耗費(fèi)多少心力。
為了那位天策男子,我仍然去求他。
或者說,迫他。
我跪在他窗外凝了寒霜的草木里,低眉算計(jì)著他的情深。
我一直以為,我當(dāng)真愛上了那位天策男子,可我,到底愛上的只是他的愛情。
我愛的,不過我希冀的那種轟轟烈烈的風(fēng)月,而已。
他到底還是沒有救她。
能救那女子的唯一一副藥,被他拿來治了我的眼睛,讓我去看到另一個人,然后離開他。
我去尋了那天策男子,以我血入藥救那女子交換他帶我走。
我以為,我只要離開他給的太淡的情絲,定可以尋到我希冀的風(fēng)月圓滿。
我以為,會是那位天策男子給我。
我不知道,當(dāng)我離身遠(yuǎn)去,那個花叢里吹笛弄月的人,給了我如何水色淋漓的情深意重。
又將如何冷冷收回。
我隨天策男子去了長安,而他,也為了護(hù)那女子不再受傷,狠心推開了那女子,卻將我留在身邊做了軍醫(yī),讓我隨他黃沙百戰(zhàn),同去同歸。
可我明晰,他心中所念,仍是那個他親手推開的女子。
亦漸漸明晰,我到底心心念念,是誰。
我看著長安繁華無邊,卻只想逃離回那片溫柔花海。
逃回他給我的淡然卻雋永的深情。
他贈我風(fēng)月半世我始終不得了悟,天策男子領(lǐng)我識得愛恨我卻已來不及。
是了,來不及。
又一次隨天策上戰(zhàn)場,這次,再遇卻是那個從前他心上珍之重之的女子。
縱然天策端出冷淡樣子待她只如尋常大唐子民,可我知曉,他從遇見那女子開始便顫抖不曾停下的手,掩在冰冷外殼之下,涌著相思烈烈的脈動。
剎那醍醐灌頂,我知道,我該去哪里了。
回歸萬花谷,他似乎毫無驚訝。
而我已不知,是他一直堅(jiān)信我會回來所以不曾訝異,還是我于他早已陌路不必費(fèi)心計(jì)較。
而我終于知道,也已無能為力。
看上去一如當(dāng)年不曾改變,晨起,采藥,守了藥爐小扇輕打,夜里對了青燈閱一卷醫(yī)術(shù)。
可我明晰,一切早已改變。
而一切,也再回不去了。
我一如當(dāng)年隨他采藥,他只會叮囑我小心,卻不再溫柔拉了我的手指我看那些珍稀藥材;我伴他如常挑揀藥材,他只會溫柔卻疏離令我休息,卻不再將那些極賦深情的藥名柔聲念于我聽;夜下點(diǎn)燈,他依然捧了經(jīng)卷細(xì)細(xì)閱下去,卻不再于半夏素問當(dāng)歸間抬眼贈我繾綣一眼……
從前那些溫柔,他給得那么慷慨,收,卻也收得那么干脆。
他曾將最柔軟的溫柔贈我,只我,將他親手推開。
我亦終究明白,溫柔,亦可以傷人。
情深一字冷暖自知,錯過,便成求不得。
我終于,找不到任何理由留下來了。
走的時候,是白露。
我向他求了一樣?xùn)|西作為臨別禮物,他只訝異一瞬,便毫不猶豫將那支帶了數(shù)年的笛子給了我。
不為情意,只為埋葬。
從他溫柔勸我離開萬花谷回藏劍山莊,甚至那年我決然離開之時,他便再不需要那笛子了。
他再也不必,為我吹那些繾綣曲子了。
夜,我獨(dú)立萬花谷前,不過須臾,已露侵鞋襪,只余徹骨涼意。
從前繁密花朵漸顯頹態(tài),應(yīng)是快落了。想來已近秋日,她們也開不下去了。
從日出等到月起,玉笛上都已結(jié)一重夜露。
他果然沒來。
對他而言,我連送的意義也沒了。
從前他伴我花間悠游,為我奏起一闕入骨相思,而今,我獨(dú)立花間,相思行遍,卻再無他。
望一眼熟悉山谷,寸寸皆是回憶,已不再要我的回憶。
夜里一角燈火,是他夜里仍挑燈讀一卷醫(yī)書;窗前一抹扶搖黑影,是他手把手教我編的如意縷;案前一枚青花筆洗,被我磕去一角又被他細(xì)心粘起;床頭一抹青色,是我為他所縫針腳太丑的衣衫……那些從前的說不得,不堪認(rèn),到如今想來,才是我愿意擱淺的夢境。
我曾怨過他給的太少太淺,不如戲本子那樣轟轟烈烈感人肺腑,如今失去,方覺你給的已是你全部深情。
不過,我,不懂。
時至如今,我方明晰,我真正向往,并非話本子里太過濃烈的參商上邪,而是你隔了重重藥材、醫(yī)書遞我的溫柔一眼。
低眉,我最后一次吹起那首他曾為我吹過太多次的曲子,假裝不知,笛上洶涌水色來自何方。
起音春畔,流水眷眷。
那是我初次見你,你微笑的眉梢眼角。
波瀾漸盛,桃花一闕。
那是我日夜相對,你贈我的溫軟眼波。
繁華過盡,千里覆霜。
那是我終究明晰,你離我的天涯咫尺。
一遍一遍吹起那首曲子,亦一重一重淚如雨下。
那首,我終于明白,卻已毫無意義的曲子。
鳳求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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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花……黑長直什么的最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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