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的農(nóng)村，住著一個老奶奶，還有她的孫女。她們住在河邊的房子里。那房子是白色的石頭堆出來的，里面像是地下的窯洞。孫女出生的時候，她們并不住在這個房子里。孫女出生以后，她的父母就不見了，她一直沒有見過自己的父母，聽村里人說，她的父母去外地了，所以由奶奶撫養(yǎng)。奶奶帶著孫女回到了村子里，然后住在了河邊。村里人告訴孫女，那河邊的的小房子，是奶奶用一塊一塊石頭堆出來的房子。
　　孫女后來聽村里人說，她的奶奶是個瘋婆子，孫女也知道。奶奶整天瘋瘋癲癲的，住著拐杖在村里亂跑，有些時候會說一些瘋言瘋語。孫女從小和奶奶住在一起，久了也習慣了，并不覺得有什么不好。
　　有一天孫女幫村里的人干完活回來，看見奶奶爬到了樹上去。
　　“奶奶！奶奶！”雖然習慣了奶奶的瘋癲，但是孫女還是有些害怕。
　　“美麗的梭羅河～～～你輕輕～～流淌……你的光榮～～歷史……”奶奶坐在樹上唱歌。
　　“奶奶！快下來！”孫女害怕起來，可是奶奶穩(wěn)穩(wěn)地坐在樹上�？墒且晦D(zhuǎn)眼奶奶不見了，孫女繞著樹轉(zhuǎn)了一圈也沒有看見奶奶，孫女害怕極了，奶奶不見了，她在樹下找……
　　“秀秀～～找啥呢？”奶奶住著拐杖在身后出現(xiàn)了。
　　“奶奶！你……？”孫女驚訝地看著奶奶，奶奶住著拐杖一步一步的走過來。她剛才不是在樹上嗎？
　　有一次，孫女看見奶奶扛著鋤頭往河邊走。
　　“奶奶，你干什么去呀？”孫女朝著奶奶喊道，奶奶沒有回答，她走到河岸邊，把兩個木板綁在鞋底，然后就往河里走。
　　“奶奶！”孫女嚇壞了，她朝奶奶跑去，想要把奶奶拉回來。奶奶一腳跨進河里，她卻沒有沉下去，奶奶用鋤頭劃著水沿著河水飄走了。孫女站在岸邊呆呆的看著。那天夜里，奶奶回來了，回到屋子里就躺到床上去了，奶奶坐在床上，從手里拿出一張照片，照片上有兩個人一個是奶奶另一個人的臉被剪去了。
　　“奶奶你年輕的時候真漂亮。”孫女走過去看著照片說道，她不敢多問奶奶，害怕奶奶激動，心里想著，能回來就好了。
　　“漂亮嗎？”奶奶指著照片問道。
　　“恩！漂亮�！睂O女說道。
　　“漂亮嗎？”奶奶又問，孫女有些奇怪的看了一眼奶奶。
　　“我問你，漂亮嗎？”奶奶又問孫女，孫女有些奇怪，她轉(zhuǎn)過頭去，看見奶奶的手指著的是照片里那個沒有臉的人，那個人沒有臉，但是還是可以看見衣著，看起來像是一個女的。
　　“漂……漂亮……”孫女有些糾結(jié)的回答道。
　　“乖�！蹦棠虛崦艘幌聦O女的頭，就躺下去蓋上被子睡了。

　　孫女在村里的學校上學，有一天奶奶來了學校，正好看見老師在批評孫女，因為孫女為了干活忘記了做作業(yè)，奶奶聽到老師的責罵聲，掄起了拐棍就朝著老師打過去，一路把老師打跑出了學校，然后拉起了孫女的手。
　　“走，我們回家�！�
　　“奶奶，不上學會被開除的�！睂O女被奶奶牽著手。
　　“上學學到的都是假的，他們什么都不懂，回家！”

　　“奶奶，我的爸爸媽媽是什么樣的？”有一天孫女這樣問奶奶。
　　“他們～～～是我的孩子，又像是別人的孩子�！蹦棠躺袂橛行┗秀�。
　　“什么意思？奶奶？”孫女不解的問道。
　　“你買回來的雞蛋生出了小雞，你會養(yǎng)它們，那就是你的爸爸媽媽……”奶奶這樣說道。孫女還是不明白，她搖搖頭。
　　“不明白是嗎？你去廚房看看�！蹦棠陶f道，孫女跑到廚房里，廚房里裝雞蛋的籃筐里，多出來了五只小雞，嘰嘰喳喳的。孫女奇怪的望著籃筐，她早上明明買回來的是雞蛋。
　　孫女扛著稻草回家，看見奶奶正坐在桌子邊打著算盤，孫女走過去，看著奶奶。
　　“奶奶？怎么了？”孫女問道，忽然“呯”地一聲，家里放著的碗突然碎了，奶奶又撥了一下算盤珠子，又一個碗碎了。
　　孫女拉住奶奶，奶奶沒有反應(yīng)，孫女又呼喚了奶奶兩聲。
　　“秀秀？怎么了？”奶奶問道，表情就像是剛剛睡醒一樣。
　　“奶奶！你沒事吧！”孫女關(guān)切的看著奶奶。
　　“我沒事，就是有點累了，我去睡一會�！闭f著奶奶起身去到床上。孫女看了一眼奶奶，轉(zhuǎn)身干活去了。
　　第二天孫女在晾床單，忽然看見奶奶住著拐杖走出來，她發(fā)現(xiàn)奶奶的臉色蒼白，并不是那種病態(tài)的蒼白，而是一種空靈的白色。
　　“奶奶！你還好嗎？”孫女拉起床單，朝奶奶走過去。
　　“我很好��？怎么了？”奶奶笑了起來，孫女看見奶奶的笑容停下了手里的動作，奶奶很多年沒有這樣純真的笑過了，而同時，孫女也注意到，奶奶的臉色變得更加白了，慢慢的變得透明了。
　　“奶奶！”孫女朝著奶奶呼喚了一聲。奶奶伸手溫柔的撫摸了一下孫女的頭，這個時候刮起了一整微風，奶奶的身子搖晃了一下。孫女看著奶奶慈祥的笑臉，不知不覺的眼淚流了下來。
　　“秀秀啊～～·奶奶昨天做了一個夢……”又是一陣風，風把奶奶的身體刮了起來，奶奶變得更加透明了，她飛了起來。孫女急忙伸手去抓，但是抓不到。
　　“奶奶！奶奶！”孫女追著奶奶跑了起來，奶奶還在對著孫女微笑，她越飛越高，然后陽光穿過了奶奶的臉。孫女追到了村口，天上只能看見奶奶的粗麻布衣服和一雙布鞋隨風而去。天空中傳來了奶奶的聲音。
　　“我夢到了美麗的梭羅河……”
　　···
　　一九六九年，夏：
　　學校今天停課了，王老師坐在食堂外，抱著一把吉他。他看見孫老師和李大夫一起走出了醫(yī)務(wù)室，他向她們招了招手。孫老師是他的妻子，他的妻子和李大夫則是閨蜜，而李大夫和他又是同學。
　　“又在玩吉他了！”孫老師朝著他說道。
　　“今天停課，學生們都上街游行去了�！蓖趵蠋熜α似饋�，他朝著妻子揮揮手。
　　“你們聊什么呢？”
　　“沒什么。我和李大夫去食堂幫忙了，你呀，你要是有空就別閑著也來幫忙干干活！”說著孫老師拉著李大夫的手走去了食堂，王老師笑了起來，給自己點了一支煙，然后抱著吉他唱了起來。
　　“美麗滴梭羅河……我為你歌唱……你的光榮歷史……我永遠記在心上～～～旱季來臨……你輕輕流淌……你只是波濤滾滾，你流向遠方～～～你的船員來自梭羅～～～萬重山送你一路前往，滾滾滴波濤流向遠方……一直流入海洋～～你的歷史……就是一只船，商人們乘船遠航……你美麗滴河面上……”
　　王老師風趣幽默，在學校里很受歡迎，他有一個美麗的妻子，孫老師很漂亮，也很受學生歡迎。
　　有一天，孫老師從醫(yī)務(wù)室出來，臉上的表情有些惶恐不安，然后李大夫追了出來，臉上是歉疚和驚慌，這一幕被王老師看見了，但是他沒有追問。
　　后來李大夫因為長得漂亮又是單身，被批成了破鞋，下放到鄉(xiāng)下，臨走的那一天，孫老師去送她，哭成了淚人，王老師也隨行在一邊，他默默地看著她們沒有說話，只是安靜的抽了一口煙。
　　王老師在家里找到了一張孫老師和李大夫的合影，他看著那張照片，然后收到了自己的口袋里。第二天在辦公室，學生突然闖進來，學生的手臂上有紅色的布條。
　　“王老師，我們聽說孫老師破壞風氣，行為不撿，我們特地過來取證調(diào)查的�！�
　　“什么東西？破壞風氣？”
　　“是的，我們聽說孫老師和李大夫關(guān)系不純潔，有人看見她們手拉手，還抱在一起，這是非常嚴重的行為不撿！這比亂搞男女關(guān)系還要可怕！簡直就是變！態(tài)！我們……”
　　“等等！我沒聽明白。孫老師是我老婆，你說我老婆和李大夫？兩個女的？真可笑，我們都有孩子，怎么可能呢？我老婆和我一起好幾年了，她是同性戀？！”
　　“現(xiàn)在我們要求你提供證據(jù)還有證詞，有你的證據(jù)和證詞還有簽名，我們就可以進一步的調(diào)查了，這個問題我們一定會嚴肅處理，所以王老師，我們希望你積極配合�！�
　　“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王老師，我們希望你能夠擺正自己的態(tài)度�！�
　　“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王老師眼神堅定地看著眼前的學生。“如果我知道了一些什么我會匯報的�！蓖趵蠋熃o了對方一個臺階。
　　“很好，我們希望王老師你表現(xiàn)好，有任何問題隨時匯報！”學生說著走了出去。王老師點起了一支煙。
　　當天晚上，王老師把自己找到的照片給了孫老師，孫老師臉上的驚訝的表情，使得王老師心中了然。他拿出火車票。
　　“帶著兒子去鄉(xiāng)下吧，現(xiàn)在外面亂，回娘家去。”王老師說道。孫老師不說話，攥著手里的照片。王老師走過去拿過孫老師手里的照片，他用剪刀把李大夫的臉剪掉然后燒了。孫老師眼里流出淚水，她嘴唇顫抖的想說點什么，但是王老師做了一個手勢，不讓她說話。
　　“這是為了你，也是為了她好，你收拾收拾去�！�
　　……
　　孫老師帶著兒子坐上火車的那一天，王老師在學校的教學樓上吊了，他用繩子把自己吊在窗外。王老師雙手插在褲袋里，臉上的表情是安詳?shù)奈⑿�，他死的很瀟灑，死的不難看。

　　···
　　“以后我?guī)愠鰢規(guī)闳タ此罅_河�！币粋�美麗的女醫(yī)生對著同樣美麗的女老師這樣說過。李大夫醒過來的時候，她還在車上。年紀大了，坐車容易犯困，李大夫，李大夫，很多年之后，熟人們還是這么叫她。下鄉(xiāng)的那幾年她在村里結(jié)了婚，對象是同樣被下放改造的知識分子，結(jié)婚以后他們過著平靜的日子，直到后來從鄉(xiāng)下回城里，他們帶著孩子在城里一處分到的房子住了下來，那里是公房，上面發(fā)配的。過了幾年孩子長大了，工作了，家里的條件慢慢好了起來，老兩口就有條件到處去旅游看看了，過了那么多年苦日子，可以享享福了。
　　老兩口出門旅游，卻沒有去別的那些山水名勝，而是去當年自己被下放的鄉(xiāng)下去，還有以前工作的那些地方。老年之后的回憶便充滿在身邊，一切都成了昔日的映照。
　　李奶奶找到了當年的學校，那里已經(jīng)不是學校了，老兩口互相攙扶著，當走到當年的那個醫(yī)務(wù)室附近，李奶奶停下了腳步，他四處張望了一下，然后看著門口，老伴問她怎么了？她搖搖頭，從門口走了過去。
　　歌聲好像還在那里回蕩。那天夜里李奶奶在床上安詳?shù)拈]上了眼睛。

　　···
　　小李和她的同學高考結(jié)束，于是一起組織去游玩，她們一路玩，進了山里，她們來到了一個村口，她們決定在這里借宿。小李沿著石子路走到村口的大槐樹那里，她抬頭看去，忽然看見天上飄過一件衣服，一條褲子，還有一雙布鞋。那看起來像是風箏。這是一個漂亮的村里姑娘跑了出來，一邊跑，還在一邊喊。
　　“奶奶！奶奶！”秀秀一路追到村口，她看著奶奶的衣服就那樣飄遠了。
　　“你好，需要幫助嗎？”秀秀扭頭看過去，一個城里來的姑娘背著包，看著她。
　　……
　　“你們來旅游？”秀秀的屋子空了，所以她把自己的屋子借宿給來旅游的小李她們。
　　“你叫秀秀？”
　　“我叫李……”
　　……
　　第二天明媚的陽光照進了石頭小屋，小李的手機鬧鈴響了起來。
　　“……美麗的梭羅河，我為你歌唱……”
　　“這首歌真好聽。”秀秀對小李說道。
　　“我?guī)銈兊酱謇锟纯�。”…�?br>　　……
　　村邊的小河上，小李的跑鞋和秀秀的布鞋像小船一樣隨著河水漂流到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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