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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深緣淺
三月,武漢,櫻花滿天。
他和她的視線穿過落英繽紛的風(fēng)景相匯。她纖弱一笑,朝他揚(yáng)揚(yáng)手里的照相機(jī),他也揚(yáng)揚(yáng)手里的同一款相機(jī),爽朗的笑容亦如陽光明媚的天氣。雖是第一次見面,默契卻油然而生。好像認(rèn)識了很多年,大概,上輩子就認(rèn)識了吧!
這是她第一次來武漢,她輕笑著說,聽說櫻花開了,所以我來了。她笑得溫婉脫俗,她的聲音混著大自然清新的味道,柔柔地。他作為本土的專業(yè)攝影師,當(dāng)仁不讓地?fù)?dān)當(dāng)起了導(dǎo)游的職責(zé)。于是他們結(jié)伴而行。
她拿著昂貴而專業(yè)的照相機(jī),有些手足無措,尷尬地說,“其實,我并不懂這個!”他不解,“如果純屬愛好,那何必買這么專業(yè)的呢?反而不好操作!彼龘u搖頭,“其實我連愛好者的水平都沒有,人生有時候連愛好的自由也是沒有的!”言語有些苦澀和幽怨。
他心中沒來由一疼,轉(zhuǎn)而爽朗一笑,拍拍胸脯說,“沒事,有我這個老師在,包你短時間晉升為專業(yè)人士。”她望著他,陽光穿過花瓣的間隙打照在他陽光的笑臉上,溫暖一片。他緊站在她的身后,手把手地指導(dǎo)她每一個功能與技巧。她的頭發(fā)貼著他的臉,他能聞到她頭發(fā)里淡淡地茉莉花香,清新怡人。
她像是一個初生的孩子,大自然的一切都讓她感到新奇和快樂。走累了,她就坐在石頭上微笑著望著滿天的晚櫻,宛若墜落凡間的仙子。而他,總是呆呆地看著鏡頭里那個美麗的身影出神,一時間竟忘了按快門。
東湖邊的雅致小居是他的秘密基地,從沒有任何女子來過,她是第一個。她隨意地打量著房間,這不像是一個單身男人住的地方,如此干凈,整潔,別致。
夜晚,他們靠著門前的櫻花樹席地而坐,樹旁一張木制的矮小茶幾上,兩杯香茗飄著清香,一本綠色封面的書靜靜地躺在上面。
她問,“你讀晚晴的書?”他說,“我最喜歡晚晴的文字,有一種憂傷的美麗!彼p撫著光滑的書面,“憂傷怎么會美麗?”他默了半響,說,“當(dāng)然,你看這滿天的落花,是不是比怒放在枝頭的花朵更美麗,更壯烈!彼а,望著這夜幕繁星下,樹上昏黃小燈散發(fā)出的柔和光暈里的落英繽紛,怔怔地出神。
大概白天走得太累了,她睡著了,眉頭微皺。他拿起相機(jī),定格下這張他所見過的最美的睡美人。他不忍叫醒她,回屋拿了一張毛毯來蓋在她身上。她睡得并不安穩(wěn),只這小小的動靜,就醒了。她捂著嘴,猛烈地咳嗽起來。白天偶爾也聽她咳嗽兩聲,可并沒有像現(xiàn)在這樣嚴(yán)重,他自責(zé)地說,“我不該讓你坐在這里,雖然已是暖春,可是早晚仍是很涼的,對不起!”她勉強(qiáng)笑笑,搖搖頭。
花期很短,她要走了。
他說,四月來看牡丹吧,武漢也有壯觀的牡丹園呢!
她如約而至,牡丹和杜鵑爭奇斗艷。他說,6月來看薰衣草吧,它不止開在普羅旺斯,這里也能看到大片大片夢幻的紫色。
于是,櫻花,牡丹,杜鵑,荷花。6月,薰衣草開滿的時候,她又來了。她已經(jīng)習(xí)慣了一下火車就看見站臺上笑著朝自己朝手的他。她的咳嗽好像一直沒有痊愈,6月略顯悶熱的夏日,反而更嚴(yán)重了,他為此一直內(nèi)疚著。
她雖憔悴了不少,但是一條米黃色長裙,一頂遮陽帽,她看起來仍是美麗動人。她望著大片大片的紫色,幽幽地說,“花期終究是要過去的!”他說,“花期年年有,想看每年都看得到!彼p嘆,“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他看著她,說,“只要你喜歡,這里的一切都不會變!彼S風(fēng)浮動地大片紫色,不語。
她又要走了,他抱著一大束薰衣草去送她,幾次欲言又止。眼看著車要開了,他把花塞到她的手里,說,“你知道嗎?其實每一種花都有她的語言。薰衣草的花語是……”
“回去吧!”她打斷他,仍然是淡淡地笑,“花期很短,燦爛不過一瞬。但我捕捉到了它們最燦爛的時刻,無憾了!花期年年有,看不完,我累了!”
他一陣慌亂,“我們合影一張吧!我們結(jié)伴拍過那么多美麗的風(fēng)景,還從來沒合過影呢!”她轉(zhuǎn)頭堅定地看著他,“偶然相遇,轉(zhuǎn)眼分離,何必硬留下什么,徒增傷感呢?”
他有些薄怒,憋紅了臉,“原來這幾個月的相處,我仍是一個過客而已,連朋友都談不上,我還不如這些風(fēng)景。”他傲然轉(zhuǎn)身,頭也不回。
一個月后,著名作家晚晴去世。他傷痛了好一陣。9月,紀(jì)念晚晴生前作品展在武漢舉行,他肅穆而去。
展館前一張大大的照片刺痛了他的眼睛,是她,她就是晚晴,晚晴就是她!
她的父親在展館內(nèi)心痛地向來賓訴說著晚晴的故事:我錯了,我不該勉強(qiáng)她。她有限的生命卻為了我的夢想而活著。她不喜歡寫作,喜歡攝影,是我逼她寫的。她從小到大,都是那么聽話,縱使心中不愿,也從不說“不”。我痛恨自己借著父親的身份去控制聽話的女兒,如今,我把她生命最后一段時間所拍攝的照片及寫的日志展出,也算了了她今生的心愿。
一張張照片里熟悉的景致一一掠過他的眼前,時光仿佛又回到了他們穿梭在花紅柳綠間,歡聲笑語的日子。
他仿佛看到了虛弱的她坐在電腦前,一邊咳嗽一邊打字的樣子:大多的人生都不能為自己而活,當(dāng)我得知我得了肺癌的那一刻,我沒有痛苦,反倒有一種知命的快感,醫(yī)生說,我只有半年的生命了,我笑了,感到前所未有的輕松,有限的時間,我終于可以為自己活一回了。
我終于看到了櫻花,沒想到這一看便一發(fā)不可收拾了,武漢似乎永遠(yuǎn)都有花期在,但是我的花期卻就要過了。
在那無數(shù)張的薰衣草下面,她寫著:我以為在我生命的最后一刻,我會坦然地面對死亡,沒想到此刻我竟也有些眷戀生命了。我從不相信生命是有輪回的,在那一刻,我竟開始祈禱,讓我真的有下輩子吧!這輩子很短,我希望下輩子很長很長,如果我有一輩子的時間,我會陪你看盡花開花落,陪你走到天荒地老!那時,我一定會告訴你,我原本是知道的,薰衣草的花語是“等待愛情”!
淚水模糊了他的眼睛。在朦朧的視線里,一張照片闖進(jìn)了他的視野,使他的眼淚奪眶而出。
那是一張命名為“你是我此生最美的風(fēng)景”的照片,照片上竟是她離開武漢那日,他痛苦轉(zhuǎn)身離去的背影。他那天頭也不回,她卻在他身后轉(zhuǎn)身,定格下這最后的一眼,也許,那一刻,她是流著淚的。
真正美麗的風(fēng)景,何需用照片定格,無論你在天上人間,你卻早就刻在了我的心里,成為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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