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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
你許我一個江湖,我還你一身白衣。
它不出自九天云霄,也不是織女手中的華貴云錦,它是紅塵最繁華的寂寞里,一個蒼涼回首的影子,寫滿無字的傳奇。
永遠那么安靜,流年帶不走,佛音渡不走。
【一】
我所在的地方遠離京城,頗為偏僻,但因處于疆土交界處,人口繁雜,再加上近年來邊疆戰(zhàn)事吃緊,所以醫(yī)館生意很不錯。此時正是初秋時節(jié),天漸有些涼意,我從城西問診回來,往自家的藥鋪子趕。許是最近天氣多變的緣故,正午還是陽光明媚,如今飄起了點滴微雨。來時說那家病患病情嚴重,我著急出發(fā)診治,竟然忘了帶傘。我下意識的收緊了藥箱,看了看這灰朦天空,用白褂子遮著藥箱的蓋子。箱子內(nèi)都是草藥,打濕了總是不大好的。
“前面的小兄弟,請留步!闭斘乙恍南爰涌觳椒ペs路之時,有人叫住了我。我回頭望去,發(fā)現(xiàn)一眉目俊朗的男人,著一身戎裝,站我身后。我有些驚訝的看向他的右臂,他衣著厚重,可蓋不住手臂上綻開的血跡。
“你可是大夫?”
“正是!
“可是問診回來?”
“是!
“那太好了,你知道附近有什么好吃的酒館?”
“…”一時之間,那男子的問題盡讓我答不上話來。我伸手朝右邊的弄堂指了指,準備離去。
“小兄弟,一起來吧!彼锨疤崞鹞业乃幭涫疽馕腋,“我正從戰(zhàn)場上回來,太長時間沒喝上好酒了,本來準備酒后飯飽去醫(yī)館看傷,怎想有那么巧合的事情,在路上也能遇到大夫!彼剡^頭朝我看過了,發(fā)現(xiàn)我正悶聲不響的跟著他,笑了笑,“你看這雨要大了,正好跟我一起去酒館避雨,看完我的傷,到時候雨小了,你又能拿到診金,豈不是一舉兩得之事!
我看著他手里的藥箱,心里暗暗腹誹此人,沒注意他突然停了下來,鼻子重重的撞到了他后背的盔甲。
“小二,來兩大壇好酒!
離酒館還有一大段路,他竟然在此地就喊了起來。我摸了摸鼻子,看了看四周。因為下雨的緣故,來往的路人很少,寥寥幾個也都匆匆的趕路,并沒有看向我們這邊。
“小兄弟,兩壇酒夠了不?”他回過頭看我,又笑了笑“你的鼻子怎么了?”
終是沒忍住,我瞪了他一眼,又揉了揉被撞到的鼻子,剛撞到的時候也沒覺得怎么樣,現(xiàn)下越發(fā)疼了。心里暗自不爽,對他說道:“受傷之人不可飲酒,若你要我替你醫(yī)治,你要保證傷好之前一滴酒都不能碰!
聽見我這么說他雖有些驚訝,但沒有反駁,點了幾樣小菜,又喝了幾盞茶,雨漸漸小了,我就帶他到了我的醫(yī)館。
他露出右臂后,我才發(fā)現(xiàn)他那傷口處早已是一大塊腐肉,深可見骨。微微有些吃驚,此人受了如此重的傷,竟然一路用右手提著藥箱,談笑風生的跟隨我而來。
“你們軍隊沒有軍醫(yī)嗎!痹拕傉f出口,我才驚覺有些不適合。
他見我神情如此,卻是一笑,“戰(zhàn)場生死都是常事,我這點小傷不算什么。倒是小兄弟年紀輕輕,性情居然如此深沉,還穿一身白衣,真是有趣!
“一個人看遍紅塵癡纏,救過多少臨死亡魂,又有多少生命從我手里離去。說到底,洗盡鉛華,還不是空余下一襲白衣!
“醫(yī)者父母心,你不必自責!闭f完他看了看醫(yī)館的牌匾又看了看我,“所以你叫白衣!
我對他點了點頭。
“哈哈,好名字。在下江湖,乃是沈元帥旗下副將!
“沈元帥?”我一聽,不覺心口一跳。
“可不是,大丈夫自當為國效力。雖說咱們沈元帥年事頗高,但依然親自上陣擊退敵軍。我也是在戰(zhàn)場上跟著元帥流血灑汗,有次在危機關頭,憑一身武力救了元帥一命擊退敵方將領,才有了今天的成績!
“你既然在戰(zhàn)場上如此奮勇當前,為何名喚江湖。”
“我從小父母雙亡,在戰(zhàn)場上呆太久了。想著有一日天下太平了,就娶一妻子或者遇到一知己,二人結伴游歷四方,逍遙自在,快意江湖。就給自己取了這個名字!
“如此,那江兄的想法倒是與我相同了!
【二】
春漾波,夏吐蕊,秋離風,冬降雪。
醫(yī)館地處偏僻,江湖每次打戰(zhàn)有傷回來,都在醫(yī)館落腳。一來二去,我與他日漸熟絡起來。
某日,我伏在桌上望著窗外的盆景發(fā)呆,江湖遠遠的就笑著走來,笑聲朗朗。
我聞聲回過頭去望他,許久沒見他日益強壯。如今他跟著沈元帥打仗,愈戰(zhàn)愈勇,元帥更加器重他,年初時,江湖已經(jīng)是一名將軍了。
待他走進,看了我一眼說:“前幾日你去了哪里?我來找過你!
“我..”我想了想,說道,“我去鄉(xiāng)下探親!比缓笙衲O駱拥某兑恍┘议L里短的瑣事給他聽 。
江湖也不起疑,耐心聽,末了說,以后我們也可以這樣。
我說口渴,趁他起身沏茶時,我背過身去,強忍下起伏情緒。
探親,爹娘。
江湖又怎會知道,我記憶里那一抹凄哀的噩夢。
前太醫(yī)院總院長白楓,意圖謀害九皇子。白府全家一百余口人,一夜之間全被殺害,只有白家獨自子下落不明。當年消息一傳出,震驚朝堂。那時我只有十歲,體弱多病,從不出門,故無人認得我。吃過我爹給的藥,我躲在別人的尸體下邊,清楚的看見了父母倒在血泊中的樣子,也楚楚的記住了每個行兇人的臉。我父母亡故后,仇家找人四處打聽著要尋我除根,卻也沒有找出我來。
我遺忘不了這段仇,抹滅不了這段恨。
父母被人殺死后,僥幸逃生的我遠離京城找到了在邊疆的乳娘,狠心立誓,此生茍活只為替父母報仇。
我在外面忙,江湖與乳娘在一旁招呼客人,一派熱鬧喜悅的聲色。本要留了吃飯,外頭卻突然下起了雨,江湖突然想起了什么事情,抱歉的起身告辭。
乳娘送他到門口,一直笑著對他招手,一邊還沖他喊:“有空就過來玩啊,就當自己家。
江湖走后,乳娘一手拉住我,輕輕的嘆氣:“少爺,我看這江湖公子秉性正直,且功夫好。少爺與他相識也有幾年了,平日里稱兄道弟,有機會可把家仇告知,多一個人,也多分力。
我輕輕拍著乳娘的手,只微笑,這一笑把什么都笑的云淡風輕,把苦楚封進了心。
江湖待我,視如親兄弟,是點點滴滴悉心看護,緩緩滲透人心。可這家仇,太重了。
每當我看到他的笑顏,聽到他口中保家衛(wèi)國的言辭,就開始害怕起來。怎么不怕呢,怕他知道我的秘密。
【三】
我提著江湖的藥去軍營看他。治療劍傷的藥,熬好裝在一個食籃里,提在手上,有些沉甸甸。
天剛破曉,他站在軍營不遠處的哨崗上好像一顆扎根的樹,已經(jīng)是三月了,可是這里沒有陽春的氣息,依然寒冷孤寂,唯一沸騰的就是戰(zhàn)場,刀光馬嘶,風煙吶喊,他們來到了這里只有沖鋒陷陣,這也是發(fā)泄的途徑。所謂勇士,要么是惦記的太深,要么是沒有惦記。
他下意識的回頭,眼前是無盡的蒼涼,他的目光能穿越這些,看到了我。
“最近怎么都這么早來!苯贝掖业臎_著我跑來。
“醫(yī)館最近很忙,我…我還要出去問診!蔽冶尺^身去,強忍下起伏情緒。
江湖不疑有他,打開盒子仰頭喝藥。
前日我出現(xiàn)在飄飄院,與沈元帥共處同一間廂房,歌聲嬌柔婉轉間卻看到遠在門口的江湖。雖然那時候的我一襲紅衣,長發(fā)散盡。他仍舊透過人群就一眼看到了我,走過來帶著奇怪的表情看著我,我裝作詫異,裝作從不相識,還用帶著萬千風情的眼神望他。
醉生夢死,十里洋場,處處鶯歌燕舞,輕言巧語。憑的是出塵的容貌憑的是才藝的絕技憑的是縱使相見也不相識。
看垂楊連苑,杜若侵沙,愁損未歸眼。
信馬青樓去,重簾下、娉婷人妙飛燕。翠尊共款。
聽艷歌、郎意先感。便攜手,月地云階里,愛良夜微暖。
無限風流疏散。有暗藏弓履,偷寄香翰。
明日聞津鼓,湘江上、催人還解春纜。亂紅萬點。
悵斷魂、煙水遙遠。又爭似、相攜乘一舸,鎮(zhèn)長見。
“沈元帥,這位就是這飄飄院的頭牌小倌白公子!
“見過沈元帥!
“哈哈,好,歌唱得好,舞跳得更好!
“元帥,請喝酒”我走到沈元帥面前,背對著江湖,反復告訴自己不要回過頭去看他。
最終讓江湖相信自己認錯了人。他的知己白衣,是超凡脫俗的人,是個淡雅素凈的人,怎可能是這樣妖嬈嫵媚的男子。
我透過人群,看他笑著搖頭嘆氣。
等他喝完了藥,就席地坐下來,一五一十的板著臉把這件事情如數(shù)告訴我。
“我前幾日跟隨沈元帥,在飄飄院里,看到里面有個小倌跟你長得很像!
“你怎么這樣,你怎么能把別人認作是我。還是…還是個小倌!
“哈哈,他長得好像你,可是沒有你好看!
“你就只會得空笑話小弟。既然如此何不天天去那飄飄院!
“你別生氣,我只是去那里保護沈元帥安全!
“我回醫(yī)館去了!
我假裝生氣提了食盒要走,江湖邊搖頭邊跟了上來。
“我還不是太擔心你了才會鬧了個笑話!
“是嗎。”
“當然是這樣的。哎,這個世界上還真有如此相象的兩個人!
我聽了他的話,拿著食盒的手不自覺地緊了緊。
如果我現(xiàn)在就說我的另一個身份就是那飄飄院的男子,你會不會信呢?你會不會無法接受這個事情呢。
謊言,也有謊言的好處吧。
我寧肯把這個謊圓的看似天衣無縫,也不能讓你知道,原來你認識的,是那樣一個為報仇不擇手段挖空心思的我。
坊間早有傳言,說我是妖孽,哪有男子見到男子,看一眼便神魂顛倒,任他擺布的。
如果真有這等妖術,那么我好想呆在你身邊,快意江湖,死也相隨。夜夜夜,我淡掃眉目,清理云鬢,坐在鏡子前看著不一樣的自己,只希望,一切快點過去。
“你快回去,不必送我了!
“好,你路上小心!
“我知道! 我回頭,看他站在寒風中,他守護的是腳下的土地,守護的沈元帥的平安,守護的是國家的安寧。也有我的安寧。
“白衣,過幾天我去醫(yī)館看你!
【四】
沈元帥遇刺的消息傳遍大街小巷,此時我正在飄飄院的閣樓上看風景。不知過了多久,老板葉飄飄上樓來告訴我,江湖已經(jīng)在門口等我很長時間了。
我看了看自己身上火紅的衣裳,想起前陣子江湖在這里看我的眼神,輕笑著下了樓。
“你為什么要在這里?”我緩緩出了大門,他才站到面前惱怒地問我。
“哦,那我該在哪里?”
“醫(yī)館,那里才是你應該呆的地方!
“將軍怎么知道哪里才是我該呆的地方?”
“白衣,沈元帥死了!
“那真是個好消息!
江湖忽然嘆了口氣望向我:“剛剛有圣旨傳來,沈元帥貪污軍餉,圣上下令斬立決。”
“什么?”
“白衣,沈元帥忽然遇刺,我不得不回京復命!彼脑捳f的很輕柔,卻擲地有聲,分量極重, “大軍稍后就啟程。”
“你…一路小心…”
“白衣,回去吧!
我站在原地,望著他漸漸遠去的背影,越來越遠,到最后看不見。卻不能告訴他,我最后一個仇人已經(jīng)有線索了。仇就要報完,我怎能放棄。
你會等我的吧,江湖。
等所有一切都完,我們建一宅院,古樸素雅,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涼風冬有雪,不用再羨慕別人了
一晃半年過去,我整日躲在飄飄院中,這里可以享受短暫的太平,這里繁盛如昔,歌舞升平,夜不閉市,茶樓里的說書場,戲院里的鑼鼓點,還有院里巧笑舒袖軟語溫存的男女,讓多少人回家的腳步就這樣停下來了。
離別后的懷想是美好的,哪怕是瓣瓣隨風逝,芯蕊兩不見,也甘愿。
邊疆傳來消息,江湖戰(zhàn)功赫赫,已經(jīng)成了元帥,而我,卻再也未曾與他相見。
世事無情,王孫公子尚會頃刻間貶為庶民,或成為一抔黃土,何況于我。
醉生夢死,十里洋場,處處鶯歌燕舞,輕言巧語。我整日留在飄飄院里,客人們都是我歌聲嬌柔婉轉,能醉了帝都三月天。
開簾風動竹,疑似故人來。
寄君一曲,不問曲終人散聚。
人生之中最纏綿的曲子,就是他,無奈于三教九坊間,唯一的救贖往往,成了唯一,就成了唯一的賭,拼了全部。
【五】
日子匆匆過去,讓人驚愕這轉瞬流年;M頭,香盈袖,月下吟,風里歌,雪中舞,把每一個想念的時節(jié)刻成年輪,點點行行,是我不言的心聲。
沈元帥死后剩下的最后一個仇人就是丞相莫問風。
莫問風是三朝元老,身邊有數(shù)位大內(nèi)高手保護。我打聽到他在京城的郊外養(yǎng)老,早已不過問朝堂之事?杉幢闳绱,丞相府也戒備森嚴,很難接近。
我知道要殺莫問風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于是告別了奶娘和飄飄院的老板獨自前往京城。在丞相居住的不遠處開了一個醫(yī)館,決定慢慢接近。
不過幾日,醫(yī)館就來了一位身著黑衫的老頭。
“你就是這里的大夫?”他徑自走進屋內(nèi),雙眼直勾勾的望著我。
“正是。”
他看了看我,沉思片刻,說:“我家老爺最近身子不好,你跟我來!
“是!蔽椅樟宋杖,轉身拿起準備已久的藥箱。
這一切來的太輕易,我卻來不及多想其中的玄機。報仇的機會我等了多年怎么可能功虧一簣。
砒/霜被我下在了藥里,端著它去了莫問風的房間。我想親眼看著,仇人是怎么死的。藥香陣陣傳來,我突然想起那日我端著藥去看望江湖,神思就有些恍惚了。
快要來和你見面了,江湖。
等過完今天,我就去見你。
莫問風正閉目養(yǎng)神。雖然年邁,眉宇間卻仍舊隱約有著霸氣。沒錯,就是他,那個殺害我全家的罪魁禍首。
我低著頭把茶放在桌上,輕輕講了句,“大人,請用茶。”
看著他拿過茶杯正往嘴里送,我緩緩的在陰影里浮出一抹笑。
藥到嘴邊,他卻又緩緩放下,看著我的眼睛說,這么年輕就當大夫了?
“回大人,小人自小學習醫(yī)術!
他招了招手,示意我過去。
我慢慢向他走去,杯中有毒藥,袖口中藏刀,他似乎沒有什么理由不死。
可他卻笑著將那茶遞到我嘴邊,對我說:“勞煩你給試個冷熱。”
那是逼人的氣勢,仿佛一切都早已了然于心。
我一把拔出尖刀抵到了他的喉頭。
他冷冷的笑了起來,“你爹死的那早,是誰教你的醫(yī)術?”
我不禁一陣發(fā)冷,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有數(shù)位黑衣人把我包圍起來了。這么多人,卻是不知道從什么地方一下子冒出來。
我才知,中了圈套。
沒有恨,沒有怒,只有悔,悔我的輕敵。
這一刻我想到的是,我可能,此生再見不到江湖了。
【六】
我本要在監(jiān)獄里度過一輩子的光陰,或許被謀害在牢里。
可是有一個陽光明媚的下午,卻有獄卒來領我出去,一邊還說:“你命真好,居然有貴人保你出獄!
之后的第二天,我就見到了江湖。見到他滿是擔憂的眼,皺起的眉頭。
這一次見他,仿佛已然隔世。
他看我的神情這樣透徹,好像能把我整個人都看穿。
可是江湖卻只低聲問我:“有沒有吃什么苦?”
我默然的說不出來話。陽光暖洋洋,卻照的我眼晃,晃的迷離了眼,泛了淚花。終于喃喃道:“對不起!
他卻拿起大手輕輕牽起我的手,溫和的說:“沒關系,只要我能見到你,那就好。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
他的手掌溫暖,我就安心的被他牽著走,直到經(jīng)過街頭一家老店,他遠遠的喊道:“小二,來兩大壇好酒!
我就笑,感覺又回到了我們剛剛認識的那一天。
屆時已是夏末,綠葉青蔥,蟬鳴的聒噪。江湖又為我點了幾道小菜。
我問江湖:“為什么你什么都不問!
“我不想問,白衣你很好,你就一直只做你自己就好。”
我看著江湖,一時沉默不語。
江湖將茶吹涼,喝了一小口,后望著我,很認真的說:“明日我就要趕去邊疆了。我答應了莫丞相,一定要凱旋而歸。”
我愕然。
江湖對我笑了笑:“你說要建一所宅子的,我已經(jīng)挑好了地方,你去看看,可好!
“不好!
我拂袖離開,背轉身去的時候,眼淚卻不停的往下掉。
在我出獄的前一日,莫丞相的千金莫小姐來找我。那日陽光透過監(jiān)獄的窗縫透進來,照著她秀美天真的臉。她說,你明天就可以走。
我跟她道謝。
她說,不必謝我,我只是看江湖日夜為你奔波操勞,眼見了難過。如果你出去了,千萬記得不要再一意孤行傷了他的心。
她笑,說,原本只要他答應娶我,我就求我爹放了你。他不肯,獨自向皇上請命去攻打外族,條件就是讓我爹放了你。我就是來告訴你,江湖此次出戰(zhàn),必死無疑。
江湖,我不能連累你。
第二日,江湖天不亮時就啟程了,我假裝睡著不知,其實我一夜沒睡,聽著他遠去,直到再也聽不見聲音。一個晚上,自己千情萬緒,心中不斷想著:江湖,你為我做了那么多,而我呢?
一樣都沒有做。
江湖,不要怪我,你為我做了那么多。
如今,你給了我一身白衣,我也要還你一個江湖。
【八】
我用了一個冷靜的開端,卻在呼喚他的名字的時候,還是被他束縛住了。遇見他,好比一個夢。他的衣袖拂過滿池的芙蓉,卻只是唱著他的歌,繞梁不散耳不絕。醒來只剩下了歌聲,我的心卻為此玲瓏地,碎了滿地。
我還是回到了原來的地方,這是我欠江湖的。
知道敵方將軍喜歡聽歌,細細將自己打扮成小倌再次混進飄飄院。水袖揚起,鼓點響起,我在臺下透過繽紛的花槍專注的盯著正看戲看的興趣盎然的將軍。心里面一寸一寸的盤算著下手的時機。終于等到場中休息,他獨自起身離開。我遠遠跟著,終于在回廊上,把抹了劇毒的刀順進了他腹中。
卻聽到背后有劍聲,看到我的胸口開出大片大片的花,身子如蠶一般輕浮。我攀附樓柱踉蹌前行,微弱光線中看到了一張模糊的臉孔,然后失去重心無力支撐。
身子慢慢的滑落,血一滴一滴落到地上,心中的郁結的寒冷卻在此刻有了清楚的回應。
江湖有力的胳膊抱著我走向血色夕陽的郊外,火熱的胸膛也無法溫暖我的血脈。
八百里黃沙,一路走過荒煙和蔓草的歲月,我終于為你擔了一肩風霜,在你的獵獵旌旗插滿在家鄉(xiāng)的城池時,我消失在了兒時嬉戲的土地上。
江湖,聽說朝代變遷,戰(zhàn)亂不斷,聽說人心叵測,深如城府,爾虞我詐,處處是深淵。
而這些都與我再無關系,這樣真好。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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