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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間X離經(jīng)
離經(jīng)時常想起第一次見到花間時的情景;ê:吞炜者B成一望無際的藍,那少年坐在樹梢上,隨意又略帶笑意地望著他,說道:“呦,這就是師傅新收的小師弟?還真是生了一副好皮囊!
離經(jīng)抬起頭,刺眼的陽光令他不禁瞇起眼睛,對面少年的容貌愈發(fā)模糊起來。只記得那一年的生死樹長得異常茂盛,仿佛要將一生都揮霍般的,生如夏花。
離經(jīng)有一雙十分美麗的手——纖細,干凈而又潔白,花間總是說,這雙手適合提針,適合撫琴,適合執(zhí)筆,唯獨不適合殺人。
這時候的離經(jīng)總是輕抖手腕,將指間的銀針狠狠刺下,看著花間一張俊臉皺成一團,淡淡開口:“我并不習武!
“你自然不必習武,”花間笑得肆意,“有我,便足夠了!
與離經(jīng)不同,花間是個喜歡打架的人。他最喜歡的便是站在洛陽擂臺上將來挑戰(zhàn)的各大門派高手一一踢下擂臺。花間本就長相清俊,萬花武功就極是瀟灑飄逸,每次總會引來各路人士圍觀;ㄩg也曾經(jīng)盛情邀請離經(jīng)去觀戰(zhàn)。
離經(jīng)搖搖頭:“沒空!
“你又不忙,便陪我走一趟又何妨?”
離經(jīng)看著掛在自己肩上的花間,嘆氣:“我是醫(yī)者,自然是很忙的。”
“你哪里忙了,”花間撇嘴,“你不是號稱‘活人不醫(yī)’么?”
離經(jīng)打開門,將花間從肩膀上扔了出去。
花間從不拒絕任何人的挑戰(zhàn),不論是鐵騎崢嶸的天策上將,大道無數(shù)的純陽道人,亦或者揚州城中頗負盛名的藏劍門人,甚至于千里迢迢而來的外邦之人,他都欣然接受對方的約戰(zhàn)。
不過花間有個規(guī)矩:輸?shù)哪侨艘挥柃A的一方一件事物,或是答應(yīng)對方一個要求。如此奇特的規(guī)矩,讓世人看不穿也猜不透,傾慕的人贊他“瀟灑風流,獨具一格”,嫉妒的人罵他“離經(jīng)叛道,性格孤傲”,甚至有人說,花間根本就是以比武為借口,早早就貪上了對方的財物,贏了便轉(zhuǎn)手賣給了黑市商人,根本就是敗壞武林。然或褒或貶,花間都不在意,那么離經(jīng)也不會在意。
離經(jīng)在意的是,自己書桌前無關(guān)又多出來的那幾幅前朝的名畫,到底該如何放置;ㄩg至今還從未輸過,保留戰(zhàn)利品便無故成為了離經(jīng)的任務(wù),最開始的時候還能將兩三幅自己稍加欣賞的擺出來,然而隨著珍品數(shù)量的增多,卻是再也擺不下了。
于是前朝的花瓶被用來當藥罐,上好的和田玉被用來當鎮(zhèn)紙,后來連藥罐和鎮(zhèn)紙也太多了,離經(jīng)便直接找了口大箱子將所有東西一股腦鎖了起來。自己和花間都沒有一個好記性,還不知有多少寶物是讓他如此糟蹋了。
就好像前陣子聽谷里的師弟師妹們議論,說花間打贏了天策府里的傲血,傲血說自己并無寶物,花間便搶了人家手上的名器焚海。
“師兄實在是太帥了!”師妹們在離經(jīng)身邊小聲議論著。
離經(jīng)想了又想,才想起來,那柄焚海好像被花間拿去屋外當了晾衣架。
不過,花間也不是每次帶回來的都是什么玉盤珍羞之類的珍品。有一次他受邀前往七秀坊,與當時名動揚州城的冰心比武,美人如玉劍如虹,此間少年多芳彩,那一戰(zhàn)據(jù)說驚動了整個揚州城。本就是人中龍鳳,又皆為武林新一代中的翹楚,又是少俠佳人的戲段,于是當花間的筆輕輕挑落冰心手中的雙劍,當冰心接過花間手中掉落的玉簪,江湖上開始傳開這段金玉良緣。而當眾人知曉花間只像冰心討要了一株木芙蓉的時候,整個武林都沸騰了。
谷里的弟子都偷偷說,也許這位以后就要嫁進谷里了。
“聽說,是個美人?”離經(jīng)看著花間將自己的池塘糟蹋得亂七八糟,就是為了栽種那株千里而來的木芙蓉,突然問道。
“恩?”花間手下不停,隨后說道,“確實是個美人!
“唔!彪x經(jīng)突然揚揚下巴,對花間命令道:“把那花拔了。”
“為什么?”花間歪頭看著離經(jīng),“我記得你是最喜歡木芙蓉的啊!
“現(xiàn)在不喜歡了。”
花間頓了頓,起身,緩緩踱步到離經(jīng)面前,揚起他那張漂亮的俊臉,突然盯著離經(jīng)的眼睛認真地說道:“你不喜歡?。”
“沒有!彪x經(jīng)側(cè)身,避開花間的眼睛。
“那你為什么生氣?”
“我沒有!彪x經(jīng)轉(zhuǎn)身便走。
“下次來看我打擂吧!被ㄩg扔掉手里的芙蓉花,笑意盈盈地追上去。
“不去!
“來吧,我再不帶這種東西回來了。”
“我很忙!
“來嘛!
“不去!
“我真的只是覺得那木芙蓉很適合你啊!
“……”
其實,離經(jīng)曾經(jīng)偷偷出谷,在人群中默默看過他?此锡報@步在劍影中穿梭,輕功,飛身,少陰指接少明指滿擂臺地飛舞著,距離和傷害拿捏得分毫不差,將對面的少林和尚戲耍得面色蒼白,他卻如同孩子般完全不知收斂,笑得張揚而又肆意。
其實,那一天花間是看到了離經(jīng)的,因為那人太清冷,與其他人根本就是格格不入——單薄的嘴唇,蒼白的皮膚,墨色的黑發(fā),以及淡色的眉眼,一副無欲無求的出世姿態(tài)。然而,不知為何,花間卻覺得,自己可以從那雙淡漠的眼睛中讀出萬水千山。
仿佛那里,便是整個世界。
離經(jīng)從來不問花間為何那么執(zhí)著于與人切磋,就像花間從來不過問離經(jīng)為何一直將自己困在萬花谷中一般。
這一日,六大門派匯聚三星望月,共同研討即將到來的楓華谷大戰(zhàn)一事;ㄩg如往常般偷偷溜走,打算去討離經(jīng)要些藥材做藥酒,卻見天策府上一位上將也悄悄溜出來,向離經(jīng)的木屋走去。
“我萬花谷沒工夫治無性命之虞之人。將軍有功夫大老遠跑來萬花谷找我看傷,難道沒體力就進找個軍醫(yī)包扎傷口?”
“將軍,現(xiàn)今天下太平,莫要再用原來的名字稱呼我了……”
花間歪歪頭,突然大聲說道:“離經(jīng),你有朋友來了?”,說著直接推開了大門。
只見離經(jīng)甩了甩衣袖,背著身說道:“花間,幫我送一下這位將軍出谷吧!
“他是我的。”確定離經(jīng)聽不到后,花間突然軍爺開口說道。
前面軍裝的男人身影一頓,轉(zhuǎn)頭怒視著他:“你根本就不了解他!
“你錯了!被ㄩg豎起一根指頭,夸張地晃了晃,“這世上沒有人比我更了解他!
正如,這世上再沒有人比他更了解我。
比摯友更信任,比親人更親密,比愛人更……
花間苦笑著搖搖頭,對著身披鎧甲的男人笑得燦爛:“將軍,萬花谷的事你管不來,離經(jīng)的事有我便夠了。還請你,速、速、出、谷。”
天策氣得臉色發(fā)青:“你……”
鬼柳突然指向天策的咽喉,花間冷冷地看著天策:“滾出去,不要讓我說第二次!”
花間躍上花海里那棵高高的生死樹,解下腰間的女兒紅。
天策離去前的情景仿佛還在眼前。
那男人手握韁繩,冷笑道:“離經(jīng)叛道,是為妖孽!
“既為妖孽,世所難容!
離經(jīng)叛道又如何?世所難容又如何?紅塵之中只一人相依相知,我花間便知足了。
他自嘲地晃了晃手中的酒壺,苦澀地一笑,默默飲盡了腰間的女兒紅。
他突然,又開始想念離經(jīng)了。
第一次見到離經(jīng)是什么時候?
明明是十多年前的記憶了,現(xiàn)在想起來還是那么清晰。印象中的生死樹還如今日一般肆意地繁茂著,樹下的人蒼白著一張臉,沉靜如水的眸子里濾掉了紅塵的一切喧囂。
那少年只是靜靜地站在那里,就足以吸引所有人的注意了。
然后,然后自己也……
“你在看什么?”最終,離經(jīng)在生死樹上找到了花間。
“看天,看花,看……”花間突然不再說話,只是飲了一口酒,漠然地抬頭看著一只只白鳥從頭頂飛過。
花間突然說道:“唐門和丐幫組成了聯(lián)盟將要在楓華谷對抗丐幫,六大門派為表立場也會稍做支援。師傅命我前去,想來,要離開一段日子了!
離經(jīng)看著花間,什么也沒說。
“吶,今天陪我喝酒?”花間笑著問道。
離經(jīng)搖搖頭,“我不會喝酒!
“不過,我可以陪著你!
“離經(jīng),你知不知道,我是師傅在谷口撿來的,我不知道自己從何處來,更不知道自己到何處去。”
“我知道。”
“離經(jīng),你知不知道,這江湖本就沒有什么正邪之分,人們不過是套著正義的幌子為惡罷了!
“我知道!
“離經(jīng),你知不知道,我并不是喜歡和人打架,可是如果我不打架不受傷,就沒有理由天天纏著你了!
“我知道,我都知道……”
“那你知不知道,我……”
“花間,你醉了!
“離經(jīng),你讓我說,”花間突然哭起來,“我總覺得,有些話,放棄了便是一輩子。”
“花間,你醉了!彪x經(jīng)輕輕吻了吻花間的額頭,“我們還有很長的時間,我會一直在這里,思念的時候就回來看看!
“離經(jīng),和我一起走吧,我們都是太過特立獨行的人,這世界容不下我們,何不遠離世俗來得自在?”
離經(jīng)悲哀地看著醉眼朦朧的花間,輕輕地搖了搖頭。
“為什么!為什么不可以!為什么不可以!”花間抓著離經(jīng),突然失控地悲慟起來,“為什么,你為什么不和我走?”
離經(jīng)攤開花間的手掌,默默地寫了一個“李”字。
“快睡吧,”離經(jīng)輕輕擁著花間,“明天,不是還要去楓華谷么!
離經(jīng)聽到風簌簌地吹過樹葉,聽到聽到谷里不遠處新進弟子的誦讀聲,聽到花間輕輕起身,悄悄闔上么,聽到他的步子漸行漸遠。
直到刺眼的陽光透過窗沿打在他的眼眸上時,離經(jīng)才緩緩睜開眼睛。
他不知道,究竟應(yīng)該裝載著何種心情去送花間遠行。
既不知,何妨相忘……
他畢竟是天空中自由的鳥,這樣也好,也好。
離經(jīng)慢慢坐起,攏了攏一地青絲,突然撇到書桌上那方夸張的和田玉鎮(zhèn)紙下壓著一張紙條。
他拿出紙條,上面印著幾點傲骨嶙峋的墨色,分明是花間的筆記:
“十日開花時,汝摘一朵無?”
離經(jīng)緩緩吐出一口氣,看著紙條上的字,突然輕輕地笑了起來。
他提筆,在紙上留下雋永的幾個字:
“春秋幾度兮,何言花期!
他想,不過就是十天而已。
不過就是十天而已……
離經(jīng)等了一個十天,又一個十天,那個說要回來的人,絲毫沒有蹤影。
楓華谷戰(zhàn)得慘烈,正邪兩派皆死傷無數(shù),紅葉湖真的變成了紅色,只是這回并不是因為秋季將至。
花間,大概也沉在了湖中央罷。
聽說,他被人嫉妒,遭人陷害,死在了自己的盟友手中。
那么驚世絕倫的人,宛如夏花般,在最燦爛的季節(jié),死去了。
師傅惋惜地說了一句話:
“木秀于林,風必摧之。”
這一年的冬天,萬花谷少有地下了一場大雪,離經(jīng)突然想起來,自己的屋子里還存著花間特意為自己留下來的梨花釀,他好像曾經(jīng)說過,梨花釀香椿清淡,最適合他這種不擅飲酒的人了。
那天早上,離經(jīng)手提酒壺,踏著皚皚白雪,學著花間的樣子,笨拙地爬上生死樹的樹枝,他發(fā)現(xiàn),這個角度,正好能看清那間小木屋,以及屋后自己常常忙碌的藥田。他又想到,這里就是多年前兩人初次相遇的地方,生死樹依舊,卻早已物是人非。
是誰先動心?是誰先動情?離經(jīng)知道,他們二人皆是驕傲又笨拙之人,正如花間那晚說的,有些話,放棄了,便是一輩子。
離經(jīng)不禁深深吸了一口氣,瞬間便被空氣冷徹心肺。他一口飲盡杯中的酒,許是因為第一次飲酒的原因罷,盡管是香甜而又溫醇的酒,離經(jīng)卻生生被刺激地劇烈咳嗽起來。他慢慢,慢慢地將自己縮成一團,卻依舊無法抵御口中辛辣的刺激,眼中,仿佛有什么要奪眶而出,他想他一定是醉了,否則為什么視線會突然變得模糊起來?
“我還真是不能飲酒啊!彪x經(jīng)無力地笑道。
他們一直以為,可以什么都不用說。
最終,還是抵不過生死。
唐開元二十三年玖月,離經(jīng)折筆于生死樹下,從此再不行醫(yī)。
他說,我只為一人離經(jīng)易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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