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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見到他時,我在臺上,無數(shù)的聚光燈自我身上打到他臉上,一身黑色西裝挺拔俊逸。
我發(fā)現(xiàn)了他,更加賣弄起技巧。一曲終,果然不所眾望,他留下了我,一個人。
“把衣服脫了。”
散場后再見到他,他把黑色西裝脫了搭在椅背上,里面是蒼藍(lán)色的襯衫,聽到他讓我隨便表演的命令后,我反而猶疑起來,不知該做什么。
扭腰,擺臂,撩發(fā)。我挖空心思玩起那些花哨的動作,緊張感暫時壓抑住了我想看他表情的好奇感,直到耗盡所有力氣恨不得癱坐在地上,仿佛歷經(jīng)半世般悠長。
“不要停!
他清冷的嗓音回蕩在我耳邊,一轉(zhuǎn)眼好像回到了小時候在老師手里飽受摧殘的殘酷日子,當(dāng)下挺直腰桿,和著旋律盡力追逐最酷炫的步伐。我聽到他很輕地笑了一聲后喊停,以為他喜歡,滿懷欣喜地去到他面前,卻猝不及防一個巴掌扇到臉上,激起火辣辣的痛。
“花里胡哨,徒有其表。什么東西?”
眼見我一晚上的努力被貶為一文不值,驚駭,憤怒,委屈等等這些情緒漫上心頭,幾乎想也不想,捂著臉頰便要質(zhì)問他。可現(xiàn)在還不是時候。這個男人,是我押上所有籌碼,做過最大膽的一次賭注。
我脫下被汗水浸濕的身上最后一件白襯底,冷風(fēng)和他的目光一齊過來,逼得我打了個寒噤,然后一咬牙,匍匐在他腳下,苦苦哀求:“求…求你…”
他點(diǎn)上一根煙,疏朗的眉眼滿是厭倦和疏離,大概僅僅出于禮貌或本能,他緩緩?fù)鲁鰺熑,問道:“你求我什么??br> “我求你…”我鼓足勇氣開口,根本不敢正視他的眼睛,“你能讓我成為你的弟子,親自調(diào)教我!苯o我一個堂堂正正,超越Richard的機(jī)會。
他起身,把我放在桌上的襯衫外套扔到腳下,狠狠掐滅手中煙蒂,饒有興趣道:“你能給我什么?”
我還忌諱著他那一掌的疼痛,躊躇不敢上前,他卻已經(jīng)披上西裝開門離開,后來我才知道,那便是他嘴里的“好”的允諾。
這么古怪的男人,真不知道要和他纏多久才到頭。而這是我的付出,只要能在夏季的比賽中打敗Richard一戰(zhàn)成名,其余代價在所不惜。
那之后我便搬到了他的別墅,很大很空的三層樓,第二層的透明玻璃隔出了大片練習(xí)室,墻上掛著的,滿是他和Richard的合照,尚顯青澀的兩個人抱肩并在一起,笑容燦爛。
我突然想起以前聽到的,有關(guān)他和Richard的種種傳聞,好容易才克制住沒敢問出口。不然…大概…又會被打吧?
然而那天終歸還是沒能逃脫一頓打,心中藏著事始終不能全心投入,又免不得擔(dān)心他因?yàn)镽ichard的關(guān)系,在我的教導(dǎo)方面放水,最后連累我一敗涂地。我越想越多,越想越急,最后一個側(cè)翻竟險些沒站穩(wěn)摔在地板上。木質(zhì)地板堅(jiān)硬的觸感還不是最讓我恐懼的,我最害怕的僅僅是他鐵青的臉和手里鞭子打在我身上的疼痛。
以及它所帶給我的一陣心安,似乎只有那時,他才不是一個只會靜靜坐一個小時看我練習(xí)一言不發(fā)的幾乎陌生的人。
又是那個屈辱的命令:“把衣服脫了!
幾乎全靠上牙緊緊咬住下唇,我才沒能做出什么喪失理智的出格舉動,身上凌遲般的疼痛嘩啦一下傳到腦子里,仿佛淚腺也被激活。
他終于停了動作,松開緊緊鉗制住我的手,右手緩緩覆上我的眼睛,聲音終于有了溫度:“你哭了?”
我想收回眼淚,大聲對他吼“沒有”,卻只能做到緩慢而遲鈍地?fù)u頭,連開口都做不到,生怕帶出哭腔。
彼時他越來越沉默,經(jīng)常只在透明玻璃外盯著我看一小會兒就走掉,鞭笞倒是從來沒有減過,總是讓我忍不住懷疑,我是不是做錯了什么惹得他對我成見很深?
直到某一天,我在房內(nèi)研究以往Richard跳舞的視頻,他很禮貌地敲了三聲,在房門口站到我率先打破沉默,問他所來為何事時才伸出手牽我下樓。
“跟我走!
他的掌心寬大而溫暖,微微干燥,仿佛鬼迷心竅,我忘了問更多,一路被他牽引到一樓的大廳。
沙發(fā)上幾個年輕人,男男女女舉止風(fēng)流形態(tài)妍麗,為首的那一個恰是Richard。
“好漂亮的男孩子!
我喜歡被對手承認(rèn),我想被Richard贊嘆,卻不是以這種方式。
他不理會,專心讓我站在正中,瞇緊眼睛擺正我的姿勢,叮囑我不要亂動后,表情越發(fā)緊繃,自顧自地說道:“這樣好了吧!
然后脫掉居家休閑服,內(nèi)里是一件沒扣上兩個扣子的白色襯衫,他俯身,鎖骨和大片胸膛暴露在我眼前,驀地抬頭,琥珀色的眼睛里僅僅映出我一人身影。
我正發(fā)愣著,他右手已纏上我的脖頸,左腳邁一步向前,整個人已開始律動起來。他的氣息太穩(wěn),表情淡漠毫無我以為的熱情誘惑,甚至…若非親眼所見親身所感,我完全不會認(rèn)為…他在跳鋼管舞,以我為道具。
他纖長的手指輕輕撫過我的胸膛,薄薄的一層布料完全不能抵擋那奇異的感覺,尤其當(dāng)他半蹲下來,同樣輕柔又奇特地,在我那難以言說的地方若即若離地摩擦?xí)r更甚。我惱羞成怒,原以為他在故意戲弄,可即便我連他眼尾一顆微小的痣都看得清楚,仍在他專注而淡漠的表情中找不出絲毫笑意。
這樣的人應(yīng)是注定生命里不以他人,不以自己為中心的。多悲哀。
“專心點(diǎn)!
當(dāng)我終于回神聽清他話意,他已經(jīng)停下來扣緊上兩顆扣子,自壁櫥里取下兩瓶香檳。
“Good Dancer!”
Richard是英籍,豎起大拇指說這話時發(fā)的卻是我十足十厭惡的美音。
驟然熱鬧的氣氛和洶涌而來的空虛感令我有些不知所措,尤其是在這樣的場合下,我覺得被撩撥到呼吸急促臉色潮紅的自己宛如一個天大的笑話。
妝容精致的高個女人踩著高跟,幾乎比我高整整兩公分,捏起我的下巴沖他笑:“弟弟還沒談過戀愛吧?純成這樣,跟他可惜了!
他好似才從享受沉默中醒過來,仍如往常對我那般冷:“你不要帶壞小孩子!
女人這才放開我,媚笑得一臉甜:“你裝什么?早幾年逛遍曼徹斯特的夜店試試,Jerry Chen的鼎鼎大名,誰人不知,誰人不曉?”
而我完全想不到,這樣清冷正派的男人竟會這般回嘴:“我可不想跟在電臺訪談節(jié)目中大談特談某幾個男星床技不好的人多說什么。”
這時Richard已經(jīng)擠進(jìn)二人中間,舉起手機(jī)搭上他的肩膀自拍:“敬我們的青春。”
那是我不知道的,有關(guān)他的過去,大概也是我未來永遠(yuǎn)無從知曉的事情。
繁華散盡,他皺著眉頭一言不發(fā),可是我猜他今天心情不錯,因?yàn)樗褵熖统鰜頃r,破天荒征詢了我的意見。
我說好,轉(zhuǎn)身想上樓,他卻留住了我。
“Richard曾是我的首席大弟子,他是我見過最有天賦的舞者,我當(dāng)初訓(xùn)練他,也是用的這種方法,后來他受不了,便離開了我!
他緩緩閉上眼睛:“你們可以怪我,不理解我,可這是我的堅(jiān)持,我相信只有這樣嚴(yán)格的方式,就才能培養(yǎng)出最優(yōu)秀的舞者。”
雙腿如灌了鉛,動也動不得,我只好繼續(xù)聽他說下去:“告訴我,你的愿望是什么?”
“我想成為你的首席大弟子,打敗Richard!薄〈谀阈闹械牡匚弧僖膊灰吹絼倓偰菢影林氐哪抗。
他笑了,唇角微微上揚(yáng):“愿你不要反悔!
我不會后悔,已經(jīng)沒有什么值得我后悔的了,可是我知道,在此之前,我父母已經(jīng)來找他鬧過很多次,在那之后也是如此,甚至有一次,因?yàn)槲倚菁倩厝コ燥垼恍⌒牧闷鹦渥勇冻鍪直凵系膫,父母?dāng)即摔了筷子把我鎖在家里,兩人結(jié)伴找他算賬了。
我覺得我已經(jīng)瘋了,不惜一切代價超越Richard的念頭總在我腦內(nèi)盤旋,揮之不去,以至讓我寧肯冒著同父母決裂的風(fēng)險也要溜出去見他,繼續(xù)這樣的日子。
可能還有別的…那些我一直逃避,仍將逃避的東西。
我來的時候他正在閉目養(yǎng)神,開著電視機(jī)。居室仍是空蕩蕩的干凈,看不出發(fā)生過任何爭執(zhí)的痕跡。
他很奇怪地上下打量著我,眉心滿是倦色,招呼我回去。
“你會超越Richard!
“你……”
“你走吧,我已經(jīng)沒什么可教你的了!
“那…”我鼓足勇氣,如第一次見他那樣,大膽而荒誕地提出無理的要求,“你會來看我比賽嗎?”
他笑著答應(yīng)得太輕易,仿佛一場最不值得相信的夢境。
我已經(jīng)想好了,夏季那場比賽,是我給自己的最后一次機(jī)會,如果不成功,我將親手結(jié)束自己的生命。
時間疾馳,我仍當(dāng)他在那樣,每天照常加緊練習(xí),什么都不敢想,最多只在某天深夜,拖著疲憊的身軀入睡前突然想起,我甚至連他的電話都沒有。
沒什么可遺憾的…好像這些,我自一開始便想過。
比賽那天,我盡力放空,眼睛卻止不住搜尋起來,直到忍也忍不住地笑,對著他一個人,如他教過我的那樣,做著每個爛熟于心的動作,只恨舞步不能再完美。
掌聲雷動,他沖到臺前擁抱我。
不知是汗水還是淚水,一滴滴打濕暈開我的舞臺妝,我狠命壓抑,最后還是掂起腳緊緊擁緊他。
“哥!
我終于可以這么喊他。
-絕對溫度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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