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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飲一啄天定
罷黜竇仲其官職的圣旨到來時(shí),越云溪正在越素月房中逗剛辦過滿月酒的竇承宗。
竇承宗,好大氣的名字,聽起來就是嫡長子,這是她的夫君竇仲其給越素月所出的庶子親起的名字。
越素月溫婉滿足地笑著,俏麗的面頰上紅暈宛然,“姐姐,你太寵宗兒了,小心把宗兒慣壞了!
“宗兒是咱竇家的寶貝,能不慣他嗎?”越云溪笑笑,裝得久了,心底深處的疼痛都感覺不到了。
“姐姐對我太好了,素月愿做牛做馬相報(bào)!痹剿卦卵劾餃I花盈盈。
“你呀!咱們本就是姐妹,如今同侍一夫,你為竇家開枝散葉免我后顧之憂,我能對你不好嗎?”越云溪笑著搖頭,“你照顧宗兒辛苦了,我就不影響你歇息了!
“姐姐慢走!痹剿卦轮е种庥鹕硐嗨,被越云溪按了下去。
掩了掩嬰兒身上的被角,又親手把芙蓉紗帳放下,越云溪方轉(zhuǎn)出出房。
口是心非誰不會,那個(gè)爽直真誠的越云溪在得知越素月害死自己兒子勾引自己夫郎時(shí)就已死去。
越云溪正欲跨出門檻,竇仲其失魂落魄走了進(jìn)來。
“老爺,怎么啦?”越云溪體貼地扶竇仲其坐到桌前,倒了杯遞給他。
“完了,全都完了!备]仲其雙手捧頭肩背塌陷,忽而又抬頭,狠瞪越云溪,咬牙切齒道:“都是你出的餿主意,說什么宗兒是竇家的寶貝,竇家好不容易添丁,滿月酒要大操大辦,一切都按嫡子的排場操持,害得我……害得我……”
他眼眸赤紅,有水色盈蕩,喉間哽噎說不下去。
按嫡子的排場操持我只是略略提了一句,咐咐大操大辦的可是你。聽著這誅心之語,越云溪也不生氣,她知道,事兒成了。
“老爺,怎么啦?大操大辦有何不可?”越素月掙扎下了床。
“就是大操大辦惹的禍。”竇仲其拍案而起,見越素月白衣飄逸如姣花照水,眼里驚惶憂急說不出的楚楚可憐,登時(shí)又把火燒向越云溪,“都是你,無知婦人,你害得我丟官了。”
“怎么可能?”越云溪和越素月齊齊驚叫。
“唉!备]仲其跌坐椅上,“圣旨剛剛下了,言御史參我寵妾滅妻庶子當(dāng)?shù)兆涌创龁蕚悢〉,皇上朱批,道我私德有虧大義怎能堅(jiān)持不配位列丹樨,擼了我的戶部郎中之職,下旨的公公剛走,這官家的宅子,我們十日內(nèi)得搬走!
圣旨下了!
越云溪借著廣袖的遮掩兩手互掐,掐得自己很疼,疼得她終于克制住涌到喉嚨的大笑。
不會再有變故了!忍了一年,殫精竭慮謀劃了一年,終于成功了。
甫得知自己愛子是越素月害的,接著就聞得竇仲其欲納越素月為妾,她遍體鱗傷在煉獄里走了一遭,悟破生死后就設(shè)下今日之局。
你不顧結(jié)發(fā)夫妻患難相與之情要納妾,那便納吧。
你寵新人厭舊人,我便更識相地跟著你一起討好新人。
你忘了咱們可憐的被毒殺的兒子只寵毒婦所生嬌兒,我也不必在意你的前程。
她將越素月捧得高高的,讓合府婢仆稱自己云夫人,稱越素月為月夫人,使之尊卑不分,她出主意讓竇仲其把庶子的滿月酒擺出嫡子的排場,她在公卿侯門里與命婦們周旋,謙恭溫婉和柔博得一片好評,她與覬覦自己美色才情的大理寺卿韋見塵虛與委蛇,所有的一切圖的便是今日這一份詔旨。
走到這一步還沒完,她可不想與豺狼一起過日子下去。
她也用不著過那吃糠咽菜的苦日子。
往日她帶著府里的古董字畫還有賣田地的銀子出府,明著道去給竇仲其行賄圖升官,實(shí)則靜悄悄變賣了置宅買地給自己安排好退路了。
“老爺,這可怎么辦?”越素月面容蒼白,丟了官?zèng)]了官俸沒了暗里財(cái)源,這日子怎么過?
“唉!”竇促棋嘆氣,半晌側(cè)頭看向越云溪。
竇家是高門世家,竇仲其的父親生前官居戶部侍郎。
只可惜他父親死得早,父親死后沒了入息,他自己才能平庸未能得父親的昔日舊交賞識,詩文策論均拿不出手無法參考科考謀晉身,還是越云溪給他出主意,變賣了自己的嫁妝幫他謀了個(gè)外放七品縣令的小官,在任上時(shí)幫他出主意斷案清明體恤民情,贏得好官聲,才得以調(diào)回京城,并連升三級得到戶部郎中這個(gè)肥差事。
眼下的怎么辦竇仲其想等越云溪拿主意。
“老爺,事已至此,我們和離吧!痹皆葡届o地道。
“我丟官了你就要拋棄我?”竇仲其怒不可遏地大聲罵道:“你這負(fù)心薄義的女人。”
負(fù)情薄幸?到底是誰薄幸?是誰負(fù)了誰?
她為了陪伴他,身懷六甲隨他外放赴任,在路上失掉了第一個(gè)孩子,她為幫他破案到山村里查察案情,失足滾下山坡失去第二個(gè)孩子,她被他的新歡害死第三個(gè)孩子,三歲了會甜脆脆喊娘的孩子。
那日發(fā)現(xiàn)兒子歡哥兒是越素月下毒害死的,她拿著證據(jù)去找他,遍尋不到人,一番逼問后,終于從下人口中打聽到,他在外置了私宅。
她尋了過去,他和越素月在花園里飲酒賞花。
越素月穿了明麗的春裳,慵懶地半斜在他身上,風(fēng)情瀲滟嬌美無比。
竇仲其笑盈盈半攬著佳人,眉宇間是寵溺歡喜和滿足……所有曾投射在她身上的目光都有,只不過換了人。
她在那之前已有所察覺,只是沒料到打擊來得這樣快這樣狠。
他外面的女人是誰都不如是她的異母妹妹來得更讓她傷心。
而這個(gè)心如蛇蝎的女人,還害死了她的兒子。
她把自己查到的證據(jù)遞給竇仲其,得到的是竇仲其一巴掌。
“你這個(gè)刁婦,竟是這么心狠,竟然想致素月于死地?我本來還念著夫妻情義,現(xiàn)在不必了,告訴你,我要納素月為妾。”
竇仲其撕掉了她辛辛苦苦搜集的證據(jù),拉起越素月走了,留了她一人在風(fēng)中蕭瑟。
她大病了一場,隨后去向竇仲其道歉,又主動(dòng)張羅納妾宴,風(fēng)光大辦,方鞏固了自己正妻位置保住主持中饋的權(quán)力。
她對越素月笑顏以對,表示是自己誤會越素月了。
越素月不相信,可卻不得不表白一番她的無辜并接受她的示好。
這個(gè)女人進(jìn)竇家門的這一年,看著專寵風(fēng)光,實(shí)則如履薄冰。
自己若與她爭斗,她便能使出十八般機(jī)變,可自己卻處處示弱示好,她對著棉花團(tuán)兒無法使力,憋得日夜不安,即便好湯好水補(bǔ)品不斷,生下的孩子仍瘦皮猴似的。
回憶著往事,越云溪心底波瀾不起,面上一派溫和。
“姐姐……”越素月期期艾艾喊道,往日,她盼越云溪與竇仲其夫妻仳離,今時(shí),她卻害怕,她除了將自己打扮得美美的勾引男人,像她母親勾引越敬中搶走越云溪母親的男人一般,再?zèng)]有別的本事。
竇仲其都在等越云溪拿主意翻身,她自也不例外。
“和離是一步盤活全局的棋!痹皆葡鹱雷哟贯4蛄藗(gè)結(jié)擰緊,緩緩道:“眼下是死局,皇上金口圣斷,哪位大人敢為老爺犯顏進(jìn)諫,解鈴還須系鈴人,只能由皇上重新提拔老爺上去了!
“說的輕巧,哪有那么容易的事!备]仲其酸溜溜刺道,眼睛卻變得明亮,催道:“快說!
“老爺給我寫一份和離書,日期寫在一年前,再另立一份與素月的婚書,請兩個(gè)保人作證,使素月的身份變成嫡妻,宗兒是嫡子,寵妾滅妻庶子當(dāng)?shù)兆涌创淖锩悴淮嬖诹,事便可有轉(zhuǎn)機(jī)!
“這個(gè)……這一年來你一直以正室的身份與各府夫人來往,素月進(jìn)門時(shí)辦的也是納妾宴,這怎么圓的過去?”竇仲其搓手,來回走動(dòng),苦惱道:“這些還好說,方才董公公宣旨時(shí),我又沒想到這個(gè)辦法,沒請他代向萬歲陳情。”
“沒說才好,萬歲旨意下了,你還百般分辯,不是質(zhì)疑萬歲沒有明察秋毫嗎?”越云溪慢條斯理一條條分析,“你我和離的原因么?便是我自歡哥兒之后一直不孕,歡哥兒死后我神智不清身體虛弱,爹爹母親憐你年近而立無子,讓你跟我和離,并把素月許配給你,你見我精神差,怕我承受不住打擊,故和離書下后沒聲張;噬下犝f了,定能憐你受了委屈為了圣顏沒反駁的忠心,再次對你委以重任的!
越云溪的說辭諸多破綻,且先前竇仲其不過德行有虧,行這事卻是欺君大罪,可這是竇仲其堪比溺水快斃命的此時(shí)能抓住的唯一救命浮木,他略一思索便連說有道理,興奮地道:“保人容易尋,就岳父和岐山,他倆必不忍心看我的仕途毀掉的。”
翁岐山是越素月同母妹越素蘭的夫君,官居通政使司。
他說的這兩個(gè)人選在越云溪意料之中,越云溪微笑點(diǎn)頭。竇仲其興匆匆往外走,越云溪啟唇喚住他。
“老爺,光這樣還不夠,妾還得和爹爹母親演一出戲,你讓爹爹母親到府衙告我忤逆!
“。窟@又是為何?”竇仲其有些意外,卻沒反對與心疼之色。
“棄長女疼糼女,長女心懷不平,先前以為妹妹沒有大紅花轎進(jìn)門,自己也起居如常故沒有鬧嚷,如今不平懊惱,言語失禮也是有的!痹皆葡p聲道:“這么著,老爺和素月妹妹有婚約素月妹妹是正室,宗兒是嫡子的消息,才能更真實(shí)可信地傳揚(yáng)開去!
“好,就這么辦!备]仲其喜滋滋奔了出去。
這回,越云溪沒有喊住他。
他但凡對自己有一分愛意一分負(fù)疚,就不會這么妄顧她的心情她的處境。
斷頭路是他自己選的,委實(shí)讓人無話可說。
至于那兩家,若不肯狼狽為奸,也不會跳進(jìn)她設(shè)好的套。
她的父親是道貌岸然的偽君子,眼里只有繼母和繼母所生的兒女,她的繼母是披著人皮的惡狼,翁家是逼死自己母親的幫兇,怕自己報(bào)復(fù)尋仇,有機(jī)會斷了自己生路定是很高興。
一切朝著越云溪設(shè)計(jì)好的路走,三日后,順天府公堂上,越敬中怒斥越云溪忤逆不孝,與她斷絕父女關(guān)系生死兩不相干,越云溪與越家再無瓜葛。
十日后,有關(guān)越云溪與竇仲其已和離的消息在京城中傳揚(yáng)開,皇帝命韋見塵調(diào)查,韋見塵查出和離書與婚書均是最近幾日剛書寫的,竇越翁三家罪犯欺君,竇仲其越素月斬首,竇承宗入籍官奴,越敬中和翁岐山削職,婢仆發(fā)賣家產(chǎn)充公,兩家人發(fā)配嶺南流放,永不得再錄用。
這一天,是竇仲其和越素月被處斬的日子,越云溪來到刑場。
“竇仲其,你恨不恨我?”她湊近他耳邊低笑著問道。
“你說什么?”
“我說,這一切都是我設(shè)計(jì)的,你中計(jì)了!痹皆葡暤,笑意隱隱,碧綠色翡翠耳鐺在欺霜賽雪的臉頰邊搖晃。
“你害我?你竟然害我。”鎖鏈哐鐺響,竇仲其目齜欲裂。
越云溪微微一笑,抬手撫住翡翠耳鐺,細(xì)聲道:“竇仲其,不妨告訴你,我這對耳鐺是韋大人送的!
“你……你給我戴綠帽子!”
她和韋見塵清清白白,不過,就讓竇仲其做鬼都不甘心吧,越云溪也不分辯,緩步朝刑場外走去。
她不擔(dān)心竇仲其叫嚷,韋見塵不會給他開口的機(jī)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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