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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在歷法上,子時指一天中離天陽最遠的時段。
披衣,焚香,開啟店門,等待今天的第一個客人。
拿起錦緞上的朱漆盒,阿紫慢慢的擦拭著,眼眸溫柔,像是在看歸家的丈夫。
門外嘩啦啦一陣響動,珠簾被挑了起來,來人站在黑黢黢的流蘇外面,也不進來,也不說話,就這么站住了。
阿紫沒有動,就這么坐在那里,仿佛入定了。
起風了。
風夾雜著微微地水汽撲在臉上,這是要下雨的征兆。
阿紫眨了眨眼睛,輕輕咳了一聲,她的聲音沙啞粗噶,像軸線從快要干涸的井里拖出來。門外的人動了一下,卻仍是看不清面目。
阿紫放下手中的錦緞,卻也不抬頭,只是慢慢的說:“門外的客人請回吧,你要的東西,我找不到!
很安靜,門外的黑影一動不動,讓人覺得似乎那只是一塊木頭,樹枝挑起了珠簾。
阿紫并不理會,她守著一家小店,每天子時開門,接待一些見不到陽光的客人。有一些人在該離開的時候執(zhí)念太強,離不開,阿紫就幫他們達成執(zhí)念,送他們離開。阿紫的臉很白,頭上簪著一只紫木色的簪子,線條流暢,阿紫還記得當年那個幫她簪上簪子的人,高挑,俊朗,他說:“阿紫,我一定要娶你!彼f:“阿紫,你相信鬼神之說嗎?”他說:“阿紫,我教你一些有意思的東西吧!彼f:“阿紫,國家社稷,君子豈可茍且存貨。”他說:“煙花十里,等來年院子里的桃花開了,我就回來!
煙花十里。
煙花片片綻放,然后留殤。
國富民安,可是阿紫,獨守著破敗的房屋和院子里早已枯敗的桃花,一次次的期待著,又一次次的失望著,桃花開了又落,落了又開。
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阿紫擦干眼淚,開了一家小店,算是有個寄托,被達成愿望的客人,阿紫也不圖他們什么,看著給,勉強糊口罷了。
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
阿紫已經(jīng)不知道這是第幾個年頭了。
可是近日的客人有些不同,他每天都來,卻又只站在門外,也不言語,阿紫也不理他,只默默地做自己的事情。過了幾天,客人帶來一個漂亮的朱漆盒,放在門外,輕輕推了進來。阿紫拾起朱漆盒,眨眨眼睛,帶進里屋去了。
樹葉被風吹得嘩啦啦的響,珠簾被吹起,又落下,打在來人的衣服上,噼里啪啦的響,旁邊的馬打了個響鼻。
阿紫的動作一停,往聲音方向看了看,淡淡道:“將軍何不進來一談?”
簾子啪的合上了,那人竟是要離去的意思。
阿紫笑著搖搖頭。
開始下雨了。
“反正出去也不好趕路,將軍倒不如進來跟我說說話!
門外動作一滯,阿紫自顧自的放下手中的朱漆盒,斟了兩碗茶,做了一個請的動作,轉(zhuǎn)身熄了燈。
很安靜。
阿紫摸索著朱漆盒,又抱在了懷里,慢慢坐了下來。
簾子響了一聲,慢慢一個黑影在對面坐下了。
阿紫的身子顫抖起來。
窗外的雨聲越來越響,鋪天蓋地的砸在地上。
阿紫盯著對面,像是要看穿他一樣。
“朱華!卑⒆线煅手_了口:“這種朱漆盒叫朱華!
精檀細雕,澆以朱華,紅妝十里。
沒有你的日子我是怎么熬過來的呢?大破胡虜,成王敗寇,舉國歡騰,誰會在乎一個區(qū)區(qū)校尉的生死?你的頭顱被敵軍和別的士兵一起高懸在城頭,那么多那么多的人,偏偏我一眼就認出了你,你雙目眥裂,神情高傲,你的臉上一滴血也沒有啊,你還是那么好看,就如我們第一次相見,桃花肆意的開,你說等院子里的花開了,你就回來,可以院子里的花開了又謝,你沒有回來。
我燒沸了熱水,滾燙的澆下去。
桃花不再開了。
等它開了,你就回來了吧?
朱華。
朱華。
阿紫的右手止不住的顫抖,慢慢的向黑影摸去。
冰涼涼的盔甲。
寬平的肩膀。
在往上,
空的。
阿紫的眼淚狠狠的砸下來。
她捂住臉哭了起來,像是醞釀了這么多年的眼淚一下子全部流了出來。
雨越下越大,風夾雜著雨滴,狠狠的甩了進來,吹散了阿紫的頭發(fā),發(fā)簪搖搖欲墜。
阿紫用袖子擦了擦眼淚,低著頭不言語。
半響,阿紫悶悶的說:“你說,帶走他們重要的東西,他們必定是要追來的!
阿紫捧起那只朱漆盒,“你看,你最終還是來了,為了它!
慢慢的打開朱漆盒,里面靜靜躺著一個骷髏頭。
阿紫把盒子推過去:“見到你,這半生的執(zhí)念,我也算了了。”
黑影接過盒子,沒有動。
阿紫呆呆的坐著。
重要的東西啊,無論如何都是要帶走的啊。
你拿回了你的東西,尸身殮全,可以安心的走了。
弦斷人亡,從此,你歡喜著你的歡喜,卻再無人哀傷我的哀傷。
頭上一涼,對面那人卻不知何時站了起來,取下了阿紫頭上的發(fā)簪。
“阿紫,你可知,這才是我最重要的東西!
那日你上城門竊取頭顱,被敵軍一直毒箭射入胸腔,掙扎回來,躲進地窖,房子被敵軍付之一炬,連同院子里的那棵桃花樹,你執(zhí)念未了,附于此簪,以此頭為餌,誘我回來。
你可知,我最放不下的,其實是你。
紫華盡,朱漆歸。
院子里的桃花,似乎長出了一片葉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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